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望欢才一踏出皇宫,就见了从胡的身影,他站在一辆不甚打眼的马车旁,戴着斗笠,双臂环在胸前,腰间挂着一把短刀,眉宇中一片的冷凝之色。
他看到燕望欢和况铮,立刻动身上了前,紧皱的眉在她确实平安无事后,才算稍稍松缓了些。
才刚入大况。
连状态都未探得多少分。
就被召进了皇宫。
还不容许有旁人随同在一侧。
从胡自是担忧不已。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压低了斗笠,沉声道了句:
“走了。”
燕望欢微微颔首。
在况铮的搀扶下迈进马车。
从胡也不耽搁,重重一扬马鞭,将大况的皇宫远远甩在了身后。
才离了皇宫不远。
周遭便浮荡起了市井的烟火气。
比起靖楚来。
大况的国土窄上不少,但民风要更加粗犷,规矩和礼数也相较弱了些。
在靖楚的皇城附近,可没有这般闹腾的市集。
燕望欢撩起车帘,向外看过一眼。
有路边摆的包子摊,正巧出炉,浅白的热雾熏上她的面庞,带来一阵包子独有的浓香面气。
水珠挂上长睫。
被况铮的指尖轻轻拂过。
他动作极柔,甚至连触感都难以发觉。
更似一阵清风。
然在况铮的面上,却并未见得多少松缓,凝色仿固在了眸底。
隐隐之间。
还能寻得一抹被藏的极深的不安。
燕望欢似是一怔。
但紧接着。
唇角向上微微扬起。
指尖牵住况铮的袖口,她的拇指蹭着况铮的掌背,已无比熟络的体温,几乎是一瞬间,就缠绵在了一起。
“都已到了大况,还不打算带我到处逛逛吗?”
燕望欢俯下身,主动贴近了况铮的耳畔。
长发松松散过鬓角。
失了一丝不苟的端庄。
却难得为她带来了几分平日少见的活泼。
她离的太近。
眸底闪动着的星火,已燃成了燎原之势,强势的闯进况铮的心口,占据了所有的位置。
他不由喟叹一声。
“望欢,是我未筹备周全,让你...”
“哪有这些事?”
燕望欢打断了况铮的话,让从胡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只是想要到外走一走,你若还说这些,
就回去同汾月真阳说去,我可就自己去看大况的风光了。”
她话音一落。
连一息的空闲都不耽搁。
径自下了马车。
从胡自然跟在了燕望欢身后。
只留下况铮一人在马车里,想要回去的话,也得需自己驾车才行。
况铮哪会有犹豫。
自是跟在了燕望欢的身后。
他们并肩站在吵嚷的闹市当中。
身周有无数乱响。
孩童的笑声和男人女人的交谈,混着各色物件碰撞发出的曲调。
落在耳中。
成了无比轻快的仙音妙乐。
“况铮。”
燕望欢忽然扯住况铮的袖口,指了指遥遥挂在东方的日头,轻声问:
“看到了吗?”
况铮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撞见那一片刺眼的芒。
他不由眯起了眼。
“看到了。”
况铮反握了燕望欢的手。
他同燕望欢,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苍茫晴天下。
这曾是他最大的希冀。
无需遮掩。
不存避讳。
他们再不用藏在阴影当中。
况铮牵着燕望欢的手,心里升起阵阵满足。
“饿了。”
燕望欢捏了捏他的指尖,向着一旁的包子摊走了过去。
那店家见来了客,连忙招呼道:
“夫人,可是要买包子?皮薄馅大,都是最新鲜的猪肉包子!”
店家打开蒸笼。
将带着肉香的热气挥向燕望欢。
口里面还连声道着:
“我们家的包子是最好吃的,公子,给夫人买一个尝尝吧!”
燕望欢垂眸扫过这一蒸笼白白胖胖的包子,又用眼神阻了要取银袋子的从胡,她含笑瞥了况铮一眼,道:
“给夫人买一个尝尝吧。”
她又将店家的话重复了一遍。
语气软绵轻柔。
尾音又是微微上挑。
让从胡都忍不住侧过一眼,然后悄悄退离了几步。
他这才看出来。
燕望欢并非是想吃包子。
况铮轻笑了一声,一颗心仿佛浸泡在被日光照拂过的湖水当中,酥软的不像话。
他拿银子递给店家,道:
“都要了。”
“哎!”
店家连忙应了一声,将整个笼屉里,足几十个包子,全都装了起来。
这都是够燕望欢,吃上小半月了。
她从中挑了个,
送到唇边咬了一口,被丰沛的汁水烫了口腔,不由扬起了眉。
“这味道,倒是和靖楚不一样。”
“吃不惯?”
况铮见她的神情不似喜欢,便接了被她咬过的包子,三两口吃了个干净。
“还好。”
燕望欢擦净唇角,看了眼从胡怀里鼓囊囊的布包,笑道:
“幸好家里人多,不然买这么些,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府邸已经准备好了,本来明日就可以搬进去,我又让他们改了些装饰,还需上几日。”
“不急。”
他们继续向前。
见了些新鲜的东西,会停下多看上一眼。
大况同靖楚相差颇大。
膳食味偏重,也更嗜辣一些,酒肆亦是不少,偶尔走过门口时,都能嗅到飘荡的酒香气。
“这里的冬日,比靖楚更长也更冷。”
从胡手里抱着一堆的物件,扫过路边的酒肆,面无表情地解释:
“暖日太少,过不了多久就又要冷下去了。”
“原来是因如此。”
燕望欢微微颔首,走进酒肆当中,买了一壶烧刀子。
这酒实在太烈。
光是闻过,都感一阵晕眩。
同这烧刀子相比较,靖楚的那些酒,真就同水也相差不多。
燕望欢到底未去尝试。
拎着酒壶,同况铮一起回了小院。
汾月及真阳锦玉,都满面焦急地等在院中,打从燕望欢离去开始,他们提起来的心,就从未有过半刻放下的时候。
好不容易见她回来。
锦玉第一个跑上了前,上下打量了燕望欢一番,见她一身平安,不存什么伤处,面色也常一般,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都发生什么了?为何这久才回来?”
“主子,你没事吧?”
汾月真阳也围了上来。
燕望欢将酒壶交给他们,之后才道:
“进去再说。”
她将在宫里发生的种种,都轻描淡写的讲了一遍。
然而众人都是听得心惊胆战。
谁能想到。
燕望欢才一来到大况,就有了如此惊心动魄的遭遇。
他们在大况住了这么久的日子,可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连点波澜起伏都无。
“这真是...太凶险了。”
锦玉抿紧了唇,心底的慌才敢平
下,就又一次燥了起来。
她可是清楚刑部是什么好地方。
送去刑部,相当于打入天牢。
进到那地方容易。
但想要出来...
可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只是试探罢了。”燕望欢神情间,倒不见多少死里逃生的惊喜,只淡淡道:“况铮回来,对皇后影响颇大,她心里焦急,又不好直接对况铮做些什么,自想拿我做些手段。”
“皇后膝下有两位皇子,据说都不成器。”
况铮皱起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倒是心急。”
“你名声在外,她不心急才是奇怪。”
燕望欢单手托腮,摆弄着空茶杯,喃喃道:
“不过比起皇后,我更在意的,还是...”
她声音一顿。
顶着真阳锦玉疑惑的目光,却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燕望欢本不想将烦忧带给他们。
毕竟这不过是一个猜测。
然当半月后,他们搬进了三皇子府,燕望欢所在意的事,才真正显现出了端倪。
“主子。”
汾月匆匆迈进房门,一张脸也不知因急因怒,正微微泛着红。
她快步走到燕望欢身侧,弯低了腰,道:
“宫里面送来了几个姑娘,说是要留下伺候殿下的,但我瞧着怎都不对,主子还是快去看看吧!”
“哦?”
汾月急的不行,燕望欢仍不紧不慢。
戴上模样最为寻常的玉簪,也未多什么装饰,她只换了身衣裳,就出了门。
还未入正厅。
便闻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燕望欢未急着进门,站在门外,望着厅内站着的四个姑娘。
还未瞧见正脸。
只看背影都是各个窈窕曼妙。
想来,也不会是些个差了容貌的。
“不错。”
燕望欢微微颔首,竟点评道:
“环肥燕瘦,丰腴清减,好一番心思,倒是各个类型都是不缺。”
“主子...”
汾月侧过一眼。
见燕望欢不仅没有半分危机感。
反而还一副颇为赞赏的模样。
也不知晓。
是对况铮存了全然的信任。
还是又另有其他的心思。
汾月跟在燕望欢身边的时日,已不算短了,她也自诩有几分聪明,但有时候,仍不知晓自家主子心里面
,究竟在想些什么。
燕望欢早知会这一日。
许是因为修整府邸的缘故。
倒是来的,比她想象当中,还要更加慢上一些。
况铮对她的在意,表露的太明。
庆帝自是不会允许。
她这个由靖楚而来的女子,绑住了况铮的心,成为了他的弱点。
“进去看看吧。”
燕望欢迈步进了正厅。
脂粉香顿时更重了几分。
倒也不腻。
反而是清清淡淡的,萦在鼻息之间。
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四名女子同时回过了头。
她们不管是身形模样,还是气质仪态,都是各不相同。
但唯一的共同点。
都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见过姐姐。”
她们立刻弯了腰,恭恭敬敬地,向着燕望欢行了一礼。
“嗯。”
燕望欢微微颔首,等到她坐上主位,捧了汾月递来的茶,才又问道:
“你们,就是宫里送来伺候的。”
“回姐姐的话,奴家名叫莺歌,是奉命来伺候三皇子的。不过奴家懂的少,也未读过几本书,不如姐姐这般端庄,日后还要请姐姐多多照拂。”
妖娆媚态的女子上前一步,眼波流转间,尽是万种风情无限。
莫说是男人。
就是同为女子,一看着她,骨头也要被酥了大半。
“莺歌?倒是个好风流的名字。”
锦玉踏进正厅。
软刀子一般的目光,直直刺向莺歌。
直把她吓的花容失色。
“模样好,性子也不错,可惜是个牙尖嘴利的,我看倒不适合,在这府里面长留着。”
锦玉走到燕望欢身侧,扫了她一眼,故意加重了语气,道;
“相信我的妹妹,同我也是一个想法!”
她一听到有女子被送进了三皇子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燕望欢为了况铮,连高高在上的后位都肯放弃,难不成,还要她在这大况,跟其他女子争斗不成?
站在莺歌左侧,那眉眼极为温柔的女子,偷偷打量了锦玉一番,之后才轻声细语地问:
“敢问...这位姑娘是?”
“是我姐姐。”
燕望欢轻笑了一声,执了锦玉的手,安抚般的拍了一拍,道:
“关于她们几个的去留,我早已经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