是夜。
陈元北独坐在凉亭当中。
他手执酒杯。
借着月光坐伴。
自酌自饮。
小厮和婢女都已经被遣走。
周遭自他一人。
遥遥望着挂在天边的那一轮弯月,陈元北的神情寂寥而空荡。
一壶酒很快见了空。
他低叹一声,正想去寻新酒,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女子娇柔的动响。
“少爷,奴婢来为你斟酒。”
陈元北侧过眸。
带着些许醉意的眼眸,窥见一窈窕的身影。
“你是...”
“奴婢苏香见。”她踮着碎步上前,用手里端着的白玉酒壶,为陈元北倒满了酒,而后又柔声道:“是少爷把奴婢带回府里面的,少爷忘记了吗?”
苏香见慢慢抬起头。
露出一双楚楚动人的美眸。
她抿着唇。
神情急促之间,又带着难掩的欣喜。
她有精心装点过。
衣裳虽不算多华贵,却也大方整洁,每一缕发丝都被梳理的整整理理,鬓角还别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
然而陈元北只看了苏香见一眼,就重新望向了月光。
她的容貌并不算差。
月下观赏。
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此时陈元北的心里,除了那一轮弯月外,再容不下其他。
他低叹一声,道:
“你可以走了。”
陈元北这就下了逐客令。
叫苏香见唇角的笑意,陡然僵了不少。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哪里甘心就此离去,再次上前一步,为陈元北将半空的酒杯斟满,轻声细语地道:
“少爷是心情不好?奴婢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只要少爷吩咐,能让少爷开心一些,奴婢无论什么,都愿意去做的。”
陈元北并没有理会她。
只默默喝干了酒。
苏香见站的双腿都有些发僵,她今日穿的不多,加上夜风颇为凛冽,打透了数层布料,吹在她身上,更是引得她起了寒颤。
但即使如此。
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依
旧站在陈元北身侧,在他一杯酒饮尽后,将空酒及时填满。
“你说...”
时辰过去了许久,陈元北终于哑声开了口。
“何为缘分?”
他没有去看苏香见。
只遥望高空。
眼里尽是迷茫。
苏香见犹豫了下,缓缓开了口。
“可能,两个人相遇,就是缘分。”
“那若是时辰不对,又该如何?”
陈元北轻笑了一声,语气当中的嘲弄,如同利箭一般,却是刺进了他自己的心口。
“若是你喜欢的人,早早有了心悦的女子,她无一不比你强,你此时就是拼了性命,也注定赶不上她的分毫,你该当如何?”
苏香见从未听过这般言语。
一时之间。
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来的好。
她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地道了句:
“奴婢认为,纵使凡事都比不过,也该是要争一争,争取的话,还有一丝可能,不争可就什么都没了。”
“争?”
陈元北闭了眼,嗓音越发低微。
“我如何,争的过啊?”
苏香见听了这话,哪里还能不明白陈元北是为情所困。
然而她左思右想着,也猜不出来,能让陈家四公子痴迷至此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怎从未听过半点传闻?
眼看着陈元北醉的愈发厉害。
连身形都有些不稳。
苏香见连忙动身去搀扶,又将酒壶的最后一点底,倒进酒杯,送到了陈元北的唇前。
“少爷,再喝一杯吧。”
他的意识已然昏沉。
嗅得酒香。
下意识张口咽了进去。
苏香见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她撑着陈元北的重量,脚步却没有丝毫的虚浮,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弱下多少。
刻意避开了巡夜的小厮婢女。
苏香见正要松下一口气。
陈元北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他定定注视着苏香见的侧脸,却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真好看。”
带着酒气
的吐息,喷洒在了苏香见的脖颈。
她下意识一个瑟缩。
却又因陈元北的下一句话,彻底愣在了原地。
“但是没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来的好看。”
“好看?”
苏香见的心口,莫名起了些躁。
向着陈元北瞥去一眼。
她轻声问:
“少爷真的觉得,我很好看吗?”
“嗯。”
陈元北点了点头。
指尖点上苏香见的面颊。
“我那时候就想,若是能再见到你就好了。”
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他的体温太低。
触上肌肤。
自带不得半点暖意。
然而苏香见却敢一阵热意涌上面庞。
她悄悄侧过眸,正巧撞进了陈元北满含情意的眼眸当中。
只一瞬间。
苏香见的心口,传来了更加剧烈的声响。
“少爷,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真好。”
陈元北仿若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自顾自地道:
“老天爷听到了我的请求,将你送到了我身边,只是为什么,能先遇见你的人,不是我呢?”
苏香见愣住了。
不过很快。
她用力咬紧牙关,眼底更是闪过一抹坚决。
“少爷放心,奴婢只这一次,日后再也不会陷害于你,也定然不会让陈家有事的!”
苏香见推开门。
将陈元北安置在床上。
她站在床边,望着紧闭着双眸的俊朗男子,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深深吸了口气。
“少爷..”
苏香见低叹一声。
单手解了腰带,将柔软的身体贴上了陈元北。
月落阳起。
燕望欢才刚梳洗过不久。
正挑拣着棋谱,准备晚些拿去给陈慕白。
他所喜所爱之事实在太少。
下棋已算难得的一件。
燕望欢才将棋谱简单规整好,就见汾月匆匆迈过门槛,冷着一脸脸,沉声道:
“主子,出事了!”
“怎么了?”
“我本将苏香见打发到柴房去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
办法,竟然爬上了四少爷的床。”
“陈元北?”
燕望欢这才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来。
她知晓的陈元北性情。
虽有些不够沉稳。
却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断然不会做出这档子事情来。
怕不是...
“他许被算计了。”
燕望欢将棋谱放在一盘,起身向外快步赶去,同时问道:
“汾月,此事被多少人知晓了?”
“陈家的上上下下,怕是已无人不知了。”
汾月叹息一声,跟在燕望欢身后,她颇有些无奈地道:
“方才陈夫人去找陈元北,结果一推门,就见他和苏香见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当时有不少下人都瞧见了,陈元北就是想不认账都难。”
她也知晓。
陈元北在此事当中,怕是无辜的很。
然而事情都已经发生。
还是想办法将事情影响到最小。
如此一来的话...
“主子,苏香估摸着是这段时间,觉着当奴婢没有多少机会,就想要趁着机会,当上陈家的主子了。”
汾月越想越是头疼。
想到苏香见如此费尽心力。
目标也定不会是旁人。
“陈家人都是直性情,不会因此将打发掉的,苏香见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燕望欢加快脚步,等到踏进了陈元北居住的院落,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了一阵喧嚷的声响。
她迈过门槛。
看到了衣衫不整的陈元北。
他一的脸的茫然,似乎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着陈夫人满怀怒气的喝骂。
以及身边苏香见的抽泣声。
陈元北张了张嘴,却是连一点的声响都发不出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记得昨夜喝了酒。
至于之后再发生了些什么。
陈元北连半点的印象都没有。
他还是被陈夫人吵醒的。
睁开眼后。
就看到苏香见躺在他的身边。
身上...
未着寸缕。
“娘,不要告诉望欢....”
陈元北低着头,嗓音颤的越发厉害。
“我会亲自和她说。”
陈夫人满是怒色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忍。
她知晓陈元北的心意。
也明白他不想让燕望欢知晓此事。
然而到了此时。
却是已经瞒不住了。
“那就此时说吧。”
燕望欢到来时,正巧听见这一句话,她倒也没多惊讶,视线扫过一旁抽泣的苏香见,她又道:
“娘,事情还未查清楚,何须动怒。”
苏香见的哭声有一瞬间的凝滞。
目光悄悄穿过指缝。
落在了燕望欢的身上。
她没有想到。
燕望欢也正巧看向看她。
眸光相对。
苏香见心底一沉,心底竟莫名涌起一阵不安来。
仿若她的那些心思。
都已经被燕望欢看了个通透。
“你来说说。”
燕望欢走到陈夫人身边,为她轻拍着背顺气,问:
“昨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一个在柴房里的婢女,会跑到四少爷的房里来。”
苏香见早料想到会有这一幕。
然而当问话的人从陈夫人变成了燕望欢。
她还是心头一紧。
“是少爷...”
苏香见低着头,似畏极了一般,轻声道:
“奴婢昨日路过凉亭,被少爷拦住,让奴婢去拿酒,等奴婢回来之后,少爷又让奴婢送他回房,之后就...”
她红着脸。
似羞的说不出来话一般。
但当陈夫人皱起眉。
苏香见又急忙跪倒在地,膝行着上前两步,她抓住陈夫人的衣角,连声哀求道:
“这一切都是奴婢的过错,少爷待奴婢有救命之恩,还请夫人万万不要怪罪少爷啊!”
她哭的梨花带雨。
衬着未梳理的乱发,更加讨人怜惜。
燕望欢微微颔首,道:
“如此,也说得通。”
陈夫人才压下的气,再次涌了起来,她怒哼一声,狠狠瞪了陈元北一眼,问燕望欢:
“望欢,你说这事该当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