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寂静。
只有凝重沉沉浮浮。
庆帝站在桌前,望着满面惊慌的皇后,他冷哼一声,道:
“皇后当真不愧是一国之后,好大的本事,行起事来,连朕都过问不得了!”
皇后一惊。
这名头她哪里敢认。
连忙摇了摇头,她急声道:
“皇上,臣妾并非那个意思啊!”
“那这是为何?”
不等皇后辩驳,庆帝已再次道:
“皇后难道要说,三皇子带来的女子只初来乍到,又身在宫外面,也能惹到你了吗?”
“臣妾...”
皇后再压不住心底的惊乱。
一时之间。
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她只想要威吓燕望欢一番。
哪里真有让她去刑部的意思。
谁知燕望欢偏偏是个能经住吓唬的。
不仅不畏她。
反而真答应去刑部走上一遭。
还一出门,就撞见了皇上。
虽皇后心里对燕望欢,已怒憎至极。
但庆帝在前。
若解释不清的话。
她怕不是要挨了大.麻烦。
皇后强撑起几分清明,缓缓跪倒在地,撑着一双含着泪意的眼,道:
“皇上,臣妾这是为了三皇子着想啊!”
“为了三皇子?”
庆帝笑了。
他回头看了眼况铮,又重新将目光投向皇后。
“你倒是说说,怎为了三皇子?”
见他似松了语气。
皇后高高提起的心,也跟着稍松了些。
她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道:
“那女子毕竟出身靖楚,来路不正,不得不警惕一些,臣妾这般做,也是担忧三皇子受了蒙骗,所以才....”
“所以才要将她打入刑部,严刑拷打?”
庆帝打断了皇后的话。
眸光一锐。
他一掌重重拍向桌面,掀翻了茶杯,怒斥道:
“朕看你警惕的不是这姑娘,而是朕吧!”
庆帝忽然变脸。
帝王之威,压的皇后面色顿时一片惨白。
她连头都不敢抬,额间有冷汗冒起,也不敢伸手去擦一下。
“臣妾对皇上一心一意,可是从未如此想过。”
皇后的嗓音已颤如风中残烛。
然余光扫过一旁的况铮和燕望欢。
她的心里顿时浮起一抹恨意来。
好一个燕望欢!
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仅唬住了况铮,现在就连庆帝都受了她的蛊惑。
皇后咬着牙,既是后悔方才一时心急,给了燕望欢可乘之机,又是恼她过于心机。
小小年纪,竟就有了这般的谋算。
燕望欢并未注意到皇后的视线,却仍然到了一阵强烈的恶意袭来,她抬眸望去一眼,正看到皇后眼角垂垂欲落的泪滴。
她一身华贵。
此时却跪在地上。
连发间的凤钗都歪歪斜斜倒在了一旁。
然而苏嬷嬷却不敢去帮扶了。
她跟着跪在后方,急的要了命,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朕知道。”
庆帝居高临下地望着皇后,从口出吐出的言语,一字一句,都让皇后心惊胆战。
“你生怕三皇子回来,挡了你亲生孩子前路,才会针对到三皇子带回来的女子身上,当真是好一个下马威,竟连朕都未曾想到,你会如此去做。”
他语气平平。
单从嗓音来讲,听不出喜怒。
然皇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咬紧了牙,是死都不敢去承认。
只含泪哭诉道:
“臣妾..臣妾真的只是为三皇子担忧,并无其他的意思,臣妾与皇上多年夫妻,难道皇上还不相信臣妾吗?”
一幕戏走到这一步。
差不多,就要局外人出场了。
区区一个燕望欢,根本无足轻重。
又自靖楚而来。
不管是来路还是出身,都不得庆帝喜欢。
即使真的没了命,也不值庆帝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所在意的。
根本不是燕望欢。
而是况铮。
庆帝对皇后这般出言训斥,也只是为了表明对况铮的重视。
但毕竟事因燕望欢。
而对方又是皇后。
警告一番,给了况铮交代,差不多就可作罢。
然而都已这会儿过后。
况铮仍未开口。
他站在燕望欢的身后,神情之间,只有一片淡漠。
庆帝以余光扫过他,见了那份冷然,不由皱起了眉。
为了一个燕望欢。
他连皇后的颜面都不顾及了。
然况铮却仍觉着不够。
难道他的燕望欢受到的这半分委屈,还能比得上千尊万贵的皇后不成?
“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还哪有半点皇后的威仪?”
庆帝心火烧的更旺,看皇后也更加不顺眼了几分。
“既是这般大的燥火,皇后就留在寝殿当中,抄上一千遍的佛母经来静静心吧。”
他再不愿多看皇后一眼。
甩袖就要离去。
“皇上!”
皇后一惊,膝行着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又被庆帝冰冷的眼神阻住。
“抄写完之前,皇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寝殿,半步都不可离去!”
庆帝大步离了寝殿。
在他
身后。
皇后宫殿的大门,缓缓闭合关紧。
将里面传来的声响,也都尽数遮挡在外。
庆帝站在院落内,扫了况铮和燕望欢一眼,道:
“跟朕来。”
他似正在气头。
眉宇之间,浮荡着一抹冷色。
此时的神情,倒才和动怒时的况铮,有了几分父子之相。
燕望欢和况铮跟在庆帝后方。
见他走了没多远。
竟进了另一处妃嫔的宫殿当中。
惠妃听了动静,也未曾想到这个时辰,庆帝居然会到她这里来。
她又想方才到了皇后那里走过一遭。
庆帝还不会是来责罚她的吧?
揣着满心的惴惴不安。
惠妃低垂了头,放柔了嗓音,向着皇上弯身行礼。
“妾身见过皇上。”
“起来吧。”
庆帝遣退了旁人,指着燕望欢,道;
“听闻爱妃近日精神不佳,陈爱卿特地让你打小体弱多病,从不出外门的外侄女,进宫来看你一看。”
侄女?
惠妃一愣。
她哪有什么侄女?
然她抬头一瞧,见到燕望欢的模样,更是颇为惊讶。
这不是方才,在皇后殿门口候着那女子吗?
怎还忽然成了她的侄女?
但惠妃身在深宫多年,一颗心也是七窍玲珑,扫了一眼况铮,她虽仍不清楚状况,但还是立刻应了声,笑道:
“是啊,都这些年没见过了,我这小侄女出落的,真是要比妾身这个都更标志呢。”
她上前两步,十分亲热地携了燕望欢的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又摇头叹道:
“你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都未见过人,当时还是一老和尚给的主意,让瞒了你的存在,如此才能保住性命,也真是幸好...”
似说到了伤心之处。
惠妃捏起帕子,在眼底轻擦了两下。
“还是多亏了圣上及惠妃娘娘的洪福,民女的身子才能好起来。”
燕望欢垂了眼,做出一副羞怯无措的模样,连声音都压低了不少。
她倒是机灵。
竟这般快入了戏。
还真是未枉费她这一番口舌。
惠妃唇角微微上扬,美眸望向庆帝,笑道:
“妾身今日,却是有些不舒服,但一看见...看见侄女,这浑身都舒坦了。”
她本想唤燕望欢名讳,显得更亲近些。
但话都到了嘴边。
才忽然记起。
她根本就不知晓,这所谓的侄女姓甚名谁。
“望欢哪里敢邀这份功。”燕望欢听出惠妃言谈见的不对,
顺着接过了话茬,道:“娘娘应是看见皇上,被龙气照拂,才好起来的吧。”
“正是呢!”
惠妃眼睛一亮,不错过任何一个讨好庆帝的机会,跟着连声道:
“毕竟妾身,可是一直都在想着皇上,结果这一见到,果然就好起来了。”
有这等温言软语在耳畔。
又承着惠妃满含情意的眼神。
使得庆帝心里的火气,都削减了不少。
“你懂事。”
他算是赞了一声。
又将视线投向况铮,似略略沉吟了片刻,才道:
“等过段时日,你封了王,朕就将陈家这望欢姑娘,许给你为正妻。”
听闻封王,况铮未见多少欣喜。
反而赐婚一事说出,他的唇角才荡开一抹笑意。
“谢父皇!”
这消息着实过于忽然了些。
使得惠妃都变了神情。
也这才认出。
原这个模样极俊的青年,便是况铮。
只是他才从靖楚回来,竟这就要封王了?
大况皇子虽不多。
但得封的,却一个都没有。
可见庆帝对这三皇子,究竟有多重视。
惠妃正了神色,眼底的凝重顿时更沉了几分。
给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子安了身份。
又第一个封王。
看来这位三皇子的归来,定要掀起大况的风雨了。
“你无需谢朕。”
庆帝望着况铮,眼底闪过一丝悲色。
“先皇后临走之前,同朕苦苦哀求,定要朕照顾好你,可惜…”
他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但接下来都发生了些什么。
在场众人,都是心中清楚。
庆帝不仅未能完成先皇后的承诺,还亲手将尚且年幼的况铮,送到了靖楚。
谁都知晓。
这一遭离去,定是有去无回。
但为了整个大况。
庆帝不得不做出了抉择。
“母后离去太早,儿臣那时尚且年幼,已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况铮并未有同庆帝回忆往昔的打算。
已得了想要。
他向后退了半步,道;
“儿臣一路奔波,就同望欢先行回去休息,外加筹备成婚的事宜了。”
这还没说上两句。
况铮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去。
“去吧。”
庆帝叹息一声,再次看了燕望欢一眼,眸底闪过一道晦暗的冷光。
情爱毕竟为寻常事。
况铮喜欢燕望欢,自也无妨。
只是一连看来,他对燕望欢实在过于在意些了。
一得知她被皇后传唤进了皇宫,就半刻钟都等待不得。
身为大况的
皇子。
哪里能将过重的心思,投放在女子的身上。
等着况铮和燕望欢的背影消失,惠妃眼里流出一抹思索之色。
她抬眸瞧向庆帝,笑着道:
“妾身早听传闻说起过,三皇子文才武略,是一众皇子当中最有皇上风范的。今日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瞧着还真有几分皇上的气度呢。”
“朕这一众皇子间,唯况铮独占一档,至于其他的那些...”
庆帝摇了摇头。
虽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但惠妃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失望。
她心思一动。
立刻又开了口,道:
“三皇子和妾身这侄女,还真般配,瞧着他们的样子,让妾身都好生感怀,不由想起了皇上和先皇后当年的伉俪情深。”
庆帝低叹一声。
在桌边落座,他遥遥望着窗外飞舞的翠叶,原本冷硬的面庞,竟一点点柔和了下来。
“你还记得她?”
“妾身尚且年少时,见过先皇后一面,着实是惊为天人,哪里能忘得掉。”
惠妃挪着步子,站到庆帝身后,为他按揉着肩头。
“三皇子的模样,同先皇后很是相似。”
“不像朕才好。”
庆帝似是笑了。
只是那抹笑意转瞬即逝。
他一想到况铮看着燕望欢的神情,就又皱起了眉。
“只是他对那女子,太过在意了些,若让旁人知晓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身为帝王,就不该存有弱点。
况铮对燕望欢,实在太过在乎了些。
若被发觉到了这一点,挟持利用了燕望欢,来威胁况铮。
但那个时候。
他难道要为了燕望欢。
放弃其他的一切吗?
庆帝对况铮期望甚高,他又的确是一众皇子当中,最为优秀的一个。
只是他这般沉溺于一个靖楚的郡主。
不得不让庆帝忧心。
“皇上,三皇子还不及弱冠,又一直身在靖楚,多年忧心,也没有空闲心思,去想那些情情爱爱的。”
惠妃声音一顿。
稍稍斟酌了片刻,才软着嗓音,又道:
“依妾身来看,不如皇上送几名懂事知礼的女子过去伺候三皇子,等到各种女子看的多了,三皇子许也就不会太在意那望欢了。”
她之前一口一个侄女,唤的亲亲热热。
然当看见庆帝的态度后。
又立马转了风向。
听完了惠妃的主意,庆帝略一思索,还是点了点头,道:
“也好,就当送去一些人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