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曲家长子,虽是妾室所生,但是因沈凌晚去世之后,曲闻道便没在娶妻,正妻之位空悬,他原本是想打算将方氏扶上这个位子,但是考虑到是非流言,便想着过几年再筹备此事,可谁知她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想到这里,曲闻道对她真是失望至极。
此次他叫来曲肃然一是为了考他学问;二则是同他商议明年的科举之事。
今年的科举才结束不过数月,夺魁的是来自苏州钱姓人家。
他一入仕便是正六品的翰林学士,这么高的起点已是许多从混迹官场一生人的终点。
若不是今年还在郡主的丧期之内,曲肃然也会参加这次的科举考试,原本大家觉得可惜,因为觉得以他的能力再等一年实在是太过浪费。
但是结合当今局势来看,他晚些年入仕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曲闻道甚至想他在等几年,等到局势明朗了之后,他在参加科举考试。
可是当他刚将这个提议提出,立马就被曲肃然强烈的反对。
“父亲!为什么?”今年他因嫡母丧期已经错过了一次,如今听到自己父亲说还要自己再等一年,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少年带着一股傲气,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参加科举考试,怎么的也能中个三甲回来,这样一来也可为家族争光。
不得不说方氏真的为曲家生下了一对好儿女,当初诞下这对双胞胎的时候,便有方士说曲府如今被紫气萦绕,来日一定会出一位大人物。
那个时候大家都沉浸在喜事之中,也不管这句话到底是不是恭维之词,总归是喜气洋洋的应下了。
在子嗣上,方氏确实是整个曲家的功臣,但是这也抵不了她犯下的罪,她谋害曲婉是板上钉钉不容改变的事实,曲家能留她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曲肃然想用功名来换自己的母亲,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便被曲闻道一口否决了。
“你母亲那边我自会派人照看着,你身为男子应该将心思全部用到学习上,这些内宅里的事情,用不了你操心。”
“可是她毕竟是儿子的母亲。”曲肃然悲切道:“若是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受苦,没有任何作为的话,哪岂不是成了大不孝之人?”
“谁说你母亲受苦了?”曲闻道恼怒道:“你母亲是替你祖母去庵里祈福,是为了我们整个曲家,更是为了你!”
到底还是在官场侵染多年的老狐狸,曲闻道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不知道还真的是以为是方氏自愿去的庵里呢。
这场谈判就这么不欢而散,以曲肃然的妥协告终。
再过些日子便是薛家嫁女的日子,嫁的还是京城另外一户大姓人家。
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家除了皇城里住的那些人,便是只有薛、王、谢三家了,他们家的基业都是百年前打下的。
在这百年中,江山改朝换代,唯一屹立不倒的便是这三家的门楣。
自古大姓人家就有相互通婚的习惯,这次薛家小女儿嫁给的正是王家公子。
薛采薇今年十八岁,是薛家最小的女儿,她上面还有一个早就加入王府的姐姐;以及官至北镇抚司的兄长。
而她嫁给的男子也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凡是世间女子所羡慕的东西,她生来就有。
薛家嫁女其排场根本就不亚于公主出嫁,就单单薛采薇身上那件嫁衣来说吧,是数十位江南绣娘耗费三年的时间绣制而成的,上面嵌的珍珠也是南海所特有的紫珠,更不要说是其他的宝石玉缀了。
这场婚事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到了婚礼那日更是热闹非凡,只要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出席了。
宋家也不例外,往日里像这种婚丧嫁娶都是由宋母出面的,但是这次不知怎的,宋澜庭主动将这个任务揽了过来。
一大清早的宋母便在他的耳边念叨:“那王家的公子比你还要小上几岁,如今见他娶妻,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宋澜庭忍不住扶额苦笑,想反驳却说不出口,只能叹了一声,然后道:“再看吧。”
“别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可以上私塾了,可你却一拖再拖,难不成你要挑天上的仙女不成?”
之前还以为他是好不容易开了窍,害怕自己棒打鸳鸯,所以将人偷偷养在外面,可是谁知他真的是个榆木脑袋。
宋母见用硬的不行,便开始用软的了。
只见她捧心做出一副心悸的模样,哭诉道:“你这终身大事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睡得不安心,在梦里梦到你的父亲......”
宋澜庭的父亲原是南京奉天府府尹,后因卷入当年的“洗淮案”,锒铛入狱,死在了牢狱中。
这件案子牵扯重大,并不是死了一个奉天府府尹就能平息的事情,宋父的死将事态推向高潮,加上他平日里为官清廉,受人爱戴,他一死直接激起了南京全城百姓的民愤,大家都自发的堵在奉天府门口,求一个公道。
年仅十一岁的宋澜庭身披麻布孝衣,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众志成城,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战役,最后在众人的努力下,京城重新派了人过来,调查此案。
曾经只有在南京的冬日才能看到的满地雪白,后面却也出现在了替宋父鸣冤的奉天府门口。
宋母因受了不打击在得知噩耗之后晕了过去,宋澜庭至今回忆那段往事,满脑子都是那一地的白。
宋父沉冤昭雪之后,宋母便带着年幼的宋澜庭离开了南京,去了钱塘的外祖家。
六年之后他进士及第,成了一名京官,又在五年之内平步青云,做到了如今的大理寺二把手的位置。
如今再次听到自己的父亲,宋澜庭的神情有些恍惚,他脑海中有关父亲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他只记得每年三四月份的南京总是阴雨连绵,父亲身上墨绿色的袍子总是会被侵染一大片......
见自己母亲还在孜孜不倦劝自己早日成亲,宋澜庭的眼里升起一阵雾气,就像是南京春日落下的雨。
“母亲。”宋澜庭语气轻柔地问:“你还记得父亲去世后的情形吗?”
宋母愣住了,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她当然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
当年自己晕过去的时候,耳边充斥着众人的哭喊声,在梦里宋父一袭血衣,站在她面前,说自己对不住她,曾经说好的白头到老,如今却只留她一个人,想到以后漫长人生不能相依相伴,难免让人哽咽......
好好的一个大清早,宋家母子却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见自己母亲面露泣色,宋澜庭滚了滚喉,神色庄重道:“如今有人遇到了和我当年一样的情况,我想帮帮她。”
当年一地雪白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而他已不在是手无寸铁的稚童,曾经是众人齐力将他从沼泽中拉出,所以他也想当一个可以带给人温暖的人。
见自己儿子坚持,宋母不再提让他早日成亲的事情了,人生在世还有许多比情爱更重要的事情。
宋母问道:“是那个姑娘吗?”
不怎的宋母就想到那日的暹宁,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和自己妹妹被拐,然后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后面戏班子被查,她被放了出来,却和自己妹妹走失了。
这些故事被她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宋母不知道,这一路,她到底是吃了多少的苦。
宋澜庭没有回答自己母亲的问题,而是迈步向前道:“今日薛家嫁女,就由我替母亲出面,您就在家等我消息吧。”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