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凤途》 第一章 冷宫弃后 元丰四十八年初春,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终于在这一天放了晴。 就在这时,冷宫的门开了,曲婉看见了一点昏黄的暖光从门口幽暗的飘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妹妹近日可好?” 曲婉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她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当年她用巫蛊之术陷害自己,如今她已经贵为皇后,穿着她曾经穿过的凤袍,就连岁月也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见曲婉半天没有过来行礼,曲柔身边的宫女呵斥道:“大胆曲氏!见到皇后还不跪下。” 曲婉冷笑一声:“我就算再不堪,那也是太祖赐婚给他宇文然,从乾清宫抬进来的中宫皇后,哪怕现在居于冷宫,但我仍是正妻,她一个继后而已,也配我给她脸色?” “你......”宫女抬手便要教训曲婉,却被曲柔拦住了,她说:“算了,妹妹刚刚经历丧女之痛,我们就别和她计较这点小事了。” 明明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是继后的了,而如今在曲婉面前却故作仁慈,显然是别有用意。 果然当曲婉听到她那句丧女之痛的时候,眼神瞬间就变了,她本就深邃的眸子在这一刻更是寒光凛凛。 “你将我的昭华怎么了?”曲婉质问道。 昭华是她和宇文然生下的女儿,三年前作为和亲公主嫁去了鲜卑,从此她们母女分离,如今从曲柔的口中听到她的消息,不禁让她警觉了起来。 看着曲婉的反应,曲柔嘴唇一弯,她故作惊讶道:“难道妹妹不知吗?三月前突厥铁骑大破鲜卑部落,那鲜卑的可汗被捕,就连我们的昭华公主也成了阶下囚……” 她每说一个字,曲婉的面色就阴沉一分,直到最后她完全沉默,过了半晌,她才抬头问她:“那皇上呢?昭华是皇上的女儿,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对不对?” 曲婉已经慌了神,如今她身居冷宫,唯一能救她女儿的便是当今皇上宇文然了,哪怕他因巫蛊之案厌恶自己,但是昭华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就当她以为事情会有转机的时候,曲柔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浇灭了她心中的希望。 “公主确实是皇上的女儿,但是皇上又不止这么一个女儿......”曲柔将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小腹上,用轻蔑的眼神看向曲婉,漫不经心道:“能用一个女子就能解决的事情,皇上又怎么会舍得派出他的百万雄兵呢?况且公主已经自戕,就算我们现在派人过去也无济于事了。” “你个贱人!”曲婉用沙哑的嗓子,艰难的吼出这句话,“若不是你,我的昭华怎么嫁去鲜卑?明明该死的人应该是你才是!”当初鲜卑来人求娶要求只要是位宗亲女子便好,而曲柔提出让昭华嫁过去,说什么只有这样才方可彰显大梁的气度,更能让这些少数民族部落臣服。 看来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才要求昭华嫁过去,让自己经历这痛苦的母女分离,曲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如果不是自己的手脚被折断了,她一定会扑上去前选择和曲柔一起同归于尽! “妹妹何必这么生气呢?”曲柔眼眉微挑,看着因愤怒而胸腔上下起伏的曲婉,她被关进着冷宫已经三年了,曾经的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可是转眼间就变成如今这副苍老的模样,就如烂泥一般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曲柔道:“你自诩是曲家嫡女便处处和我作对,就连嫁人也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你以为皇上对你情根深种,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如今沈璋谋反被判处死刑,沈家失势,你的靠山倒了,等待你的结局只会比昭华惨上百倍不止。” 曲柔口中的沈璋是曲婉的舅父,曲婉的母亲是太祖亲封的清河郡主,下嫁于曲父,因为多年无所出,所以曲家便纳一房妾室,谁知她半年之内便有了身孕,怀胎十月产下一对龙凤胎,其中女孩便是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曲柔。 “你胡说!”曲婉反驳着她:“我舅父为皇上打拼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皇上是不会这么对沈家的。” 曲柔听完大笑,她笑曲婉的天真,也笑她的不知量力。 “我的傻妹妹,你怎么会这么傻啊!沈家是为皇上打下江山没错,但是如今天下太平,哪里需要功高震主的大臣来威胁皇上的地位呢?”曲柔笑道:“当初你生玉衡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为什么生下来的时候都好端端的,却一个晚上就夭折了呢?” 玉衡是曲婉和宇文然第二个孩子,宇文然答应只要她为他生下一个儿子,那么他就答应立那个孩子为太子,可是这个孩子却在曲婉生下他的第二天就离奇的去世了。 原本以为是下人的照顾不周,但是被曲柔这么一提醒,曲婉才发现这件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见曲婉满脸痛苦的样子,曲柔直接将真相告诉了她:“玉衡是被皇上下令活活捂死的,那个时候沈家手握重兵,而你又生下男孩,皇上当然不会留你们母子的性命。” “嗡——”地一声,曲婉的信仰全部都崩塌了,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活在谎言中,也不相信和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会这么狠心。 她极力的想把曲柔说的话从自己脑子里挤出去,然而它们却越钻越深,她晃着脑袋说:“不可能、我为皇上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不可能这么对我.......” “妹妹你为皇上做的事情,皇上可都记着呢。”曲柔娇媚的说道:“正因为有妹妹你不计回报的付出,皇上才会从八王之乱中脱颖而出成为我们大梁的皇帝,后面你自请为质子为大梁换取多年的和平安定……这一切皇上都记着呢!所以皇上便封了我们父亲为国父,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享高官重禄,受万人敬仰,这可都是妹妹的你的功劳呢。” 曲柔款款上前,微笑着道:“我还得感谢妹妹这些年为我扫清了障碍,如今这凤座由我坐着,你就放心吧!” 同样是和曲婉息息相关的人,但是曲家就能明哲保身,而沈家却只能被灭门,这一切都是曲婉的错,错在她太过相信人,如果不是她执意嫁给宇文然,那么沈家就不会惨遭灭门,如果她没有那么傻,那么她的孩子们就不会出事。 “曲柔,我和你拼了!”一无所有的曲婉拼着最后一口气向曲柔扑去,欲给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却不料被宫女给拦住了,她的腹部遭到重重一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一股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染红了冷宫的地面。 曲婉死死的盯着曲柔,她发誓自己一定要报仇雪恨,她恨恨道:“今天我所遭遇的一切总有一日会反噬到你们身上!来世尔等为鼠,我为猫,生生世世我都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曲柔冷眼看着地下狼狈不堪的人,她给身边的宫女使了一个眼神。 对方立马心领神会,上前几步,将早就准备好的鸩酒灌入她的口中,几个宫女太监压着曲婉,不让她有任何的反抗,直至毒发身亡。 曲婉就这么死在了一群宫女和太监的手中,享年三十四岁,其中大半都是在漂泊中度过,剩下便是利用和算计,她的一生都是在替他人做嫁衣。 留在史书上的只有短短数行字:废后曲氏,帝发妻,生性善妒,元丰四十五年,巫蛊之祸起,武帝褫夺皇后宝印,居冷宫,薨于四十八年。 第二章 嫡女重生 在烧了地暖的厢房里,透过轻纱幔帐可以隐约看见床上躺了一个人,曲婉尝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却发现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头疼的就像是要炸开似的,就连想开口叫人,发出的声音也是沙哑的,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 “你们是怎么看人的?小姐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屋外是李嬷嬷教训丫鬟的声音,她原是清河郡主的陪嫁丫鬟,按照年龄和资历来说,她本应该在曲府老宅当一名掌事嬷嬷,而不是到这鸟不拉屎的沅陵伺候不受宠的曲家三小姐。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郡主丧期满的时候,曲婉却又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李嬷嬷越发的火大,她揪着丫鬟的耳朵说:“要是小姐真有个什么好歹,你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被她揪着耳朵的丫鬟叫做夏荷,她委屈道:“是嬷嬷说过几日曲府就要派人来接我们回去了,让我们抓紧时间收拾行礼......” “你个贱蹄子还敢顶嘴了是吧!”李嬷嬷怒不可遏,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不少,疼的夏荷立马低头认错,忙说:“嬷嬷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一旁的年纪稍大的芷江,神色焦急的往屋子里张望,她道:“嬷嬷,小姐晕倒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醒过来,我们要不要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啊。” “请大夫不要钱啊!”李嬷嬷冷着一张老脸冲芷江吼道。 本来银子经过层层克扣,到她们手上的就没有多少了,若是真的请大夫诊病开药,这又是一笔额外的开销。 视财如命的李嬷嬷又怎么会把好不容易到手的银子再拿出来呢? 但是她又害怕曲婉会这么一直昏迷过去,而她不好和曲府的人交代,于是思前想后,她同意了芷江的提议,不过这请大夫的钱,她是不会出的。 “小姐既然是因为你们的疏忽才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么这请大夫的钱就从你们下个月的月银里扣!”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曲婉听着外面的对话,心中纳闷,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周围,陌生中又带了一点熟悉,还没等她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随着内室和外面隔间的帘子被人掀开,外面的冷空气窜了进来,惊扰到了正在思考的曲婉。 她转动昏昏沉沉的脑袋,说了一句:“这是哪里?” “小姐醒了!”夏荷惊讶的叫了一声,连忙跑到床边,握着曲婉的手道:“小姐您没事可就太好了。” “夏荷?”曲婉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大惊,她不顾自己的伤势,准备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夏荷拦住了。 “小姐刚从楼梯下摔下来,还是别动的好。” 就在这个时候芷江也走了进来,她替曲婉掖好被角,然后劝道:“小姐您暂且休息一下,我们已经让嬷嬷找大夫去了,估计一会她就回来了。” 曲婉有些疑惑的看着两人,芷江和夏荷都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丫鬟,可是她们不是受自己牵连被处以绞刑了吗?怎么会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眼前? 过了半晌,她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们这是在沅陵啊。”夏荷答道:“小姐难道忘了吗?昨日你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昏迷了整整一日......” 沅陵?曲婉心里猛地一惊,难不成自己回到了二十一年前?她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确定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瞬即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 命运让她重新回到了十三岁,既然如此,那她一定要践行死前发下的毒誓! 曲柔,宇文然!等着吧!这次尔为鱼肉,我为刀俎的人生开始了! 正当曲婉这么想着的时候,李嬷嬷那边已经将大夫找了过来,她一边说着自己有多担心曲婉,一边又说找大夫花了她多少银子。 曲婉冷眼看着眼前这位从小将自己带大的李嬷嬷,因为她知道再过不久,她就投奔于方氏门下,前世的她识人不清害,以为她是真的对自己好,殊不知她是拿了方氏的银子来替她办事。 曲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拿出一个素银镯子对李嬷嬷说:“嬷嬷费心了,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的,这个东西你便拿去吧。” 李嬷嬷心里一惊,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方懂事的曲婉,难不成这从楼梯上摔了一跤,竟让她头脑开窍了? 她立马客套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照顾您是老奴分内的事情,哪里是要什么赏赐的啊。”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掩盖不了她内心的喜悦。 曲婉心中冷笑一声,果然不管是前世还今生,李嬷嬷都是见钱眼开的人。 因为收了曲婉的赏赐,李嬷嬷心情大好,她让大夫多开了几味补药给曲婉调养身子,然后又叮嘱她这几日好好休息。 三日过后,曲婉身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派来接她的人也快到了。 清晨,李嬷嬷在替曲婉梳妆的时候,她将一件崭新的斗篷披到曲婉的身上,然后一脸谄媚的说道:“小姐你看,这是夫人给你送过来的新衣裳,多好看啊!一看就是出自京城最好的裁缝之手,这颜色娇嫩,配小姐正好!” 她口中的夫人正是曲婉的继母方氏——方珍琦,自从她为曲家生下一对龙凤胎之后,身份地位便水涨船高,加上曲婉母亲清河郡主的身体不太好,后面便由她掌管着整个曲府。 她对曲婉这个继女,可谓是极尽宠溺,甚至比对她的亲生女儿曲柔还要好,她会逼着自己亲生女儿苦练琴棋书画,但是对于曲婉却是极度的纵容。 前世曲婉就是在她的糖衣炮弹之下,逐渐放松了对她们的戒备,她以为她们是自己的亲人,所以在她嫁给宇文然之后便时常请姐妹在府中团聚,每次曲柔都是盛装出席,那个时候的她被爱情和亲情蒙蔽了双眼,以至于为她以后的凄惨人生埋下了伏笔。 如今重活一世,她看着颜色鲜艳的衣裙,拢在襟口处的手指忍不住的发颤,她不会让前世的事情再次发生,绝对不会! 李嬷嬷并没有察觉到曲婉的异样,她一边低头帮她扣着襟扣,一边对她说:“夫人对小姐的好,我们都看着眼里,这次回京小姐可要好生谢谢夫人这些年的对你的照顾,免得被别人说我们没规矩!” 她让曲婉谢谢方氏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却忘了如今曲府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外祖沈国公一手打下的,而这一切本该都是属于曲婉的! 前世的她因为母亲早逝,所以便格外信任从小将她带大的李嬷嬷,对她的话几乎是深信不疑,而如今看来这正是她掉入她们圈套的第一步。 想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睛,掩去眸子里的水光,“这件衣服既然这么宝贵,而回京路途又这么遥远,嬷嬷还是替我解下吧。” 李嬷嬷闻言一愣,她悄悄地打量曲婉一眼,令她意外的是曲婉只是斜倚着身子,澄澈的眸子如上好的玉石,温润剔透,看上去好像和往日有些不同,但是她又说不出是哪里有了改变。 李嬷嬷劝她把衣服穿上,还说以后回家之后她多的是像这样的新衣服穿,只要她和府中的长辈关系打好,以后那些金银珠钗也是少不了她的。 曲婉却只是摇了摇头,模样看起来有一种超乎年纪的成熟,正当李嬷嬷还想再劝她几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帘子被掀开了。一个身穿藕色缎面袄的清秀丫鬟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便急急道:“李嬷嬷,京城派来接小姐回家的人已经到了。” 没有想到接他们回去的人会来的这般快,李嬷嬷赶紧起身说:“快给小姐梳洗,我去接待他们。”说着便立马走了出去。 曲婉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了梳妆台下,看着镜子那张稚嫩的小脸,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世的记忆提醒着她,此次回府是曲家为了抬方氏的位分,她母亲清河郡主已经去世多年,如今方氏一手操持着曲府上下,又生下了两男一女,深得曲府和曲老太太的宠爱和信任,所以他们便想着将她抬为平妻,在地位上和曲婉母亲清河郡主平起平坐,死后的牌位也会放入祠堂,接受着曲家后人的供奉。 前世她受人蛊惑,这次她绝对不会让悲剧再次上演! 第三章 曲家来人 她脱下方氏为她准备的衣裳,随便套了一件狐皮袄子,搭配着一对精致小巧的珍珠耳环,虽然只是寻常的物件,但是戴在曲婉的身上却别有一番风味,就像是初夏湖面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曲婉刚走到前厅,就听到李嬷嬷的声音:“瞧瞧这两位姑娘,长得真水灵,真不愧是京城来的......” 她大概是想回去想疯了,竟然开始拍起了丫鬟的马屁,以为这样回去的时候,这两个丫鬟就替自己在方氏面前多美言几句。 可是对方压根理都不理她,她们都是方氏亲自挑选的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城府却不小,自然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李嬷嬷的心思被她们一眼就看穿了,虽然表面上一派祥和,但是内心早就鄙夷她了,甚至连带着曲婉一起。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下人,一个老婆子都能放下身段来讨好她们这些做丫鬟的,看来这位三小姐性格也是懦弱不堪的。 正当她们这么想的时候,曲婉掀开了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 虽然有些背光,但是巧云和紫烟还是看清楚了她的长相,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肤色白皙,眉目清秀,步履款款的向她们走来,像极了古画里的人物。 就连一向伺候她的李嬷嬷,看的都有些痴了,甚至心里生出胆颤,就仿佛如今向自己走来的不是她从小带大的曲婉,而是高居庙堂的权贵。 她愣了半晌,直到曲婉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她才回过神来,赶紧对她说:“小姐身子还没有好全,应该在床上休息,怎么就下地了啊。” “这回京的路途遥远,一路颠簸,老奴担心小姐您的身子吃不消,我们还是等几日,等小姐您的身子好全了之后,咱们再出发,您看成吗?” 明明她之前还一心想念着快点回去,如今却不知怎的竟然改了口,曲婉身后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了之后,又同时底下了头。 芷江和夏荷平日里受李嬷嬷的差遣,自然对她的为人十分了解,此人捧高踩低,为人处世圆滑老练。 她现在故作关心的样子,为的就是在小姐以及曲府派来的人面前留下一个忠心护主的好印象。 要是换做往日,自家小姐估计早就感动的难以自抑了,可是如今她却是一脸的平静。 只见曲婉先是抬眼看了李嬷嬷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抿一口随即起了眉,然后斜睨问她:“这茶水怎么是凉的?” 李嬷嬷一愣,立马赔笑道:“定是下人偷懒忘记沏热茶了,害得小姐您受了寒,我这就去换了它。”她说着便赶紧将已经冷了的茶水端走,去重新换热茶过来。 曲婉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等李嬷嬷离开之后,她又吩咐道:“你们也别愣着了,赶紧去收拾东西,我们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出发,时辰若是晚了,山路就不好走了!” 芷江和夏荷领命,立马就退了出去。 如今正厅只剩下曲婉以及方氏派过来的两个丫头,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原本巧云和紫烟只把她当住和府上的四小姐五小姐一样对待,认为像她们这样的年纪,应该都是不谙世事,尤其是她又在这种地方长大,那更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没想到她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威严,哪怕年纪不大,但是仍谁看了都不敢怠慢她。 曲婉看着眼前的俩个丫鬟,前世她们两个一个趁着自己怀孕的时候勾引宇文然,被她知晓之后,还死不悔改,气得她差点小产;一个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投靠到曲柔的身边。 总之这个两个人都背叛了她! 而芷江和夏荷倒是对她忠心耿耿,之前她被禁足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是她们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威胁,为她找了大夫。 只是可惜到最后这个两个丫头也跟着她遭了殃。 一想到这里她就悲痛中来,前世的她太过于懦弱,不仅受人蛊惑被人当住筹码送到突厥当质子,而且还让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枉死。 而如今既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曲婉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她是不会放过曾经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让这些人和自己一样痛苦! 她努力压下自己内心的情绪,语气平淡的说道:“既然姨娘派你们俩来接我,想必你们在府中也是能干的人。” 她这一句话夸了两个人,既夸了云芝和紫烟的聪明能干;也夸了方氏的贤惠和大度。 任凭这两个小丫头再怎么机灵也听不出这其中的端倪。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叫巧云的丫头就抬头道:“可不是嘛,府中的老爷和夫人都十分想念小姐您呢!这不郡主夫人的丧期一到,他们就忙不迭让我们来接您回去了......” 听到她这一句话,曲婉的眸子马上就黯淡了下去,她垂下眼眸,而机灵的紫烟立马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她连忙扯了扯了紫烟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下去了。 巧云见曲婉一副受伤难过的样子,她赶紧道歉:“小姐不好意思,奴婢不是故意提起您的伤心事的......” “没事!”曲婉摆了摆手,前世就是她勾引的宇文然,甚至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差一点就要成为他的侧妃了,而就在她满心欢喜地等待册封的时候,却被一碗藏红花打掉了她肚中的孩子。 而喂她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然身边的暗卫,他是奉了宇文然的命令,才将把碗堕胎药灌进她的嘴里。 像他那种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有一个身份低贱的母亲,也不会让一个婢女污了他的名声,哪怕是她肚子里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她却爱的他死去活来,如今看来,全部都是笑话! “既然你们是从京城来的,想必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府中发生的大事,你们应该都知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一说给我听吧。” 巧云和紫烟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小姐像曲婉这样,竟然会对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感兴趣,两人回想了一会儿之后,由芷江先开口。 她道:“最近府中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一年前三夫人生下了一个小公子,如今也快周岁了。” 她口中的三夫人是曲婉的三婶,在上一世的印象里,这位三夫人对极为照顾,她膝下无女,再加上清河郡主活着的时候对她多加照拂,她便把这份恩情报到自己的头上,只是可惜那个时候她只听方氏的话,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和她生疏了。 如今听巧云这么一说,倒是想了起来,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不到三岁就失足坠入湖里溺死了,后面没过几年她也撒手离世,此后整个曲家便是方氏一家独大。 见曲婉陷入了沉默,紫烟紧接着巧云的话道:“还有还有,我们府上的大公子被选入国子监作为世子的伴读了,老爷夫人高兴的不得了,都说这国子监是全天下最难进的学府,除了皇亲国戚之外,进去的人都必须经过层层选拔!” 曲肃然是曲柔的龙凤胎哥哥,两人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前世就是他在朝廷力荐让她的昭华出嫁鲜卑以求取边关的和平。 两兄妹一个在前朝推波助澜,一个在后宫给宇文然吹着枕边风,就这样年仅十四岁的昭华被他们嫁去千里迢迢的鲜卑。 而现在她重活一世,誓要让这俩兄妹血债血偿! 第四章 重归曲府 一旁的巧云和紫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而另一边李嬷嬷已经重新沏好了热茶,正往她们这边赶,却不料在门口正好遇到芷江和夏荷。 还没等李嬷嬷说话,夏荷率先就开口:“小姐,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行礼都收拾好了。” 曲婉转头,看着门口的三人,她调整好自己悲伤的情绪,对着她们微微点头,然后道:“那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走,不要让父亲和姨娘等着急了。”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李嬷嬷,直接从她的身边掠过,望着曲婉离开的背影,李嬷嬷心中纳闷:怎么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如今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还没有等她把答案弄清楚,芷江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嬷嬷,你的东西我们不敢动,还是你亲自去收拾吧。” 李嬷嬷回过神,说了一句好,然后赶紧回到房间去收拾自己的行礼。 其实她的东西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但是为了不表现出自己急切的心情,她还是假装在房间里忙活了一会儿。 曲婉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是京城的人安排的,车帷的四角挂着做工精致的穗子,整个车内装饰精致、华丽,从外观看来也是极好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方氏最爱做这些表面功夫,来彰显着她的贤惠和大方,就连之前她送来衣服也是一样的,虽然用料考究,又是请京城里出了名的裁缝缝制而成,但是颜色却太过于艳俗,穿在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女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她的心思若是放在聪明人的眼中,估计很快就被拆穿,可惜的是前世曲婉势单力薄,为了不想自己被人抛弃,她就只能紧抱着方氏的大腿,处处听她的话。哪怕那个时候有人提醒她说方氏别有用心,让她要小心,她也只是觉得是对方故意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反而还把那人给骂了一顿,然后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方氏。 劝诫她的人曾经是在她母亲清河郡主下面当过差的人,因为出了这件事情之后,方氏后面找了一个由头,将这些人全部都赶出了曲府,自从整个曲婉身边的下人全部都换成了她的心腹。 而从那以后,她的耳边全是对方氏的赞美之词,说她对自己有多好多好,哪怕是她的亲生女儿都没有这种待遇,曲婉一直活在捧杀里,自到如今才如梦方醒。 明明她的眼泪早就在冷宫里流干了,甚至眼睛都被她给哭瞎了,可是不知为何,如今想到过去的种种,她的眼眶竟然不自觉的湿润了。 曾经她把他们当作亲人,甚至愿意以性命相护,可是换来的结局却是这般的凄惨,她以一杯鸩酒结束了性命,甚至还留下了一个恶毒的名声...... 在极度的愤恨之下,曲婉的内心生出了一股勇气,她告诫着自己: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悬崖峭壁,她也无所畏惧!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怕,此次回京,为了复仇,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马车缓缓的行驶,而曲婉的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她不能让方氏的位份和自己的母亲平齐,她要让曲柔永远以一个庶女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从沅陵到京城一共需要七日的路程,这一路上都是由芷江和夏荷陪着她,李嬷嬷则和另外两个丫鬟坐在她们后面的那辆马车上。 路途中,芷江将一碟牛乳糕放到方桌上,然后又替曲婉倒了一杯热茶。 “小姐连日赶路辛苦,奴婢见你这几日胃口不好,所以特意买了平日里你最喜欢的牛乳糕,你先吃着垫垫,我们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曲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糕点,虽然她这几日吃的很少,但是她却一点都不饿,或者说是她已经过惯了冷宫的那种吃残羹冷饭的日子,如今面对桌子上精致的吃食,她反而不习惯了。 她先是拿起桌子上的热茶,看着升起的白烟,她的思绪有些恍惚,自顾自的说:“也不知道这次回家,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芷江还以为她是担心回家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和府上其他的人相处,毕竟她替郡主在沅陵守了三年的孝,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也能改变很多事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也惆怅了起来,不过当着曲婉的面她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她反而还安慰着曲婉:“小姐您别担心,哪怕是夫人不在了,但是您仍是曲府的嫡出大小姐,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情,有老爷和老夫人护着,这府上的下人也不敢怠慢您!” 曲婉笑了笑,回忆起了之前刚刚入府时的样子,因为不懂府上的规矩,以为漱口的茶水是可以直接喝的,当她咽下茶水之后,耳边便传来了几个丫头的窃笑声。 她堂堂尚书府的千金竟然连用餐的礼仪都不知道,传出去简直会叫人笑掉大牙,就在这个时候方氏直接甩了几个巴掌在笑话她丫鬟的脸上,她怒斥道:“就凭你们也敢笑话主子?” 几个丫鬟惶恐的跪下求饶:“夫人我们知错了!” 方氏冷哼一声,然后罚她们将剩下的漱口水全部都喝下去。 那个时候曲婉对她满怀感激,她不仅没有因为自己的失礼而责罚自己,反而惩罚了笑话自己的丫头,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蜷缩在桌下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她猛然一怔,抬头便看到正对自己莞尔一笑的曲柔,她学着自己样子,将漱口水一饮而尽,然后用眼神告诉她: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曲婉都记得方氏母女在饭桌上替自己解围的样子,然而她却忘了观察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 她的母亲是皇上亲封的清河郡主;外祖更是跟随太祖一起打拼天下镇北公,死后更是葬入广陵受世人祭拜;舅父也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威名显赫。 而她却畏畏缩缩,性格懦弱不堪,不仅没有半点将门子嗣的风范,甚至就连府上那些庶出的小姐都比不上,这也难怪后面曲父会抛弃她,转而扶持方氏生下的那几个孩子。 过去的记忆不断的提醒着她,这次回家,她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 进入京城之后,街道就繁华了起来,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可是这对于一切曲婉都充耳不闻。 马车一路行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跟车婆子的声音温和地隔着车窗的帘子道:“三小姐,到了!” 终于到了,经历多年,她终于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 第五章 初露锋芒 曲婉在芷江和夏荷的搀扶下了马车,曲府大门外,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方氏身边的掌事嬷嬷,她看见曲婉从马车上下来了之后,立马就迎了上去。 “这喜鹊叫了好几天,终于把小姐您给盼回来了!”周嬷嬷笑得灿烂,一脸殷勤的看着眼前的从沅陵远道而来的曲家三小姐。 曲婉对她微微点头,模样乖巧温顺,她随周嬷嬷一起入了府。 在穿过无数的榭亭楼台之后,她们一行人终于写有“明华堂”三个字的门匾处停住了脚步。 门口处站在两位身着靛青色衣着的丫头,见曲婉一行人过来之后,连忙掀开门帘,恭敬的唤了曲婉一句:“三小姐。” 待曲婉进屋之后,她们在把帘子放下,以防里面的暖气跑出来。 如今京城虽说阳春三月,但是天气还是有些凉,所以有条件的人家府上依旧烧着地暖。 在一众丫鬟的带领下,曲婉终于见到了前世的家人。 屋子里,居中暖榻上坐着一位身穿菊纹金丝上裳,外搭一件大红色十祥锦织的袄子的老夫人,她如今年过古稀,鬓发如银,她头上戴着中间缀着一颗东珠的银皮抹额,这便是曲婉的祖母——曲老夫人。 老夫人娘家姓沈,是雍州刺史沈唐敬的女儿,她十七岁嫁入曲府,先后为曲家诞下三子一女,其中长子便是曲婉的父亲曲闻道,如今官至尚书。今天是曲婉回家的日子,但是曲闻道却因为公务的原因,暂时还没有回来。 在前世,曲老夫人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在偏院里养病,很少与人交往,但是自从曲婉从沅陵回来之后,她便她养在自己的身边,亲自教导她规矩和礼仪。 只是老夫人的身体不好,还没看到曲婉出嫁便撒手人寰,不过也好在她去世的早,没有看见曲婉那段屈辱的人生。 曲婉刚想拜见她的时候,却被她拦住了,她哽咽着说:“快快起来,让祖母好生看看你!”曲老夫人并没有因为曲婉是女子的原因就看轻她,反而心疼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对她比起府中其他的孩子总是厚待几分。 听到这句话,曲婉的眼睛刹那间就红了,在别人看来有种别样的情绪。 这时候,一位身穿金边琵琶对襟长裙,头上戴的是一对镂空雕花水晶钗子的妇人笑了笑,主动走过来将曲婉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一别数年不见,悠悠出落的是越发漂亮了。” 说着话的正是曲婉的继母方氏,她口中的悠悠是曲婉母亲给她取的小名,原本是只有亲近之人才会这么叫她,而这个名字从她的嘴里被叫出来,曲婉心里一阵反感。 好在这个时候曲老夫人发现了她身上穿的衣服,看样式还是好几年之前的款式,料子也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棉布料,就和府上那丫鬟们穿的一样,要不是有曲婉的气质撑着,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府上新买的丫头。 她的脸色瞬间一沉,而这个时候方氏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她见曲婉并没有穿自己精心为她准备那套桃红织锦缎衣,便假装不动声色的问她身后的丫鬟:“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为什么三小姐穿的这么单薄?” 她这一番话,直接在众人面前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整个曲府都归她管,自然也有权力赏罚曲婉身边的下人。 芷江和夏荷闻言“扑通——”一声跪下,倒是李嬷嬷出言替她们说话:“夫人错怪这两个丫鬟了,是我们小姐见那衣服做工精细,怕我们一路舟车劳顿弄脏了衣服,也辜负了夫人您的心意,所以叫我们把她收起来了。” 她不说不要紧,一说直接让全场的人都沉默了。 曲婉一个嫡出的小姐,要是面对一件衣服都小心翼翼,那岂不是说明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苛待了她? 尤其是方氏这个做继母的,她把自己孩子打扮的像天仙似的,却让曲婉这个继女穿着早就已经过时的衣裳,要是传扬了出去,很容易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 众人的沉默就像是一道无声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还没等她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曲老夫人就让身边嬷嬷去把自己那件鹤氅拿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她为曲婉披上了鹤氅,然后道:“你是我们曲家的小姐,不管东西有多么的金贵,那都比不上你的身子,要是把你给冻坏了,不仅你身边的丫鬟要被罚就连其他的人也难逃其咎!”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曲婉作为嫡出的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能受到任何的怠慢。 披在她身上鹤氅又轻又暖,虽然款式简单,但是用的料子却是墨狐的皮,属于用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曲婉感激的看着曲老夫人,说道:“祖母的告诫,婉儿铭记于心,只是这事也怪不得芷江和夏荷她们,是我不喜欢那套衣服的颜色,所以才让她们给我收起来的。” 方氏给她准备的衣服虽然华贵,但是花色却是那种耀眼的桃红,要是换做别人家的姑娘或许是会喜欢这件衣服,但是对于曲婉来说却对这种颜色恨之入骨! 这一切都是要从她的母亲清河郡主说起,那一年的府中赏花宴,郡主带着年仅七岁的曲婉一同出席,那个时候因为郡主的身体不好,所以将府中的各项事宜都交由方氏打理,就连这次赏花宴也是她一手操办。 郡主喜欢芍药,却这次赏花宴上没有看到芍药的身影,倒是满目的都是茉莉花,而这茉莉便是方氏最喜欢的花朵,曲家的人为了讨好她,便在府上种植了这一类的花朵,这样以来便挤掉了芍药的位置。 清河郡主气不过便说了一句:“这满目的茉莉看的人真是心烦!这花中小人也被人当住宝贝似的的对待,当真是本末倒置!” 茉莉花香需要借人之势,才能散发出来,所以也被一些人称之为“花中小人”。 这本来是郡主的一句牢骚话,却不知怎的传入了方氏的耳中,那晚曲闻道留宿在她的房里,也不知道她使出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曲闻道第二天找人搬了好几盆的芍药花送到郡主的府中。 同时还给她带了一句话:这芍药乃是艳红之物,俗不可耐,既然郡主喜欢,那就多加欣赏,但是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以免被耻笑! 清河郡主作为将门嫡女,又是下嫁到曲家,自然是不会使用一些肮胀的手段来获取丈夫的注意和宠爱,但是她看不上的这些却是方氏所擅长的。 看着满桌的芍药,郡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和曲闻道的关系急转直下。 芍药的颜色除了鲜艳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象征,那便是指代一些女子暗用手段攀附权贵,就像是诗中所描绘的那样:念桥边红药,年年为谁生。 这里的红药指的便是芍药,暗指有些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做些不可描述的勾当。 当朝法吏严明,就连寻常百姓家也必须遵守着礼仪礼法,尤其是像这种妻妾之分,如今曲闻道这么做,无疑是将郡主的尊严踩在脚下,狠狠的蹂躏。 郡主因此大病一场,不到两年便香消玉殒。 所以曲婉最不喜欢的便是芍药花了,连同这种颜色一起,都让她感到厌恶。 第六章 她不简单 曲婉直接挑明了说自己不喜欢衣服的颜色,所以才不穿它,还以为老夫人听了之后会觉得她挑剔多事,但是她却什么也没说。 她先是赏了曲婉好几匹做衣服的料子,然后又吩咐身边的嬷嬷,让她把做衣服的裁缝请到府上来,由她给曲婉定制几套合心意的衣服。 将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又赏了她好几套首饰,出手阔绰到让一众人都眼红不已。 有老夫人做了表率,其他的人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纷纷将准备好的礼物给拿了出来,这一趟可谓是让曲婉收获满满。 就在人们祝贺着曲婉平安归来的时候,外面出现了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屋子里这么热闹,想必是妹妹回来了吧!” 这个声音,曲婉无比的熟悉,当年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让她输的这么惨,如同从地狱传来的鬼魅声,曾一度是她的噩梦。 她随着一众人回头,只见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位高挑身材的美人。 这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穿一件淡粉色杜鹃上裳,月白百褶如意裙,梳着个流苏髻,她人本来长得就艳,再加上又是打扮了一番,更显出了她的倾城之色。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曲婉看着她,目中隐隐流动出一丝悲色,前世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铺路。 与其说是她输给了曲柔,不如说是她输给了人心,她嫁给宇文然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就离他而去,而是尽自己所能的去支持他和爱护他。 当年他们被敌军围困,宇文然对她说:“婉儿,如今我只剩下你了,要是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我一定向你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我这一辈子就只会爱你一个,我会拼尽全力对你好……” 他说的是那样的情真意切,如果不是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曲婉当真就觉得自己是这个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可惜了,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曲婉也不得不感叹,自己活了半辈子,都是活在别人为她编织的一场梦里,她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可以为宇文然卖命,助她称帝的棋子而已,而他从始至终爱的都是曲柔! 曲婉愣在原地,在外人看来还以为她是被曲柔的美貌折服了,毕竟曲家大小姐以美貌闻名京城,但凡是见过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最后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曲柔笑着走到曲婉同她打着招呼:“想必这便是曲婉妹妹了吧,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长得好看极了,也难怪祖母天天念叨着你。” 曲柔永远是那么的落落大方,她从小生活在父母的疼爱中,与胆小甚微的曲婉相比她更多是一种从容和优雅,她就如天上的仙子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人们又不得不把这世间宝贵的东西献给她,只求她的一个回眸或者是微笑。 曾经宇文然冒着重重压力封她为贵妃,仅次于曲婉之下,她却对宇文然说:“我既心悦于你,便不在乎这些虚名,哪怕是以一个婢女的身份,只要能常伴皇上身侧,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还愿皇上多以社稷考虑,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和婉儿妹妹离了心......” 这谁看了不说一声通情达理啊?尤其是已经被曲婉迷了心智的宇文然,她越说自己不要,宇文然就越是要给她! 宇文然生性多疑,比起能够和他并肩作战的曲婉,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像曲柔这种处处以他为尊,靠他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只有她的柔弱才能衬出他强大。 而曲婉的性格就和她的母亲清河郡主一样,既不愿意伏低做小讨好别人,也不愿意有肮胀的手段与其他女人争夺男子的宠爱。 如今重活一世,曲婉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靠着别人喜好而获得荣华富贵,注定长久不了。前世她作为棋子落的如此凄惨的下场,这一次她要成为持棋的人! 看着眼前伪善的曲柔,曲婉笑了笑,露出嘴角的梨涡,学着她的样子,同她说话:“姐姐谬赞了,论好看,谁又能比得上你呢?祖母之所以经常念叨我,也是看在我一人待在沅陵,身边无依无靠,担心我的安危而已,可是现在我回来了......”她说着便突然话锋一转,挽着曲老夫人的胳膊说:“婉儿再也不想和祖母分开了......” 她模样本来就长得讨喜,尤其是一副还未张开的样子,看上去就更惹人怜爱了,如今她这么一说,直接将老夫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音色哽咽的说:“不分开,不分开,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说着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在场瞬间乱作一团,有安慰老夫人让她别哭的,也有听了祖孙俩的话被感动的难以自已的,还有拿着手帕擦眼泪的...... 这种场景别说是曲柔没见过,就连方氏也是不知所措,她只当曲婉是个养在沅陵乡下的小姐,不管是见识还是胆识肯定都比不上自己的曲柔,可是通过刚刚对话她发现,这个曲婉绝对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她一个小丫头若是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些话的!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下人来报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当一群人移步到饭桌上的时候,曲婉紧挨着老夫人,替她做着烫碗送筷这些小事,要是换做往日像这种工作都是曲柔做的,而曲婉一来便抢了她的位置,成为了老夫人心尖上的人。 曲柔并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她认为曲婉刚刚回府,老夫人心疼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方氏却不这样认为。 她见老夫人看曲婉的眼神是那样的和蔼和慈爱,她的心里顿时就有危机感,只是奈何因为衣服的人她已经理亏了,要是再找曲婉的麻烦,只怕会在人前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所以她只能压下心中的愤懑,坐在这里和她们一起谈笑风生。 第七章 嬷嬷心机 等大家用完膳之后,时辰也不早了,老夫人虽然想留曲婉说几句体己话,但是考虑她这一路舟车劳顿,而且听身边的嬷嬷说,她还是带着病赶路的,便先让她去休息休息,然后又让方氏去找大夫过来给她瞧瞧身子。 在拜别老夫人之后,曲婉来到了自己之前和母亲居住过的望舒阁。 望舒阁,顾名思义是个赏月的好地方,与其他的院子不同,望舒阁构造类似于吊脚楼的样式,在二楼长廊上专门修了一个阁子,用于赏月。 因为清河郡主喜欢寂静,所以院子里多种植翠竹兰花一类的植物,之前她喜欢的芍药,因为出了像那样的事情之后,便是提也不能提了,更别说见了,自此以后芍药在曲府便彻底销声匿迹。 如今重新在这里,曲婉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旁人还以为她触景伤怀,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却不知她这是感叹她们母女的命运。 清河郡主下嫁给曲闻道,却输给了方氏吴侬娇语;曲婉为了宇文然付出自己的一切助他登基,却落的一个善妒的罪名。 如此想来,她们母女的命运都惊人的相似。 ”小姐......”芷江害怕她陷入悲伤的情绪难以自拔,便轻声的唤着她,试图将她思绪拉回到现实里来。 “没事。”曲婉明白她的意思,芷江和夏荷从小跟在她身边,前世她们跟着自己从京城到沅陵,然后又随着她嫁入赵王府,后面她被作为质子软禁到突厥的时候,也是她们代替自己照料着昭华,待她回来之后,她们又马上跟着自己住到了凤鸾宫。 所以她们之间有些话不必多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她的意思。 曲婉伸手去牵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然后又将另一只手伸到了夏荷面前,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三个都要在一起。” 芷江和夏荷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们总感觉这几日曲婉变得怪怪的,自从郡主去世之后,她便一直郁郁寡欢的,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虽然现在她也不怎么说话,但是行为处事却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就来今天她为老夫人布菜来说吧,这件事情虽只是寻常的小事,但是其中蕴含的学问却是不少,稍有差池便会出错,然后给人留下不好的印;可是从众人的表情来看,她不仅没有出错,反而得到了老夫人的青睐。 要知道这些事情哪怕是郡主在世的时候都没有教过她,在沅陵的那些日子,她们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自然知道她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的,但是熟练的动作又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些,倒像是伺候过人似的。 种种行为都表明眼前的曲婉不是之前她们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姐,但是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又感觉这一切都没有变。 初春的凉风吹在人的身上略有寒意,不知道为什么,曲婉单薄的身影总给她们一种难以言说的踏实感。 两个丫头不约而同的伸出自己的手,握住曲婉的小手,然后重重的点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跟在小姐的身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别想把我们丢下!” 听着她们天真的话语,曲婉笑了,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是她的心里却在滴血。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让你们跟在我吃苦呢?就算是要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应该是我去才是,前世你们跟着我受了太多的折磨,这一世我拼尽全力也要护住你们! 曲婉在心里暗自发誓。 就在这个时候,望舒阁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李嬷嬷探头出来,看见站在外面的三人,不知为何她们的眼睛都红红的,像是哭过似的。 她赶紧掏出怀里的手帕替曲婉擦着泪,一边擦一边说:“怎么了这是?怎么好端端的还哭了起了呢?” 曲婉拿过她手中的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两下,然后说:“没事,就是刚才风大,就沙子进眼睛了。” 李嬷嬷疑惑地看着芷江和夏荷,得到也是同样的答案。 这里风却是也大,她才出来没有多久,就感觉之前身上的暖气全部都跑掉了。 她拢了拢衣襟,说:“东西已经被我收拾好了,我们赶紧进去吧,免得小姐又被寒气伤了身子。” 待她们主仆几日进去之后,李嬷嬷像是献宝似的把今天曲婉收到的礼物全部铺在她的眼前,她的眼角的笑纹像是湖面的涟漪一样展开,看的出来她是真的替曲婉高兴。 曲婉收到的礼物越大,就说明她越说重视。 她挑了几件宝贝东西,拿到曲婉面前说:“这是老夫人送你的白玉八仙手镯,听说戴在身上可以养颜呢;这是金镶紫英坠子,是三夫人送给您的,很称小姐你的肤色;要我说这些东西虽然宝贵,但是都不稀奇......”她说着便拿出一匹布料,在手上抖动了起来,原本看起来寻常的布料却在李嬷嬷的手上变得金光闪闪了起来。 “哇!”芷江和夏荷从来没有见过可以发光的布料,都惊得睁大了双眼。 反观曲婉却是一脸的镇定,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在她当皇后的那些年里,什么奇珍异宝她没见过,不就一匹料子而已吗,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李嬷嬷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吃惊的表情,这个让她有些失望,不过她以为曲婉只是矜持而已,毕竟她作为主子,自然是不能和丫头们一样,看到什么稀奇玩意就做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样子。 哪怕她伪装的再好,李嬷嬷也相信在她的心里肯定会暗暗称奇,只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像这种闪闪的东西。 她拿着这个料子对曲婉说:“这是夫人送你的金丝软烟罗云锦,小姐您别看它只有这么一小匹,就光这点从抽丝到纺纱再到如今我们看到这匹布,中间所耗的时间可是需要三年之久呢,要花费数十位工匠的心血,可宝贵的很。” “而且我听说......”她说着说着便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到的一样,凑近曲婉的跟前说:“这料子二小姐可是求了夫人好久,夫人都舍不得给,如今你一来,她便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送给了您,可见她待您是真的好。” 曲婉听完之后挑了一下眉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她抚摸着嬷嬷手上捧着的料子,发现它却是个宝贝东西。 见曲婉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李嬷嬷趁热打铁道:“这别人也就算了,但是这夫人的礼,小姐你可是要回一下的啊。” 她刚说完让曲婉给方氏回礼的话,一旁的夏荷就插话道:“凭什么啊?就算这东西再宝贵,但是她只是一个妾室,对我们小姐好是应该的,她凭什么要我们小姐回礼啊?” “你个死丫头!”李嬷嬷瞪了夏荷一眼,然后骂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那句话,要是传出去的话,会给我们小姐带来多大的麻烦啊?” 夏荷被她这么一骂,有些气不过,还想和她继续吵,却被芷江扯住了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毕竟这里不是沅陵,隔墙有耳,万一真的传到了方氏的耳朵里,这可就不好了。 而李嬷嬷在教训完了夏荷之后,转而继续对曲婉说:“小姐你别听这个丫头胡说,她没规矩,您可不能跟着她一起犯浑呢。” “这些夫人对你的好,你是看在眼里的,哪怕不念这份好,你也要多替以后的日子考虑啊!这里不是沅陵,老奴护不住小姐,而能护住你的便只有夫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不想听她太多的废话,曲婉直接打断了她说:“可是我只给祖母准备了回礼,而且还是我亲自抄写的佛经,怕是姨娘不会喜欢。” 第八章 卖主求荣 李嬷嬷听到她这么说,立马就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那套话术说了出来:“老奴早就料到小姐没有准备,我在沅陵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夫人她掌管全府上下,要什么东西没有啊?与其送些金呀银呀那些俗气的东西,不如送个小姐你亲生缝制的小物件,这样夫人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也能记着你的心意。” “看来嬷嬷是已经早有准备了。”曲婉莞尔一笑,然后催着她把东西拿出来让自己看看。 见曲婉这么上道,嬷嬷心里也高兴,说着她便让芷江去自己的房间将她为方氏缝制披肩给拿出来。 芷江照做了,她将披肩拿出来,让曲婉观赏。 看在上面那精致的做工以及手艺,曲婉就知道她是早有预谋,估计早就和方氏沆瀣一气,然后埋伏在自己身边了。 “嬷嬷的手艺这么好,跟在我身边倒是屈才了呢。” 李嬷嬷现在正在兴头上,所以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深意,还以为只是一句夸奖她的话,她谦虚的说:“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能服侍你是老奴的福气。” 曲婉冷冷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却蓄满了笑意:“还是嬷嬷会替我考虑,既然如此,那一切都按你说的做吧。” 李嬷嬷笑着接受了曲婉对她的赞美,又说几句关于方氏的好话之后,她才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芷江却有些担忧,目送着她的背影彻底离开之后,她说:“小姐,难道真的要按李嬷嬷说的那么去做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李嬷嬷这个人并不是她们看上去的那么和蔼可亲,在曲婉看不到的地方,她不仅偷奸耍滑,甚至还偷偷变卖曲家人送过来的东西。 但是她也知道李嬷嬷在曲婉心中的分量,毕竟这是郡主留给她唯一的一个人了,她从小看着她长大,两人之间的情谊自然是深厚的。 曲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而让她们拿出笔墨来。 芷江和夏荷不解,但是还是照做了。 另一边李嬷嬷已经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去方氏那里邀功了,她来到紫薇园门前对着守门的两位丫鬟说道:“烦请两位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望舒阁里的嬷嬷有事找夫人。” 两个丫鬟看了李嬷嬷一眼,听她说自己是望舒阁的人,那也就是今天才回来的三小姐身边的人,难怪她们看着眼生,其中一位丫鬟听完她自保家门之后,就立即跑到院子里面禀告方氏。 在得到方氏的首肯之后,守门的丫头才把李嬷嬷给放了进去。 李嬷嬷一踏入紫薇园就被眼前的景象的给惊呆了,之前她在望舒阁当差的时候还以为那里就已经够奢华了,没想到这紫薇园却更胜一筹。 进了大门,两边是长长的走廊,中间放在一个用大理石雕刻的屏风,透过屏风的间隙人们可以看到潺潺的流水,后面便是正房大院,一共有三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就连石砖上壁画也是雕刻的栩栩如生。 如此看来方氏这几年的日子过得确实是活色生香,要是换做别人家的姨娘,是绝对不会有这般待遇的。 李嬷嬷在仆人的带领下见到了方氏,这个时候她正懒洋洋的倚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睛让丫鬟给自己捶着腿,一副惬意的样子,哪怕是李嬷嬷到了她的跟前,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再加上平时保养的好,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已经生过三个孩子的母亲,在加上平时曲闻道待她又好,自从郡主去世之后,曲婉为了给她守孝,搬去了沅陵,府上就更没有什么值得让她操心的事情,她整个人就像是都泡在蜜罐里,哪怕她入府已经十几年了,但是看上去一点变化也没有,甚至比起之前还多了一丝风韵。 “老奴拜见夫人!” 方氏睁眼看着跪在眼前的人,慢悠悠的道:“起来吧。” “谢夫人!”李嬷嬷刚起身,就听到方氏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是三小姐身边的人吗?今天你们刚回来,应该还有许多的东西要整理,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东西什么时候整理都是一样的,而且老奴是奉了小姐之命,来给夫人您回礼的。”她说着便双手呈上自己为方氏准备的礼物。 方氏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们收下。 “三小姐倒是有心了。”方氏客套道:“也麻烦你跑这么一趟了。” “我家小姐自幼便失去了生母,靠着夫人您的庇佑才能长这么大,我让她要多记得夫人您对她的好,她也是听了这番话才让老奴准备礼物来孝敬给夫人您的,还望夫人您不要嫌弃。” 李嬷嬷嘴上说的是曲婉为了感激方氏的恩情,所以才让自己送礼物过来,但是更深层次的意思则是曲婉很听自己的话,只要是自己说的,她都不会反抗。 果然听到她这么一说,方氏立马就让身边的丫头扶自己起身,然后仔细端详着那件披肩,其实像这种东西她多的是,哪怕李嬷嬷的手艺再好也不值得她有过多的停留,偏偏这个时候她抚摸着披肩上面精致花纹,然后道:“三小姐,身边有你这么能干的人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抓了一把金瓜子赏给李嬷嬷。 李嬷嬷接过之后暗自在手上掂量了一下,估计抵得上自己三个月的俸禄了,她嘴里说着:“多谢夫人赏赐。”但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当然这个东西,方氏也不是白赏给她的,只见她又说:“三小姐刚刚入府,想必还有诸多不习惯,你既然是她身边的老人,也该多照顾些她,如果真的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你处理不好的,就尽管来告诉我,我自会出面帮你。” “夫人放心,老奴自会好生照顾三小姐,定不会让您操心!”李嬷嬷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方氏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担心李嬷嬷再在紫薇园待下去会引人注意,于是她便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想必三小姐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这边又没有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是!”李嬷嬷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的暗下去,又赶紧回到望舒阁当差。 等李嬷嬷离开之后,方氏又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那件披肩上面,她的大红的蔻丹在素雅的披肩上面显得格外的明显,此时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狠戾。 沈凌晚,你抢走了我的正妻之位,害的我孩子一出生便是低人一等的庶子,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么这笔我就要找你女儿清算了! 第九章 背后藏针 李嬷嬷收了方氏的好处,回去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就连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她回去的时候正看到芷江和夏荷收拾她们从沅陵带过来的东西,看见她从外面回来,芷江问道:“嬷嬷这是去哪里?刚才我们找你好一阵都没有见你人影。”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李嬷嬷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两人,眼神里满是刻薄。 芷江她们早就看惯了李嬷嬷的见风使舵,所以她们也没有多生气,便指着角落里的大箱子说道:“这里面的东西装的都是我们从沅陵带过来的东西,但是这一时不知道该将它放到哪里去,所以想着让嬷嬷你出个主意。” 李嬷嬷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望去,看着已经脱漆了的箱子,她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她说:“这些东西还留着干嘛?如今这府上要什么东西没有?要是被人看见望舒阁用这些破铜烂铁,传言出去岂不是丢我们小姐的脸?” “你们都是跟在小姐身边长大的丫鬟,之前在沅陵的时候不懂事也算了。但是现在到了京城,有些事情即使我不说,你们心里也要有一把秤,要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别一天到晚指望我来提醒你们!” “是!”芷江和夏荷并没有明白李嬷嬷话里的深意,但是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有太多的纠缠,所以便赶紧应下了事。 李嬷嬷到最后也没有说该处理这个箱子,等她走后,芷江和夏荷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时间太晚了,而且她们又忙了一整天,从早到晚都没有休息过,于是觉得明天再来处理这个问题。 到了夜晚,曲婉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在突厥当质子的那段日子,耳边这个时候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你是谁?” 她回首看见一群突厥的孩子,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汉人,他们对自己充满了好奇。 还没等她回答,人群中稍大的那个孩子就接话道:“听说她是汉人的皇后。” “皇后?皇后又是什么东西?” “皇后就皇帝的妻子,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你骗人!你看她那脏兮兮的样子,怎么可能是这个时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她是这是和我们打了败仗,所以汉人的皇帝才把她送到这里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妻子送给我们呢?难道作为丈夫,他不应该保护她吗?” “谁知道呢,估计是她丈夫不喜欢她,才会把她送到这里来的。” “那她好可怜啊......” 孩子们天真的话语深深刺痛着曲婉的心,当年突厥的铁骑兵临城下,她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宇文然,自己却不幸被俘,她在突厥当了七年的质子,漠北的风雪早就将她的身体打磨的像钢铁一样坚硬,但是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痛,整个人就像跌入寒冷的冰窖,那种窒息的感觉日复一日的折磨着她。 她猛然从梦里惊醒,满身的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被,守夜的李嬷嬷听到了房间里面的动静,她赶紧点着煤油灯,掀开珠帘来查看情况。 “小姐你没事吧?” 李嬷嬷的话将曲婉拉回了现实,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裘,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而她还活着。 黑暗之中,曲婉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人,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她额头上的几缕碎发被冷汗浸透,显然是被梦里的东西吓坏了 “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天亮。”看着这曲婉苍白的小脸,李嬷嬷一脸关切的问道:“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正当这时,一阵风吹动了挂在房角上的铃铛,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在别人看来都是打扰的情况下,曲婉的听到这个声音却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见她不说话,李嬷嬷以为她是被吓傻了,便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可是手刚要放上去的时候,却被曲婉躲过了。 “我没事!” 李嬷嬷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个时候曲婉瞧见了她腕间上的那只赤金镯子,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在夜色中格外耀眼。 曲婉的眸子一沉,没有说话,选择继续躺了下去,李嬷嬷见她脸色恢复了正常,便提着煤油灯出去了。 重新躺在床上的曲婉虽闭着眼睛,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这么硬生生的挨到天亮。 第二日,还没等下人将早膳端上来,曲婉就催促着让芷江和夏荷赶紧给她梳妆,她要赶着去给老夫人请安,走的时候她还特意泡了一壶茶也带走,说是要孝敬老夫人的。 她的茶艺是前世的时候跟着茶艺大师李章鸿学的,当初高祖还在世的时候就酷爱饮茶,曲婉就是靠着这门手艺,才让高祖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那个时候宇文然只是他众多儿子的一个,再加上他的母亲身份低微,他也不受高祖的重视,还是曲婉在嫁给他之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给她争取到了人前露面的机会,这才让宇文然的才华得到呈现。 烹茶需要人极大的耐心以及手指的敏感度,只是可惜在突厥当质子的那些年,她的手指因为常年劳作的原因,导致失去了当年那份细嫩,泡出来的茶也不复之前那般清香。后面更是因为巫蛊之案的发生,她被打入了冷宫,宇文然下令让人折断了她的手脚,她便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 如今重新端起茶杯,大师的教导历历在目,可是她的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好不容易泡出了一壶令她满意的茶,她赶紧让芷江端上,然后带着跟着自己一起去了明华堂。 因为泡茶的时间耽搁了一会儿,导致老夫人那边已经开始用早膳了。 老夫人一般是独自一人用早膳,只有像是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才会需要府上晚辈给她请安,而今天却不同。 因为曲闻道前些日子比较忙,就连曲婉回府这么大的日子,他都抽不开身来,所以趁着早上还有空的时候,他便陪着老夫人一起用膳,方氏也和他一起。 她身穿玉色亮缎上衣,金碧刺绣牡丹纹十二幅长裙,显得婀娜多姿,身上披着的是昨晚李嬷嬷送给她的披肩。 披肩的材质采用的是川蜀一地的云锦,虽对于方氏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料子,但是对于李嬷嬷来说却是她好不容易托人换来的,她也知道仅凭这一点并不能让方氏对自己另眼相看,所以她在刺绣上下了一段苦功夫。 她足足忙活了三月,才赶制出这么一条披肩出来,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披肩最后的成品很完美,就连老夫人都称赞了起来,“你今日的披肩倒是好看的很,是哪家绣坊做的?” 方氏笑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这可不是儿媳在外面买的,而是婉儿这次回来带给我的礼物。” “哦,是吗?”老夫人很吃惊,做工如此精美的披肩,她能想到曲婉是真的用心了,老夫人之前还担心曲婉的性子孤僻,怕她不喜欢和府上其他姐妹相处,可是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曲闻道默默的听着她们的对话,一言不发,对于曲婉这个女儿,他知之甚少,因为从小不在他身边长大,所以和他的关系也有些疏离,不过这次见她如此懂事,他心里也多了几分欣慰。 可是正当如此想着的时候,他的眼神却被方氏后颈处的一个东西所吸引。 方氏和老夫人聊的正欢,刚想扭头,却被曲闻道大声制止:“别动!” 第十章 倒打一耙 方氏瞬间愣住了,连同老夫人一起也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只见曲闻道在屏气凝神之下,从方氏背后的披肩里抽出一根银针,这根针是竖着插到披肩上面的,只露出一针尖,肉眼几乎难以分辨,还好方氏今天穿的的衣服领子比较高,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方氏看着桌子刚从自己披肩上取下来的银针,她故作惊慌的说道:“这么会这样?明明我之前看的时候还好好的。” 曲闻道沉着脸道:“若是不小心落在这里的便好,所幸也没有出什么大事,怕只怕有人故意为之......” 这个时候老夫人轻咳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披肩是曲婉送给方氏的,而如今在这发现了藏在这上面的银针,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都和曲婉脱不了关系。 老夫人见他们父女之间生了嫌隙,便赶紧站出来说道:“婉儿素来心细,这针想必是身边丫鬟婆子不小心落下,然后忘记取了吧。” 曲闻道没有说话,但是他在心里已经对曲婉的形象大打折扣,亏他之前还觉得她已经长大变得懂事了,可是现在她却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来,就和她那个善妒的母亲一样,简直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方氏就知道她的苦肉计已经成功了,之前她便用这招离间了曲闻道和沈凌晚的感情,如今她故技重施曲婉也将步入她母亲的后尘。 哪怕老夫人再护着她,也敌不过曲闻道这个做父亲的对她的厌恶和不满。 正当方氏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曲婉带着丫鬟端着茶水和礼物走了过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曲闻道的脸色阴沉,方氏在一旁也是一副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还是老夫人在看到她来了之后,立马换了一个笑脸对她说道:“悠悠来了。” 曲婉点了点头,一脸恭顺娴静的样子,然后挨个向他们问好。 轮到方氏的时候,她的眼神被她身上的披肩吸引住了目光,只见她说:“姨娘身上的披肩,看工艺倒是眼熟的很,只是婉儿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出之谁人之手了。” 方氏一怔,脸色微变:“这难道不是你让李嬷嬷送过来的吗?” “姨娘这是什么话?”曲婉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眼睛眨了眨,露出少女的疑问和不解,“我什么时候让李嬷嬷给姨娘您送过东西啊?”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曲闻道从之前的阴沉变到晴朗,他坐正了自己的身子,似乎还想听曲婉继续说下去;老夫人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在听完曲婉的话之后,她的眼神也是亮了这么一下;其中脸色变化最精彩的便是方氏莫属了,正当她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曲婉出声打断了她。 “说到礼物——”她说着便让芷江将画卷打开,一副由她亲自所花的芍药图徐徐展开,只见画卷上画着一朵开的正盛的芍药,桃红色的花朵颜色美到让人移不开眼,就连爱好收藏各种名家大师画作的曲闻道,在看了这副图之后,眼睛也是看直了。 曲婉见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自幼便跟着自己母亲身边学习书法和绘画,虽然在诗文上比不过其他的名门千金,但是她敢保证自己的书法和绘画一定不会比任何人差,更何况她在嫁给宇文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给他铺路特意日夜练习,早就已经将这些练的是炉火纯青了。 “昨日考虑到时辰太晚,婉儿不好意思叨扰,所以便想着趁今日白天有空亲自上门感谢姨娘对我的照料,没想到却到祖母这里见到了姨娘,这样的话,也免得我再跑一趟了。”她说着便让芷江把画给收好,然后送给方氏。 嘴上还特意强调:“这画只是出之我的手中,还望姨娘不要嫌弃。” 方氏如今已经呆若木鸡,她没有料到这个披肩不是曲婉送给自己的礼物,更没有想到她有如此能力,竟然可以将一朵普通的芍药画的如此活灵活现,这哪怕是宫中的画师都未必可以画得这么传神。 这个时候老夫人的声音响起:“悠悠还真是有心了,只是你送了你姨娘这么好的礼物,难道府上其他人就没有了嘛?” 听她的语气似乎有些埋怨,认为自己没有收到她的回礼,而产生的不平衡,但是聪明人都知道她这是在暗示曲婉,让她赶紧将其他准备的礼物也拿出来,好让她的父亲消气。 曲婉听了之后立马撒娇道:“祖母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哪能忘记您啊......”她说着便将自己早就已经抄写好的佛经拿出来,然后说:“知道祖母您诚心礼佛,看不上什么金银宝贝,所以这是我专门为您抄写的佛经,以求菩萨保佑您的身子健康平安!” 老夫人只是随意翻了几下她抄写的经文,便被她的字迹和认真所折服了,都说抄写经文最能考验一个人的耐心和专注力,如此看来曲婉小小年纪,心境却是成熟到了一种难以启迪的地步。 她指着上面的字对曲闻道说:“你看看悠悠的字,恐怕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写的比她更好看的了。” 曲婉的字不同于一般的簪花小楷,起笔落笔之间自成一派,没人可以模仿,比起一般女子的字多了一份豪迈,正所谓见字如见人,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想必她本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曲闻道看了之后也是连连点头称奇,他道:“之前还担心你在沅陵这三年荒废了功课,想着等你回来之后找个夫子好生替你补习一番,但是如今看来倒是为父多虑了,单凭这一手好字,婉儿你都可以进白鹿书院学习了。” 曲闻道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因为多年来的身居高位,让他自带一股摄人的威严,哪怕只是在家中,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从前曲婉从来没有见他笑过,或许是对自己笑过。 他口中的白鹿书院是全京师除了国子监之外最好的学堂,里面招收的都是一些贵族子弟,当然也有出身寒门的人,只不过是些凤毛麟角罢了。 能在里面读书的人要么品学兼优,要么家世显赫。而曲柔便在里面读书,除了她之外,曲家的剩下几位小姐便是由府上统一请夫子来教。 哪怕女孩读再多的书也不能考取功名,但是曲闻道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尽可能的读些书,在明事理的同时也能增长一些见识。 曲婉作为他的嫡女,他自然是对她抱有重望,原本想着先让家里的夫子教她一段日子,然后再参加白鹿书院的春季考核,但是自从见了她的字画之后,曲闻道便知道以曲婉的才情绝对不输给京城里任何人,哪怕是曲柔估计也比不过她。 前世的曲婉原本也是有机会进入白鹿书院学习的,但是那个时候她受了方氏的蛊惑,竟然觉得学习是一门苦差事,再加上学堂里的先生素以严苛着称,便让她生出了厌学的情绪,尤其是在她对宇文然一见倾心之后,便把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这久而久之的,学业便更加荒废了。 当年宇文然鲜衣怒马,在他的衬托下,这世间的一切都暗淡了下来,他便这样闯进她视线里,然后轻声的唤她一声:“婉妹妹!” 曲婉养在深闺,见识本来就少,更不要说后面宇文然还救了她一命,这下更让她觉得此生非他不嫁了。 换做今时今日,曲婉已经独自走过许多艰难的道路,哪怕前方是波涛汹涌的江河,她也曾只身一人淌过,断然不会再被宇文然这样的小人迷得晕头转向,失了分寸! 曲婉的眸子渐渐收紧,眼睛里迸射出冷冽的寒光。 第十一章 滔天恨意 她的思绪全被恨意占据,以至于压根就没有听清曲闻道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只听见他同方氏说:“那一切都麻烦你了!” “老爷放心吧,妾身一定按你交代的那样完成的。”方氏表明笑眼盈盈,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有多么难熬。 原本是想离间他们父女两的,但是谁知道曲婉却在背后留了这么一手,她也是没有料到她的城府竟然会这么深,连自己都上了她的当!一想到这里方氏缩在袖子里的手,就不由得的握起了拳头。 曲闻道因为公务的原因,现在不得不离开了,只是他在离开的时候想到了一件事,便对方氏说:“你重新替婉儿找个嬷嬷,记住!一定要是为人敦厚,切不可找那种趋炎附势,阳奉阴违的小人!”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这些小人带坏了风气,所以他特意要求方氏替曲婉找一个为人踏实能干的嬷嬷送过去。 方氏应下了,可是这个时候曲婉却说:“父亲为何要换走我身边的李嬷嬷,她可是母亲留给我的人啊!” 曲闻道一怔,看来她是真的对李嬷嬷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这些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她本性善良正直的话,估计早就被李嬷嬷给带偏了,这么一想他对曲婉又多了几分愧疚,只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还是曲老夫人替他解了围,“这个李嬷嬷虽是府中的老人了,但是她的心思不正,不适合继续待在你的身边。” “祖母何出此言?”曲婉满是疑惑不解,她似乎急于寻求一个答案,毕竟她自幼便是李嬷嬷带大,如今突然要把她给换走,确实是需要给她一个解释。 只见老夫人先是轻叹了一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将真相告诉给了她:“这李嬷嬷假借你的命令给方姨娘送去了一个披肩,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一根针落在了披肩上面,如果不是你父亲眼尖,及时发现了制止了,想必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会这样?”曲婉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转而她看向方氏,然后一脸关切的问道:“姨娘没事吧?” 方氏摇了摇头,她故作大度的说:“这李嬷嬷毕竟是婉儿身边的人,想必这根针一定是她不小心落下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这种僭越的行为已经是犯了大忌,如果不是念在这些年她劳苦功高的份上,我早就将打她二十大板然后逐她出去了!”曲闻道的眼睛容不得沙子,如今自己女儿被身边的人这般背叛,他十分的生气。 “还请父亲明鉴,李嬷嬷不是这样的人,女儿以性命为她担保,她绝对没有残害姨娘的心思!”曲婉一副要为李嬷嬷做主的样子,她不屈的样子像极当年被指控用计陷害方氏滑胎的清河郡主。 当年方氏在生下龙凤胎之后的三年又怀了一次孕,只是那个孩子没有保住,而种种迹象都指明是曲婉的母亲因为嫉妒她比自己更受丈夫的宠爱,所以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如果不是顾及到她背后的沈家,在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曲闻道估计会休了她,然后扶方氏上位。 如今一模一样的神情出现在曲婉的脸上,偏偏她们母女长得又是那么的相似,在一瞬间,曲闻道有些恍惚,他差点就把眼前的曲婉认成了他的亡妻。 他的嘴里喃喃的说了两个字,因为声音太小的原因,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听出来他叫的是谁,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恢复了意识。 只见他严肃的说:“这件事情没有商量,我说换就换,李嬷嬷欺下瞒上,从即日起剥夺她掌事嬷嬷的身份,发配她去花园里干活!” “可是......”曲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曲老夫人给拦住了。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处理公务吧!”曲老夫人一边赶着曲闻道,一边说:“这些日子就让悠悠陪着我,由我亲自来教导她规矩,总比让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教她要好!” 曲老夫人似乎已经铁了心思要把曲婉留在自己身边,她态度不容任何迂回的余地。 而方氏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内心就像是被什么蜇了一样,她总觉得老夫人那后半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还没等到她有任何的反应,曲闻道便说:“这样也好,只是怕辛苦了母亲您。” “无妨!”老夫人摆了摆手说:“婉儿是我嫡亲的孙女,我疼她也是应该的,再加上她又听话懂事也费不了我什么心思。” 嫡亲孙女这四个大字深深刺痛了方氏的心,看来曲婉这个人留不得了,她多活一日,对自己女儿的地位便多一日威胁。 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步自己的后尘,她的女儿一定要成为人上人,不管是挡了曲柔的路,她这个做母亲都会亲自铲除! 等曲闻道离开之后,她也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她刚准备起身,便听到曲婉对自己说:“李嬷嬷的事情还请姨娘对担待,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就请姨娘念在她对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救她这一次。” 方氏的身子一愣,如果不是老夫人还在这里,她估计会当作没听到,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可是现在她哪怕是假装没听到已经晚了,因为曲老夫人已经发话了:“一个不忠心的婆子不值得你花这么多的心思在她身上,这件事情你父亲和姨娘自然会秉公处理,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方氏笑了笑,然后说:“老夫人说的没错,如今婉儿你要把心思放在皇后的寿宴上,一个嬷嬷而已,没了便没了,我到时候再找一个可靠给你送过来。” 说完这句话话之后,她便像是有人催着她一般,赶紧起身向老夫人行了一个礼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就像是落荒而逃的一样。 而在她的话里,曲婉也明白了原来之前父亲交代让她一定要办好的事情就是这件啊。 关于皇后寿宴的记忆在她脑袋里浮现出来,当今皇后陈氏和皇上伉俪情深,两人已经相伴走过半生的风雨,十日之后便是皇后的六十大寿,哪怕是以节俭着称的皇上也下令要大肆操办,甚至还为此大赦了天下,为的就是普天同庆。 而曲婉之所以记得这么深刻的原因,在于十日之后便是她和宇文然的第一次见面,也到了她该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了! 第十二章 直接挑衅 方氏落荒而逃似的回到了自己的紫薇园,她险些在外人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原以为自己掌管曲府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可是这一次在曲婉的刺激下,自己维持了多年的人设差点就崩塌了,可见她的手段是有多么高明!尤其是老夫人那句话,直接让她羞愧到像钻地洞将自己埋下去,而这一切都是拜曲婉那个贱人所赐! 她的怒火已经烧到嗓子眼了,还差一点就要爆发了,这个时候她的眼神落到了曲婉送给她的那副花上。 画卷里的芍药开得正艳,与此对比的是方氏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她想都没想便把那副画一把扯下,然后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可是这样并没有减轻她的愤怒,反而给她助了一把火,因为芍药的颜色在时刻提醒着她只是一个妾室,哪怕她有多受曲闻道的宠爱,哪怕整个曲府都在她的管控之下,但是她依旧是个妾室,一辈子都穿不了正红的妾室!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近乎癫狂,她平日里最看重便是自己的脸面和尊严,府上的人也无一不对她恭恭敬敬,可偏偏曲婉就把她最在意的东西踩在脚下,这简直是不可饶恕! 曲婉那边并不知道方氏回去之后生了这么大的气,这个时候她正和老夫人聊起自己在沅陵的趣事,她说的绘声绘色,逗到老夫人开怀大笑。 在笑过之后,老夫人擦去眼角处的泪水,然后说:“知道你在沅陵过得好,我便放心了,现在既然回家了也要多和府上其他姐妹多亲近亲近。” “婉儿敬遵祖母教诲!”曲婉笑着回答,样子乖巧无害。 她此次回家并不打算像前世那般只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姐,她要光芒万丈,她要站在高山之巅,俯瞰着前世害她的那些人,她要牢牢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老夫人见她这么上道,心里也是很开心,在喝了一口由曲婉亲自泡的茶之后,她喜上眉梢:“这是什么茶?味道竟然如此清香!” 曲婉早就料到老夫人的反应,她道:“只不过是普通的毛尖而已,婉儿只是拿清晨的露水将它泡开之后,便拿过来给祖母您了,这一路上时间可能耽误了,茶水应该也凉了吧。”她说着便要换掉已经冷了的茶水,却被老夫人连忙制止了:“冷了不要紧,喝惯了热腾腾的茶水,你这由晨露泡的茶我还是第一次喝呢。” “祖母若是喜欢的话,婉儿以后每日都泡了送过来,等到夏日的时候我再去采集荷叶上的露珠,那泡出来的茶才叫一个香呢!”曲婉笑着说道。 她懂事乖巧的模样落到老夫人的眼里却让她一阵心疼,她何尝不知道曲婉这么做是为了讨好自己呢,明明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她却有着超乎年纪的成熟,而这一切都是她母亲去世得早的缘故,如果在这个府上能护住她便只有自己了,她才马不停蹄来投靠自己,为的就寻求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想到这里老夫人的眼眶便红了起来。 曲婉回去的时候,她又赏了些许银子,哪怕曲婉再三推辞,但是老夫人还是坚持,她说:“就算是到府上但是以后需要有钱的地方也多着呢,正所谓手上有粮,心中不慌,你听话,赶紧收下。” 不管在哪里,银子都是最重要的物件,其他所有赏赐都是给别人看的,又不能吃喝,更不能买卖,但是这个银子可就不一样了,它既可以换其他的东西,也可以收买人心。 李嬷嬷之所以会投靠到方氏门下,不就是看重她的权力和银两吗?这点老夫人看的很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告诉全府上下,自己很看重曲婉这个孙女,谁要是敢怠慢她,自己一定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曲婉感受到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她的鼻头一酸,前世她太过于愚蠢,辜负了这难得可贵的真情,如今她既然回来了,更要加倍偿还。 见她收下银子之后,老夫人又拉着她的手问:“好孩子,今儿起了这么一大早,又是泡茶又是送画的,怕是还没有吃饭的吧?”然后她说着便让一旁的丫鬟赶紧将已经冷了的膳食撤下,吩咐小厨房赶紧做些新鲜的送过来。 待曲婉用完早膳之后,老夫人又让自己身边的罗嬷嬷送她回去,两人刚走到望舒阁门口,就看到两个高大丫鬟正拖着李嬷嬷往外走。 因为李嬷嬷不愿意,导致她在挣扎的过程中发髻什么的全部都乱了,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妇,没有半点之前的样子。 她嘴里甚至叫嚷着:“我可是三小姐身边的人,你们怎么敢怎么对我?信不信我去夫人那里告状,让她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 如今死到临头,她还妄想方氏替她出头,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连一向教养良好的罗嬷嬷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反观曲婉,她一副莫不相关的样子,眼神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她的心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李嬷嬷的背叛对她而言轻于鸿毛,根本就对她造不成一点影响。 李嬷嬷继续胡言乱语,这下让罗嬷嬷听不下去了,她大声呵斥着:“这是哪里来的泼妇,竟敢在望舒阁放肆!你们还不堵住她的嘴!” 两个丫鬟立马拿出手帕去捂李嬷嬷的嘴,却被她挣脱掉了,她连滚带爬的跑到曲婉身边,抱着她的大腿,眼泪涟涟的说道:“小姐您可以为老奴做主啊!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丫鬟硬要把我拖出去......” 还没等她把嘴里的话说完,两个赶过来的丫鬟,立马就把李嬷嬷的嘴给堵上了,“还请小姐见谅,这婆子力气太大,我们一个没注意让她给挣脱了,冲撞了小姐。” 曲婉没有说话,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李嬷嬷,看着她因为嘴里堵上了东西而变得脸部扭曲,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整张脸都涨红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罗嬷嬷见状赶紧说:“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把人带下去,免得被人看见了晦气!” 她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平日里就府上的主子都会给她三分薄面,更不要说是两个丫鬟了,既然罗嬷嬷已经发话了,她们不敢有任何的耽误,赶紧抓着李嬷嬷退下了。 在经过曲婉身边的时候,李嬷嬷仍不死心,她伸手抓住曲婉裙摆,试图哀求她的挽留,曲婉被她这么一扯,身子有些不稳,差点险些摔倒,还是芷江及时扶住了她。 第十三章 嬷嬷下场 曲婉扫了一眼李嬷嬷紧紧抓住她裙角的手,略带愁容道:“我也想救嬷嬷,只是可惜我在府上位卑言轻的,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分量,嬷嬷与其在我这里白费口舌,还不如去找府上其他有权势的人来救你。” 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但是落到李嬷嬷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一层意思,哪怕此时曲婉的模样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但是在李嬷嬷的眼里,她像是已经换了一个人似的,丝毫没有之前的影子了。 她突然惊恐的放开曲婉的裙摆,然后用手撑地后退了几步,就是见了鬼似的,而曲婉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背叛自己的人的身上,她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罗嬷嬷在她走后,对着望舒阁的人说:“你们都好生看着,这便是卖主求荣的下场!曲府是绝对不容许兴风作浪的人存在,如今你们既在望舒阁当差,那便是三小姐身边的人,应当处处以她尊才是。要是被发现还有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存在,一律按照家规处置,绝不姑息!” 本来大家都还在猜测,李嬷嬷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会被赶出望舒阁?如今罗嬷嬷的话倒是解答了她们的疑问,这群丫鬟中绝大多数都是刚来府中不久的新人,她们还没有摸清楚其中门道,便被派到了望舒阁服侍主子,尤其是在看了今天这一出戏之后,更加觉得这曲府的水深不可测了 而对于罗嬷嬷的话,有些人是听进去了;有些人却只是表面恭敬,实则内心不屑一顾。 到了中午,方氏派来了一位裁缝,说是特意来为曲婉量衣服的,结合昨日和今日早晨发生的事情,让她不敢再插手曲婉内务的事,生怕曲婉在暗中给她使绊子,然后害她丢了温婉贤惠的名声。裁缝也是她找的全京城最好的,就连做衣服的料子都是上等的蚕丝和云织锦,丝毫没有任何的怠慢和松懈。 到了晚上的时候曲闻道还亲自来了一趟望舒阁,这是他自从曲婉母亲清河郡主去世之后,第一次踏入望舒阁的大门,看着眼前和之前别无二致的景致他的内心颇有些感慨。 “外面夜里风大,父亲为何不进屋里来呢?”曲闻道原本站在一颗梨花树下,看着上面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神情有些黯然,被曲婉的一句打破了沉思。 他回头,看见提灯的少女就站在自己的背后,她一袭青衫,眉目间自带一股不染纤尘的气质,一双眼眸,漆黑如墨,却在夜色里亮的出奇,这便是他多年未见的女儿,是他和沈凌晚的女儿。 曲婉走到曲闻道身边,将自己手上的灯笼往上提了一点,盯着那棵梨树看了半晌,最后她问:“父亲是想起母亲了吗?” 曲闻道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自己,显得有些措不及防,他愣在原地,没有否认,曲婉自顾自地又说:“记得我走之前,这树还没有多高,如今却要抬头才看到树顶了。” 她的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并不相干的故事一样,但正是这样反而更加激起了曲闻道心里的那份愧疚之心。 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精雕细琢的小娃娃上,在他还没有因为方氏滑胎一事怪罪郡主的时候,他们一家也是其乐融融,曲婉小的时候生的可爱,再加上又是他的嫡女,他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经常抱着她在案台上教她写字作画。 可惜这种天伦之乐持续没有多长时间便被一场意外打破了,曲闻道在外出办公的时候收到了一封家书,上面写到方氏因为以下犯上被郡主责罚,然后不慎流产滑胎,再加上老夫人因为上山礼佛的原因,暂时不在家中...... 当曲闻道快马加鞭赶到家中的时候,刚好碰到正在上吊自杀的方氏,曲柔和曲箫然那个时候还只有几岁,见自己母亲这样,便一左一右的哭着抱着她的双腿,求她下来,整个紫薇园都乱作一团,有救人的;也有被吓哭的...... 他在安抚好方氏的情绪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望舒阁,与鸡飞狗跳的紫薇园不同,这边倒是一片安宁,要是换做往日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在出了人命的情况下,郡主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园中教曲婉下棋,丝毫没有悔过的样子。 这让曲闻道的心中顿时掀起了勃然大怒,他快步走向前去,一把掀翻棋盘,然后对着郡主怒斥道:“如今珍琦因你小产,你身为当家主母却没有丝毫的悔恨之心,这难道就是你们沈家的教女之道吗?” 曲婉被吓了一跳,直接就哭了出来,郡主将她交给一旁的嬷嬷之后,起身拂了拂衣裙,她看向曲闻道的眼神里,已经没了往日的情谊,或许是自从他把方氏娶回家之后,两人就注定回不去从前了。 只见她神色平静的道:“方氏以下犯上,我罚她也是为了重振家纲,谁知道她不仅不服,甚至还想妄图与我争辩,孩子是她在情急之下摔倒导致的滑胎,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凌晚身为将门之后性子执拗不说,而且自带一股不屈的威严,她没有做过的事情,说什么她也不会认,况且她本就是下嫁到曲府,曲闻道这些年宠妾灭妻的行为,早就将她的心伤透了,如今她也是看在曲婉的面子上,才继续在这里委曲求全,谁知道他们竟然越做越过分,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次方氏滑胎在她看来全是她自己作恶太多所致,和她没有半点的关系,所以对于曲闻道的兴师问罪,她也是直接怼了回去。 曲闻道这些年官运亨通,在人人都自危的朝廷他步步高升,不管在哪里别人都要恭敬的唤他一声曲大人,在听惯了别人的奉承和讨好之后,这番话就如利刃一般插在他的心头。 此时曲闻道的脸色阴沉就像是六月的雷雨天,看沈凌晚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要求沈凌晚去给方氏赔礼道歉,却换来对方一声冷笑。 “你们曲家还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如今要我给她一个妾室赔礼道歉,莫不成到时候我还要把这个正妻之位拱手让给她不成?” 后面沈凌晚对天发誓说:“要是我有半点谋害方氏的心思,就让我的孩子给她......” “住口!”还没等她把嘴里的话说完,曲闻道就大声呵斥着她,他指责沈凌晚太过儿戏。竟然用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作为赌注,简直不配作为他孩子的母亲! 至今曲闻道还能回忆起沈凌晚在听到这句话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她静立在望舒阁檐下,望向眼前的人,眼底一片哀凉,生平第一次自觉失望透顶...... 如今看着这棵由她亲手栽下的梨树,他内心五味杂陈,过了半晌之后他说:“还记得你幼时有次高烧不断,你母亲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偏方,说是只要在院子里栽下一棵树,然后将你的生辰八字刻在上面,便可以让它代替你受罪,如今它长得这般枝繁叶茂,也正如你一般无灾无病。” 这棵树确实是和曲婉有很深的渊源,但是曲婉并不相信仅凭一棵树就能挡下她一生的厄运,那些曾经她自认为已经躲过的劫,到最后都算好了利息等着她 第十四章 曲府新规 因为外面风大,曲婉将人请到了屋内,然后又让丫鬟沏一壶热茶送过来。 在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之后,曲闻道问道:“可还缺了什么?或是你有那些不习惯的地方?” 曲婉笑着摇了摇头,说:“姨娘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她知道我一向不喜吵闹,所以还特意把她身边两个能干的丫头送给了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灿烂的笑容,样子完全就像是得到心仪礼物的少女,看来她很喜欢方氏为她准备的这一切。 曲闻道心里立马就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她会像她母亲那般对方氏百般挑剔和为难,没想到她倒是很满意这个继母,这确实是令他没有想到。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对于曲婉这种安静祥和的性子,曲闻道很满意,正当他想继续进一步问下去的时候,曲婉却先问了他一个问题:“父亲这次将沅陵召我回家,是为了方姨娘的事情吗?” 曲婉记得前世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曲闻道提出了要抬方氏位份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刚刚从沅陵回来,对曲府都一切都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而自己父亲在这个时候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她当然来不及思考,想都没有想的就答应了。一方面是她觉得将方氏的位份抬上去对自己也没是影响,要是因此能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个懂事的形象那就更好了;另一方面是她惧怕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因为方氏的挑拨,导致曲闻道对她这个闺女几年来不闻不问,那个时候曲婉以为是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好不容易重回曲府,她当然希望父亲可以看到自己的价值。 而她之所以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为的就是激起曲闻道心中对自己母亲的愧疚之情,毕竟自己母亲是他的发妻,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她丧期一满,他就急着扶正妾,哪怕外人不说什么,但是只要他对郡主有情,估计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果然,曲闻道在听到曲婉这句话之后,脸色立马就变了,他沉着脸问道:“是谁和你怎么说的?” 曲婉装作没有看见似的回答着他的话:“府上的人都这么说啊,说父亲这次召我回家是为了给方姨娘抬位份,就连祖母也是姨娘这些年操持着曲府上下很是辛苦。” 曲闻道听着眉头一蹙,他没有想到老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如今听着曲婉的这句话,看来是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可是这件事情明明自己就只和方氏一人说过,而且他说的是郡主的丧期快满了,应当快点把曲婉从沅陵给接回来,哪里是为了给方氏抬位份所以才将人给接回来的啊! 见曲闻道默不作声,曲婉继续又说:“时隔三年再次回家,发现府上却是和之前变得不太一样了,这一切都是姨娘的功劳,如果父亲想抬她的位份,确实是无可厚非,婉儿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母亲的丧期一过,父亲就急着抬姨娘的位份,被传扬了出去,恐怕是有损曲家和沈家的清誉。” 她故意将沈家也搬了出来,看似是在替曲闻道分忧,然而也点醒了他,沈家跟随皇上打拼天下,在朝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沈老将军死后葬入广陵,爵位便由其子沈蹊承袭。 沈蹊是沈凌晚一母同胞的弟弟,俩姐弟的关系很好,之前郡主还在的时候,有什么赏赐,沈蹊都会挑些好的送到郡主手上,如果要是被他知道曲家在他姐姐丧期一满就抬了妾室的位份,估计会让他多心。 如今皇上年迈,虽然立下了太子,但是谁又能拒绝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呢?看似平静的皇座之下势力林立,在一切尘埃没有落下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到底是谁笑到最后,而沈家便是众皇子想要夺位的重要的一环,要是得罪了沈家,以后不管是谁登基,曲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如此看来,方氏的这个位份不能抬,至少是这几年不能抬。 曲闻道没有想到曲婉小小年纪看待问题便如此深刻,在惊喜之余,心里也多了几分思考。 从望舒阁出来之后,他又走到了紫薇园,这个时候方氏已经歇下了,但是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她还是起身让下人给自己梳妆。 这些年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穿戴整齐的模样出现在曲闻道的身边,与性子高傲的沈凌晚不同,她懂得拿捏男人的内心,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靠着这种手段,她这些年扶摇直上,如果不是顾及到沈家,她估计早就成为曲府的正妻了。 可惜的是曲闻道这次来,并不打算在这里留宿,他只交代了一句:“最近府上多谣言,你要管好身边人的嘴巴,不要让他们多嘴!”便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方氏虽心中不解,但是还是照做了,第二天便颁布了一条新的家规:但凡是议论曲府家事的下人,一律掌嘴二十,然后再赶出去。 这条家规来的莫名其妙,一群丫鬟都聚在一起讨论。 “怎么好好的多出这么一条家规?你们有谁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听说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被夫人听到了......” “我怎么听说是三小姐那边的事情呢,昨天她身边的嬷嬷好像就被罚了......” 还没等到这句话说完,背后就传了来一阵咳嗽声,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正是被罚到花园里的李嬷嬷,只见她佝偻着身子,正艰难的给花园的花浇水。 这浇水算得上是一个辛苦活,一般都是交给几个壮丁一起完成的,如今却被李嬷嬷一个人干了,她这才完成了三分之一不到,却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丫鬟在看了她的下场之后,立马就闭上了嘴巴,她们可不想自己成为这个新家规之下的第一个被赶出去的人,随即立马散开,各自去忙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第十五章 妹妹为难 关于曲府新立的家规,很快也传到了曲婉的耳中。果然,自己昨晚的话,曲闻道是真的听进去了,看来这次方氏的心愿要落空了。 趁着天气好,她让紫烟和云芝陪着自己去外面走走,然后交代芷江和夏荷守在望舒阁,要是有人来找她的话,让她们负责招待。 紫烟和云芝是方氏安插到她身边的眼线,她们一个捧高踩低,目中无人;一个贪婪拜金,见风使舵,虽说都背叛了她,但是也至少现在她们还有些用处,而这个也是曲婉选择让她们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不然的话,她们的下场会比李嬷嬷的还惨上百倍。 她们见曲婉这次选择带她们而不是选择另外那两个从小就陪着她身边的芷江和夏荷,她们还以为是曲婉看重她们,所以才会如此亲近,还在心里沾沾自喜呢。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曲婉猛地一惊,她定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是隐约看到几道身影,但是并不真切。 紫烟见状赶紧给她解释:“这是四小姐和五小姐她们读书的声音。” 曲婉看了她一眼,然后让她继续说下去,紫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在她面前出风头的机会,既然曲婉对这个感兴趣,她便将自己知道全部都说了出来。 “自从皇上下令在民间开始女学堂之后,便有不少的女子通过自身的能力进到学堂读书,但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曲府上下也只有大小姐一人考入了白鹿书院,这剩下的小姐则由府中的女先生教学。” 紫烟说着便提议曲婉也过去听先生讲课,她说:“虽然家中的先生比不上国子监和白鹿书院的博学多才,但是也是老爷花重金请过来的,小姐您去听听课,终归是没有坏处的。” 曲婉笑笑没有说话,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她偶然经过书斋,也是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她停住了脚步,还想继续听下去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大声质问着她:“你是谁?难道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能让丫鬟进来的吗?” 曲婉那个时候刚刚回府,身上穿着之前在沅陵的旧衣,款式和材质确实是和京城当下流行的宽袖格格不入,但是若是把她认成府中的丫鬟,这明显是为了羞辱她。 说这话正是曲府的四小姐——曲兰,她因为生母病弱的原因,所以一直养在方氏身边,她的性格嚣张跋扈,尤其喜欢以欺负她为乐。 要是换做往日,曲婉估计见到她都会绕道走,根本就不想和她有任何的交流,但是现在的曲婉却不打算绕开,比起笑里藏刀的曲柔,曲兰直来直去的性子根本就不足以为惧。 就在她准备走过去听课的时候,却发现读书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紧接着便见她们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看来是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紫烟有些遗憾的说道,她还想借着曲婉的面子,瞧一瞧曲家花重金请过来的女先生呢。 听说这位先生虽为女子,但是品貌和才学皆为上乘,本朝向来尊师重道,哪怕是平民百姓对于有学问的人那也是极为尊敬的。只是可惜并不是所有都有机会读书,除了府中的小姐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书斋,所以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只能在路过的时候偶尔听几句读书声,其他的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奢望。 而她们刚准备转身,耳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你们是哪个府上的丫鬟,难道不知这个地方是不准闲杂人等靠近的吗?” 听这嚣张的语气除了曲兰还能有谁,果然曲婉一回头便看到了削肩细腰,身材高挑,明眸皓齿的少女,她一脸高傲的看着她们这边,待她看清曲婉的全貌之后,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三小姐,这便是四小姐,她身旁站的是五小姐。”紫烟小声的提醒道。 见她们半天没有回答她的话,曲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她不耐烦的重复道:“问你话呢?你是哪个府上的人?” 前世的她也是这种质问的语气让曲婉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如今她却还是这副样子,哪怕曲婉身上穿的和她们同样是小姐的服饰,但是她依旧对她没有半分的尊重,看来是真的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倒是曲苒站出来替她说话:“听说三姐前日从沅陵回来了,想必眼前的这位便是了吧?” 曲婉微微点头,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这下轮到曲兰尴尬了,虽然她猜测眼前人的身份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但是她也没有料到她会是曲家的三小姐。 她上下打量着曲婉,只见她肤白发浓,仪态端庄,云鬟雾鬓间,簪着只精致的青玉簪子,灼若芙蕖,哪怕是在京城里,她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这和她想象中的村姑形象简直是大相径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几年是养在了皇宫里呢。 曲婉将她的眼神变化全部看在眼里,她知道曲兰的骨子里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于是主动和她们交谈:“看来两位妹妹是下了学堂,准备回去了吧?” 曲苒点了点头道:“是的,今天先生说只需要上这里即可,三姐怎么会路过这里呢?难不成以后是要和我们一起上学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曲兰冷呵一声,她道:“三姐可和我们不一样,她是要上白鹿书院的人,怎么可能和我们一起?” 曲婉要上白鹿书院的事,还没有定下来,要知道这学堂的入学条件十分严苛,能达到要求并且顺利入学的女子寥寥无几,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曲兰却这么大声的嚷嚷,看来是想让曲婉难堪了。 可是曲婉只是笑了笑,然后开口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要上白鹿书院了啊?难不成是四妹你神通广大,竟然能预知未来?” 曲兰一愣,这个消息她是从方氏嘴里得知的,也就是曲婉送画的那天,她像往常一样的去给方氏请安,却不料听到了方氏在和曲柔谈论,说是她们父亲打算送曲婉去白鹿书院学习。 这让她心中一惊,因为大家都知道白鹿书院是出了名的严格,但凡能入学的女子除了家世显赫之外,而且还必须精通琴棋书画,甚至是对于一些经典书籍也要涉略,当年入学考试的时候,她就是在这上面失了分数,导致她与白鹿书院失之交臂。 正因为白鹿书院的名声在外,所以导致京城贵族豪门在挑选儿媳的时候,率先会考虑在这里读过书的女子,这是为什么大家都非要挤破脑袋去白鹿书院读书的原因。 如今见曲家也要把曲婉送到里面读书,看来是打算扶持她了,曲婉本来就占着曲家嫡女的身份,如果要是真的能顺利进白鹿书院读书,想必再过不久,她的风头便要盖过曲柔了,倒时候她们这群庶出的孩子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 原本曲兰心中是这么想着的,但是见曲婉的样子,好像浑然不知长辈们的安排。 第十六章 伪善大姐 曲婉见她不说话,便接着又说:“白鹿书院规矩你我都是知道的,以后像这种玩笑妹妹们还是不要再开了,免得传出去被别人耻笑。” “我有没有开玩笑,你去问问父亲便知,就算白鹿书院再难进,但是只要父亲帮你,又能难得到哪里去呢?”曲兰原本以为曲婉只是一个软柿子,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般和自己说话,这让她的心里顿时冒出一股火来。 前世的曲婉一直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和她无冤无仇,可是她偏偏看自己不顺眼,处处出言挑衅,现在她明白了,有些人做事根本不需要理由,受到这类人欺负的时候我们用不着反思自己,她们喜欢通过打压别人来拔高自己,这是骨子里的劣根性,根本就改变不了,我们能做只有比她更强势才能压制他们嚣张的气焰。 曲婉脸上半点怒容都没有,只是淡淡道:“还请四妹慎言!正所谓祸从口出,你说我曲婉不要紧,但是你说父亲为了我进白鹿书院的事情而行职务之便,这不是摆明了要陷父亲于不义之地吗?我朝理律严密,就连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你难道是要父亲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都付之东流吗?” 曲兰原本只是想呛曲婉的,哪里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她一下子就慌了神。 还是身旁的曲苒站出来替她说好话,“三姐莫要生气,四姐只不过一时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罢了,断然没有想要害父亲的意思。” 曲婉看着眼前的曲苒,她比自己小两岁,如今也才十一岁而已,眉目婉约秀丽,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只是可惜后面所嫁非人,在夫家倍受欺凌,落的一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如今见她活生生的站着自己眼前,曲婉的内心有些感慨,看在曲苒的面子上,她没有和曲兰计较。 只是说了一句让她以后注意,便就此放过了她。 恰巧这个时候,听到一个柔和的嗓音传来:“几位妹妹聚在这里说些什么呢?”众人回头看见正是散学回家的曲柔,她手捧着书卷,一身鹅黄绣衫收腰罗裙,因为初春的天气有些冷,她在外面又套了一件素绒绣花棉袄,她款款走来,如同三月的春风。 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曲兰见她过来立马就变了一张脸,她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似的走到曲柔跟前,用撒娇的语气同她说道:“我和三姐说,父亲打算送她去白鹿书院读书,可是她不信,非说我撒谎骗她,大姐你可要替我主持公道。” 曲柔看向一旁的曲婉,虽然标志性的笑容仍挂在脸上,但是眼神却是冰冷的在她身上扫视,因为她发现曲婉不同于其他府中的小姐,她一入府获得祖母的欢心,后面更是连她们父亲的心都偏向了她那边。 白鹿书院岂是想进就能进的?可是一向刚正不阿的父亲竟然会为了她读书一事,动用自己在朝廷的人脉,这份连她都没有享用过的殊荣,竟然直接落到了她的头上,这让曲柔如何不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作为曲府的大小姐又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和姐妹翻脸呢?所以哪怕在不喜欢曲婉,她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 她笑着她们说道:“这是父亲的打算,我又从何而知呢?不过既然兰儿妹妹说到了这里,那我也给你们透个消息——” 她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想去看曲婉的反应,谁料她理都不理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到她,这让一向被人捧着长大的曲柔,心生一股怒气。 “大姐,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吧。”曲兰见她话说到一半没有说完,她的心里就像被蚂蚁挠了一样,她握住曲柔的胳膊,摇晃着求她。 曲柔说:“据父亲所说八王爷这次要为平阳郡主寻一个伴读,要是被选上了便可以进国子监读书,这可是莫大荣光啊,几位妹妹与其这里争白鹿书院的名额,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皇后寿宴” 平阳郡主是八王爷和八王妃的唯一的女儿,因为上头有几个哥哥护着,所以这位平阳郡主自幼是被宠着长大的,她不喜读书,哪怕入读的是这世间最好的学堂,但是她始终是对学习提不起一点兴趣,整日里不是逗猫撵狗,就是穿着男装和她那些世子哥哥们混在一起。 这让八王爷夫妇很是头疼,于是想替她找一位伴读,最好是那种才学兼备的世家女子,这样的话在耳濡目染之下,没准郡主也能坐下来学几个字。 如今曲柔将这个消息分享了出来,为的就是告诉她们,这个伴读她当定了,至于大家人人挤破脑袋的白鹿书院,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跳板而已。 曲婉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曲柔和她那个做妾室的母亲一样,两母女都是带着伪善面具的恶人,她看似在分享消息,实在是为了炫耀了自己,她最不屑和这种人打交道,所以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 可是曲兰接着她的话道:“轮才情和品学,整个京城谁又能比得上大姐你呢?我看啊,这次伴读的人选非你莫属,我们这些做妹妹都只不过是你的陪衬而已!” “四妹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机会人人都有,你也应该好生把握才是。”曲柔故作安慰道。 “还是算了吧。”曲兰撇了撇嘴说:“我可不像有些人没脸没皮,非要往人跟前凑,我只要能够像大姐一样可以进白鹿书院读书就心满意足了。” 她吹捧曲柔的同时,还不忘拉踩曲婉一脚,就像是别人生怕不知道她有多讨厌她似的。 曲婉听罢也恼,她只是淡定道:“听闻皇后这次寿宴,只邀请世家大族之女,而且名额有限,有些时候哪怕你功夫做的再足,可是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到头来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这是什么意思?”曲兰听出了她口中的嘲讽之意,她所说的入门资格,是朝中一品官员的夫人和嫡女,而这一切她们都不符合。 曲兰怒视着曲婉,可是曲婉只是冷笑一声,然后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四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这点都不明白吗?” “你......”曲兰气极了,当场就要和她理论,却被曲柔拦住了,她说:“好了,几位妹妹不要再吵了,免得被别人看见了笑话!” 明明是她主动挑起的火,却在这个时候当起了和事佬,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曲婉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便是曲柔的高明之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始终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永远充当着正义的一方,殊不知她才是真正的恶人,前世她害自己夫离子散,被折断了手脚打入冷宫,而她却稳做高堂,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本该是自己的一切,她才是那个罪该万死的人! 第十七章 将湖抽干 曲婉看向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可是这种肃杀也只出现一瞬间,还没等在场的人发觉,她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冲曲柔笑了笑,面上一派温和:“大姐说得对,难怪大家都说大姐是这个世上最明事理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婉儿受教了,以后也应当向大姐学习。” 曲兰没有说话,看她的表情似乎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再发作。 曲柔为了维持着自己美丽大方的长姐人设,她主动走到曲婉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妹妹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大家都是亲姐妹,应当大度一些。” 她的手温热细嫩,就如同美玉一般,搭配她那张天仙似的脸,确实是能够抚慰人心,但是曲婉不会上她的当,只见她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后退一步,对她说:“婉儿谨记大姐教诲。” 曲柔的手落了空,但是她看曲婉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想她也掀起不了什么风浪,于是放松了对她的警惕,恰巧这个时候曲婉也对她说:“如果没有事情的话,那婉儿就退下了,毕竟刚刚回家不久,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收拾好呢。” 她说着便要走,而在这个时候,曲兰却一脚踩住了她的裙摆,她明明已经赶紧到了背后有人,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淡定从她们面前走过,可是她刚走几步,竟然向曲柔的方向扑去。 因为事发突然,曲柔并没有任何准备,被扑过来的曲婉摔了一个狗吃屎,她的头发散开,簪子也不慎掉进旁边的水塘里。 这可把一旁的丫鬟们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扶起各自的主子,然后仔细检查着她们的伤势,曲婉因为有曲柔垫着的缘故,她除了倒地的时候手撑着地面,然后破了点皮,其他什么事也没有,曲柔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她整个人的后背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如今她头发散乱,衣裳上也沾满了尘土,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十分狼狈。 曲兰也被吓傻了,她原本只是想让曲婉出丑的,但是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连累到曲柔,不过事已至此,她就更不能放过曲婉了,她借题发挥道:“大姐头上的簪子可是祖母在她去年生日特意找人定制的礼物,如今却因你掉入了池塘,哪怕你刚回府不久,但是这也不是你放肆的理由。”曲柔还没有说话呢,她却站出来指责着曲婉,说她的不是。 曲婉身边的紫烟和云芝听了,立马打算找东西将簪子给捞出来,却不料被曲兰一顿呵斥:“那簪子可是宝贝,岂是你们这些人能碰的?”说着便看向曲婉,似乎再说必须由她亲自把簪子给捞出来。 曲婉心中冷笑一声,她和曲兰之间不仅有着长幼顺序,更是隔着嫡庶尊卑,而她却一再的挑衅自己,她知道这其中肯定少不了曲柔的助力。 曲柔为了在人前保持自己的人设,有些事情不方便亲自出面,便委托曲兰代她发难自己,这两姐妹一唱一和,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吗? 见曲婉没有动,曲兰接着又说:“我们这些人都是眼睁睁的看着是你把大姐扑倒的,你难道是想抵赖不成?” “紫烟,去找几个人来。”曲婉没有理曲兰的无理取闹,而是转而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让她找几个人来把这池塘的水给抽干。 她这一番操作确实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人很快就被紫烟找齐了,正当大伙抽水的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看见是曲闻道站在那里,吓得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曲闻道刚办完公务,甚至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官袍,便看到这么一幅场景:一群人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干些什么,只看见有人忙着从池塘里舀水,然后一瓢一瓢的往外面浇...... 他皱起眉头,眼神犀利的在每个人身上扫视,在落到头发散乱的曲柔时,他严厉道:“你这个是什么样子?” 自古女子便有着束发的要求,也就是她们必须保证自己的头发一丝不苟,要是披头散发的话,会被人认为没有教养,尤其是对于世家大族的小姐来说,这点就更加严苛了。如今曲柔在一众丫鬟仆人面前这个样子,无疑是打了他的脸,这让曲闻道一个看重面子的人顿时就冒出一股火,也不问清楚缘由,先将她给说了一顿。 曲柔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副受了委屈还强忍着的模样,而这个时候曲兰赶紧站出来告状道:“父亲错怪大姐了,她也不想这样,可偏偏三姐在摔倒的时候拉了大姐一把,害的她也一起倒地,簪子也是在这个时候掉的。” “她说的是真的吗?”曲闻道看向曲婉,语气虽比之前有些缓和,但也仍带着一丝冰冷,他向来刚正不阿,哪怕是面对自己女儿,他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要是真的如曲兰说的那般,他也不会对曲婉有任何的偏袒。 曲婉丝毫不惧他寒气逼人的眼神,她甚至敢直视他眼睛然后一字一句道:“大姐是因为我摔倒的没错,簪子掉入池塘,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我才找人来把池塘的水给抽干,然后好将簪子找出来还给大姐......” “简直胡闹!”还没等她的话说完,曲闻道就斥责着她:“我原以为你是一个稳重的孩子,可是这次你也让我太失望了!” 池塘里面喂养的是锦鲤,是他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听说这种鱼养在家里可以辟邪镇宅,是专门用来调节风水的,如今曲婉要把池塘的水给抽干,岂不是让这些锦鲤没地方可去了。 原本被曲闻道训了一顿的曲柔,心里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一般,但是见曲婉也被训了,她的心情可见舒畅多了,同样心情舒畅的还有曲兰,她幸灾乐祸的看向曲婉,心想: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吧,哪怕老夫人再护着你,但是今天你惹恼了父亲,以后在这府中,你同样没有好日子过。 第十八章 小惩大戒 她们小人得志的样子被曲婉全部看在眼里,可是她的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次面对这种场面,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这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付出惨痛代价! 面对曲闻道的怒火,她主动道歉道:“婉儿做事莽撞,还请父亲责罚。”说着她便弯腰下去,一副求曲闻道降罪于她的态度。 可是还没等曲闻道想好该怎么罚她的时候,只见她又接着说:“婉儿有错,甘愿受罚,但是今日这事并非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还请父亲查明真相,替我做主!” 她突如其来的改口让在场所有的人始料未及,曲闻道看着在自己面前弯腰的曲婉,知道以她的性子,如果真的不是受了怨屈是不会这副样子,于是他先让曲婉起来,把话说清楚。 看着自己父亲对她的态度,曲兰的心里“咯噔”一声。 而曲婉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指着她道:“父亲,便是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推了我一把,如果不是大姐及时拉住了我,恐怕掉入这冰凉的池塘除了簪子之外便是我了。” 她除了指责是曲兰推的她,而且还在众人面前说了曲柔的好话。 曲兰原以为她会惧怕严词厉色的父亲,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个字,没想到她竟然竟然这般大胆,曲婉立刻涨红了脸替自己辩解道:“父亲、兰儿怎么敢呢!明明是她、是三姐姐自己摔倒的,这是大家都亲眼看见的啊!” 曲婉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她心里早有准备,她道:“若你真的没有推我,那你敢发誓吗?只要你当着父亲以及我们这一众人的面发誓,说你没有推过我,也从未有过想要害我的心,我就相信你!”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曲兰不顾身份和曲婉大吵:“你一个扫把星有什么资格?” 曲闻道听到曲兰称呼曲婉为扫把星,这么僭越的言论,实在是有伤风化。 就连一向不谙世事的曲苒听了觉得她太过于鲁莽了。 正当曲闻道想要出言呵斥她的时候,曲婉却道:“你不敢发誓说明你心中有鬼,说明你嫉妒我,想要害我和姐妹离心,害我在父亲面前丢了面子!” “我有什么可嫉妒你的?”曲兰反问。 “那你发誓啊,发誓你没有推我” “我本来就没有推你,我只不过是踩你一……”她在一时情急之下,差点将真相说了出来,在意识到自己失言之后,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曲婉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不在继续逼问曲兰,而是转向曲柔那边,她真诚的向她道谢:“多谢大姐出手相助,大姐恩德婉儿定当铭记于心!” “应该、应该的。”曲柔没有料到她这般能言善辩,一时间竟然也忘了反驳的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掉入她的圈套。 因为曲婉在得到她这个答案之后,立马就低头哭泣了起来:“都是婉儿的错,是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四妹妹,还连累了大姐和我一起受苦……” 曲闻道本来对她心里就有几分愧疚,如今见她这般伤心,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曲兰这个时候也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曲婉设的局,自己是上了她的当,她想替自己辩解,可是刚开口说一个字,便被曲闻道狠狠的斥责:“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们的,啊?你把我的话不仅当成了耳旁风,对你三姐没有半分尊重,甚至还出手伤她!我请先生教你规矩,你就是这么学习的吗?” “父、父亲”曲兰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严肃的父亲,而且还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他气成这样的,这让她心中大骇,想开口解释,却又怕说错话,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直接就哭了出来。 而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让曲闻道心烦,他大骂道:“做了这等错事,你还有脸哭!” 这下曲兰连哭都不敢哭了,只能默默的擦着自己的眼泪。 而这个时候曲柔站出来说着好话:“父亲莫要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我想四妹妹也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曾想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故作大方替曲兰求取父亲的原谅,甚至是还拉着曲婉一起,“婉儿刚刚回府,或许是对姐妹们的性格还不太了解,兰儿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直来直去,她若是冒犯了妹妹,姐姐就替她给你赔个不是,还请妹妹见谅,就原谅她这一次,我保证她不会再犯了。” 明明之前她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如今见曲闻道过来了,却变了一副面孔,不知道她和曲兰有多么姐妹情深呢,实在是拿她当垫脚石罢了。 曲婉又怎会如她的愿,她想要当好人,那自己就顺水推舟一把。 “果然是婉儿离家太久了,如今看着大姐和妹妹们姐妹情深倒是让我好生羡慕。” 她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指责她故意偏袒曲兰,曲柔的表情一僵,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那个多年未见妹妹,而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她身上的气质莫名有种想要让臣服于她。 而曲闻道在听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后说:“你替她道歉有什么用?做错事情的人她,要道歉也是她亲自来道!”说完他便要求曲兰亲自给曲婉道歉。 曲兰迫于压力,只能给曲婉道歉:“三姐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三姐原谅。” 这是第一次她在曲婉面前低头,这种屈辱的滋味,就像是在她的身上凌迟一般。 偏偏曲婉半天都不回答她的话,而她也就只能保持着这个低头的姿势,动也不能动。 就在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曲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虽然我明白今天的事情只是四妹你和我开的一句玩笑,但是这种玩笑也不是可以顺便开的,这世间多少姐妹反目,起因也只不过是句戏言,你当牢记今日教训,以后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再犯这样的错了。” “是!”曲兰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既然如此,那妹妹就起来吧。”曲婉当然知道她不服,她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让她服气,她只是想在她身上讨点自己前世被欺辱的利息罢了,这次是她,下次便轮到曲柔了! 第十九章 再生奸计 最后曲兰被罚禁足七日外加抄写三遍《女戒》,而曲婉因为刚到回家不久对府上的情况还不了解原因,曲闻道只是嘴上训诫几句,不过她身边的丫鬟却因为没有劝阻她的而罚了三个月的月俸。 在人前出丑,又被自己父亲训斥了一顿的曲兰已经彻底记恨上了曲婉,她的眼眶微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在心里愤然发誓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而同样受罚的紫烟和云芝心情都憋屈,她们原以为曲婉会在私下补偿她们,可是直到她却提都没有提这件事,最后只能让她们暗自吃下这个哑巴亏。 方氏从嬷嬷嘴里得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当知道自己女儿也参与其中的时候,她拍着桌子愤然道:“那个贱人当真让柔儿难堪了?” 因为这里没有外人,所以方氏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的,直接称呼曲婉为贱人,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出一口恶气。 嬷嬷不敢有任何的隐瞒,她点了点,接着又补充道:“听说后面老爷只是罚了四小姐,和三小姐身边的丫鬟。” 方氏心中一凛,她的目光凌厉如刀,愤然的道:“她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把老爷哄得团团转!” 哪怕是沈凌晚活着的时候,都不见得有如此高明的手段,而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心机竟然如此深沉! 正当方氏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门外的丫鬟跑来禀告:“夫人,门外站在李嬷嬷,她说有事情找您。” 一听到这个名字,方氏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自己托她的福,不仅没有陷害到曲婉,反而还在她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自己没找她麻烦已经算得上是仁慈了,而她却还有脸来找自己? 方氏心里一阵反感,略微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想见她,让人赶紧把她给赶走。 丫鬟连忙带着这个消息回去给李嬷嬷回话,可李嬷嬷却跪下求她:“求求姑娘再去通报一声,老奴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夫人禀告......” 丫鬟不敌她的死皮赖脸,最后只能壮着胆子再帮她一次。 不出所料,方氏还是之前那副不想见她的态度,甚至还放话出去说:要是李嬷嬷还赖着紫薇园门口不走,到时候就别怪自己对她不客气了。 而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嬷嬷却说:“夫人不妨去见她,她毕竟是三小姐身边的老人,如今走投无路了来投奔您,想必也是下定了决心的,您既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自然是对您的话言听计从。” 嬷嬷说的没错,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要有人愿意拉他一把,那么那个人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你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方氏觉得嬷嬷这番说的有些道理,便让丫鬟放她进来。 李嬷嬷再次走进紫薇园,明明和之前是一样的如画景色,但是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心境再去欣赏,她着急的迈着步子,只想快点见到方氏。 昨天一整日的劳作,已经让她的腰累得都直不起来了,要是让她一直待在那个地方,估计不用多久,她就要把命给交代在那里了。 她操劳一生,可不像最后落到这个下场,于是在求助曲婉不成的情况下,她赶紧把目标转移到方氏身上,希望她可以救自己于水火。 她一进门先是给方氏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跪在地上,低着头道:“老奴有要事禀告夫人!” 方氏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仆妇,她的神情淡然没有一丝的触动,只见她悠悠的开口:“两日不见,李嬷嬷倒是消瘦了不少,看来不在三小姐那里当差,反而叫你寝食难安了。” 李嬷嬷她这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记恨着自己,她毕竟也是内宅生活过的,又怎会不知这些妇人心中的想法呢,自从沈凌晚去世之后,整个曲府便是她一家独大,虽然府中还有其他的几位姨娘,但是她们都是她的对手,因为她不仅为曲家生下两男一女,而且还把孩子们个个都培养的很优秀。 可是她的孩子再优秀也终究是在身份上矮曲婉一头,曲婉哪怕再不堪但也始终还是曲家的嫡女,而且背后还有一个镇北侯的舅父撑腰,有这两层关系就注定她的孩子这一辈子都比不上曲婉。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才会在自己送她的披肩上下文章,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曲婉,却不料被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嬷嬷清楚的明白自己只是和曲婉斗争中的牺牲品而已,而她也明白越是权贵内宅中的人命就越是不值钱,哪怕她蒙受了冤屈,但是也没有地方可以让她伸冤的,她能做就只能是抱紧她们其中一人的大腿,可惜曲婉已经将她抛弃,她没办法只能来投靠方氏。 李嬷嬷跪在地上道:“上次的事情是老奴一时糊涂,还请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你机会?我有什么机会可给你的?”方氏嘲讽道:“我这里又不需要一个婆子来给我端茶递水,而且是老爷下令贬你去花园干活的,我又能帮你什么?” “倘若我可以助夫人你除掉三小姐呢?”李嬷嬷抬头,看向方氏美丽的面容,一字一句道:“老奴陪伴三小姐多年,深知她的性格和习惯,可是就在这几日,她的性格大变,我怀疑她不是曲家的三小姐,而是被人冒名顶替的!” 方氏愣住了,虽然她也觉得曲婉的性格有些古怪,但是她从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因为曲婉和她的母亲清河郡主长得很像,要是真的被人顶替的话,怎么可能连脸也长得这么像? 她怒斥着李嬷嬷:“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来人,把这个满口谎言的老仆妇给我拉下去掌嘴!”李嬷嬷见方氏不相信自己,她接着又说:“夫人如果不信我的话,大可测试一番,三小姐平日里最怕猫了,不仅见不得,甚至连听都听不得......” 这番话倒是点醒了方氏了,她记得小的时候曲婉被野猫吓过,后面曲府上下进行着一场抓猫运动,为的就是不让她在看到一点关于猫的影子。 赶来的丫鬟已经挽好了袖子,直接就一个耳光扇在李嬷嬷的左脸上,就在她准备扇另一边的时候,方氏叫住了她:“好了,可以了。” 丫鬟这才收手,而即使是一个耳光,打在李嬷嬷的脸上,也照样让她的脸肿了起来。 自从她离开曲婉的身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如今又被人打了这么一巴掌,看上去十分的凄惨。 方氏将她赶了出去,同时还告诫她,让她不要忘记新立的家规,要是被她从其他地方听到这句话的话,那她到时候不会再留情了。 “是。”李嬷嬷最后一瘸一拐的走了回去。 第二十章 周嬷嬷 她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在方氏的心里,虽然觉得她说的话是天方夜谭,但是她后面那句话又让方氏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会儿。 李嬷嬷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芷江和夏荷,她们手上各自捧着一个托盘,虽然有红绸布盖着,让人看不清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但是也能猜到是府上的哪个主子送给曲婉的礼物。 这已经是她回府的第三天了,但是还是有人源源不断地往望舒阁送着礼物,看来之前一直是她小瞧曲婉了。 原以为她只是一个需要在自己的庇护下才能长大的雏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丰满了羽翼,开始振翅高飞了。 而李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幽冷,因为曲婉高飞的第一步就是踢开她,这让她心中愤恨不平。 原本芷江看见李嬷嬷是想和她打招呼的,毕竟她们也曾一起共事这么久,可是当她看到她眼里的冰冷时,吓的她停住了脚步。 而夏荷本来就看不惯李嬷嬷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样子,如今见她落魄了,她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得上是够尊敬她了,更不可能主动和她搭话了。 所以即使她们都看到了对方,但是却不约而同的假装没有看到,从对方的面前走过时,目不斜视的走着脚下的路。直到猜测对方已经走远了之后,芷江才停下脚步问道:“你看到她脸上的痕迹了吗?” 李嬷嬷左脸上那清晰的五指印,芷江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而她又不敢仔细去辨认她到底是不是被人打了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她只能求助夏荷,问她是不是也看到了。 答案是肯定的,夏荷点了点头,说:“像她这种人没了小姐的庇佑,谁都看不起她,她挨打也是活该的,谁让她平时狗仗人势,尽做一些缺德的事情呢。” 夏荷义愤填膺的说道,似乎是将这些年对李嬷嬷的不满,趁着这个时候全部都倒了出来。 而比她年长一些的芷江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哪怕李嬷嬷现在不是望舒阁的人了,但是就算有人想要给她穿小鞋,让她难堪,也要思量一下她的辈份,敢这么堂而皇之打她的人,这个府上没有几个。而以李嬷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被打了还能这么冷静,说明她也不敢惹打她的那个人,这下子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很多。 她还在思考是谁打李嬷嬷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夏荷的催促声:“好了,我们就不要管她了,小姐还等着咱呢。” 芷江和夏荷一回到望舒阁,就把遇到李嬷嬷的事情告诉给了曲婉。 曲婉听罢,放下自己看了一半的书,然后抬眸看向她们:“她真的被人打了?” “千真万确!”芷江肯定的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脸上的巴掌印说不了慌,以她之前可是那种没理都要狡辩三分的人,而这次竟然安静的出奇,小姐您不觉得奇怪吗?” “方氏这次吃了大亏,她奈何不了我,想必是拿她的出气吧......”曲婉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起来,她想到之前李嬷嬷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而且以方氏的性格如果真的要在她的身上撒气,又怎么可能只打她的脸呢? 种种疑团提醒着曲婉,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她让芷江这几日都盯着李嬷嬷,务必要掌握她的动向,同时也要提防方氏那边的人。 “奴婢明白了。”芷江这几日将曲婉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她明白之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姐已经不在了,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有勇有谋曲家二小姐,既然如此,为了跟上的步伐,自己也必须尽快的成长起来。 到了第二日,曲婉坐在梳妆台上,透过铜镜,她看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心里顿时闪过一丝惊喜,她赶紧回头,当看到眼前人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亮了。 “周嬷嬷!”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看到她,前世便是眼前的这位周嬷嬷提醒自己,要多注意方氏以及府上其他的姨娘,而那个时候她却傻到将这句完完整整的说给了方氏听,导致方氏故意找周嬷嬷的麻烦,她只不过是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茶盏,却被她打了二十大板,然后赶了出去。 周嬷嬷的身体本就孱弱,那二十大板已经要了她半条命了,更不要说是后面方氏在寒冬腊月将她赶出去,让她流落街头了。 后面曲婉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还特意派人出去寻找了一番,只是可惜,她去晚了一步。 周嬷嬷倒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里面都是她的衣物,以及她在曲府做工多年来攒下的三十两银子。 每每想到这件事,曲婉的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一样,因为周嬷嬷是第一个因她而死的人,哪怕后面因她而死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她始终记得那年的寒冬,有那么一个人...... 周嬷嬷和李嬷嬷一样,她们郡主的陪嫁丫鬟,原本她也是要陪着曲婉一起到沅陵替郡主守孝的,但是那个时候她家中哥哥却在一次意外中去世,念及她的这些年的勤勤恳恳,曲府特准她告假回去处理自己哥哥的丧事,于是只有李嬷嬷带着曲婉去了沅陵。 其实李嬷嬷之前待曲婉也是忠心的,只是人心复杂多变,尤其是这些年方氏的权势越来越大,原本在郡主身边服侍的人在看清了形式之后都纷纷投靠了她,然后摇身一变成了这个府上掌事的人。 李嬷嬷看着眼红不已,虽然说那个时候曲年纪小,又刚刚没了母亲,在沅陵的时候她相当于半个主子,不仅可以指使下人,甚至连曲婉都要听她的话,但是沅陵就这么大点地方,哪怕她说话再好使,也敌不过方氏身边一个二等丫鬟月俸。 在金钱的诱惑下她选择投奔了方氏,而周嬷嬷却因为不愿意同流合污,而被方氏赶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不仅辛苦而且月俸也低。 只不过三年的岁月,而她的脸上已经染了风霜,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也苍老了很多。 她泪眼婆娑的看向曲婉,直到曲婉起身跑过来抱住她,周嬷嬷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她的小姐没错,是她一直挂念的小姐。 第二十一章 树立威严 曲婉抱住她,将头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里,周嬷嬷则拍着她的背安慰道:“知道小姐要回来,老奴早早的就去求姨娘,希望她可以将我调回来,可是她说望舒阁的人已经满了。我还担心再也见不到小姐了,谁知道老夫人那边派人告诉我,让我回来......” 周嬷嬷口中的姨娘正是方氏,这些年她把控整个曲府,大家谁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唤声夫人,哪怕在私下也对她也是尊敬有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她,而周嬷嬷现在口口声声称呼她为姨娘,看来是心里是不服她的管教。 她是为数不多的站在曲婉这边的人,方氏视她为眼中钉,前世为了不让她接近曲婉,特意将她调到偏远的洗衣房里工作,如今因为李嬷嬷一事,倒是成全了她们的主仆之情。 曲婉见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她之前离开的时候流行的款式,知道这些年周嬷嬷日子过得并不好,曲婉心疼地将她额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她和李嬷嬷是同一年随着郡主进入曲府的,两人年纪也差不多大,如今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前者在沅陵偏安一隅,虽然银子没有多少,但是也未曾少她吃穿,日子过得也算是肆意潇洒。 反观周嬷嬷,脸上早早的便有苍老之态,甚至曾经灵巧的双手也因为在凉水里浸泡的太久的原因,患上了风湿,每到阴雨天气便会隐隐作痛。 周嬷嬷将曲婉对自己的心疼都看着眼里,她的容貌像极了她母亲清河郡主,尤其是那双清亮的杏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比起出生在武将之家的郡主,曲婉身上多了一份安静淡雅,这便是她身为曲家女儿的气质。 她的内心感慨道:要是郡主还活着就好了! 面对年幼的曲婉,她的内心生出一股信念,她发誓一定要替郡主照顾好她唯一的女儿,无论后面的路怎么难走,她都要守护好幼主,绝对不让其他的人欺负她! 就在周嬷嬷替曲婉挽发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丫鬟的争执声,俩人似乎是在为了谁去厨房拿今日是膳食有了不同的意见,谁也不服谁,竟然就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争吵了起来。 周嬷嬷闻声眉头一蹙,她拍了拍曲婉的肩,轻声道:“小姐您先坐会,我去看看到底是那个胆子大的敢在望舒阁撒野!” 她身为掌事嬷嬷,自然有管教下人的权力,尤其是面对望舒阁这么一群年轻的丫头,她就更有教导之责了。 她走下楼,对着人群中两个闹事的人训斥道:“大清早的你们吵什么吵!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看戏的丫鬟马上让出一条道来,周嬷嬷走近她们跟前,才发现其中一人便是夏荷,她比三年前要长高了不少,只是这性子却还像当年那般冒失;另外一个丫头她看着眼生,想必是刚来的新人。 夏荷在看到周嬷嬷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眨了好几次眼,她才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当年带她的周嬷嬷,激动的心难以言表,然而周嬷嬷只是轻咳一声,便恢复了往常的严肃和认真。 她看向夏荷和她身边的同样年轻的丫鬟问道:“你俩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争吵起来的?难道不知道身为曲府的下人,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吗?如今你们是在望舒阁当差的人,要是这么没规矩,传出去岂不是丢了我们小姐的脸?” 相比于什么都不管,一心只想往高处爬的李嬷嬷,周嬷嬷身上自带一股压迫感,在郡主生前的时候她就担任这望舒阁的掌事丫鬟,如今年纪大了,看上去就更让人信服了。 她这么一发问,原本还铮铮有词的巧云变得沉默了起来,还是夏荷率先开的口:“回嬷嬷,原本今日是轮到我去厨房拿早膳,但是前日是我替的她,所以今天便是她替我。我看都到这个时辰了,她还没去,于是催促了几句,她就说我,我气不过才和她吵起来的。” 巧云因为昨日的被罚俸的事情,内心一直愤愤不平,今日被夏荷这么一激,她也是在气头上,才不愿意动的。 “若是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周嬷嬷看向巧云质问道。 “前日是她自己主动说要替我的,事后我也送了东西给她补偿,她既收了我的东西,那我们便两清了,所以今日依旧还是轮到她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补偿了啊?”夏荷赶紧站出来反驳:“就那几块桂花糕啊?你不是说你自己不喜甜食,然后给我的吗?” “那你就说你吃没吃吧?” “我是吃了,怎么的,信不信我现在吐出来还你!”夏荷说着便要将已经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这可把一众人给吓坏了。 见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周嬷嬷拍了拍桌子,“够了!” 夏荷虽然是她看着长大的,但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她也不好偏袒,便对她说:“再不去的话,早膳都要凉了,你难道希望早上就让小姐饿肚子吗?” 夏荷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别人的话她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对于周嬷嬷的话,她肯定是要信的,她赶紧拿着食盒一路小跑到厨房。 待夏荷离开之后,便剩下巧云了,可是她现在心里没有丝毫的胜利的雀跃,反而心事重重,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嬷嬷不是好惹的,她刻意躲避着周嬷嬷的眼神,却不料对方还是没有放过她。 “你之前是哪个院的?”周嬷嬷看她的身段和模样,应该不是新人,便问她之前是在哪个地方当差。 “回嬷嬷,奴婢之前是紫薇院的。”巧云恭敬的答道,头却始终是低着的。 “从紫薇园出来的人不应该是最懂规矩的吗?”周嬷嬷一句话便让巧云无地自容,她攥着自己的衣角,嘴巴紧紧抿着,就连一旁的紫烟也被这句话给波及到了,她同样不敢说话,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周嬷嬷将她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她毕竟是这府上的老人,见过的风浪要比这两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多得多。 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有被方氏特意安排到这里的人神情有些紧张,周嬷嬷的冷厉的目光就来回在这几个身上扫视,过了半晌,她才说:“今日的事情就算是给你们提了一个醒,以后但凡是想要和别人换差的,都要先到我这里说一声,我同意了之后,你们才可以走,知道了吗?” “是!”众人皆是异口同声,不敢有半点不服。 第二十二章 怀疑身份1 曲婉用早膳的时间比往常要推迟了一个时辰,等她赶到明华堂的时候时间已经中午了,而且老夫人身边也有了别人的陪伴。 一群人围在院子里,曲老夫人怀里抱着快要周岁的曲浩然,方氏则坐在她身边,和三夫人一起商量着这位小公子的周岁宴的事情。 正说着,曲婉便走到她们身边,拂了拂身子道:“祖母安好,各位姨娘以及三婶安好。” “你来了。”老夫人将怀里的曲浩然交给专门负责照顾他的嬷嬷,然后又让丫鬟们给曲婉添了一个椅子,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 初春的阳光照在院子里,撒在曲婉的脸上,就如一朵带露的花,虽穿着一袭淡雅的衣裳,但是也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方氏见她身姿款款,端庄大方的样子,她的心里顿时就有了危机感,她害怕这份美丽有一天会盖过自己的女儿,此时的曲婉就像是深山里刚出生的幼虎,哪怕她还没有露出爪牙,但是人们也害怕她会扑向自己,尤其是对于做了亏心事的方氏来说,她担心曲婉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也害怕她的报复。 所以为了将潜在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她选择主动出击,她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好生夸赞了曲婉一番,然后话锋突然一转说曲柔在知道她要考白鹿书院的事情之后,特意整理出了一套复习资料,还说什么当年她就是靠着这些东西才考上的,希望曲婉也可以顺利考上,这样的话,她们两姐妹就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果然老夫人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她的嘴角挂着笑道:“柔儿学习辛苦,也难为她还有这番心思。” 老夫人说着便让人给曲柔送去一套墨宝,并叮嘱她在学习之余,也要多帮衬一下府中的姐妹,在交代好这一切之后,她又转头对曲婉说:“你大姐如今在白鹿书院读书,有些东西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大可直接去找她,都是府上的姐妹,你也别太拘谨了。” “婉儿明白了。”曲婉不好拂了老夫人的面子,于是只能先做个样子答应下来。 待说完有关曲婉上学的事情之后,众人又开始讨论起来了曲浩然的周岁宴的事情了,按照方氏的意思,她觉得这是曲府好不容易盼来的喜事,一定要大肆操办一番;而三夫人却觉得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的周岁礼罢了,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两人在这件事情有了不同的意见,虽然三夫人是曲浩然的生母,但是如今是方氏掌控着这个曲府,要是她坚持大办,她也不能拒绝什么,说的多了,还怕别人觉得她小家子气,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周岁宴都舍不得出钱。 老夫人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曲婉在一旁也没有任何的言语,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抱着曲浩然的嬷嬷被吓了一跳,就连同她怀里的曲浩然也放声哭了出来,小孩子的声音尖,这一下刺激到了猫,它竟然对着人群冲了过来。 这一下整个院子彻底炸开了锅,人们自顾着自己躲闪,却全然忘记了腿脚不便的老夫人,眼见着那只猫就快扑到老夫人身上去了,情急之下,曲婉挡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猫的爪子锋利,直接将背后的衣服撕破了,就在它想要继续进攻的时候,被一众丫鬟嬷嬷用罗网给扑住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众人合力才把这只发狂的猫给制服。 这猫原是养在曲萧然身边的,取名叫做庆松,但是自从曲萧然去国子监给世子们当伴读去了之后,这只猫便养在了老夫人身边,平常乖巧听话的很,今日却不知怎么就突然发起了狂,甚至还差点咬伤了府上的三小姐。 因为不是野猫,她们不敢擅自处置,只能等老夫人开口,再来决定这只猫的去留,然而这个时候曲老夫人一心只关心曲婉的情况。 “那畜生可曾伤到了你?”老夫人满是担忧的问道。 曲婉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没事。 可是老夫人并不相信,她知道曲婉小的时候最怕的便是猫了,如今又险些被伤到,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她以为曲婉是不想让她担心,而故意逞强,硬拉着她,将她的身子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确定她只是后背被猫爪抓破了衣裳,并未触及皮肉之时,老夫人一颗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了下来。 她转身看向那只举止反常的猫,对抱着它的嬷嬷说道:“庆松向来乖顺听话,今日这么会这般鲁莽,还险些伤了人?” 嬷嬷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自从老夫人将这只猫养到身边来了以后,便都是她负责照顾的,一日三餐都是按照惯例喂养的,从未有过任何的怠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见老夫人怪罪下来了,她赶紧认错道歉:“许是到了春日,这猫儿发春,再加上这满园的花香刺激到了它,才导致它今日这么反常吧。” 可惜这句话说服不了老夫人,这猫再金贵也比不上曲婉在她心中的地位,更何况曲婉还是为了救自己差点就受了伤,正当她打算将这只猫处理了的时候,方氏却插话进来道:“还好三小姐没事,要不然老夫人可该心疼坏了。” 这句话直接堵住了老夫人要说的话,只见方氏又说:“只是我记得三小姐之前怕猫怕得厉害,甚至连猫这个字都听不得,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浑然不怕了的样子?” 曲婉原本以为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但是听了方氏这番话,她才发觉事情并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她之前确实是怕猫,但是这只是她还是曲家小姐的时候,前世的她为了活命甚至和野狼徒手相搏过,如今在看这只小小的猫儿,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看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不仅不觉得害怕,甚至还觉得它有些可爱,至少它不会要自己的命。 方氏当然想不到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曲家三小姐,曾是这整个天下的皇后,所以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只是云烟,也包括她。 曲婉莞尔一笑,露出一个劫后余生淡然的表情,她道:“姨娘误会了,我依旧怕猫怕得厉害,可是 比起这会伤人的猫来,我更害怕祖母受伤。” 方氏望向曲婉的眼神一时间变得复杂了起来,而察觉到她眼神的曲婉却只是微微一笑,模样楚楚动人,落在方氏的眼里却只让她感到一阵害怕。 方氏立刻就断定,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绝对没有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想到都是自己的安危,而曲婉却在第一时间冲出来挡在老夫人面前,若非是真的担心老夫人的安危,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她不是真的曲婉。 方氏宁愿选择相信后者,可是她该怎样在众人面前揭示曲婉的身份呢? 如今老夫人对曲婉看的很重,不仅日日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就连曲婉去白鹿书院读书的事情也是她主动向曲闻道提的。 曲闻道是一个孝子,对于自己母亲的话,他从来言听计从,再加上曲婉若是真的进了白鹿书院,这也是为曲家添光。 方氏紧紧攥住了袖子里的手,控制不住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如果曲婉如她打听的那般只是一个懦弱无能的草包的话,她或许能留她一命,但是她偏偏天资聪颖,一来就俘获了曲府上下所有人的心,若是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只怕这曲家就再也没有她能说话的份了,而且她占据着嫡女的身份,这导致她生下的孩子只能低她一等,哪怕曲柔多么的优秀,但是只能永远作为曲婉的陪衬...... 第二十三章 怀疑身份2 原本大家是想打算趁着今日天气好,早日将关于曲浩然的周岁礼宴的准备给订下来,但是被庆松这么一打断,这件事情只能这么不了了之,最后庆松被方氏带回了自己的紫薇园,三夫人在寒暄了几句之后也抱着孩子离开了。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明华堂内只剩下曲婉和老夫人祖孙俩,曲婉照例将煮好的热茶端到老夫人面前,然后恭敬的说了一声:“祖母请用茶。” 老夫人神色郑重,看着曲婉手上因为替自己泡茶而烫出的水泡,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接过曲婉手上的茶水之后,她又拉过她的手说:“以后这些事情就让下人们去做吧,你是金枝玉叶,这双手是用来抚琴写字的,怎么能因为替我泡茶就弄的伤痕累累呢。” 老夫人到底是心疼她这个孙女,所以才让她以后不要做这些事情了,曲婉听着心头一暖,前世她为宇文然做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一句:一切皆是你自愿,我又何曾逼你。而如今她手上只不过烫起了个水泡,老夫人便如此心疼,到底是爱与不爱太过于明显。 曲婉摇了摇头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替祖母您泡茶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又怎好将这份孝心假手于人?” “你这个孩子......”老夫人用手点了点曲婉的额头,然后又问道她这沅陵这三年来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曲婉故作轻松说了几件关于她在沅陵的趣事,例如在除夕夜里,她会和一群丫鬟聚在一起守岁;春天的时候,她们猜那湖面上结的冰会何时化开...... 说到有趣的时候,曲婉甚至还会笑出声,一旁的老夫人看着她如此天真浪漫的样子,却只是笑着摆了摆头道:“婉儿到底是长大了,都知道用谎话来诓骗我了。” 曲婉的笑容立马就止住了,她没有谎言被拆穿之后的窘迫和尴尬之感,反而一双清澈的杏眼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无辜:“祖母这是何意?婉儿不懂。” 老夫人轻轻握住曲婉的小手,用指腹来回在她手背上摩挲,慢慢道:“你母亲出事的时候你不过十岁孩童,这么小的年纪让你去沅陵那个地方守孝,当真是委屈了你......” 老夫人到底是内宅里的妇人,一双慧眼如炬,她早就看出了曲婉的端倪,但是她怀疑的并不是曲婉的真实身份,而是好奇她这些年的过往。 之前的曲婉作为曲家的嫡小姐,有她那个当郡主的母亲护着,日子过得潇洒肆意,性子虽然骄纵了一些,但是本性善良,又会撒娇哄人,全府上下都很喜欢她。可是如今的曲婉虽然还是当初那副清丽的模样,但是气质却像是人迹罕至的山间里盛开的一株梨花,在经过风吹雨打之后,骨子里生出了一种韧性。 曲婉五官精致干净,既不是曲柔那种杏脸桃腮、瓌姿艳逸的姿色;也不像府中其他姐妹那般千娇百媚。她长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垂着眼眉不笑的时候,有一种出尘的孤寂感,但是笑起来又很动人,就如春日里化开的冰雪。 见曲婉闭口不谈这些年她在沅陵的过往,老夫人主动的说:“之前你回来的时候,我见那李嬷嬷手上戴着一个镯子,看模样好像是之前你过生辰时得的礼物,怎么跑去她手上了?” 曲婉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是李嬷嬷跑下山去给她找的大夫,这个镯子也是看在她忠心护主的份上才特意赏给她的。 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沅陵山势高,每到冬季都会大雪封山,如果不是李嬷嬷的话,估计我们一群人早就冻死在那上面了。” 老夫人吃惊的看着她,完全不能想象她口中描绘的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而曲婉却在那么艰苦的坏境下生活了三年。 在听到她们每年冬天都需要向旁边的农户借粮食,等来年春天在还上的时候,老夫人眉头一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每年拨下去这么大一笔银子,你们怎么还需要向别人借粮食?” 曲婉同样不解,她道:“可是李嬷嬷却告诉我她在沅陵拿的银子还比不上她在府上做二等丫鬟拿的多,如果不是她带着我们做些手工活的话,我们估计连第一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曲婉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垂下了眼,故意不去看老夫人的眼神。 她的模样就像是林间受伤的小鹿,再被人欺骗了之后,对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都产生了一种戒备感。 老夫人看着一阵心疼,她揽过曲婉,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孩子,你受苦了......” 曲婉却摇了摇头,说:“婉儿不怕苦,婉儿只怕和亲人分离,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您和父亲了。” 曲婉很少会向人展示脆弱的一面,所以当这些痛苦的过往从她口里叙述出来时,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嚎啕大哭,平静的就像是叙述别人的故事。 她越是这样不哭闹,听的人就越是心疼她。 老夫人泪眼婆娑的看着她,眼里满是关怀和动容:“你放心,有我在,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对于经历过生死之后劫的曲婉来说,这世间唯一难得便是这份真情,哪怕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靠老夫人是完成不了的,但是有句话,她便多了一份镇定和从容。 尤其是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她知道是这是方氏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局,如今她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圈套,为了引蛇出洞,她主动说在沅陵居住的时候,背后的林子里有很多野猫。 每到夜晚的时候,它们的叫声就像是猛兽一般汹涌,一开始她需要在丫鬟们的陪伴下才能入睡,可是时间一久,她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叫声,再到后面即使看到了猫,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 老夫人听完之后,又是一阵心疼,就连她身边的罗嬷嬷听了之后,也转过身去从自己怀中掏出手帕,偷偷的擦着眼泪。 曲婉在明华堂带到黄昏时分才回自己的望舒阁,而她一回去还没坐下,丫鬟紫烟就端着药碗走了过来。 “三小姐,该喝药了。”她轻声的提醒道。 曲婉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又看了一样紫烟,说:“往日不都是在用过晚膳了之后才喝药的吗?怎么今日这么快你就将她端了过来,难道是换汤药了吗?” 紫烟脸上挂着笑,她解释道:“奴婢还以为您已经在老夫人那里用了晚膳。”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端着药的手依旧没有撤下,她又说:“小姐这药方子都是林大夫精心配制的,里面的药材也是难得的补药,若是小姐想在用完膳之后再服下的话,那奴婢这就传膳,可不能等着药凉了。” 她担心药凉了之后就会削减药效,说着便要让下人传膳,曲婉却拦住了她。 看着她手里的药碗,曲婉道:“左右我在祖母那里吃多了点心,今天的晚膳就算了吧。” 她从紫烟的手里接过药碗,正打算将它一饮而尽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一旁的紫烟问道:“大姐说她整理了一套书卷给我,可曾送过来了?” 紫烟点了点头,说:“今日小姐一出门,东西就已经送过来了,是周嬷嬷收下的。” 曲婉挑了挑眉,说:“再过几日就是白鹿书院春季招生考核的时间了,我得赶紧抓紧时间看看,别辜负了父亲和大姐的一番心意。” 第二十四章 出府 紫烟没办法只能先将她要的东西给拿过来,她拂了拂身子,退下去之后,便提着裙摆去找周嬷嬷。 可是她刚一出门,便被巧云拦下,她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她亲眼看见紫烟端着汤药进去,可是不到一会她便出来了,不仅手上没有空的药碗,而且神色还如此匆匆。 “小姐正要今日大小姐送过来的书卷呢。”紫烟解释道。 谁知道巧云听完却嘴角一撇,然后小声嘀咕道:“真不愧是嫡出的小姐,当真是折腾人的......” “嘘——”紫烟赶紧用手堵住了巧云接下来要说的话:“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小心隔墙有耳。” “哎呀,我知道了。”巧云打开紫烟的手,然后说:“你赶紧走吧,免得你去晚了之后,她又为难你。” 巧云对曲婉没有半分尊重而已,就连一句小姐也懒得称呼,直接用她来代替。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估计难逃一顿责罚,可是眼下紫烟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只是提醒巧云以后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巧云“嗯”了一声,然后侧身让了一个道,等紫烟离开之后,她又专注起了自己手上的还没有完成的活。 她眼神时不时的往里屋里面瞟,可是里屋大门紧闭,她什么也看不见,等紫烟回来的时候,巧云已经离开了。 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瞧见曲婉落倚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兵书,看的入神,傍晚的余晖落在她浓密卷翘的眼睫上,仿佛一层朦胧的金色波光,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出尘不染。 她或许是没有注意到人向自己靠近,直到紫烟唤了她一句小姐,曲婉才将自己的眼睛从书上移开。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曲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似有若无的瞟过已经空了的药碗,话里似乎带着埋怨,但是仔细听来却没有苛责之意。 其实比起府上的其他几位小姐,除了不受宠的五小姐曲苒,曲婉已经是这府上最好说话的人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紫烟也大致摸清了曲婉的性子,她知道只要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曲婉就不会怪罪与她,所以她主动解释道:“周嬷嬷忙着教刚入府那些丫头们规矩,暂时抽不开身,所以才耽误小姐您的时间。” 曲婉听完之后果然没有再说什么了,她看着紫烟捧着的那些书,,浓长的眼睫遮盖住瞳孔里的不屑,她面上看不出半分喜乐,只从嘴角扯出个令人品不出意味的弧度,说:“要整理出这么多的资料,当真是辛苦大姐了。” 紫烟看着眼前的美人,因为品味不出她刚才话里的喜怒,所以没有说话,直到曲婉开口让她把书放到桌上的时候,她的心里才长舒一口气。 正当她要退下去的时候,曲婉问道:“当初陪着我到花园的人,除了你之外还一个叫巧云的吧?” “是的。”紫烟后退的步子一顿,只听曲婉又说:“姨娘之前赏了我两匹做衣服的料子,反正我一时半会儿用不到,就赏给你们吧。” 方氏为了在人前塑造自己完美的继母形象,给曲婉的礼物那可都是上等的好东西,紫烟听到曲婉这么说,内心立刻就雀跃了起来,她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向曲婉道了谢。 “我不会亏待自己人,只要你们好生跟着我,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明明是一句好话,但是从曲婉的嘴里说出来,更多却是一种压迫感。 紫烟的心中一跳,她原本抬头是想将眼前人看的更清楚,却冷不丁闯入了一双冷寂的眸子,她就像是被猛兽盯着的猎物一样,吓得她赶紧将头低下,出于本能她说了一句:“是!” 她的承诺就像是落在大山上的一粒灰尘,曲婉看着眼前因为害怕而肩膀微微抖动的紫烟,她在内心冷笑一声,然后慢悠悠的开口:“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就先退下吧。” 紫烟拂了拂身,然后带着已经空了的药碗,头也不回离开了。 原本因为获得赏赐而喜悦的心情,在看到曲婉眼神的那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以至于她在后面伺候她的时候心里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就得罪了这位曲家三小姐。 一日早晨,在用过早膳之后,曲婉主动说:“京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如我们今日出去走走?” 芷江一边撤下菜碟,一边开口道:“小姐今日不用陪着老夫人礼佛吗?” 曲婉看着已经空了一半的饭桌,略带些惆怅似的说道:“这几日我去的勤了,祖母都烦我了,还让我这几日别去她那里烦她了。” 芷江还以为是自己小姐遭到了老夫人的嫌弃,手上的动作一顿,心也跟着慌了起来。 如果不是周嬷嬷后面开口解释,她估计都要着急的哭了出来。 “小姐你可别误会老夫人的意思,她那是让你这几日好生复习功课,眼瞅着这白鹿书院的考核就要到了,小姐你也多上点心才是。” 听周嬷嬷这么一说,芷江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随着白鹿书院考核渐进,学堂里的学生也暂时放了春假,曲柔已经好几日没有去上学了,不过她并没有像其他小姐一样一起约着踏春赏花,而是每日勤练舞蹈,因为比起快要到来的考核,皇后的寿宴就在三日之后。 曲柔这么努力,为的就是在寿宴上大展拳脚,曲婉何尝不知她的想法,前世如她所愿,她最后顺利的进入了国子监成为郡主身边的一名伴读,众人皆以为是她天资聪颖,能力出众,但是只有曲婉知道她是怎样用龌龊的手段上位的。 这些日子听着她院子里传来的丝竹声,她就知道曲柔卯足了劲,准备在接下来的寿宴上大放异彩,方氏为此还特意请了教乐坊的首席舞师来教她舞蹈,可惜的是,她的对手是来自前世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曲婉,哪怕她们有通天的本领,但是在曲婉眼中也就只能是个跳梁小丑。 曲婉丝毫不把方氏母女的努力放在心上,可是周嬷嬷却不这么想,她劝曲婉这几日还是好生待在家里温习功课,再不济也要等到白鹿书院的考核过去了之后再说。 “我这几日闷在家里看书,都快成书呆子了。”曲婉抱怨道。 她现在迫切的需要掌握一些信息,而这些信仅靠从书里获得是不够的,尤其是那些由*****的书,她必须走到市井才能了解这一时期的风雨变幻。 周嬷嬷看着正在撒娇的人儿,心头一软,这几日她确实是看见曲婉手不离手,每日除了睡觉的那几个时辰之外,几乎没有一刻的时间休息。 想到她才大病初愈就这么用功,周嬷嬷也觉得不能对她太过于苛刻,左右今日不用陪着老夫人去礼佛,周嬷嬷思前想后便同意了。 她亲自替曲婉找了马车,然后又派了几个身手能干的护卫跟在自家小姐身侧,最后还不放心的找来一个帷帽戴在曲婉头顶,然后反复叮嘱道:“小姐可千万要记得,不要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这帷帽也千万不能摘下来。” 如今的大梁虽没有前朝那般对女子有太多的教条和束缚,但是曲婉毕竟作为刚刚回京的新人,要是过早的在人前露面,只怕传出去会有损她的清誉,所以在这方面,周嬷嬷考虑的十分的周全。 第二十五章 摘星楼 出了曲府大门,一向活泼好动的夏荷彻底憋不住了,她把自己收集到的有关于京城好玩的东西全部一股脑的都报了出来,像是报菜名似的,末了之后她还补了一句:“听说摘星楼还能听说书先生评书......” 曲婉斜睨她一眼,小姑娘脸上藏在不住事,此时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曲婉嘴角一弯,道:“那我们就先去摘星楼吧。” “谢谢小姐!”夏荷高兴极了,要知道她从小在曲府做下人,从来没有什么机会去到外面瞧一瞧,看一看。今天若不是沾了曲婉的光,她说不定还有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府。 芷江的性子虽然沉稳,但是此时也难捺心中的喜悦,主仆几日就坐着马车去了摘星楼。 她们一走进去,便有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来:“这位贵人,是雅间还是散台?” 京城的酒楼一般分为三层,一层都是散客的聚居地,大家从五湖四海汇聚到这里,有钱的就点的酒水之类的东西坐在围着桌子畅谈过往;没钱的就只能站在后面,看着台上的歌舞表演,时不时的拍个手鼓掌,也算是为这个酒楼增添点人气。 二楼及以上都是雅间,专供有钱的贵人所用,二楼的视野好,甚至可以出钱来点人表演;三楼则需要贵宾才可以进入,不同于楼下的酒肆歌舞,三楼的坏境十分安静,一般能上去都非富即贵,就连三楼的酒娘也会比楼下的漂亮不少。 店小二上下打量着曲婉,只见她一袭月白罗裙,虽头戴帷帽看不清五官,但是气质出尘,一看就是一个不差钱的主。 要知道女子的容貌可以靠胭脂水粉改变,但是气质这个东西只能靠经历和钱财堆积出来。 正当店小二猜测她是京城谁家的千金小姐时,曲婉开口道:“用不着雅间,你就在一楼给我们找个地吧。” “啊?”店小二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千金小姐怎么会愿意和一群江湖中人混在一起呢? 别说店小二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曲婉身边的夏荷和芷江听了也皆是一愣。 “小姐......”芷江开口在曲婉背后轻声制止,可是还等她把话说完,曲婉就接着道:“我说我要在一楼,难不成是有什么问题吗?” 曲婉略带质问的语气令店小二心头一颤,他从来没有见过谁在散台身边还要带两个丫鬟作为陪侍的,尤其还是一名女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过客人都这么要求了,他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将她们带到一楼台下的一处空位上。 好在时辰尚早,酒楼里没有什么人,要是在正午时分,恐怕这个地方早就被挤得水泄不通了,而她们以女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估计也会多有不便。 今天先生要评的书是《四面楚歌》讲的是刘邦和项羽之间的故事, 台上的人身着一身蓝色长衫,头戴八角帽,手执一块褐色醒木,脚下的方寸之地在此刻变成了血雨腥风的江湖。 只见他先是重重将手上的醒木拍在案板上,待周围一切声音都静下来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上回我们说到,项羽和刘邦两人约定以鸿沟东西边作为边界......” 一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夏荷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台上人说出那句千古名句:“时不利兮骓不逝”时,台下的人皆是一阵唏嘘。 就在这个时候曲婉身后空位上,坐下了两位男子,其中一位身着高领左襟长袍,眉眼深邃,腰间配着一把短刀,其中刀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绿松石,走起路来威风凛凛,自带一股侠士风度。 而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子一身锦服,一坐下便招呼店小二将店里最好的酒给端上来,同时又点了不少的下酒菜。 见他如此铺张,李夷皱起了眉头,连忙伸手制止他道:“我们就连两个人,哪里吃的了这么许多?” 可是对方却摆了摆手表示:“不多不多,李兄你难得来京城一次,我可得让你尽兴。” 李夷听完却叹一口气,说:“一连几日不顺,我恐怕还要在京城待上几日。” 李夷原是肃州人,家在玉门关一带,习得一身好武艺,自幼随着父辈做押送货物的生意,只是可惜自从朝廷将甘州一地纳入大梁的版图之后,便在那里设下了重重关卡,原本是为了防止北边突厥人的南下入侵,可是这样也导致了李夷他们一行人绕远路才可以将东西送到买主的手上。 这一路危险重重,不仅有虎视眈眈的羌人在路上埋伏抢劫,就连沙漠里的狼也成了威胁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而且在一望无际戈壁里,他们一走便要数月,这时间长了人心难免浮躁,人一浮躁起来就会出各种岔子。 渐渐的找他们来运送货物的人越来越少,生活逐渐入不敷出了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们运送货物的过程遭遇了沙尘暴,死了不少的兄弟,就连东西也被趁火打劫的羌人全部掳了去。 李夷为了安葬死去的兄弟几乎是散尽家财,同时还背负了骂名,成了大家口中那个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人。 就在他在肃州混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想到多年前自己随着父辈一起押镖的时候,曾救下一行来自京城的商队,他们自称自己姓谢,是专门跑西域和京城的商人,而且还开有钱庄,是京城有大户。 他们李夷家稍作休整一番之后便留下一枚印章,说他日若有困难,大可直接拿着这枚印章去带有谢家标志的钱庄去取钱,或来京城找他们。 这枚印章李夷试过了,是谢家的没错,可是他现在最缺的不是钱,而是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他便在钱庄里支了十两银子,然后打包好行囊独身一人来到了京城。 谢家的公子还记得曾经在狼口中救自己一命的李夷,一见面便认他做了兄长,知道他是来京城投奔他们的,便直接让他在自己府上住下,不仅好吃好喝的待着,就连谢家老爷子也为了李夷差事到处奔波。 可是得到的答案却始终是让人失望,原因就是李夷是从肃州那个地方来的,哪怕有谢家人给他做保证,大家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为了让李夷放松心情,谢和安特意带着他来到了摘星楼,见他始终是板着一张脸,没有半点欢愉的样子,谢和安将上等的酒水端到他的面前,说:“李兄你快试试,这可是上等的女儿红,别处可都没有的。” 李夷没有推辞,道谢了之后,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喝惯了肃州的烈酒之后,京城的清酒对他而言就像是被掺了水一般,不过这上等的女儿红喝起来确实要比寻常酒更加好喝,入口回甘。 第二十六章 遇故人 见李夷喜欢,谢和安又赶紧给他满上,此时说书先生已经说到虞姬挥刀自刎在项羽面前了。 红颜薄命总是让人惋惜,李夷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没由来的说了一句:“女子寻夫婿的时候,一定要找像项羽这样的男子。” 谢和安倒酒的手一顿,问道:“为何?” 李夷看着快要溢出来的酒水,已经还没有意识到的谢和安,他伸手替他扶正了酒盏,然后说:“比起刘邦那种抛妻弃子只顾自己的人,当然要选项羽了。” 一句“虞姬虞姬奈若何”便足以证明刘邦和项羽之间的差距。 谢和安没有想到李夷也知道四面楚歌的事情,他放下酒杯道:“其实我们男子选差事的时候也同女子嫁人一般,要是跟到像项羽这种人估计一辈子都难以出头,可是跟到了像刘邦这样人又难有善终。” 谢和安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难啊难......” 一向骄傲自持谢家公子难得有这番心境,李夷趁热打铁问他:“那若是你,你会选谁你?” 谢和安撅着嘴说:“我选项羽。” “为何?” “能保命啊!”谢和安说:“要是跟着刘邦混,我挣再多的银子有什么用?死了又带不进棺材。” 李夷听了他话陷入一阵沉默,谢和安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差事的事情,便安慰他说:“听我爹说,赵王过几天处理完西南事务之后便要回来了,到时候我爹会把你引荐给赵王,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只要你有真本领,他一定会让你留下的。” 李夷此次进京为的就是在朝廷谋一份差事,只是可惜京城里的人太过于看重血统和家世,导致李夷一个外乡人在这里处处碰壁。 如今谢和安口中的赵王,已经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赵王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不仅武功高强而且骁勇善战,在一众亲王里很是出众,如果不是东宫那位占据着嫡出的身份,估计这位置也轮不到他。 要知道皇上一共有八位皇子,亲王们可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随着皇上到处开疆扩土,战功赫赫,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封地,甚至有些风头都已经盖过了太子,其中以燕王和赵王最为突出。 现在李夷和谢和安谈论的赵王便是宇文然的父亲,不久之后太子会因谋反而被罢黜,三年之后皇上驾崩,由赵王即位,宇文然从世子一跃成为东宫太子,曲婉也随之成为他的太子妃。 然而夺嫡之路并不顺利,曲婉嫁给宇文然的时候,他还只是太祖身边一个不受宠的世子,是曲婉一路辅佐他,替他挡下无数的阴谋暗箭,甚至还求她的舅父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谁知一朝即位,她就成了冷宫弃后,就连沈家也被诬陷成了谋逆的奸臣,满门抄斩不算,宇文然还将沈璋的头颅悬于闹市,让沈国公一家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一想到这里曲婉心里就猛地一抽,她握紧拳头,哪怕是指甲陷入了手心里,她也不觉得疼。 谢何安和李夷刚走出摘星楼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请公子留步。” 听声音还是一个女子,谢和安挑了挑眉,略微有些得意的看向李夷,似乎再向他炫耀自己的人气,可是当他们一同转身,曲婉却眼神却落到他身边的李夷身上。 她看向李夷腰间的佩刀,说:“公子腰间的佩刀不是俗物,可否告知是在哪里打造的?” 李夷看向眼前这位头戴帷帽的女子,听她的声音感觉年纪不大,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一旁的谢和安也同样不解,一个好好的姑娘怎么就对刀剑之类的东西有了兴趣呢。 李夷腰间的佩刀确实不是俗物,先别说造剑的玄铁是取之天山的千年矿铁,更宝贵的是剑柄上的绿松石,这可是藏地是圣物,这个姑娘仅凭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成色,想必家中肯定是有人接触过这一类的东西。 还没等谢和安问她是哪家姑娘的时候,李夷就开口了,他说:“姑娘为何会对李某的佩刀感兴趣?” 在没有摸清对方来历时,李夷表现的格外的谨慎,原本他在摘星楼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坐在他们前方的这位姑娘,见她只带两名侍女便敢坐到一楼的散台,同他们这群男子一起看戏,李夷走南闯北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胆大的女子。 察觉到李夷对自己的试探,曲婉直接大方承认,说自己是在家中长辈的影响下看出他腰间佩刀的来历,而再过不久便是她舅父四十岁生辰,所以她想打造一把同样的佩刀送于他。 李夷:“敢问姑娘府上是?” “家父是当朝尚书,我是曲家三小姐。”曲婉说着便掀起自己头上的盖头,在两人惊讶的神色中,她又接着说:“舅父是镇守边疆的大将沈国公——沈璋!” 李夷闻言一愣,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曲尚书在京城地位如何,但是沈璋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在边疆就没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字,沈将军的威名就如天上的太阳一般光芒万丈,是边疆乃至整个大梁的定海神针。 一旁的谢和安率先反应过来,他对着曲婉拱手抱拳道:“恕在下眼拙,没有认出曲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同时他还扯了扯李夷的袖子,示意他像自己这样同曲婉行礼问好。 李夷照做了之后,接着便说:“曲小姐确实是好眼力,只是这东西是我李家祖传,恐怕这世间再也找不到可以打造此剑的人了。” “这样啊。”曲婉略微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她又说:“正所谓宝剑配英雄,公子既有如此宝物,想必功夫定是了得。” 李夷原以为她只是看中了自己腰间的佩刀,但是听她这么说,明显还有更深层的意思在里面,可是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又为什么会拦住自己说这种话呢?李夷在心中困惑不解。 曲婉见他不说话,便主动又说:“刚才在看戏的时候,我曾听见你和旁边的公子谈及以后要尊随怎样的君主,大丈夫之志当如长江之水奔腾向东,这倒也没错,但是这世间并非只有刘邦和项羽两个人,阁下也不必与执着在京城谋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曲婉故作停顿,然后眼也不眨的看着李夷,她容貌清秀,五官尚未长开略带稚嫩,可是眉宇见却有一种难得英气,一双眸子生得好看极了,清凌凌的就像是泉水似的。 她的这番话落到对面两人的耳中,皆是醍醐灌顶,谢和安觉得眼前的女子不容小觑,虽然曲家大小姐以美貌和才华名动京城,但是眼前这位曲家三小姐谋略明显就更胜一筹,她三言两语便说开了一直困扰在他们心中的问题,可见足智多谋。 李夷是个直爽的性子,见曲婉这般直接,他也坦荡的说:“李某确实只是想找一个谋生的差事,能报效国家最好,可是若是京城不留我,我也只能回去继续做我的老本行了。” 前世的李夷在京城停留数月最后投到赵王麾下,赵王虽为人狠戾毒辣,做事不留情面,但是对待部下却是大方的很,李夷凭借自己身上的功夫已经多年来在边疆闯荡的能力很快便混出了头,成为了赵王府上的侍卫统领,赵王登基后,他便成了皇家护卫。 第二十七章 劝说李夷 当初宇文然在邺城被敌军围困七天七夜,就在大家以为他要以身殉城的时候,是李夷带领三千士兵冒死将他给救了出来,从此李夷便成了宇文然的心腹,不仅随着他平定西北战事,甚至在宇文然将沈家满门抄斩的时候也是由他继承沈璋的部下,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将军。 而曲婉对他的了解则是源于之前她作为质子前往突厥的路上,李夷作为她的护卫,在路上承诺:“娘娘放心,属下一定会接你回来的!”这不仅是他对曲婉的承诺也是他对整个天下的承诺。 当年突厥大肆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那个时候突厥人占领了呼伦湖以南的大片土地,且有继续扩展的意图,那个时候高祖驾崩,宇文然刚刚登基,但是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大有瓜分整个天下之势,为了不让突厥人继续屠杀边关百姓,也为了向他们借兵平定关中大乱,宇文然答应将呼伦湖以南的大片土地割让出去,甚至还让曲婉作为质子前去突厥维系两地的和平与安定。 但凡是朝中有骨气的大臣都觉得这种做法太过于委曲求全,可是那个时候沈璋作为边关大将已经被派到燕地去镇压闹事的燕王,而太祖时期废太子的独子宇文澈为了拖延时间,孤军诱敌深入然后自刎而亡,如今整个边关再无将士可以抵挡突厥人的铁骑。 所以在一群人自命清高的大臣讨论下,派曲婉作为质子去突厥求和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求和一事刻不容缓,曲婉甚至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准备,就这样带着一对人马,以及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去了突厥。 车行三月才到了呼伦湖畔,这原是大梁的土地但是此时已经插满了带有突厥标志的狼头旗。 在九月的呼伦湖已经有大雪落下,车轮陷入沼泽地里不能前行,曲婉从马车里走出,对着一望无际的湖泊,她让人在这进行了一项简易的祭祀仪式,就算是祭奠那些为了大梁死去的将士。 穿过旷野的风吹动着马车上的风铃,像是哀声戚戚的呜咽...... 李夷作为从小生活在边关的人,哪怕他现在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但是见自己的族人被当做牛马一样被人践踏的时候,他心里那股怒火始终不能平息,所以他像曲婉许下自己一定会来接她回去的誓言。 最后他确实是做到了,他对宇文然而言就如同张良和韩信对刘邦一样重要,若不是他在前方冲锋陷阵,宇文然也不能稳坐高堂,更不会做出后面那些抛妻弃子的举动。 如今曲婉见到还没有投靠到赵王门下的李夷,心中大喜,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宇文然失去这位可以助他夺取天下的大将,她要让他被围困在邺城活活被烧死! 曲婉渐渐敛起心中的笑意,以一种平常的口气同李夷继续说道:“公子能力出众,京城哪有不留你的道理,只是在京城做事讲究的是一个名正言顺,公子你孤身一人来京城打拼无人帮衬,想必是难以出头。还不如去西北寻我舅父投军,也好过在京城这里蹉跎光阴。” “我和姑娘素未蒙面,你为何如此帮我?”李夷眯着眼睛,身上江湖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曲婉却丝毫不惧,她道:“我看中公子的宝刀想买下来作为我舅父的生辰礼物,可是你却说这是传家之宝,我若是横刀夺爱岂不是成了小人行为?公子即为侠士便应该将一身武艺报效给国家,我只是给你出谋划策而已,信不信的还得由你自己决定!” 听曲婉的口气大概是有些生气了,见她面露愠色,李夷只觉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正当他准备拱手向她道歉的时候,曲婉又说:“刚才听你和旁边这位公子谈及刘邦和项羽,可是要是你们真的追随其中一位的话,结局恐怕并不能如你们所愿。” “姑娘难道是有更好的办法?”听她这么一说,一旁的谢和安顿时有了兴趣,他连忙竖起自己的耳朵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曲婉说:“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们不管跟随哪一方帮他们夺得天下,最后都会因为功高震主而被夺权,幸运的话可以像张良和萧何那般得个善终,不幸的话就只能像韩信那般死之前还落下一个谋反的罪名。” 曲婉这一句使两人都沉默了,他们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胸襟,当真是让他们佩服。 眼见来摘星楼吃饭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曲婉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同两名陌生的男子在这里高谈阔论,很容易被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芷江在结完账之后,出来见自家小姐已经掀起了帷帽,脸正大大方方露在外面,吓得她赶紧跑过去替她放下帷帽,然后轻声在她耳边说:“小姐,这里人多眼杂,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回去说吧。” 说完便将她带上了马车,独留谢何安和李夷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谢何安试探性的开口:“你觉得曲小姐刚才说的话如何?” 李夷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没有回答谢和安的问题,而是一脚踏入闹市中,只给身后的人留下一个潇洒孤寂的背影。 而生怕他走丢的谢和安赶紧追了上去,用手揽着他的肩膀,两人就这样向着闹市更深处走去。 而马车里的芷江却还在担心刚才曲婉的举动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她惶恐不安道:“小姐刚才也太鲁莽了,怎么可以在陌生男子面前掀起帷帽呢?这要是传到老爷和老夫人耳里,可是是问罪于你的啊。”说完她又对着一旁的埋怨起了一旁的夏荷:“你也真是的,小姐没有注意到也就罢了,你怎么能掉以轻心呢?” 夏荷撇了撇罪,不敢有如何的反驳,主要是曲婉的动作太快,她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的时候,曲婉已经将帷帽给掀开了。 见芷江还在自责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今天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曲婉开口安慰道:“好了,今日这事是我一时大意,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可是那两个男子......” “你放心,他们的为人我都清楚,是不会把此事传扬出去的。”曲婉打断了她。 李夷的为人她很清楚,前世他为了报答赵王的知遇之恩,多次将自己的安危置至身为,是正直的君子。 至于他身边的谢和安,曲婉虽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见他一身锦冠华服的样子,想必也不是一个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 况且他们只是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而已,就算传扬了出去也没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可是芷江就是放心不下,曲婉见她这样便交给她一个任务,让她找个人去留意这几日赵王府上的来客。 第二十八章 胭脂铺 恰巧这个时候马车外传来了卖杏花的叫唤声,挑着担子的老李头正在沿街叫卖:“卖杏花咯、卖好看的杏花咯......” 他重音全部都放到最后那个字上,这是独属于他说话的方式,周边的人只要一听到这种声音便知是卖杏花人来了。 大梁自古就有在头上簪花的习俗,无论男女都喜欢在头上戴上一朵时兴的花儿,如今这个季节杏花开得正盛,老李头便每日挑着从自己家门口那几株杏花树上刚摘下来的杏花沿街叫卖,也算是为清贫的日子找点事做吧。 曲婉让夏荷下去买几株杏花过来,夏荷跳下马车径直向卖杏花的老李头走去,问道:“老先生,你这杏花是怎么卖的?” 老李头转身看见一位年轻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看打扮应该是哪位府上的丫鬟,他撂下自己的担子说:“三文钱一株,五位钱两株。” 夏荷看着担子里都差不多的杏花,她挑了两株新鲜的,递了五文钱过去。 回到马车上后,她把刚刚买来的杏花交给曲婉,然后说:“小姐,我知道前面有处卖胭脂的地方,听说他家的胭脂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就连大小姐也是他家的常客呢。” 曲婉看着自己手中洁白的杏花,笑了笑,然后说:“那就听你的话,我们去看看吧。” 曲柔这些天为了在皇后寿宴上拔得头筹,日夜勤学苦练,而曲婉见时间还早,便想着去夏荷口中那个地方去逛逛。 一走进铺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真不愧是全京城卖胭脂卖的最好的地方,即使是像这样的寻常日子,但是来这里挑选胭脂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因为这里全部都是女子,所以曲婉一进门就把帷帽取了下来。 曲婉的肤色本来就白,所以很少用到胭脂,不过来都来了,岂有空手出去的道理,所以曲婉还是挑选了几款自己喜欢的。 就在她准备结账回家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曲婉随着众人的目光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粉蓝绣襦罗裙的少女正缓缓从马车里走出来,听掌柜的嘴里称呼她为江小姐,而且一脸的殷勤,曲婉便知晓了她的身份。 整个京城姓江的人虽不少,但是能让掌柜这般热情去接待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安德侯之女——江花莺。 江家是京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只是可惜后面人丁凋零,哪怕有安德侯这个名号撑着,但是实际上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差点在高祖时期全家破灭,可是他们却抱上了宇文然的大腿,不仅将自己妹妹送到皇上的床上,甚至还在处处和沈家作对,那封写有沈家谋逆的奏章便是出自于江城之手。 想到过去的种种,曲婉的眼神忍不住变得阴冷,当江花莺抬起头的时候,曲婉就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 江花莺来这是为了挑选胭脂,眼瞅着皇后寿宴就快到了,她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而这家店的胭脂是全京城最好的,趁着这几日休息,她赶紧过来看看有什么是自己需要的。 安德侯府有钱,江花莺出手也阔绰,向来是看中了什么就买,从来就不在乎价钱,所以掌柜对于她的到来也是十分的殷勤。 不仅亲自带着她挑选东西,甚至还安排了人专门为她试色。 就在掌柜为她介绍最新款的胭脂时,她的眼光却落到了丫头正在为曲婉打包的手上。 她指着丫头手上的胭脂问道:“她手上的胭脂还有吗?” 掌柜看着那款胭脂,心头一紧,那是店里最后一款了,这江小姐怎么就看上它了啊?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而她的欲言又止让江花莺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直接说:“这个东西我要了。”说着又指了几样东西,然后要一起结账。 要是换做往日,掌柜肯定会满心欢喜地替她将东西给包好,然后送到她府上去,可是今天不同,这款胭脂原本就是有人先看上的,要是强行被她就这么抢了去,只怕传出去会有损他们家铺子的名声。 掌柜一脸犯难,这个时候丫头说:“这是那位小姐先看上的东西。” 众人随着她的眼神看向角落里的曲婉,尤其是江花莺,她眯起丹凤眼,上下打量着曲婉,发现自己脑中对她没有一点的印象。 哪怕她一身衣裳用料考究,举止投足皆是不凡,但是江花莺对她没有一点印象,就说明她家中并无在朝中做大官的人。 要知道江花莺身为安德侯之女,京城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看着完全陌生的曲婉,江花莺一脸的不屑,然后转而看向眼前的丫头,语气满是不耐烦的催促道:“她这不是还没有买嘛,快拿过来让我看看!” 就在丫头迫于压力准备将东西送过去的时候,曲婉开口了:“买东西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江小姐还需要人来教吗?” 江花莺第一次在外面遇到这样的情况,往日但凡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最后都会落入安德侯府的库房。 可是今天却有人敢和她抢东西,对方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这让她心中无名生出一股怒火,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曲婉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拦我看中的东西!” “江小姐这是什么话。”曲婉丝毫不惧,甚至还略带嘲讽的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买东西还需要看家世门楣,难不成这天下的商家都是为你江家的开的吗?” 第二十九章 闹事 曲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全部落入江花莺的耳中,气得她柳眉倒竖,正当她打算冲上去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时,掌柜拿出一盒胭脂递到她眼前说:“江小姐,你看看这一款胭脂,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留的......” “你滚开!”江花莺大声呵斥着她,一把将挡在自己面前的掌柜推开,胭脂碎了一地,等她在抬头的时候,已经没了曲婉的身影。 就在曲婉走出铺子的一瞬间,朱雀街头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众将士官兵策马而来,身后扬起的旗帜上面映着“天策”二字。 但凡是他们路过的地方,行人纷纷避让,生怕自己挡道,而就他们快要过来的时候,曲婉后背却被人猛地一推,她一个踉跄摔倒在马路中央,若不是为首的人率先反应了过来,及时拉住了缰绳,只怕她现在已经成为马下的一缕冤魂了。 头顶风和日丽的阳光,曲婉看不清马背上人的表情,不过江花莺得意的表情却被她看得一清二楚,杏花散落一地,一众行人皆是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狼狈的曲婉。 要知道她如今挡的是天策府的道,要是怪罪下来,以她的细皮嫩肉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诏狱的那些刑罚。 天策府是皇上特意设立的查案机构,不属于三省六部中的任何一个机构,他们受命于皇家,由世子宇文澈直接管辖。 宇文澈作为太子独子,自幼便随着皇上南征北战,在一些民风开放的地方,有些姑娘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经常会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但是像今天这样冒死拦他的情况还是第一次,正当他打算绕过去的时候,地上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曲婉对着准备看好戏的江莺莺说道:“我若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江小姐,您大可直接说出来,犯不着在背后推我一把,我的命是微不足道,但是如果要是因此耽误几位官爷的事情,那你我的过错可就大了。” 早春时节,原本还带着几分暖意的阳光,却因为曲婉这一句话变得寒冷了起来。 宇文澈高居马背打量着曲婉,他一身铁甲,乌眉结霜,双目如刃,带着摄人的寒光,原本神色淡漠的脸上,在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嘴角轻扯一下,大抵是他的皮囊太过好看,即使连日赶路的疲惫,但是被他这么一笑,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他的眼神在曲婉的身上停留的太久,就在曲婉抬头去看他的时候,宇文澈突然将头转了过去。 他看向江花莺,然后让人将她带走。 江家小姐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宇文澈不听她的辩解,直接让人带走了她。 待天策府的一行人离开之后,朱雀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芷江和夏荷道:“小姐,这天策府的人该不会对江小姐怎么样吧?” “怕什么?”曲婉冷静道:“江家人怎么会舍得她在诏狱受苦?估计马上就会派人接她回去了。” 今日她们虽挡了道,但是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天策府就算是看在江家人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江花莺怎么样,最多就是吓她几句而已。 可是芷江和夏荷担心的是这件事被闹大之后,会不会查到她们头上,毕竟这件事情她们多少也有份。 听了她们的担心之后,曲婉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安德候的性格估计只会找人平定这场风波,怎么会将事情传扬出去,丢他们江家人的面子?” 两个丫头听完,觉得曲婉说的也是,毕竟是他女儿无礼在先,以江家人护短的性子,肯定会找人将这件事平息下去。 待她们回到曲府,往自己院子赶的时候,刚好看见曲柔从亭子里一处走过来,她一头青丝绾在耳后,明明什么首饰都没有戴,但是看起来却是那般的艳丽姝绝,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简直是要将人魂魄都勾了去。 四目相对时,曲婉问了她一句:“大姐这是准备往哪里去?” 曲柔道:“正准备去给母亲请安呢。” 碧蓝的天空下,曲婉朝着她慢慢走去,直至两人影子重叠,她才停下脚步,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同她道:“我回来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去姨娘院里陪她说过话,竟然今天在这里遇到了姐姐,不如我们就一起去给姨娘请安吧。” 曲婉就这么看着她,脸上带着笑容,瞳仁幽深到可以倒映出人的影子,曲柔看自己的样子出现在她眼睛里,总觉得像是心里的阴私都被看穿了一样,竟在春日里打了一个冷颤。 “姐姐这是怎么了?”曲婉注意到她今天身上只穿一件简单的外衣,连忙关切的问道:“是觉得凉了吗?” 她见状赶紧让芷江将自己的披肩拿来给曲柔披上,这披肩原本是周嬷嬷担心外面的天气太冷,特意让芷江她们带在身边的,没成想最后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曲婉亲手将披肩替曲柔给围上,就在她靠近的刹那间,曲柔看见她如蝶翼般的眼睫垂下,眼下她正专心替自己系着披肩,两根红带子在曲纤细洁白的手中被她绕来绕去,曲柔心里没由来的慌了起来,总觉得曲婉会用这两根红带子将自己给箍死,就在她快要受不了这种感觉的时候,曲婉将自己的手从她的身上放了下来。 “好了。”曲婉的神色始终如杏花那般静谧,她温良无害的笑容让曲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在心里暗松一口气,然后回以一个同样的笑容同曲婉道:“多谢妹妹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曲婉假装娇嗔的和她说:“妹妹我还没有感谢姐姐你给我送来的书卷呢,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曲柔才记得前几日自己母亲让她找出几本不要的书送去望舒阁,就说是她精心挑选的书籍,还一再强调说书院考核的时候会从里面出题,务必让曲婉将书中的东西全部背下来。 这样一来不仅成全了曲柔大方得体的名声,也是为了拉拢曲婉,好让她为她们所用。 可惜的是她母女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曲婉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进白鹿书院学习,她的目标是要进大梁最高的学府——国子监。 因为只有在那里她可以有机会认识到尚未露出爪牙的宇文然,此时他还是太祖身边的一个不受宠的世子,而她必须趁着雄狮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将他扼杀在摇篮里,至于她和曲柔的账,她会慢慢的清算,总之前世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第三十章 故意闹心 曲柔就这样带着曲婉一起了自己母亲的去处,她们到时方氏正教她小儿子读书认字呢。 曲陵然今年才五岁,正是最调皮的时候,他对别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但是唯独见了曲柔却是听话的很,从大老远的便跑到她的跟前要她抱。 此时耳边立刻传来了方氏的声音:“陵儿休要胡闹!” 曲柔这些日子练舞为了保持完美的体型,一直在节食,从她单薄的身形就可以看出她为了这次皇后寿宴下了多大的功夫,如果不是方氏及时出现制止了他,恐怕以现在曲柔的身体更就架不住曲陵然的闹腾。 曲陵然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的放下自己拽着曲柔裙摆的手,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站在曲柔身边的曲婉。 他一脸防备的看着她,连眉目间都是打量陌生人的那种神色,不过这也怪不了他,郡主去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如今三年过去了,他不认识曲婉也正常。 方氏赶过来,看见曲婉也在这里,她眉头一蹙,不过立马就恢复了正常模样,轻扬的嘴角好像时刻带着笑意:“三小姐不在老夫人身边服侍,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曲婉却装作没有听懂她说的话那般,将头一弯,故作天真的同她问道:“姨娘这是埋怨我陪祖母的时间太久了,而没有来向你请安吗?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就去和祖母说一声,说我这几天就不去她那里了,然后将这时间都空出来陪着你。” 方氏就算再受宠,但是在曲府里也只能算得上是个妾室,只要曲闻道一日没将她扶正,她在地位上就永远低曲婉一头,哪怕她是曲婉的长辈,但是按照本朝规矩,曲婉也没有必要日日向她请安,如今曲婉这么说摆明了是要陷她于不义之地。 她赶紧补救道:“三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见老夫人有你在身边比我们这些人陪着在她身边都要高兴,还以为她离不开你呢。” “若是因为我的原因,让是你去老夫人那里的时间晚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想姨娘也是这个意思。”曲婉脸上的笑容越发深沉了起来,“父亲公务繁忙,弟弟妹妹们又还这么小,如今全府上下都靠姨娘你一人打理,当真是辛苦你了。” 方氏心里一凛,心想: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连牵着曲陵然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曲陵然吃痛将自己的手从方氏的手心挣开道:“母亲,你弄疼我了。” 方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她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对身后的丫鬟说:“你先将小公子带下去。”丫鬟领命上前,哄着将曲陵然抱走了。 曲婉眯起眼睛,看着任由被丫鬟抱走的曲陵然,她勾了勾嘴唇,又继续道:“记得我离府的时候,六弟还不会说话,如今一眨眼竟然都长这么大了,模样看着灵敏动人,想必是姨娘平日里费了些心思吧。” 她的称赞听着像是发自内心,但是落到方氏的耳中,却是不怀好心,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曲柔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这可把方氏心疼坏了,她赶紧上前稳住曲柔的身子说:“这么穿的这么单薄,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于是将她们二人请到了正厅,又让丫鬟端上点心和热茶伺候。 桌子上的小糕点是方氏特意为曲柔准备的,每一样都精致无比,当一碗小米红枣羹下肚之后,曲柔的脸上又恢复了些许气色。 而曲婉却端着一杯热茶,撇去茶碗里的浮沫之后,淡淡的茶香充斥在身旁,她将茶水缓缓送入自己口中,细细品尝其中滋味之后,她赞赏道:“姨娘这里的茶真好喝,是今年的新茶吧?” 方氏不知道是什么新茶和旧茶,她就知道曲闻道喜茶,所以为了留住他,她在这方面会花重金,紫薇园除了茶水之外,其他的一切布置都是按曲闻道的喜好来的。 曲闻道除了纳方氏这么一个妾室之外,还有两位姨娘,其中一位还是曲婉的母亲清河郡主特意为曲闻道纳的,她因看不惯方氏被专宠所以专门找人在烟花柳巷赎了一个还是清白之身的女子。 女子姓白,名明月,长得人如其名,是模样标致的美人。 本来在世家大族之中,正妻就有权力替夫君纳妾的,但是郡主纳妾一事,事先并没有同曲闻道商量,等他一回来便看见府上多了这么一个人,心中难免膈应,所以哪怕百氏纵有倾城之色,但是曲闻道对她始终是对她喜欢不起来,虽然后面百氏为他诞下一女,但是她在府上的地位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在郡主去世之后,就连府上的下人也敢给她们摆脸色看。 白氏不得宠爱,再加上性格不争不抢,平日里深居简出,若不是偶尔一次出现在人前,大家都会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她的女儿曲苒性格随了她的母亲,在一众小姐面前也是那种让人容易忽视的存在。 而另一位姨娘则是来投奔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在曲府待了几月之后,不知怎么就被曲闻道给看上了,后面还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后面和曲婉针锋相对的曲兰。 原本方氏管理这么一家,日子过得也算是惬意,只是这平静的生活被曲婉的到来打破,偏偏她又是郡主和曲闻道生下的嫡女,这让方氏拿她束手无策,原本以为她在这里坐坐便会离开,谁知道她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期间还拿出今日刚买的胭脂分享给方氏母女。 曲婉说:“我听说这家胭脂是整个京城买的最好的,所以特意多买了几盒来送给姨娘和姐姐。” 曲柔一看便知她手上的胭脂是她平常最爱去的那家,就说:“多谢妹妹好意,只是像这样的胭脂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没有用完,所以就暂时不收妹妹的了。” 曲婉微微的点了点头,略带些遗憾的说道:“那好吧,既然姐姐不要,那姨娘就多挑一点吧。” 方氏知道若是在拒绝下去肯定会让人多心,于是她假意选了一些,同时又问曲婉:“三小姐这几日的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 第三十一章 母女共谋 眼看书院的考核在即,曲婉竟还有心思出府游玩,想必在学习方面肯定是随了沈家的根。 大梁自古便有着重文轻武的思想,一般的武将在大家的眼中就只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而已,远远没有读书人来的金贵。 沈凌晚出自于武将世家,虽是郡主之身,但是在心机这方面却远不及出生小吏之家的方氏。 如今见她的女儿只知玩乐,方氏也就放心了,因为哪怕曲婉靠着曲家到处为她打点关系,去了白鹿书院读书,但是她胸无点墨,只知在内宅和人勾心斗角,时间一久也会暴露在人前,到时候丢脸的可就是她了。 曲婉岂不知方氏打什么主意,她故意说自己已经将她们送过去的东西背的滚瓜烂熟了,还让她们出题考自己。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轮到方氏母女心慌了。 就连一旁的丫鬟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那些书可是由她们亲自整理然后送到望舒阁的,就连搬书她们都觉得累,也不知道三小姐是怎么将那些书看完的。 方氏知晓曲婉的性子,她不像普通孩子那般会将自己的心思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所以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谁也分不清。 于是方氏便特意又让人送了一书册给她,说:“还担心之前准备的书会让三小姐看不过来,看来是我多虑了,我这里还有一套书,若是三小姐不嫌弃倒是可以趁这几日有空多翻一翻。” 说着丫鬟便把书送到了曲婉的跟前,曲婉看到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通鉴纲目。 这是汉朝儒学大师程熹的绝笔之作,其中书写的是他这一辈子的所见所闻,他因替友人辩护得罪了皇上,被打入大牢,在牢狱里受刑的五年间,他整理装订了《洪兴大典》被收进了藏书阁,后面被放出来之后,原本是可以任校书郎一职的,但是却被他婉拒了。 他卖掉了自己的宅子,得了一笔钱,从此便消失在京城中,有人说他去大漠,也有人说他去了江南,更有甚者说他从此遁入空门,常伴青灯之下...... 直到十二年之后,一本《通鉴纲目》横空出世,虽然一本孤卷,但是写进了天下的大好山河,以及地方各种奇人异事,顿时掀起了人们拜读这本书的热潮。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只要是识字的几乎人人手捧一本《通鉴纲目》。就连皇上也召他入京,要封他为太子太傅。 可是却被告知程熹早就已经去世了,甚至这本书都还没有写完,民间有人说见一只白鹤落于程熹茅屋上,便传闻玉皇大帝新修了一处白玉楼,召他上去写一篇文章。 皇上听完长叹一声:“此乃命也,不可强求!” 这因为这句话导致这本书的价值翻了几翻,真迹更是卖到了千金,几经辗转最后落到了一位在西域做生意的人手上,他花重金将它买下,然后就将它送给了在西域的节度使,以寻求庇护。 后面这位节度使谋反,被抄了家,官兵在他府上搜出了这本真迹,将它上报给朝廷,从此收入国库。 可是随着朝代的更迭,这本书又再次下落不明,或许作为程熹的绝笔,它注定不会像其他书一样安静的躺在藏书阁里,它只是来这人间一趟,然后又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如今丫鬟手上拿的是后人的临摹本,方氏不懂这书的宝贵,在她的眼里这世间就只有两种书,一种是可以考取功名的四书五经;其他一类的都是浪费时间的杂书。 她将这书送给曲婉,为的就是拖延她的时间,让她在白鹿书院考核的时候出丑,殊不知这本书在后面会帮了她大忙。 曲婉满脸开心的将书收下,然后向方氏道了谢。 方氏母女疑惑地看着她充满笑意的眼睛和温和醇厚的笑容,心中不知为什么越发忐忑。 等曲婉离开之后,曲柔立马就坐不住了,她急急地道:“母亲,她......” “慌什么!”方氏低声喝道:“为了一个丫头,就把我往日里教你的全部忘了吗?” 方氏从小教导曲柔,让她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她到底还是年纪太小,虽在小事上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但是在大事上她还是欠点火候。 见自己母亲神色严肃,曲柔纵然心中委屈不满,但是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暗自绞着手绢,出着心中的这口恶气。 方氏将曲柔手中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她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感叹些什么。 “母亲怎么了?”曲柔问道。 “你啊......”方氏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脑袋,许是在外面站得太久的原因,现在有些隐隐发痛。 曲柔见状赶紧上去关心,却被方氏用手挡住了,她遣散四周的下人,独留曲柔在她身边。 等大家都离开之后,她才拉着曲柔的手说:“如今你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前些日子,黄夫人找我问及你的亲事,我说你年纪尚小,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过早。” “那黄夫人呢?她是怎么说的?”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有些不死心,你也知道在朝中你父亲和黄大人历来交好,要是黄大人在你父亲面前谈及此事,只怕这件事情就不好糊弄过去了。” 黄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家,但是家风清正,再加上黄家那位公子小小年纪便中了进士,入朝为了官,若是有朝一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可是方氏不想将自己女儿命运赌在黄公子身上,她的女儿是这天下最优秀的女郎,自然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所以她便找了一个理由去搪塞黄夫人,可是解决完了一个黄夫人之后,后面保不齐又会出现什么张夫人、李夫人...... 她思前想后只能让曲柔作为平阳郡主的伴读进国子监读书,要知道能在那里面读书的人可都是王公贵族,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她真的被哪位贵人看上了,以后享尽荣华富贵,也能算是为她挣了一口气。 曲柔同样抱有这个想法,只是她担心给皇后贺寿的女子这么多,她很难脱颖而出。 方氏安慰着她:“你放心好了,为娘都替你打听好了,那天出席的人数虽然不少,但是年纪和郡主相仿且有能力作为她身边伴读女子,就只有你和赵家的小姐以及那江家的小姐。” “那赵小姐出生于武将世家,最喜舞刀弄剑,手工女红连碰都不碰,甚至连琴棋书画也一窍不通,至于江小姐嘛,你和她是同窗,她的能力怎么样,你最是了解的。”方氏说着便拍了拍曲柔的手。 江花莺的能力,曲柔确实是了解的,她能入白鹿书院学习靠的都是安德侯积攒下来的人脉,就连平时先生留下来的功课,她也是让府上丫鬟代笔。 所以这么看来,这次伴读的事情,曲柔是势在必得了。 可是还没等她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她立马又想到了一个人,神色立马就紧张了起来:“可是这次曲婉也要给我们一起进宫,要是她被皇后看上了怎么办?” “你放心,她不会和我们一起进宫。”方氏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向下,这还是曲柔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这样,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道:“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苦心的。” 第三十二章 故意升迁 婉那边还不知方氏母女的心思,在得新书之后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拜读了起来。 春日里天气开始转暖,曲府停了地暖,虽然白日里用不了炭火,但是到了晚上,冷风吹到身上的时候还是会让人不自觉的裹紧身上的衣裳。 周嬷嬷见曲婉自从外面回来以后便钻进了书房,已经好几个时辰了都没有出来,也没叫人传膳过去,她心里担心这样下去的话怕曲婉的身子受了不了,所以为她特意熬了一碗薏米红枣羹。 摇曳的灯火下,曲婉手捧着《通鉴纲目》看的正入神,桌上的糕点一口未动,就连烛火快燃尽了未可知。 门外的夏荷有些犯困,她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看见周嬷嬷来了之后,她立马迎了上去,说:“以后这点小事,嬷嬷叫我去做就可以了,又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夏荷的性格虽然急躁容易犯浑,但是心地却善良的很,她心疼周嬷嬷的身体不好,所以赶紧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周嬷嬷说:“你也跟着小姐一天了,想必也是累坏了,锅里还有点薏米红枣羹,你去和芷江分了吧。” 夏荷看着眼前的周嬷嬷,点了点头。 屋里,曲婉还在认真的看书,直到烛火明显的晃动了一下,她才抬头。 此时周嬷嬷已经重新添好了煤油,她将灯罩重新盖上,经她这么一调整,书房亮堂了不少。 她将羹汤端到曲婉面前搁下,将碗盖打开之后,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曲碗忍不住的“哇”了一声。 原先她不觉得饿,但是被周嬷嬷这碗羹汤一激,她顿感饥肠辘辘,周嬷嬷见状赶紧把勺子递给了她,然后贴心提醒:“小心烫。” 等一碗热羹下肚,曲婉只觉得全是都暖和了起来。 等她吃完之后,周嬷嬷说:“虽然书院考核,迫在眉睫,但是小姐也该多注意点自己的身子,那煤油燃到一半,就要赶紧叫人添新的过来,怎能摸黑看书呢?” 许是担心曲婉这样熬夜看书会伤了眼睛,周嬷嬷打算明天让人再多点几盏蜡烛过来。 曲婉却说是自己看书看的太入迷了,以至于忘记了时间,还让周嬷嬷不要担心自己。 听了曲婉这话,周嬷嬷眼眶顿时一红,她想到了之前郡主还在时候,便是由她抱着曲婉在这个书桌上读书认字。 曲婉那个时候年纪小,玩性大,最不喜欢的便是看书,经常是将书撕毁了丢尽池子里喂鱼。 可是现在她在书房里,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如果不是模样像她母亲清河郡主,大家都会以为她是被谁掉了包,来冒充他们家小姐。 “嬷嬷你这是怎么?”曲婉察觉到了周嬷嬷的异样,一脸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周嬷嬷撇过头去,她不想让勾起曲婉的伤心事,所以找了一个借口说自己是得了眼疾,就算是平白无故里,也会流眼泪。 曲婉听完还是不放心,她准备叫大方来给周嬷嬷看一看,却被对方拒绝了。 周嬷嬷说:“小姐刚刚回来不久,要是为了我大费周章,传扬出去岂不是污了你的名声。” 她始终考虑的是曲婉的名声,和整个望舒阁的面子。 “可是嬷嬷,你的身体......” “不打紧的。”周嬷嬷连忙打断了曲婉的话,她说:“都是些老毛病了,等后两天有空,我就去找个大夫看看,小姐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她说的后两天,应该就是皇后寿宴那天。 按例曲家会派人去皇宫给皇后祝寿,一般像这样的重要场合,能出席的都是各家的正妻夫人,但是自从郡主去世之后,这个位置便一直空着,所以但凡需要曲家人出席的时候,都由方氏出面,这久而久之的也大家都默认如今曲家掌权的人是她方珍琦,在外面也唤她一句曲夫人。 这次便是由她带着曲婉和曲柔一起进宫去给皇后祝寿,原本以曲柔的身份是不能进宫,但是不知道方氏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曲闻道答应了将她一起也带去。 想到这里周嬷嬷就忍不住的生气,方氏这些年占着夫人的名声还不算,这次竟然还带着她女儿拿抢自己小姐的风头,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她碍于自己的身份做不了什么,于是便出主意给曲婉说:“听闻皇后和老夫人一样信佛,这次寿宴,小姐你不如就在这上面多下点功夫。” 周嬷嬷处处替曲婉考虑,就连皇后的喜好都替她打探了出来,曲婉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周嬷嬷又说:“咱们这望舒阁的丫头大多都是今年刚进府的,有些是府上的老人,但是却和上一任主子藕断丝连,我怕她们会对小姐不利。” 周嬷嬷皱眉看向曲婉,却发现她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像是早就看出来了似的。 曲婉说:“那两个丫头不足为惧,既然嬷嬷知晓了她们的身份,以后多提防点便是,若是将她们换走,保不齐又会来一批什么样的牛鬼神蛇,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当周嬷嬷确定曲婉已经知晓了那些人的身份,她的内心一阵欣慰,她本来还在担心曲婉年纪尚小,心智不成熟,容易被方氏的糖衣炮弹给蒙蔽,谁知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就看出了对方的把戏。 周嬷嬷点头应下,说:“那我就安排她们做些院子里的杂活儿,但凡是小姐你的贴身事务,我就还让芷江和夏荷这两个丫头负责,肯定不会让她们近小姐你的身。” 曲婉同意了周嬷嬷的提议,她让周嬷嬷不要在她们身上多费什么心思,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周嬷嬷在感动之余,内心也泛起一阵酸楚,晕黄的灯光下,曲婉呈现出一种清冷、疏离又动人的美,如此云淡风轻的表情,倒让周嬷嬷觉得她这些年饱受风霜,才会练就如今这副波澜不惊的性子,她不由得对方氏又恨了几分。 第三十三章 皇后寿宴 第二天一早,周嬷嬷就让人把巧云叫到自己跟前。 待她来了之后,周嬷嬷又找了一个借口把周围的人都给支开,独留巧云一人。 因为上次周嬷嬷让自己当众难堪的事情,巧云心里还对她有所埋怨,如今见她把所有的人都给支开了,巧云心里一紧,唯恐周嬷嬷对自己做些什么。 “嬷嬷找我所为何事?”巧云一脸的戒备,语气也有些生硬。 周嬷嬷打量着眼前这个模样清秀的丫头,见她细眼薄唇,便知她的性格是那种趋炎附势,一心只想往高处爬的那种。 “前些日子我找管家要了些花儿,准备将它们栽在我们望舒阁的那块空地上,可是今天我有事,需要到三夫人那里跑一趟。” “你赶紧找几个人,去南院将花盆都搬过来,然后再找管家要点花种,将它们撒在咱们院子的那块空地上。” 郡主还在世的时候,望舒阁的院子每到春日便是一派花团锦簇之景,只是可惜这几年,这院子荒着没人主,哪怕现在被整理出来了,但是院子四周空荡荡,没有一点生气。 所以周嬷嬷就打算开垦出一片空地,在上面种些花草之类的东西。 要知道这搬花可是一个辛苦活,巧云见她将这么又脏又累的活安排给自己,心里顿时就不满了起来,她刚想开口拒绝,可是周嬷嬷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好生干着,要是哄得小姐开心了,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周嬷嬷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巧云狠狠地淬了一口,并在心里咒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不过生气归生气,但是她交代下来的东西还是要完成,巧云虽然喜欢偷奸耍滑,但是她也拎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她明白这件事情必须赶在周嬷嬷回来之前就把它给干好,不然到时候落下口色,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大概是在中午的时候,她们已经将花全部从南院搬了过来。 正在书房看书的曲婉听到外面的动静,便走查看情况。 巧云这个时候正在指挥人摆弄着花盆,同时还有丫头拿着锄头锄地,见到曲婉出来了之后,她们赶紧停下手上的活计,纷纷向她行礼道:“三小姐好。” 曲婉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巧云走过来邀功道:“三小姐可还喜欢这些花儿?”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曲婉问她。 “奴婢听闻小姐喜竹,奴婢便特意找管家要了几株紫竹,等明日他就会让人给咱送过来。”巧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曲婉看着一脸谄媚的巧云,心里冷笑一声,她之前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嘴想要在院子四周栽些竹子,便被她听了去,看来自己的动向确实是被她掌握的一清二楚。 曲婉虽不能处置她,但是也不能放任她这么继续下去不管,于是她称赞道:“你倒是个心细的丫头。” 巧云见自己被夸了,于是就更加卖力的讨好着曲婉,恰巧这个时候周嬷嬷办完事情回来了,她看着满园的花朵,当着一众人的面便夸起了巧云。 “就说巧云这个丫头是个能干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曲婉也点了点头说:“周嬷嬷都说好的人,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既然如此便提她做一等丫鬟,协助周嬷嬷一起打理这个望舒阁吧。” “还是小姐懂得体贴人,有巧云这么能干的人帮衬着,我也能少操一点心。” 周嬷嬷和曲婉一唱一和,三言两语的就将巧云捧上神坛,也顺利的让她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的众矢之的。 要知道这二等丫鬟和一等丫鬟之间差的可不是每个月那到手的二两银子,这意味着巧云不用在和她们挤那十几个人睡的大通铺,她现在不仅有了管理下人的权力,就连以后出府了,曲府都会赏她一笔安家费,要是东家看中她这个人将她留在府上,那么以后不管生老病死,曲家都会她对她负责到底。 巧云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中,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了。 还是周嬷嬷提醒她,到时候去给管家说一声,说她已经被望舒阁提为了一等丫鬟,让她去领衣服的时候,她才真切的觉得这泼天的富贵确实是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忙不迭点头答应,然后将手上还没有干完的活交给了一旁的丫鬟,自己则急急忙忙的跑去找管家了。 这个时候,便有开始嘀咕了起来:“明明这花是我们一起搬回来的,就连花种也是我们亲自种下的,怎么这功劳全部都算在了她的头上?” “谁让我们比不上她会拍马屁呢......” “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你们终于知道了吧。”夏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们背后听到了她在议论巧云,她故意和了一脚稀泥。 众人回头一看是她了之后,便问:“你都跟在小姐身后这么长时间,怎么不见她将你提为一等丫鬟?” “你以为谁都像她那样媚主欺下啊?”夏荷双手抱胸,一脸的义愤填膺:“再说我们家小姐对我可好了,我才不在乎什么一等丫鬟不丫鬟呢。” 夏荷说完便问向一旁紫烟:“之前见你和她关系这么好,又同是紫薇园出来的,怎么不见你像她那样也被提为一等丫鬟呢?” “你也说了,并不是每个人的性子都像她那般讨人喜欢。”紫烟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人群,默默的干着自己还未完成的事情。 很明显她这是有了心事,几位丫头面面相觑之后,选择了换个地方继续。 周嬷嬷手捧一盆含苞待放的海棠,将它放在书房的书桌上,然后对曲婉说:“小姐,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将东西送给了三夫人。” “嗯”曲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周嬷嬷瞥见窗户边那几颗窜动的人头,便知是有人偷懒,正准备出声斥责的时候,曲婉拦住了她。 “今日刚提了巧云的身份,想必有些人不服,正在背后议论呢,要是嬷嬷现在将她们赶走,今天这出戏我们算是白演了。” “所以小姐是打算借她们之手,解决紫薇园的人?” “有的流言比刀剑更能伤人,她若是承受不住,大可一走了之,又不是我强迫着她留下来。” 这招还是她从宇文然身上学到的,当年他刚登帝位,按理说需要对大臣们论功行赏,但是总有些人居功自傲,不服安排,所以宇文然就特意将他们的官职封的很高,等他们内心开始膨胀起来的时候,宇文然悄悄派人在暗中收集他们的罪证,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曲婉跟在他身边多年,见惯了他用这样的方式处理下人,自然学得几分他的习性。 周嬷嬷见曲婉那晦暗不明的神色,接着又开口道:“听说方氏昨晚头疼欲裂,将府上的大夫全部都请到了紫薇园替她看病,导致四姨娘那边吐血了都没有人照顾。” “还有这事?”曲婉抬眸,表情严肃道。 周嬷嬷点了点头,说:“四姨娘性子安静不爱惹事,即使是吐血了也没有声张,若不是今早我去三夫人的院子里,正好遇到丫鬟们清洗那沾了血的衣裳,想必四姨娘还会瞒着我们。” 四姨娘是清河郡主强塞给曲闻道的,她不仅不得宠爱,甚至还因为出身于烟花巷柳的原因,而惨遭其他人的白眼的欺辱。曲婉记得前世她死于肺痨,最后被一卷草席裹着扔到了乱葬岗。 曲婉对这个所谓的姨娘没有什么印象,哪怕是绞尽脑汁也只能回想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让周嬷嬷找个大夫替她看看。 周嬷嬷应下了这门差事,并赶紧着手去准备。 与此同时,随着皇后寿宴到来,全京城上下也忙碌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吉服被毁 到了真正皇后寿宴那天,整个京城更是张灯结彩,甚至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曲婉就被周嬷嬷叫了起来。 她在周嬷嬷和芷江的帮助下,画了眉毛、抹了脂粉,最后又点了点绛唇。 看着铜镜里花一样的美人,周嬷嬷赞叹道:“真不愧是我们家小姐,模样生的就是好看。” 对着镜子,曲婉左顾右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思绪又飘到了前世自己和宇文然见面的那一天。 前世她和宇文然见面也是在皇后的寿宴上,她随众人在长信宫拜见皇后之后,按照规矩她们需要在宫人的带领移驾到举办宴会的太和殿,就路过太清池的时候,她被池塘里的荷花吸引住的目光。 荷花本是夏天才会盛开的植物,可是在这里她却看见满园的荷花在春日里绽放,心里难免觉得惊奇,走着走着便失了神,竟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那个时候曲柔就她的身边,原本她可以拉她一把的,但是她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身上的华服在遇水之后便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她拼命地向上划水,却有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往下拉去,这个时候只听耳边传来“扑通”地一声,似乎是有人下水来救她。 可是这个时候的曲婉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她失去了意识,身体开始逐渐下沉,下沉......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庞,耳边传来他关切的话语,曲婉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紧张和担心。 她听别人称他为赵世子,便知他是赵王的儿子,曲婉因落水之后狼狈不堪,便草草出宫,没有参加后面的给皇后献寿的环节。 而曲柔却因表现出色被选为了平阳郡主身边的伴读,从此入读于国子监。 就在大家都在替曲婉感到惋惜的时候,她本人却沉浸在落水之后那惊鸿一瞥中,情难自已的爱上了宇文然。 哪怕那个时候她还是太祖身边的一位不受宠的世子,她也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 前世曲婉所有的悲剧人生,都是从今天开始的,想到这里,一行清泪从她的眼里滑落。 这可吓坏了替她梳妆的周嬷嬷,她赶紧停下手上的动作,掏出手帕为她擦泪。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还哭了起来,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曲婉摇了摇头,神色恢复到了往常,她说:“我只是想起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罢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小姐你这般伤心?”周嬷嬷紧张的问。 恰巧就这个时候,夏荷一脸紧张的跑了进来,甚至是额头上还冒着冷汗。 “嬷、嬷嬷,小姐......”她战战兢兢的开口,就连身子都忍不住的发抖。 “怎么这是?”周嬷嬷蹙着眉问道:“我不是让你去拿衣服了吗?怎么衣服没拿过来,你却像是见了鬼似的?莫不成......” 周嬷嬷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感到不妙,还没等她问出口,夏荷就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小姐、小姐衣服坏了......” “好端端的衣服怎么会坏了呢?”周嬷嬷质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明明昨天我检查的时候它都好端端的挂在那里,但是今天去拿的时候,却发现它后面袖口处破了一个洞,就连下面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了一样。” 周嬷嬷和曲婉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在背后给她们使绊子,为的就是阻止曲婉此次进宫,参加皇后寿宴。 “这个卑鄙无耻的毒妇!”周嬷嬷咬牙骂道 要知道参加皇后寿宴,每个人都身穿吉服,而曲婉刚刚回京,就这么一件吉服,要是被人知道已经毁了的话,估计这次寿宴,她是去不了了。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法子,吉服被毁,曲婉就去不了了;要是她硬着头皮穿着已经坏的衣裳去给皇后贺寿,被人看出了端倪,便会落下一个不敬之罪。 不管她选择什么样的方式,都会让那群想要害她的人称心如意。 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当真是恶毒极了,夏荷自责道:“都是奴婢的不好,明明知道北院的那群人狼子野心,我昨晚就应该守着这件衣服才是,若不是我的疏忽,也不至于让她们有可乘之机。” 她本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丫头,但是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埋怨起了自己,足见此次后果有多么的严重 曲婉却始终是保持着冷静的表情,一双眸子深沉如水,瞳孔里是毫无波澜的黑,就连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她对周嬷嬷说:“豺狼之心岂是你我可以防范的?就算是躲过了今日,她们难道就会放过我们吗?” 三人闻言,皆将目光投向了曲婉,只见她不紧不慢的说:“找个丫头回禀北院的人,就说我身体突然不适,让她们先走。” 说完之后,她让夏荷将衣服给她拿过来,同时还让芷江去房里将针线找出来。 “小姐的意思是还要进宫?”周嬷嬷不安的问道。 “去啊,怎么不去。”曲无视她们错愕的眼神,继续安排她们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她们越是不希望我去,我就越是要出现在她们眼前!”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眸子里却是怒火如炬。 周嬷嬷抬头望了望了窗外,发现天色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她在心里盘算着时间,估摸着她们还剩下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当芷江和夏荷各自捧着衣服和针线过来的时候,周嬷嬷将梳子递给夏荷,示意让她接下来替小姐梳头,而她则和芷江拿起针线缝补衣裳。 主仆几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手上的工作。 而紫薇园里,方氏母女已经梳洗妥当,再替曲柔戴上最后一只耳环后,方氏满意的笑了笑。 “我女儿国色天香,此次宴会定能拔得头筹,扬眉吐气!” 一旁的丫鬟听了这种话都默默的将头给低下去,或是曲柔的美丽太过耀眼,让她们自惭形愧,或是方氏脸上的笑容太过恐怖,让她们觉得害怕。 而曲柔虽已经打扮妥当,但是心中却莫名有些紧张,大抵是因为这次是她第一次入宫,而且面对的又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铜镜中的她眉头微蹙,就像是清晨的薄雾罩着群山,昨日她滴水未进,为的就是保持体型,好让自己在献舞不出一丝纰漏。 今天为了进宫,她们又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这让本就身子骨弱的曲柔难以承受,在替她梳洗打扮的时候,丫鬟甚至要又上好几层胭脂才能盖住曲柔脸上苍白的气色。 方氏作为她的母亲在察觉到自己女儿紧张的情绪之后,她先是让丫头熬了一碗参汤,然后将手搭在她的背上,望着铜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她轻声道:“柔儿莫要紧张,为娘都替你安排好了,你只管放心往前走就是了。” “母亲......”方氏这句话就如同一枚定心丸落到曲柔的心里,在喝了丫鬟端过来的参汤之后,她稍微恢复了点气色。 紧接着便移步到了正厅,等着曲婉打扮好了一同和她们入宫。 第三十五章 拖延时间 正厅里除老夫人之外,还有曲府的三姨娘。 今日是皇后寿宴,虽然她们不能跟着一起进宫,但是还是起了一个大早,准备送一送曲婉她们。 三姨娘原名叫郑玉娥,是老夫人的远方亲戚,当年黄河一场大水将她家冲垮的一干二净,她的母亲临死前攥着她的手告诉她,他们家还有一个嫁到京城的表姨母,让她去投奔于她,哪怕是留下来在她家端茶送水的婢子,也好过留在这里到处流浪。 而老夫人在知道他们一家的情况之后,立刻就将她留在了身边,谁知这一留就过了十几年。 曾经需要投奔亲戚才能活下去的郑玉娥,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这个曲府的三姨娘,她虽不像方氏那般得宠,但是有老夫人护着她,她在这个家的生活过的也算是滋润。 在曲婉没有到来之前,她一直是方氏的心头大患,虽然她表面上不争不抢,但是能在大宅院闯出一片天地来的女人,能是什么心慈手软之类呢? 三姨娘一见方氏母女过来,她的眸子就不自觉的暗下几分,明明她和方氏同为妾室,她们生的孩子也都是庶出,可偏偏她就能出席皇后寿宴,而自己却只能待在家中。 方氏带着自己女儿缓缓朝着二人走过来,先是缓缓行了一个礼,得到老夫人的颔首之后,她们才能起身。 看着她们母女打扮得体的样子,老夫人交代说:“这次是悠悠回府以来第一次进宫,你们要多照顾一下她。” 曲柔闻言,目光微动。 自从曲婉回来以后,便深得祖母的喜爱,一方面是自己的功课繁忙,另一方面则是曲婉整日霸占着老夫人,导致她们祖孙俩独自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如今见自己祖母一开口便是关心曲婉那个丫头,这让曲柔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碍于自己的形象,她又不好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只能保持着沉默。 方氏却能笑着将话接过来:“三小姐年纪虽小,但是做事却稳妥的很,有些时候连我这个做长辈都自愧不如呢。” 方氏当着众人的面夸赞起了曲婉,仿佛显得自己又多贤良淑德似的。 三姨娘在心中冷笑一声,似乎不满方氏这种娇柔做作的样子。 “悠悠再懂事,总归还是一个孩子。”老夫人这句话,分不清喜怒,但是听着却不像是在开玩笑,方氏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认认真真的回了一句:“是。” 众人在前厅等了曲婉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见她迟迟还未过来,老夫人便请人去催。 得到的答案却是曲婉突然身子不适,她让方氏母女先走,她后面在赶过去。 “昨日都还好端端的,怎么今日就身子不适?”老夫人眼神死死的盯着来传话的人,别看她平日里慈眉善目,但要是真的发起火来,可比惹到这府上任何人的后果都要严重的多。 见老夫人生气了,在座的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时候三姨娘偷偷观察方氏母女的神色。 曲柔一身正装,料子是江南织锦司今年最新得一批月华锦,整个京城估计她是头一个穿上由这种料子制成的衣裳,本就长得美的五官,再加上这么精心一打扮,就更加出彩了。 她的腰间还挂了一个由白玉制成的镂雕牡丹佩,一下就吸引住了人们目光,看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身,郑氏顿时就眼红了起来,此等腰身,哪怕自己还是闺中女子的时候都不及她的半分。 曲柔无疑拥有着连女子都羡慕的美貌,此时她正盯着地上的砖石出神,全然没有听见自己母亲和老夫人之间的谈话。 方氏这个时候佯装安慰着生气的老夫人:“老夫人您先别生气,三小姐还年轻,没准一会儿就没事了,我们还是坐下等她吧。”她的表情神态完美的挑不出任何的错误,三姨娘在心里讽刺的笑了笑,若不是领教过她的厉害,三姨娘估计会真的以为她是真的一个贴心的继母。 众人又坐下等了曲婉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她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就在大家准备接着等下的时候,管家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过来。 他道:“老夫人,如果在等下去的话,只怕会耽误给皇后贺寿的吉时。” 这个时候老夫人紧张了起来,她不安的拧着手帕,眼神不断往外面张望,见曲婉迟迟不来,她最后咬了咬牙对方氏说:“你先带着柔儿走,等会我让悠悠来赶你们。” “可是这......”在这紧要关头,方氏却不干了起来,她说什么也要等曲婉同她们一起进宫。 这可把管家给急坏了,他连忙说:“夫人您就别等了,若是咱去的迟了,上面怪罪下来,咱可担待不起啊。” 像皇后寿宴这么重要的场合,要是有人迟到了,面临可是杀头的罪过,谁也不敢拿自己脑袋赌,所以管家劝她们先走。 在几番相劝之下,方氏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在管家的带路下,同曲柔一起钻进了进宫的马车里。 一进马车,方氏原先脸上那副着急的神色就变了,她嘴唇一勾,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这边方氏母女前脚刚走,后脚老夫人就让管家重新安排一辆跑得快的马车。 管家那边马上就安排好了,见曲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管家赶紧迎了上去。 “哎呦,我的三小姐。”管家叫苦连天:“您怎么才来啊!” 曲婉刚想开口解释,却被他无情的打断了:“小姐您快上去,这次我亲自护送你进宫。” 说着他便掀开车帘,催促着曲婉快点上去。 这个时候周嬷嬷的声音又从曲婉的耳边响起:“小姐此次进宫若是有什么不懂,记得去找朱家娘子,就是之前那位教你打马球的赵家小姐。” 周嬷嬷口中的朱家娘子原是赵家的嫡女赵红玫,她同清河郡主同为将门之女,两家往来密切,即使沈凌晚嫁到曲家,赵家那位小姐还经常登门拜访,曲婉出生的时候,她还特意找人打了一对赤金缠丝手镯作为她的满月礼。 后面她嫁给了文昌伯府的次子为妻,便成了周嬷嬷口中的朱家娘子。 “祖母那边,嬷嬷你记得替我解释。”曲婉掀开车帘,嘱咐道。 “欸、欸,好的。”周嬷嬷连忙点头。 “小姐记得......” 周嬷嬷这句话没有说完,管家那边已经赶着马车走了。 他怕误了吉时,所以马鞭挥的格外的有力气。 坐在马车的主仆三人,芷江正替曲婉整理着衣摆,而夏荷却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住的糕点。 她刚糕点拿出来,芷江就小声斥责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顾着吃啊。” 今早这是若不是曲婉足智多谋,只怕她们还在曲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吉服被毁,这要是上面追究起来,她们两个作为曲婉的贴身丫鬟肯定免不了要被抓去问话,情节严重的甚至会被赶出曲府。 被芷江这么一句话,吓得夏荷立马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曲婉摩挲着袖口处的珍珠,这是周嬷嬷刚刚缝上去的,为了保持对称,她们甚至在另一边也缝了一颗差不多大小的珍珠,哪怕凑近仔细看也瞧不出其中的端倪。 她听着两位丫头的对话,缓缓开口:“等会我们要先去长信宫请安,之后才能去太和殿,你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 芷江纳闷自己小姐是怎么知道这其中顺序的,而且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是进宫,倒像是回家似的。 第三十六章 亮瞎狗眼 还没等她将心中疑虑问出来,手上就被夏荷塞进来一块点心,她说:“姐姐快吃,今天宫里可没有准备我们的膳食。”说完她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同时又拿出一份看上去比她手中那份要精致一点的糕点。 将它送到曲婉手上,说:“我还听说为了保持端庄,小姐们都只会吃一点点,我这边替小姐您也准备了一份,咱可不能饿肚子。” 曲婉苦笑一声,伸手拿了一块尝了尝,眉头一扬,说了一句好吃,然后又将剩下的都分给了芷江和夏荷,主仆三人就这样马车里分着将这两份糕点全部吃完了。 曲婉她们一行人几乎是掐着时间赶到的宫门口,等她们到时,神武门几乎沾满了人,他们都是从各地赶来给皇后娘娘贺寿的。 几乎都是京城里的各位权贵的夫人和小姐,当然其中也要从外地来的地方世家大族,大家先是聚在一起找各自认识人在一起聊天寒暄,等太监们拿着名单叫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再按家世品阶依次排队入宫。 曲婉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刚刚好太监拿着名单准备走过来,芷江和夏荷见状赶紧提着曲婉的裙摆道:“小姐快走吧。” 原本曲柔是准备在人群中寻找江花莺的身影的,但是却在无意间瞥见了曲府的马车。 她的神情顿时一僵,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儿她便看到曲婉带着两个丫头向她们这边走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身体有恙吗? 曲柔心里一连冒出来好几个问题。 此时方氏正在忙着同丞相夫人拉近关系,还没有注意到远处正在向她们靠近的曲婉。 直到曲柔微微托了托她的手臂,方氏再次看见远方曲婉的身影。 她的笑容一下子愣在脸上,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谁家的小姐,模样长的好生美丽,只是怎么看起来却觉得眼生的很?”丞相夫人也注意到了曲婉,并夸赞她的身姿优雅,模样好看。 方氏的脸上更加不好看了,她明明就让人毁了她的衣服,她是怎么又将它穿在身上然后赶过来的? 方氏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曲婉靠近的时候,她才看见她至腰身起便有一道被金线绣出的一朵牡丹花,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明明金色是极其挑人的颜色,她穿在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适配,甚至还隐约透露出一种威严。 她的背后是一轮初升的太阳,朝阳淡淡落到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辉,她就像是从火中涅盘而生的凤凰,正一步一步的向她们靠近。 直到走到方氏和曲柔面前,她才停下脚步,唤了她们一句:“姨娘,姐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她原来就是三年前替自己母亲去沅陵守孝的曲家三小姐。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曲婉还笑得这般的好看,方氏暗自里咬了咬牙,然后给曲婉让出一个位置,说:“三小姐你来了,” 她一个妾室没有唤曲婉芳名的资格,之前曲婉刚刚入府的时候,她为了拉近关系,唤了一声她的小名“悠悠”,事后都被老夫人暗示她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要是被别人听见她这么叫曲婉的小名,传扬出去之后被人说是他们曲府太过于没有规矩,忘记了嫡庶尊卑。 如今当着一众夫人小姐的面,她就更加注意起了自己的言行举止,不仅尊称曲婉一声三小姐,甚至就连站队的时候也要让曲婉站在自己的面前。 待由一位头一位头戴乌纱幞头、穿织金袍服的太监总管在前面领路,她们这一群人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由皇城南端的神武门进,经过承天门与端门,又过了午门,恍然看到五座石桥,这就是传说中‘内五龙桥’,桥下就是便是大名鼎鼎内御河。 这里有许多都是第一次进宫,在看到如此恢弘的建筑时,心里难免都会感叹一番,如果不是前面有公公带队,不能乱了规矩,估计有人都会在这里停住脚步,好生欣赏着皇宫里的构造。 过了桥就是奉天门,由南向北依次建有奉天、华盖和谨身三大殿。三大殿的东侧有文华殿和文楼,西边有武英殿和武楼,统称为“前朝”五殿。 三大殿之后,是皇帝与后妃生活起居的地方,名叫“后廷”。处在中轴线位置上的是乾清、交泰、长信三宫,左有柔仪殿,右有春和殿,再往里走便是后花园以及深宫六院。 太监带领她们在长信宫门口停下,她们需要在这里等候,按照家世门第分为八个人一组,依次进去给皇后拜寿,曲家排在丞相府的后面,属于第三组。 趁着太监宫女带着前面人入宫殿的时候,曲柔悄悄的抬头,透过半开的宫门打量起了长信宫里面的里面的情况。 只见一排身着宫装的的宫女,身姿挺拔的站在由白汉玉石铺成的地砖上,身旁两侧摆着绿植,再往里却是被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了。 曲柔无奈收敛起眼神,她抬头望了一眼,看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面用金漆浓墨重彩的写下三个大字:“长信宫” 这便是历代皇后的居所,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透露着皇家的威严,让曲柔内心深处有种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的感觉。 于此同时,她还注意到曲婉的表情,见她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微微的抬起下巴,神情不卑不亢,就像是在欣赏家中的花园,就连一丝被震撼住的表情都没有,仿佛她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曲柔被自己内心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连忙摇头试图将这种可怕的想法给赶出去。 可是她越是装作不在意,眼神就越是往曲婉身上看。 直到对视上曲婉那双澄澈透亮的双眼,她像是做坏事被人抓到一样,赶紧将自己的眼神从她身上慌乱的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去摆弄她腰间的玉佩。 曲婉将她惊慌失措的动作全部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冷笑一声:原来曾经不可一世的曲柔,也有不敢和自己对视的一天。 想当年她被封为皇后,曲柔打着祝贺的名声,在长信宫一住便是三个月,期间无数次听她赞叹起长信宫的宏伟壮阔,她说自己十分羡慕她能嫁给像宇文然这样的如意郎君。 那个时候曲婉天真的认为她只是想要找一个像宇文然这样的男子,可是谁知道她看上正是宇文然。 两人就这样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后面她作为质子去到千里迢迢的突厥,宇文然立即将她纳入后宫,等她回来的时候,曲柔已经成了一人之手,万人之下的贵妃,离她的皇后宝座只差一步之遥。 曲婉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自己内心的怒气,等待着太监宫女的传唤。 第三十七章 拜见皇后 听着司礼太监声音在耳边响起,曲婉的心波澜迭起,终于,在阔别多年之后,她终于又一次的踏入了长信宫,那座曾经葬送她青春年华、朋友亲人的长信宫...... 曲婉走在队伍的最面前,她跨过长信宫的宫门,终于在一片花团锦簇的中央看到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明德皇后。 在她们按照宫规礼仪向皇后行完贺寿礼之后,便依次准备入座,就在这时,殿上突然传来皇后的声音。 “右边那位可是曲婉?走进些,让本宫好生瞧瞧。” 曲婉起身,轻移莲步,向凤座上的皇后靠近,直到对方将她全部都看清楚之后,她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曲婉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免了吧!”皇后一脸和色,目光落到眼前的曲婉身上,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她和蔼的问:“多大了?” “回娘娘,臣女今年十三岁。” 听了她的回答,皇后微微点了点头,道:“悠悠长大了,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你的母亲。” 她称呼着曲婉的小名,顿时就让俩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一旁的方氏母女眼红的看着这一幕,恨不得在曲婉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按理说以曲家的身份是不值得皇后劳心记住家中小辈的名字的,而皇后这么做完全是看在沈家的份上。 曲婉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沈大将军,死不仅葬入了广陵,皇上甚至特封他为沈国公,是当今天下唯一的异姓王爷,他死后便由其子沈璋继承爵位,就连沈凌晚清河郡主的封号也是皇上亲赐。 如今沈璋作为西北大将驻守边关,已经多年没有回来了,自从沈凌晚去世之后,这京城里沈家的血脉便只剩下曲婉一人了。 皇后大抵是由于爱屋及乌,所以看向曲婉都多了一份慈爱,在和她谈了几句之后,不觉掩面而笑:“真不愧是沈家和曲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不仅能出口成章,就连胸襟和见识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皇后这句话直接夸了曲婉两次,惹得一众夫人看的好生羡慕。 就在这个时候曲婉提了一个要求,她对殿上皇后说:“听闻太清池的莲花开了,臣女在这里有个不请自请,烦请娘娘开恩能准许我去瞧上一瞧。” “你也喜欢莲花?”皇后似乎有些意外。 “莲乃花中君子,是臣女心中最爱。”曲婉恭敬的答道。 皇后难得遇到一个和自己这个投缘的女子,于是便同意了她的请求,她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带路领曲婉过去。 就在大家以为这一切快要结束的时候,曲婉突然问了一嘴曲柔:“姐姐不想和我同去吗?” 她一句话便惹得众人都目光都转向曲柔身上,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原来有着京城第一才女名声的曲柔一直就她们身边,只是刚才被她们忽视了而已。 “我......”曲柔怯生生的朝着皇后方位望了一眼,模样虽然清婉动人,但是比起不卑不亢的曲婉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皇后以为她们两个是姐妹情深,当然不忍心拆散她们,于是点了点头,示意曲柔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多谢皇后娘娘!”曲柔向皇后道了谢,只是声音细若蚊蝇,传到皇上耳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曲柔就这样被曲婉拉着手去到了太清池,因为一路上都有太监宫女路过,曲柔不敢撒开她的手,只能任由她这么牵着,感受着从她手心里传来的暖意。 俩人刚走出长信宫没多久,给她们带路的宫女的步子却突然停下了,见她一脸难受的蹲了下去,曲婉赶紧撒开曲柔的手蹲下去检查她的情况。 “姑姑,你这是怎么了?”曲婉一脸焦急的问。 “我、我没事......”她疼的明明连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就连额头上也冒了冷汗,却还强撑着说自己没事。 曲婉当场拦下一个小太监,对他说:“你赶紧叫太医过来。” 被拦下来的小太监先是一愣,他疑惑的看向曲婉,心想她是什么人,竟敢指使皇城中的人来替她做事? 即使在看到曲婉身上的吉服之后,他仍没有动,他知道今天是皇后寿辰,会来很多人进宫来贺寿,可是就算她们的身份在尊贵,但是自己可是这紫禁城的人,能叫得动他们的人除了皇上和皇后之位,便只有这宫中的嫔妃和主子了。 曲柔同样也被曲婉的疾言厉色给吓住了,要知道她们现在可是在宫里,不是在她们家的小花园,就算是在寻常人家作客,为了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名声,她们也不会对人家家中的下人颐指气使,曲婉倒好,她竟然直接使唤起了宫里面的人。 就在曲柔准备看好戏的时候,宫女静儿开口了:“曲、小姐,我没事,只是老毛病犯了。” 静儿在入宫为婢之前曾是贫苦人家的孩子,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时间久了便饿出胃疼这个毛病过来。 原在太医的调理下已是许久未犯了,今日不知怎的却突然疼了起来,不过她也感叹好在不是在皇后面前犯的病。 “姑姑疼的这般厉害,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曲婉坚持要给她请太医过来看看。 这个时候刚才的小太监,也终于看清了静儿的脸,在认清她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之后,他赶紧道歉道:“小的一时眼花,竟没有认出是静姑姑,小的该死!” 他的脸色变得是如此之快,将见风使舵这四个演绎的是淋漓尽致。 不过曲婉也没有怪罪于他,只是让他带着人去找太医。 静儿临走之前还和曲婉抱歉,同时又将去太清池的路告诉给了她,如今她们才刚刚出了长信宫的门,离去太清池还远得很呢。 就连记忆力一向姣好的曲柔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脑子都乱了,曲婉却在听了她的之后,一脸自信的点了点头,同时还让太监在路上一点要照顾好她。 太监心里犯嘀咕:这倒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看起来比这宫里的主子还像主子。 不过虽是在心中这么想,但是他在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句“是”之后,便扶着人走了。 第三十八章 赏花落水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曲柔收敛回眼神道:“我们还去吗?” 这偌大的皇宫若是没有宫人引路,只怕她们会迷路,到时候若是冲撞哪位贵人,这可不是她们两个人能承担得了的。 可曲婉却没有丝毫的退意,她道:“难道姐姐不想看盛开在春日的荷花?” 明明她的身形如此单薄,但是还是挡在了太阳和曲柔面前,半张脸在阳光的映射下多了一份神性,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臣服。 “想是想,只是这......”曲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无情的打断:“想的话就跟过来。” 曲婉走在她的面前,脚下的路仿佛被她走了千万遍,即使没有宫人的带路,但是曲婉的步子依旧走的很稳,根本就没有丝毫进宫该有的局促。 曲柔就这么跟在她身后,一起来到了太清池。 看着满池的荷花,曲婉问道:“姐姐可知这里的荷花为什么会在春日里绽放?” 曲柔摇了摇头,她奇怪为什么从她们一入宫起,曲婉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便开口问道:“看妹妹如此轻车熟路的样子,倒不像第一次入宫,就连这么难找的地方也能被你知晓,当着是让人大吃一惊。” 曲婉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眼睛在这一刻凝结了成了霜,她见视线落到满池的荷花上,不紧不慢的开口:“若我说,我只是做了一个关于皇宫的梦,姐姐信吗?” 梦?她做了一个梦就能将整个皇宫的布局知道的一清二楚?不仅如此,看她身上那气度,想必梦里她还是掌握别人生死大权的上位者。 曲柔问:“那妹妹是做了一个什么样梦?” 曲婉一直在等她问出这个问题,她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卸下心中包袱似的,她开始说出那个曾经让她辗转难眠的“梦”。 “在梦里我和姐姐爱上同一名男子,他先是娶了我,然后趁我出门不在家的时候,又将姐姐迎娶上门,我离家多年,回来的时候姐姐已经成了他身边的美妾。” “你和他有了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后面家中失势,我被他赶出家门,这个时候姐姐端着鸩酒来送我最后一程。” 曲婉说这话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就好像是真的在述说梦里的故事一般,如果不是她的心脏在隐隐约约的抽动,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前世的往事。 “这个梦......”曲柔想说这个梦太可怕了,但是后面那半句她始终说不出口。 她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能跑也不能躲,只能安静的站在那里听曲婉说她在梦中发生的故事。 “姐姐曾说羡慕我,羡慕我一出生便是曲家的嫡女;羡慕我能有个如意男君;羡慕他宠我入骨;羡慕我轻而易举的便过上了你梦寐以求的生活。所以你才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勾引我的夫婿,将我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给抢走,我想问问姐姐,这一切可都是真的吗?” 曲婉的突然转身,吓了曲柔一跳,她努力的稳住身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 她磕磕绊绊的说:“怎、怎么可能,妹妹你、你过得好,我这个做姐姐的应该高兴才是,又怎么会抢、抢你的东西?”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今日我的衣服突然破了一个窟窿,这不得不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不想让我参加这次皇后的寿宴,所以故意在背后使坏。” 曲婉的唇畔浮上一丝冷笑,眼神就像是寒刀一般在曲柔的身上来回扫视,正将她一刀刀的凌迟。 “我......”曲柔本能的后退,却不料一脚踩空,掉入了栽满莲花的太清池中。 今日是皇后寿辰,所有的宫人都在前殿上伺候着,哪怕有人路过这里,也只是匆匆瞥上一眼,加上太清池的荷花盖住了曲柔的身子,根本就没有人发现有人落水了。 曲婉就这么负手站于岸边,看着湖里的人的手升起然后落下,从远处吹来的风落到她的身上,衣袂飘飘,好像从这莲花中走出来的仙子。 自到有人发现湖中有人落水,然后便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人,才将曲婉的思绪拉回现实,看着奋力向曲柔游去的宇文然,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她终于让一切的事情都回到了正轨。 正当她准备退下的时候,转身却意外的闯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宇文澈就站在她的身后,他是太子独子,也是皇上的长孙,身上自带一股王者的威严,又不同一般的世家公子,他是真正在战场厮杀过的,哪怕是一身麒麟蟒袍也能被他穿出战衣铠甲的气度来。 这是可惜再过不久他便会被卷入太子谋逆一案,被贬为庶人,然后派到边关去驻守边境,永世不得回京。 他的名字会响彻整个大梁的边境,然而也仅仅只是在边境。 曲婉的眼里闪过一丝惋惜,若是宇文澈没有自刎于呼伦湖畔的话,估计大梁也用不着和突厥签下屈辱的条约,或许她的人生也会有所改变...... 曲婉有那么一刻的瞳孔放大,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纷纷往这边跑来。 见宇文澈站在这里,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准备跳下去救人。 曲婉随着他们的样子,给宇文澈行了一个礼,嘴里称呼他为世子。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曲婉这个礼行得合乎规范,让人挑不出一点的错,只是在这规章礼法之下,还藏着淡淡的疏离和对生人的抗拒。 宇文然将人从湖中救上岸之后,便将她交由宫人处理,曾经貌美如天仙的曲柔在满是淤泥的湖中折腾一番,浑身都沾满了污秽,就连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宇文然拧了拧自己的袖子,又抹了一把脸,这个时候宇文澈开口:“你这样小心着凉,还是随我去换身衣服吧。” “多谢堂兄!”宇文然拱手向他谢道,同时他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宇文澈身边的曲婉。 对上那双眼,宇文然心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总觉得眼前之人和自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正当他想开口问清姑娘姑娘的芳名的时候,宇文澈再次开口。 “快走吧!皇祖母的寿辰马上就要开始了。” 无奈宇文然只能先随着宇文澈将自己身上这身湿透的衣服先换下。 第三十九章 赵王献礼 和前世的曲婉一样,自从曲柔落水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接下来的宫宴上。 而除了曲柔不在之外,就连一向和她交好的江家小姐也缺席了这场寿宴,对此江家人给出的解释是前些日子江花莺不幸染上了风寒,如今身子还没有好利索,怕过了病气给在场的贵客,所以便让她在家好生休养,暂时不要出门。 众人听了之后也只能点头表示理解,说了几句让她保重身体,早日康复的之类好话之后便没在提及此事。 曲婉跟在她们的后面亦步亦趋,大家都不知她的身份,直到她自报家门,她们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些年里大家只知曲家有个才貌双绝的曲柔,殊不知这曲家的三小姐长得也是亭亭玉立。 而就在人群中曲婉瞥见了已经嫁作人妇的赵家小姐,如今应该唤她一句朱家娘子,两人的视线隔着重重人海对视上看之后,曲婉率先露出一个如花般的笑容。 两人自从清河郡主去世之后便再也没有见面,赵红玫没有想到曲婉还能记住自己。 原本按照她和曲婉母亲的关系,曲婉回京的时候,她也应该送出礼物慰问的,但是她已然嫁作人妇,做了母亲,有了这层身份,她做起事来也不像是之前那般自由。 如今在宫里见了曲婉,见她还记得自己,赵红玫心里顿感一阵暖流经过。 趁着宫宴还没有开始,她赶紧拉着曲婉问起了她的近况,同时还介绍自己妹妹给曲婉认识。 赵红玉是赵家最小的一位小姐,年纪和曲婉相仿,两姐妹脸上都有一对相似的酒窝,就连眉眼也有些相似, 只不过是比起姐姐赵红玫而言,妹妹身上多了一股未曾世俗规训过的野性,看上去颇具几分潇洒肆意的气质。 她们聊了一会儿之后,便各自入席,随着太监一声的:“皇上、皇后到!”众人纷纷起身迎接。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男女各执一席,中间隔着汗白玉轴,只能遥遥相望。 之前为救曲柔而落水的宇文然来的稍迟,向皇上说明原因之后,最后他才入座。 从他出现直至入座,这个过程期间都有好几道目光注视着他,这些目光大多是来自情窦初开的少女。 宇文然生了一张好皮囊,平日里又是一副君子做派,再加上他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赵王,所以他不管是到哪里身边总是少不了对他暗送秋波的女子。 前世的曲婉正是沉溺于这副皮囊之下,才会落的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如今她看着身为世子的宇文然,只觉得他那张伪善的脸格外的恶心。 她需要极力克制才能压下自己心中那股想要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随着一阵宫铃声响起,宴会正式开始,首先由宫中舞乐坊的十二位舞女,上前演奏一首《霓裳舞》,搭配着这宫里最好的乐师伴奏,整个过程极为赏心悦目。 一舞终了,众人纷纷鼓掌。 接下来便到了大家为皇后献礼的环节,首先出场的是刚刚平定西南动乱的赵王,他为皇后献上了一扇用象牙雕刻的屏风。 这扇屏风高数丈尺,外部是用象牙雕刻出来的屏障,中间则是镶满了宝石玉器,最上面还悬挂了一个用翡翠制成的葫芦,这在当地是收妖降魔,保家镇宅的意思。 大象在西南边陲有着太平之意,大象在当地被视为圣物,而象牙则代表了力量和富足,那里的人们常用象牙作为装饰物,以求平安幸福。 但是人们不会捕杀活的大象,他们只会等大象去世之后才会将它的象牙取下来制成饰品,穿戴在身上。 如今看着这么一扇由象牙雕刻起的屏风,众人皆是一阵惊讶,就在大家纷纷赞叹起赵王这礼物有多宝贵的时候,曲婉却陷入了一阵沉思。 西南一地除了有大象之外,还有一种东西,那便是蛊虫。 传说百越之人最擅长用蛊,他们大多居住在西南一带,且身上带有种族的印记,他们居于深山老林之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传闻一蛊可抵千军,无论是谁,只要是中了蛊毒的人都丧失自己的意志,成为下蛊之人的牵线木偶。 曲婉的眼神停留在正在和别人举杯畅饮的太子身上,此时见他风姿绰约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他在不久的将来会堂而皇之的将龙袍穿在身上然后招摇过市,行为举止疯癫越矩不说,后面还被查出他在背后行巫蛊之术,大肆诅咒皇上。 一想到巫蛊之术,曲婉眸子一沉,前世她也是因此被打入冷宫,所以她对此深恶痛绝。 一想到眼前的太子在不久的将来会和自己有同样的下场遭遇,曲婉就狠狠的咬了咬牙。 太子还不知危险已经悄然降临在自己身边,他身为中宫嫡出,虽在行兵打仗上不及几位亲王,但是他宅心仁厚,在监国期间将整个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施行的又都是仁政,深得百姓爱戴和支持。 他在行为上挑不出一点的过错,唯一让人诟病便是他的子嗣单薄,膝下只有宇文澈这么一个独子,比起其他亲王这也是他不足的一点。 曾经皇上曾送他好几位美人,并下令让他为皇家开枝散叶,但是那些美人又被原封不动的给送了回来。 并解释说自己因多年前的一场事故落下了病根,所以便无福消受皇上对他的赏赐。 如此一来整个东宫便只有太子妃这么一位正妻,她的地位不可撼动,就连她的孩子一出生便被皇上封为了圣孙。 皇上的子孙后代有很多,其中不乏出色优秀的人才,但是能被他称为“圣孙”的便只有宇文澈这么一位。 据说当年在宇文澈的抓周典礼上,面对眼前的琳琅满目,他在众人的注视的目光下,直接抓住了皇上的手。 皇上大赞他是天降圣孙,不仅赏赐他一大堆金银珠宝,甚至将他带到身边亲自教养。 他自八岁起便随皇上一起去了边关,即使不能上阵杀敌,但是他也曾亲耳听到战场上的渔阳鼙鼓,见过将士们为了保卫国家是如何的英勇无畏。 后面太子谋反,皇上却对他网开一面,只是将他赶去了西北边关。 虽看似是贬黜,实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因为在太子逝世之后,天下形势大变,整个京城变得岌岌可危。 皇位成了大家眼中最眼红的东西,皇上在世的时候,局势尚且可以掌控,但是皇上一驾崩,各家便纷纷起兵讨伐,闹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百姓们民不聊生。 而宇文澈因为背负永世不得入京的旨意,得以在边关扎根下来,只是可惜后面突厥南下,他还是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曲婉分析着场上的局势,不知不觉的就入了迷,全然没有在意从对面而来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之意。 第四十章 观音 宴会还在继续,到了献艺环节,率先登场的便是丞相孙女,她以一首古筝曲赢得了场上热烈的掌声;紧接着登场便是刑部侍郎之女带来的水袖舞,数米长的袖子在她的演绎下仿佛是有了生命,美的让人目不转睛;接下来依次登场的分别是中书侍郎的妹妹,都御史家的千金...... 她们都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往日里绝对不会抛头露面,因此这样的机会对她们而言千载难逢,众人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轮到赵红玉的时候,与前面几位小姐不同,她选择是一套的剑舞,动作干净利落,模样英姿飒爽,简直是女中豪杰。 在看惯了长袖歌舞之后,赵红玉这套剑舞确实是令人耳目一新,而她之后便是轮到曲婉。 只见曲婉缓缓从自己的位置走到舞台中央,先是朝殿上的人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在皇上和皇后的点头示意下,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她这是作甚?怎么傻楞不动啊?” “曲家大小姐以歌舞名动京城,身为她的妹妹,她该不会什么也不会吧?” “你看她那镇定自若的样子,若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她还能怎么淡定的站在台上?” “没准她是装的呢。” “在皇上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下面有人开始小声的讨论了起来。 曲婉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她专心致志作着自己手上的画,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之后,她才停笔。 后面便是由宫人将她刚完成的画作呈到皇上皇后面前,看着上面笔墨还没有干的观音图,皇后眉头一喜。 她信佛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么多年收到的观音佛像数不胜数,但是看到曲婉这副观音像,她却是由衷的喜欢。 在给皇上皇后看完之后,宫人又转身将画轴铺开,好让台下的人也看给清楚。 不知道台下是谁喊了一句:“这观音图和皇后娘娘长得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纷纷有人附和着这句话,都觉得曲婉是照着皇后的样子,画的这副观音像。 而曲婉给出的解释是,观音本无相,一切都是众生的期盼,大家既认为这副观音像和皇后相像,便说明皇后在大家心中便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和她画的画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句话哄得皇后心花怒放,就连皇上也称她是聪慧之人。 面对如此赞赏,曲婉表现的宠辱不惊,她这一沉稳的性子更让皇后对她刮目相看,于是她开口对皇上道:“听说老八正在为了给平阳郡主找伴读一事忧心,我看不如就让这个曲丫头作为伴读,陪着郡主一起读书吧。” “既然皇后都开口了,那便依你的意思办吧。”皇上微微点头,随即下令让曲婉作为平阳郡主的伴读,三日之后入学于国子监。 “臣女,谢皇上,皇后大恩!”曲婉领旨谢恩。 “起来吧。”皇上仍旧一脸和色,脸上的笑意不减:“我见你小小年纪性子便如此沉稳,确实是有当年你外祖沈老将军的风范,还望你以后要更加克己复礼,不要辜负他的在天之灵。” “是。”曲婉回答声音掷地有声。 自此她再也不是内宅中那个默默无闻的曲家三小姐,她是涅盘重生的凤凰,有朝一日必将翱翔于天际。 宇文然注视着台上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曲婉被选为伴读一事比她本人还要先一步传到曲府,原本还在因为自己女儿落水一事而忧心忡忡的方氏,在得知此事之后,顿时只觉五雷轰顶。 她呆愣在原地好久,直到半天才反应过来,而接下来替曲柔诊断的大夫一番话更是让她心情跌入谷底。 “大小姐身体本就孱弱,如今又是落水受了刺激,恐怕之后会落下病根。” “你说什么?我女儿好端端怎么会落下病根,一定是这个庸医误诊!”说着便让人将眼前的大夫赶走,然后再请其他的大夫过来给曲柔治病。 她将怒火全部都撒在了下人身上,一时间整个紫薇园的人都人人自危。 她一想到自己女儿是被曲婉害成这个样子的,脸上的表情便开始变得狰狞起来。 她不顾身份的找到了曲闻道,试要为自己女儿讨一个公道。 所以等曲婉一回家便被人请到了正厅,原本她还一头雾水,但是见自己父亲身边那位泣不成声的方氏之后,心中便有了答案。 她佯装关切的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为何哭的这般伤心,难不成是姐姐有了什么不测?” 曲柔自从落水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方氏身为她的母亲哭成这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曲婉的话音刚落,方氏就指着她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我柔儿到如此地步?” “姨娘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害姐姐?”曲婉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间,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事到如今你还在信口雌黄!”方氏不得已的亮出一张底牌,她说:“李嬷嬷已经把事情起因结果全部告诉我们了,你根本就不是我们府上的三小姐,你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冒牌货,霸占了我们三小姐的身份,到处为非作歹!” 曲婉几乎是要被气笑了,听完方氏的胡言乱语之后,她才注意到站着角落里的李嬷嬷。 几日不见,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身上没了往日的神气,就连看向曲婉的眼神也充满了闪躲。 曲婉冷笑一声,收敛起自己的眼神,她看向一旁的曲闻道,态度认真道:“父亲叫我来也是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吗?” 曲闻道哑然了,原本他在得知曲婉被选为伴读即将入学国子监,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方氏便哭哭啼啼跑到自己跟前,求自己为她做主,说曲婉推曲柔落水,害的她至今昏迷不醒。 而紧接着便是李嬷嬷一脸慌张跑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告。 两人皆是为了曲婉的事情而来,一个说是曲婉要害人性命,一个说她不是自己的亲生的女儿。 尤其是在听完李嬷嬷的话之后,曲闻道结合这些日曲婉的行为一分析,发现她确实是和自己原本认识的曲婉有些出入,一时间鬼迷心窍的信了她们的话,找来了曲婉当面对峙。 第四十一章 见招拆招 面对曲婉的质问,曲闻道最终选择了一言不发。 曲婉看着眼前这位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脸上的神色渐收,唇边挑起一抹嘲讽似的笑,眼里原有那一点尊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凉意。 “父亲觉得我与之前大不一样,因此便怀疑我的身份,但是你若知道我在沅陵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只怕会比现在更加震惊。” 曲闻道的眸子一沉,他确实没有仔细问过曲婉关于在沅陵的生活,每年府上都会支出去一笔不菲的银子,用于曲婉她们在沅陵的开销,因此他觉得没人能苛待的了曲婉。 可是如今他听曲婉的语气,倒像是对他积怨已久似的,还没等他把事情弄清楚,老夫人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就走了进来。 他赶紧上前迎接,“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谁知老夫人却语气不善的说:“还好意思问我怎么过来了,我要是在不过来,你们这一群人岂不是要合伙欺负悠悠一个?” 曲闻道汗颜,他急忙解释说自己只是为了弄清曲柔落水的真相,没有故意为难曲婉的意思。 老夫人轻哼一声,然后开口:“少将你在官场上习得风气带到家里来,这里不是公堂,你难不成是还想逼供不成?!” 说完她便将视线落到角落里的李嬷嬷身上,用手指了指她,问道:“她不是之前那个手脚不干净的老婆子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李嬷嬷见老夫人问起了自己,顿时心里一阵慌张,原本指认曲婉的话术都是凭空捏造的,要是落入她的耳中,这可不是简单的挨几个嘴巴子就能糊弄过去的啊。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方氏,却不料对方现在压根就不敢搭理她,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和她对视。 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偏偏这个时候曲婉又主动将她之前说的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之后,气得连呼吸都急促了,这个时候曲闻道赶紧上前为她顺气,却被老夫人用手将他一把打开。 “别告诉我,你真的信了这个老泼妇的话,怀疑眼前的悠悠不是我们府上的小姐?” 曲闻道不敢作声,这个时候方氏站出来说道:“不管她是不是三小姐,但是今日在皇后寿宴上,柔儿确确实实是因她落水,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我知道老夫人您心疼她这个嫡孙女,但是我的柔儿也曾是你看着长大的啊,难得你真的就忍心见她这般被人陷害吗?” 方氏打起了她最擅长的感情牌,不得不说这一招很有效,她这么一哭,老夫人就再也没有追问关于李嬷嬷的事情的了。 曲婉见方氏不留余力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我和大姐无冤无仇,姨娘为何这般笃定一定是我将大姐推下去的?” “太清池当时那个地方只有你和柔儿在,况且是你主动提出要去看莲花,然后让柔儿陪着你一起的,这一切都是你早有预谋,肯定都是你安排好的......” “姨娘这是把皇宫当什么了?”曲婉忍不住打断了方氏的话,她缓缓道:“今日是我第一次入宫,我也是听别人说太清池的莲花会在春季盛开,心中觉得好奇,又想着这么好的景象我一人观赏有点可惜,所以特意叫姐姐和我一同前去,谁知道她会一脚踩空,突然掉下去呢。” “而且那个时候赏花的人不止我和姐姐,就连世子们都在呢。”曲婉接着又说:“若是姨娘不信,大可去找两位世子对峙,看看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你......”方氏原本是想要反驳的,但是听了曲婉的话之后,嚣张的气焰立马就灭了大半。 以她的身份,别说是去找世子对峙了,恐怕连王府的门都进去不了;而以曲闻道的性子,他也断然不会让这件事传扬出去。 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曲婉,一时间,她就像是被一块鱼刺给卡住了一般,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能鲠在喉咙里,让她心如刀割。 曲婉瞧她吃瘪的模样,便说:“既然大姐尚未醒过来,我想姨娘这个母亲的应该多守在她的身边才是,而不是在这里化成疯狗,到处见人就咬!” 后面这句话实属是将她们之间的脸面撕了一个粉碎,可是但是方氏作为理亏的那一方,对此不能有任何的反驳。 处理完方氏的事情之后,曲婉接着又看向李嬷嬷,原本她是不想对她下手的,但是奈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自己,若是再放任不管,只怕她会生出更多的祸端。 “我自认对李嬷嬷仁至义尽,当初我们在沅陵的时候,你说家中突逢意外,我便拿出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交与你,让你去当了换钱。” “我助你渡过家中难关,往日里对你尊敬有加,哪怕这些年你在我背后动的手脚,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对你有过一丝的苛待,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投入别人门下?难道是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此时的李嬷嬷已经呆若木鸡,原本就在角落里的她,在察觉到曲婉眼神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本能地完后退,如今听她说的这些,她更是忍不住的后退,只是现在她已经退至墙根,再无退路可言。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便都有了答案,尤其是曲闻道,他混迹官场多年,看过的龃龉何其多,可偏偏就着了这个疯婆子的道,闹出今天这场笑话。 李嬷嬷见他已经起了杀心,立马就慌了起来,她不顾心中的恐惧,跪行到曲婉身边,抱着她大腿求饶道:“是老奴一时糊涂,求小姐念在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救我!” 曲婉低头看向这个已经背叛自己两次的仆人,她无情的后退一步,让她扑了空,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神色,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上次我向父亲为你求情,是念及我们之间的主仆情分,如今你已经不在是我望舒阁的人,我也就帮不了你了。” 李嬷嬷还想挣扎些什么,但是却被曲闻道让人给拉了下去。 待正厅只剩下他们父女以及老夫人之后,曲闻道开口:“今日之事是为父考虑不周,害得你受委屈了。” “父亲言重了,曲婉未曾受到什么委屈。” 她的委屈早就在前世受完了,如今这点小事对她而言不痛不痒,根本就不知道她放在心上。 第四十二章 曲柔毁容 曲婉越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曲闻道就越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可是奈何曲婉已经过了需要他的阶段,他越是想要靠近,就越能感受到对方的抗拒。 原以为曲婉的性子温婉,是个很好说话的主,实则她的性格就和她的母亲清河郡主一样,在看似和善的性格之下,藏得却是对这世间种种的疏离。 曲闻道看向曲婉的眼神充满了自责悲切,他想弥补两人之间这些年缺失的感情,但是又不知道从那一步做起。 老夫人在一旁见状便刻意缝补道:“听说悠悠被选中了作为平阳郡主的伴读,三日之后便要入读国子监了?” 这原本是件值得全家高兴的事情,但是如今除了老夫人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人能记得这件事情了。 曲婉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 老夫人立马喜笑颜开拉着曲婉的手同她说:“先前你父亲还在我耳边念叨,说你心思细腻,性子也比较沉稳,是个能静下心做学问的人,未曾想你马上就被选为了伴读,就和当初你父亲一样,他也是一举就考中了进士一甲。” 老夫人特意提及他们之间的血缘,这是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曲婉却只是说了一句:“这一切都是祖母您教导有方。”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曲闻道有些暗自神伤,这个时候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事情急不得。”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对于曲府来说,这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 紫薇园的曲柔先是醒了一回,但是不知为何竟像是见鬼一般,嘴里含糊不清说了几个字之后又晕了过去,他们前后一共请了三个大夫过来,但是都没有弄清楚其中缘由,熬好的参汤喂到她嘴边,又被吐了出来。 整个紫薇园灯火通明,期间曲闻道也曾来看望过一次,但是也只是交代了几句让人照顾好曲柔之类的话,然后便离开了。 曲闻道离开之后,三姨娘也过来了一次,她的女儿前些日子刚刚从禁足被放出来,便陪着她一起来看望落水的曲柔。 方氏一心都放在自己女儿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她们母女俩,只是让人端着茶水在前厅伺候着,便没在管她们。 谁知她们竟不顾下人的劝阻,直接来到了曲柔的闺房。 “我只当大小姐落水没有什么大碍,怎么见她脸上还有伤啊?”三姨娘故作惊讶道。 “大姐最在意的便是她那张脸了,要是她醒来之后知道自己已经毁了容,肯定会接受不了的。”一旁的曲兰附和道。 两母女一唱一和,吵得方氏整个头都大了,她给一旁的丫鬟使了眼色,示意她干净将人给赶出去。 可是丫鬟刚刚开口,便被三姨娘给无情的打断了,她道:“大小姐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做长辈的若是不陪着她,良心会过不去的。” 说完她便看向一旁的方氏,然后接着说道:“大小姐脸上的伤,我看恐怕是会留疤的,我那里有祛疤的药,堪称是奇效,等会我便让人给大小姐送过来。” “不用了。”方氏冷冷打断了她:“有这个时间,我劝妹妹还是多照顾一下自己吧。” 曲柔脸上的伤是落水的时候,不小心被划到的,伤口不深,压根用不到什么祛疤的药。 方氏强硬的态度让她们母女没在好意思继续留在那里,在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悻悻的离开了。 等她们一离开,方氏就让人把她们喝过的茶杯全部都扔了出去,并且放话道:“等以后她们要是再来紫薇园,一概不准用好茶好水招待!” 她气愤到了极点,就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 丫鬟们见状赶紧应下,然后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她的霉头。 而望舒阁的曲婉一回来便脱下自己身上的繁重的吉服,让人去烧热水,她要沐浴。 当丫鬟将沐浴的东西全部都准备好了之后,曲婉遣散了下人,褪下自己身上单衣,然后迈步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缓缓没过她的脚背、膝盖、腰部,她贪念着这份温暖。 房间里满是热气腾腾地水汽,在一片白雾之间,她抬头望见了月亮。 今日是四月初九,月亮并没有圆满,但是就算是那样也丝毫没有影响它的皎洁。 无论阴晴圆缺,这天上的月亮始终是保持着最初的那一份光彩照人,曲婉曾在突厥的草原上见过许多人一生未曾见过的圆月,一望无际里的荒野里,远处甚至还有狼的嘶吼,只有她抬头看见了这个世上最美的月亮。 曲婉静静地靠着木桶边缘,她看着月亮一点点的被乌云遮住,在最后一刻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滑落进浴桶里,仍由热水浸过她的每一次肌肤。 如同落水之人一样,她不能呼吸,只能憋气,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如今她已经顺利阻止了曲柔入读国子监,接下来不管事情如何发展,都是不是她能所预料的,为了能向宇文然复仇,她正一步一步的开始自己的计划。 正当她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往那里走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正是她今日所见到的宇文澈。 虽然前世两人没有交际,但是曲婉心中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觉得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可是具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曲婉也想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等水凉之后,曲婉起身擦身穿衣,门外周嬷嬷一直守着她,见曲婉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她将紫薇园的消息全部一字不落的都说与了她听。 曲婉:“真就一直未醒?” “听说是中间醒了一次,但是不知为何后面就又晕了过去,方氏为此还将从外面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 曲婉听了周嬷嬷的话之后,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说:“所幸今天晚了,我们还是明天再去看望大姐吧。” 周嬷嬷只道曲婉念及手足亲情,便说:“那老奴这就着人去把库房里的那根人参找出来。” 曲婉点了点头,任由她去准备。 第四十三章 李嬷嬷之死 “滚!你们都给我出去......” 一大清早,紫薇园便传来曲柔的怒吼,原本不大的伤口,在她的狰狞下变得可憎了起来,甚至开始渗血。 起因就是她在醒过来之后,看到了自己脸上的伤疤,这让一下视美如命的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打击。 等方氏赶来之后,曲柔就像是溺水之人看到自己的救命稻草那般,挣扎从床上起来,扑到自己的母亲的怀里,然后嚎啕大哭了起来。 听着女儿的哭声,方氏的心如刀绞,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今日她所受的一切都要让曲婉加倍偿还! 曲婉这个时候正在自己的望舒阁用着早膳,她不知道方氏正在背后诅咒自己,只是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 看着碗里还剩半碗的面片汤,曲婉一下子就没了胃口,正准备放下碗筷的时候,却瞥见一群丫鬟慌慌张张的从她眼前跑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曲婉转头,问一旁的芷江。 芷江同样摇了摇头,她说:“许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姐莫慌,我这就出去看看。”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可是她这一出去迟迟没有回来,曲婉看着已经冷了的膳食,她想叫人将这些东西都撤下去的时候,却不料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话,就连周嬷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曲婉心中纳闷,若是玩忽职守,自己身边岂会连一个人都没有?见芷江去了这么久没有回来,她忍不住起身走了出去。 曲婉走出自己的房间,刚来到院子里,便看到外面有人抬着一个担子,担子上面被盖了白布。 曲婉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人紫薇园的张嬷嬷,周嬷嬷和望舒阁的丫鬟站在一起,见她让人把担子停放在望舒阁门口,便质问着她:“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人已经投靠到你们紫薇园里,岂有我们替她收尸的道理?” 张嬷嬷却掏出帕子掩住口鼻,一脸嫌弃的说:“我们紫薇园也不是什么死鱼烂虾都收的,况且是你们这的人先坏了规矩,我们家夫人可没说收她。” “你......”周嬷嬷气结,想要同她进一步理论的时候,曲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出什么事了?” 周嬷嬷回头一看曲婉不知何时出现了在她们背后,她赶紧给芷江使眼色,示意她拦住曲婉,不要让这东西污了她的眼睛。 却不料张嬷嬷那尖酸刻薄的声音的继续传了过了:“原来是三小姐啊!”她站在望舒阁门口,远远的朝着曲婉行了一个礼:“请恕老奴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进去拜见三小姐了。” “我们家夫人说了,虽说这李嬷嬷是因为冲撞小姐您才获罪的,但是她曾经毕竟是你们望舒阁的人,所以她的身后事,必然是要由你们望舒阁来处理。” 李嬷嬷死了。 曲婉的心中闪过这个答案,虽然李嬷嬷一再背叛了她,但是听到她死的消息,曲婉的心头还是一怔。 并非是她心软,而是她想到了在这个内宅中,人命竟然如此的卑贱,就连死了也要拿出来做一番文章。 这个时候芷江走到曲婉的身边说:“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有周嬷嬷处理,免得被这脏东西冲撞了您。” 李嬷嬷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的,而且他们在动刑前还用刀割去她的舌头,那样子别提有多残忍了。 李嬷嬷再怎么说也是看着曲婉长大的,芷江担心她会因此难过,便挡在她人群中间,不让她再上前。 曲婉却只是轻轻拨开她,然后说:“我还道姨娘有多么的仁慈呢,竟然连一个下人都容不下。” “也罢。”曲婉摇了摇头说:“终究是我望舒阁的人造的孽,就由我来收尸吧。” “小姐......”芷江震惊于从曲婉口中说出的话,而就在她愣神之际,曲婉已经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紫薇园的那群人,一字一句道:“烦请嬷嬷回去告诉姨娘一声,就说人我已经收下了,我自会在佛祖面前为李嬷嬷诵经超度,若是她心有怨念,晚上找上了谁,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明明她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是不知为何落到张嬷嬷的耳边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此刻,曲婉白皙的脸上,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光,声音尚且带着稚音,但是神色间的的认真,不由得让人正视起她的威严。 张嬷嬷在顶着重重压力之下,回了一句:“老奴明白!” 见她低着头,始终不敢与自己对视,曲婉收敛起自己的表情,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退下吧。” “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张嬷嬷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一回去便将望舒阁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方氏。 “她当着这么说?”在听完张嬷嬷的转述之后,方氏暴跳如雷,一下子便站起身来。 “老奴不敢有任何的欺瞒。”张嬷嬷也没有料到自家夫人的反应会这么大,此时的她如芒在背,只期盼着方氏不要将对曲婉的怒气撒到自己身上。 方氏咬牙:“还真的上了这个贱蹄子的道!” 李嬷嬷本就是一个背信弃义、见钱眼开的人,以曲婉的心思估计早就看出了这一点,而她之所以能容忍这样的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想必就是为了今天。 她不仅借自己的手除掉了李嬷嬷,还毁了自己在曲府多年经营出来的好形象。 曲婉,当真是我小瞧你了! 张嬷嬷不蠢,她立马就从方氏的话里分析出来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没有想到方氏在后宅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竟然会在一个小丫头手上栽了一个这么大的跟头。 要知道当年就算是她母亲沈凌晚还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让方氏这般头疼过。 张嬷嬷悄悄的看了一眼方氏,发现自从曲婉回来以后,她家夫人眼角处已经生出了皱纹,就连头上的白发也比之前多了不少,看来这位曲家三小姐确实不是池中之物。 第四十四章 方氏下跪 大概是中午的时候,曲婉出现在了紫薇园门口,守门的人先是一愣,等看清是来人之后,立马将情况回禀给了方氏。 “她来干什么?”方氏刚刚把李嬷嬷的尸身给她送过去,谁料,这个时候她就出现在了自己门口。 “三小姐说她是看望大小姐的伤势。”丫鬟如实的说道。 曲柔的伤就是因她而起,她还有脸过来,方氏不自禁的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就连眼里也是一片杀气腾腾。 “不见!”方氏恶狠狠的说:“找个借口将她给我轰出去。” 正当丫鬟准备退下去的时候,可是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她抬眼一看,来人是老夫人。 可是她身边站的正是曲婉,她惶恐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夫人,发现她已经看到了她们。 丫鬟退下之后,方氏连忙起身迎接,脸上看出不半点之前生气时的样子。 老夫人问及曲柔的现状,方氏道:“老夫人也知,柔儿从小娇生惯养,这次落水对她的身子打击极大,大夫说有可能会留下什么病症。” 她说着说着便抽泣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着眼泪道:“我就柔儿这么一个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我的心就像是在油锅里一般煎熬。” 老夫人也是做过母亲的人,自然是明白她的爱女心切,她安慰着方氏,让她放宽心,同时还让人送来了一大堆补品过来。 方氏好不容易止住哭声之后,她抬头同曲婉对视了一眼之后,突然就跪了下去,这可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丫鬟扶她起来的时候却被她拒绝了,她说:“昨日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竟对三小姐说了大不敬的话,还请三小姐看在我是爱女心切的份上,原谅我的鲁莽。” 她虽是妾室,但也是曲婉的长辈,她这一跪直接让曲婉成了众矢之的。 眼下是死一般的寂静,旁边站着的丫鬟仆人,都屏气凝神的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就连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紧张。 曲婉冷眼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方氏,她心里明白方氏跪给老夫人看的,既然如此,她便遂了她的愿。 “姨娘这是干什么?这要是被传扬了出去岂不是说我们曲府仗势欺人,虐待了你?这样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说完她便将头转向一边,一点要让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 方氏似要开口解释,但曲婉却不给她机会:“再说了,我一个晚辈哪里受得了姨娘的如此大礼,若是姨娘真的想要道歉,斟茶认错便罢了,我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人,知道你是爱女心切才会如此,自然是不会和你计较的。” 方氏呼吸一滞,她手掌握成拳头,指甲都已经攥进了肉里,只是越疼她却越不敢放开,深怕自己将手一放,自己的情绪就暴露在人前。 她咬着牙,回了一句:“妾身明白了。” 最后还是老夫人让一旁的荷香将她的主子给扶起来,并且说:“悠悠说的没错,你毕竟是一个长辈,知错能改就好,哪能动不动的就下跪呢。” 老夫人说这话的意思,就已经是不在怪罪了她了。 方氏起身之后,扫了扫自己膝上的灰尘,然后轻声说:“多谢老夫人体谅。” “我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能明白你的心情,柔儿落水,你这个做母亲的,担心她也是应该的。”老夫人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方氏点了点头,同时也让下人端一杯热茶过来。 当下人将茶端过来之后,她接过走到曲婉身边,然后缓缓的蹲了下去,当着所以丫鬟下人的面,一字一句的说:“三小姐请用茶——” “姨娘爱女之心,实在是让我感动。”曲婉偏头朝着她笑,一副和羡慕的样子瞧着她 方氏默不作声。 曲婉:“既如此,我便原谅了姨娘,这次来见姐姐,我也特意带来了人参,期盼着姐姐的身体可以快点恢复过来。” “多谢三小姐的好意。” “姨娘客气了。”曲婉接过她手上的热茶,浅抿一口,说了句:“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我说不定还需要你们的帮衬呢。” 方氏愕然。 这个时候,老夫人站起来说:“昨晚的事情就此作罢,谁也不要再提了,今日我们是来看柔儿的,如今一切都要以她的身体为重。” 而这个时候丫鬟已经将曲婉来看望的消息偷偷的告诉给了曲柔,原本躺在穿上精神萎靡曲柔,在听到曲婉这两个字时,眼睛瞬间就睁大了起来,脸上带着止不住的愤怒。 她的目光扫过丫鬟手里的汤药,原本气味就浓烈的药汁,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让人作呕。 她想开口说话,可是一开口,发出的声音却是无力又嘶哑,曾经甜美悦耳的嗓音消失不见了,她用手不断的抓着自己的喉咙,就连指甲划破了皮肤也毫不在意。 丫鬟见状赶紧拦着她,说:“小姐你别急,大夫说了,只要您好好喝药,一定会恢复的,您千万不要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啊。” 老夫人她们进门见到这样的一派荼蘼之景吓了一跳,方氏赶紧冲上去去,不由分说的就打了丫鬟一巴掌,然后将她赶了出去。 她拿起小桌上的汤药,搅动了药匙令汤药凉的快些,接着浮面舀了一勺,小心凑到曲柔的唇边。 曲柔张口就势咽下。 待一碗汤药见了底,她便拿锦帕给她仔细擦净了唇角,接着又端过之前搁在一旁的补品,要喂她吃下。 曲柔这个时候却将眼神落到她身后的老夫人身上,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句:“祖母。” 这一叫可把老夫人的心都叫化了,她赶紧上前握住曲柔的说:“祖母在这呢。” 曲柔扑在老夫人的怀里放声痛哭,就连一旁的丫鬟也忍不住背过身去,悄悄擦拭着眼泪。 整个房间除了曲婉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在惋惜,她们大小姐一向以清贵自持,何曾这般狼狈。 而曲婉却只是在心里感慨:曲柔真不愧是方氏的女儿,将她这演戏的本领学的是炉火纯青。 如果不是前世自己被她们骗的太惨,只怕也会信了眼前这一幕。 隔着床帏,曲柔察觉到了曲婉眼神里的寒意,同时她也恶狠狠回瞪了一眼,然后趴在老夫人的怀里哭的更伤心了。 第四十五章 再生风波1 曲柔比她娘聪明的一点便是她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她知道自己生的貌美,这种美会给同龄的女子带来压力,但是也会让她轻而易举的获取别人的欢心。 就像现在这样,她只需要趴在老夫人怀里梨花带雨的哭一场,就可以让对方觉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然后尽力弥补。 老夫人最后不仅出面替她找来京城最好的大夫,甚至就连平日里自己舍不得吃的补药都成堆成堆的往她院子里搬。 这渐渐的府上便有传言说是曲婉占了曲柔的名额,如果不是曲柔不慎落水,这伴读的资格是轮不到曲婉头上的。 更有甚者,她们还说是曲婉推的曲柔,模样认真的就像是她们亲眼看见的那般。 曲婉对传闻充耳不闻,仍由它们愈演愈烈,直到传到曲闻道的耳中,他让人将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全部都抓了起来,按照家规处理了几个闹事人的之后,风波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曲婉斜斜倚在榻上,眼睛微眯,似在小憩,白玉琉璃香炉里燃着香料,熏得整个屋子都带着一股深沉的气质。 就在这样安静的时刻,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传了过来,巧云手捧着一个璎珞,正准备将它献给曲婉的时候,却被芷江拦在门外。 “小姐正在休息,你不能进去。” “我来是有东西送给小姐的。”巧云说着便把手上的东西往前送了送,态度虔诚,语气里甚至也带着点讨好。 她虽已经被提拔成了一等丫鬟,但是比起自幼就服侍在曲婉的芷江,她的资历显然是要低一些的。 芷江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青色璎珞,继续冷着脸开口道:“不管何事,你都不能进去,以免吵到小姐休息。” 门外的巧云还想继续哀求,却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道女声:“让她进来。” 芷江没有办法,只能侧了侧身子,把门打开之后,将人放了进去。 巧云将自己刚制成的璎珞送到曲婉的手上,并说:“三小姐,奴婢将之前的那条璎珞有些旧了,所以便制了一条新的,还望您能喜欢。” 这条璎珞的料子用的还是之前曲婉赏给她和紫烟的那匹香织锦,曲婉看着上面精致的绣花就知道她是费了些功夫的,于是当着她的面,曲婉将那条璎珞收下,然后说了一句:“你有心了。” 见曲婉喜欢自己送给她的东西,巧云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她佯装替她将璎珞系在腰间,然后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奴婢进府晚,未曾见过郡主夫人,只是在画像上无意瞥见过这么一次。听府中的老人说,小姐您长得和郡主很是相像,这让我想到了当年的惊鸿一瞥,小姐和郡主果然都是仙姿绰约的美人。”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曲婉冷不丁一句话,让巧云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抬眼望向曲婉,只见她目光如鹰觑鹘望,犀利的落在她身上,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看穿。 吓得巧云立刻低下头,赶紧自打耳光,道:“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冲撞了夫人。” 几个耳光打下来,她的脸颊都已经红了,可是曲婉不说话,她也不敢停下来,不知道她挨了多少耳光,曲婉才说了一句:“够了!” “我并非是要罚你,只是因你的话,让我想起了母亲。”曲婉眨了眨眼,脸上略微有些惆怅,她接着又问:“你说你见过我母亲画像,是在哪里?” “是在府上的祠堂。”巧云此时的脸已经肿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个小丑。 曲婉伸手拂过她的脸,轻声问道:“疼吗?” 巧云强忍着疼痛摇头说:“是奴婢失言在先,还望小姐不要生气。” “如此便好。”曲婉收敛起自己的眼神,说:“你去准备一下,我等会想去祠堂祭拜母亲。” “是。”巧云顶着一张受伤的脸退了出去。 巧云刚走,芷江就从走了进来,她对曲婉说:“小姐,这丫头是紫薇园的人,今天她举止反常,故意在你面前提起郡主,你可不能信她的话啊。” 曲婉:“她故意提及母亲,不就是想要将我往祠堂引吗。” “小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芷江不解道。 曲婉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璎珞,拿在手上细细的摩挲,看着上面的坠子,冷冷道:“她一个丫鬟,既然舍得用这么好的玉料给我做璎珞,我若是不遂她愿,岂不是浪费了她这一片良苦用心?” 芷江是个心思灵活的丫头,她立即就明白了曲婉话里的深意,点了点头之后,便没在说下去。 巧云那边的动作很快,她找到祠堂的小厮,从他的手上要到了祠堂的钥匙,同时她还将曲婉过来的消息告诉了他,并偷偷从暗中塞了一个荷包给他。 小厮不动声色的从她手上接过东西,然后暗暗在手上掂了掂,随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待做好这一切之后,巧云回去复命,然后将时间告诉给了曲婉。 曲婉听罢点了点头,可是等她前脚一出去,后脚曲婉就带着芷江还有周嬷嬷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为了营造出她还在望舒阁的假象,曲婉特意和夏荷换了衣裳,让夏荷扮作她的样子在房间里看书,她则装作府上丫鬟的样子,和周嬷嬷她们一起去了祠堂。 祠堂建在曲府的最西边,平日里有丫鬟小厮打扫着,算不上冷清,只是祠堂距离望舒阁的位置有点远,她们一行人花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才赶到。 这个时候守门的小厮离开了,整个祠堂空无一人,四处都弥漫着一股香火的味道,神龛前还供奉着刚点燃的蜡烛,看来是人才刚走没有多久。 曲婉很快就看到了巧云口中的自己母亲的画像,大概一人多高的画像挂在祠堂左侧的那个位置。 画像里的郡主那个时候已经重病缠身,她的面容清寡淡雅,美丽中透出一股病态的娇弱,这么看曲婉的五官长得确实是和她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间的神韵,简直是如出一辙。 这幅画是郡主特意找宫廷的画师所作,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恐怕时日不多,而作这副画也是为了给曲婉留一个念想,可是却被曲家人收起来挂在这祠堂内。 如今曲婉看着这副画,心里五味杂陈,她眉眼如画,却浑身散发出寒意,让人退避三舍。 第四十六章 再生风波2 这个时候芷江走到曲婉的身边,并递给她一炷香。 看着袅袅升起的香烟,曲婉眸子一沉道:“将画像给取下来。” “啊?”芷江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见她半天没有动静,曲婉再一次重复道:“将画像取下来,我母亲用不着他们的供奉。”她口中的他们指的当然是除她之外的曲家人,如果曲婉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年里,他们从她这抢走的可不止这副画像这么简单。 当年她的母亲以郡主之身下嫁的曲家,带来的丰厚嫁妆可是铺满了十里长街都不止,但是自从曲府的管家大权落到方氏手上之后,那些全部占满了整个库房的嫁妆都被方氏偷偷拿去变卖补贴自己到自己身上去了。 这些年她同自己的孩子过着挥金如土的奢靡生活,而曲婉身为郡主的亲生女儿,却被在沅陵过着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如果不是她重活一世,只怕这样的荒唐日子还会继续过下去。 曲婉抬头看着自己母亲的画像,心里仿佛激起千层澎拜的浪,而每当这个时候,她表现就愈加冷静,周遭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正当芷江准备找梯子将画像给取下来的时候,周嬷嬷一声叫喊,让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芷江赶紧跑过去,扶起摔倒的周嬷嬷,贴心的为她拂去身上沾上的灰尘,问道:“周嬷嬷你没事吧?” “没事。”周嬷嬷摇了摇头,她不顾身上的伤痛,指着地上那处深色的阴影唤来了曲婉。 她说:“小姐你看——这地上的好像是沾上了什么东西!” 曲婉走过去,弯腰蹲下,顺着地上的痕迹,她抬头望见了还在燃烧的蜡烛。 蜡烛摇曳的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的刺眼,落在曲婉的眼中,就像是起一场山火,她的眸子在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清冷。 “是火油。”曲婉起身,看着那地上的东西,语气冷冽道:“看来是有人想要将我们烧死在这了。” 这火油是制造炸药的主要原料之一,只要它一遇到明火,便会快速燃起来,而且用水根本就扑不灭它,只能仍由火势蔓延开来。 一般像这种危险的东西,只会存在于军队或是矿山之中,寻常人家是不会有的,如今却在曲家的祠堂内看见了它,而且还是在自己来祭拜母亲的时候遇到的,这种巧合只能说明是有人故意将火油泼在这里,等着自己来送死。 曲婉的眼神一直盯着烛台上那对燃烧的蜡烛,她说:“想必这对蜡烛就是她们故意放在这里的,若是我们按照预定好的时间过来,这对蜡烛就差不多快燃尽了,到时候火星子落到这火油上,而我们又恰巧在这里,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祠堂地处偏僻,若是真的出了事,等外面的人赶过来的时候,恐怕她们早就凶多吉少了。 “真是好恶毒的手段!”芷江咬牙切齿道。 周嬷嬷听到曲婉这么说,心里顿时就冒出一股火来,她骂道:“这祠堂供奉的可都是曲家的列祖列宗,她这么做就不怕先人怪罪于她吗?” “要是先祖们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又怎么会允许像她这样的人进曲府的门?”曲婉抬头看着排列整齐的牌位,心中冷笑一声,然后接着开口:“既然他们让这等蛇蝎心肠的进了门,这一切都应该是他们应受的。” 周嬷嬷和芷江没有想到曲婉会这么说,听她的口气倒像是她和这个家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在这些日子里,她们发现曲婉不仅举止反常,就连是性格和之前都有着天壤之别。 原来的曲婉在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只会慌张的躲在别人的身后,可是如今将她丝毫不慌的样子,想必是心里早就有了对策。 芷江将画取下来之后,走到曲婉身边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曲婉将香插在香灰炉中,拍了拍手说:“她敢用这种手段对付我,就说明她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如此一来,便是我胜了她!” “至于这祠堂的事情嘛——”曲婉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又说:“是她作恶多端,与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若是要报应也应该是找她才是。” 说完这句话之后,曲婉便让芷江扶着受伤的周嬷嬷,一同离开了这个地方。 周嬷嬷因为年纪大的原因,刚才那一跤摔的很是严重,眼看着天色渐暗,曲婉立即表示先去弄梅堂坐坐,然后叫来大夫替周嬷嬷看看伤势。 弄梅堂是曲苒生母也就是四姨娘的住所,离祠堂没有多远,因为地处偏僻的原因,再加上四姨娘安静的性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她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很低。 如今她全靠着汤药度日,就连唯一的女儿也被带到了方氏身边抚养,之前曲婉曾找来大夫替她医治,有这份交情在,想必四姨娘也不会拒绝她们的到来。 一路上,她们扶着受伤的周嬷嬷来到了弄梅堂的门口,见大门处并无人看守,三人便走了进去。 可是当她们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时便被惊呆了,只见院子里一片荒凉,哪怕是到了春日,这里也是一片萧瑟败落之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一脚踏入了什么荒野之地。 芷江有些担心的瞧了曲婉一眼,却见她一脸的镇定,在察觉到芷江的害怕之后,她说:“周嬷嬷的伤势耽误不得,等我们进去之后,你在去找一个大夫过来。” “是。”芷江点了点头,有了曲婉这番话,她的底气也足了几分。 可是刚等她们走到门口,便迎面撞见了一个丫头,这丫头身上穿着已经褪色了的衣裳,头上只有一株铜钗作为挽发的工具,她处处透露着寒酸,却在曲婉她们到来之后,用一股戒备的眼神看着她们。 “你们是什么人?”丫鬟问。 正当曲婉她们准备回答的时候,却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一道不寻常的动静,眼前的丫头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情况,反而用身子挡住了她们探寻的眼神,甚至还出言不逊道:“你们要是再不离开的话,我就告到夫人那里,让她来惩戒你们!” 曲婉扶着周嬷嬷的同时,还给了芷江一个眼神示意她进去查看情况。 第四十七章 再生风波3 芷江在接收到曲婉的指令之后,二话不说的便拨开眼前丫鬟的身子,然后只身闯了进去。 屋子的摆件都很陈旧,除了桌子上摆着一个白瓷花瓶,之外整个屋子再找不出第二件好东西。 门窗终日紧锁,屋里的空气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听着从房间里面传来的咳嗽声,芷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四姨娘,以及她床边有个嬷嬷拿着一碗药正在往她的嘴里灌。 她一边灌嘴里一边还骂道:“不是吵着要喝药嘛,现在我一次性让你喝个够......” 原本就虚弱的四姨娘,根本就受不了她这般粗鲁的对待,只见她满脸通红,一双瘦弱的手,死死拽着王嬷嬷的袖子,求她放过自己。 可是王嬷嬷不仅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还愈发的得意了起来,滚烫的汤药就这样被她灌入四姨娘的嘴里。 芷江想也没想的就冲上前去,她一脚踢到王嬷嬷的腰上,汤药撒了一地,对方勃然大陆,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乱骂:“哪里来的死丫头?竟敢擅闯弄梅堂!” 可是芷江压根理都没有理她,她径直走到四姨娘的床边,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这可把王嬷嬷给气坏了,她拿起手中的药碗就准备砸向芷江,还好曲婉及时赶到。 “住手!”她大声呵斥着准备行凶的嬷嬷。 对方被她吓得手一顿,可是当看到她身穿丫鬟的衣服时,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放下手中的药碗,不紧不慢的道:“我们弄梅堂的人行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管!” “大胆!”周嬷嬷忍着痛,呵斥着她:“你胆敢对三小姐不敬,是不要命了吗?” 等王嬷嬷认清眼前这个人是谁之后,顿时吓了一跳,她立马惶恐的跪下,见她的态度转换的如此之快,曲婉轻哼一声,然后冷冷的开口:“不是要去告状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去吧。”说完她便侧了侧身子,给她让了一条道。 曲婉的气势十分逼人,丝毫没有少女该有的柔弱,王嬷嬷忌惮于她的身份,说话的语气立马就弱了下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一时间冲撞了三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曲婉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四姨娘,同时又看了一眼满面红光的王嬷嬷,她说:“我看你不仅是有眼不识泰山,而且还吃了熊心豹子胆!” 王嬷嬷刚要狡辩,曲婉却上前踩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还当四姨娘病的有多么严重呢,原来都是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奴大欺主。” “三小姐误会了。”王嬷嬷替自己开脱道:“我只是和四姨娘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玩笑?”曲婉说着便加大了自己脚下的力度,王嬷嬷立马就疼的龇牙裂嘴了起来,然而曲婉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她指着躺在床上的人说道:“你看看这是玩笑吗?若是我们来晚了一步,四姨娘岂不是要被你们折磨致死了?” “老奴不敢!”王嬷嬷颤颤巍巍的表示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还望曲婉可以饶她一命。 可是曲婉却只是冷笑一声,全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她用脚踢了踢王嬷嬷手上戴着的手镯,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是对于像她们这种下人来说,却也是做好几年工都买不起的。 而她却能将它堂而皇之的戴在手上,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抢了四姨娘的东西,然后将它据为己有。 “摘下来。”曲婉命令道,语气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什、什么?”王嬷嬷装傻充愣道。 “啧——”曲婉的脸上有了不悦之色,同时用脚尖碾着王嬷嬷的手背,直到她开口认错。 “老奴知错了,求三小姐饶命......”说着便将自己从四姨娘那里抢来的手镯摘下,然后不舍的将它递给曲婉。 曲婉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然后吩咐道:“去找个大夫过来,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任何的小动作,你自己掂量着看!” 王嬷嬷见曲婉小小年纪就有已经有了如此的气度,自然是不敢对她的话有任何的怨言,只能将功补过,立马跑着去办她吩咐的事情去了。 待解决好了王嬷嬷的事情之后,曲婉走到四姨娘的床边,见药已经全洒在了地上,她叫来之前的那个丫鬟,让她再去熬一副送过来。 经过一场浩劫后的四姨娘,此时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只有十三岁的少女处理事情竟然会这般老练。 她伸手握着曲婉,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多谢三小姐出手相助,只是我这边实在是不能久待,还是请三小姐先回去吧,免得到时候连累了您。” 她的模样生的清秀,原本是位不可多得美人,但是如今整个人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衣裳都显得空落落,就如枯枝似的看得让人心疼。 曲婉记得四姨娘是在她回来之后的第二年去世的,眼前的她此时正被病痛折磨着,就连呼吸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四姨娘去世之后,曲苒便正式由方氏抚养,后面她为了给自己儿子铺路,不管曲苒是否愿意,将她嫁给了一户姓罗的人家做续弦。 而如今虽然见四姨娘已经病入膏肓,但是不代表她就阻止不了即将发生的悲剧。 曲婉安慰着她说:“姨娘暂且放宽心,大夫马上就到。” 四姨娘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我的身体我知道,恐怕是时日无多了,三小姐用不着为我多花费心思。” 之前大夫就曾断言她撑不过这个冬天,如今虽然已经到春日,但是她这个病却是越来越严重,整日都是靠着汤药吊着性命,前些日子断药的时候,她险些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不是曲婉让人找来大夫替她看病,估计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且为了防止她将病气过给其他人,方氏下令将整个弄梅堂都封锁了起来,不准任何人探望,就连她唯一的女儿都被带到了别处。 如今见曲婉出现在这里,四姨娘虽心中欢喜,但是她也担心自己将病气传给她。 曲婉没有想到方氏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如此地步,就连四姨娘也对她闻风丧胆,看来在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方氏没少在她背后做些小动作。 她坚定地表示自己不会离开,等丫鬟将药端上来之后,她让芷江替自己为四姨娘服药,然后她将丫鬟带到了正厅去审问。 主仆几人就这样在弄梅堂照顾起了生病的四姨娘,殊不知这个时候祠堂那边已经起了大火。 祠堂走水的消息传到前院的时候,火势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等大家刚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已经被烧空了的房架,正在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崩塌。 曲闻道找来受祠堂的人问及起火原因的时候,却得知曲婉今日来这祭拜了她的母亲。 “你说什么?”曲闻道一脸的紧张:“难道婉儿还在里面?” “三小姐今日晌午的时候让丫鬟找我来拿祠堂的钥匙,我将钥匙送给她之后,便没在管接下来的事情。”守门的人因为底气不足,导致后面说的话越来越小声。 第四十八章 再生风波4 “你个混账东西!”曲闻道一脚踢在小厮的胸口,顿时一股血腥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小厮跪倒求饶道:“是小姐吩咐我们不要打扰她的,所以小的才会将钥匙递给她之后离开。” 听完小厮的话之后,曲闻道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看着熊熊烈火,他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见两个慌慌张张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是王嬷嬷以及她找来的大夫,在月色的笼罩下,这两道身影格外的明显,尤其是王嬷嬷,她一边跑还一边催促道:“赶紧的,三小姐可是等着咱回去复命呢。” 宋大夫跑的气喘吁吁,实在是跑不动了之后,他停下来歇息,摆摆手说:“不行了,哪怕三小姐那边的事情再急,我这边也跑不动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见大夫已经停下来歇息了,王嬷嬷立马就紧张了起来,她接过宋大夫的药箱,说:“东西我帮您拿着,您老快点跟我走,要是去晚了,三小姐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正当两人准备再接着赶路的时候,管家突然横挡在他们跟前,然后将两人带到曲闻道的眼前。 而这个时候方氏还沉浸于曲婉已经葬生在火海的喜悦中,压根就不希望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打断自己的计划,她急忙出声说:“老爷现在三小姐的安危最要紧,至于这两个冒失的下人还是等会再处理吧。” 王嬷嬷用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火光,大概判断出了是在祠堂的方位,她的心头一凛,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曲闻道听完方氏的话之后,点了点头,他让管家将这两人好生看管起来。 都这么晚了,他们还在外面鬼鬼祟祟,肯定是没安好心。 正当管家准备让人将他们带下去的时候,王嬷嬷突然开口:“是三小姐叫奴婢找来大夫替四姨娘看病的。”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尤其是方氏,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只是碍于曲闻道在面前,她没有表现出来太多的反常。 曲闻道随即道:“你说三小姐在四姨娘哪里?” “千真万确!”王嬷嬷一脸肯定的说:“我家姨娘前些日子病的厉害,药都停了好几天,还是三小姐及时找来了大夫,今天她甚至亲自来弄梅堂拜访,见我家姨娘的情况有所好转,于是又让我请来宋大夫。” 知道是虚惊一场,曲闻道心中悬着的石头立马就放了下来,可是方氏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她绞着手上的手帕,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一句:“三小姐果然是心善!” 这都没有弄死你,曲婉,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此时祠堂已经彻底倒塌,火红的火光照红了大半边天,每个人的眸子里都映着点点星火。 等将火扑灭之后,曲闻道又移步到了弄梅堂,只是刚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萧瑟的场景,他的眉头一蹙。 跟在他身后面的方氏,见此场景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下去,她估计也是没想到弄梅堂会破落成这个样子,也没想到曲闻道有一天会踏进这个院子。 这个时候曲婉她们刚刚好从屋子里面出来,在看清来人之后,曲婉略微有些惊讶的唤了一声:“父亲?” 曲闻道原本紧绷的情绪,被这一声父亲冲的烟消云散,看着曲婉好端端的出现站在他的眼前,他便彻底放心了。 还没等他开口,曲婉又说:“父亲是来看四姨娘的吗?” 曲闻道回过神,冲着曲婉点了点头。 曲婉继续道:“可是刚不巧,四姨娘刚刚服过药歇下了。” “无妨。”曲闻道出声说:“我来看一眼就好。” 说着便准备走进这弄梅堂的屋子,却不料他的腿被脚下的杂草一绊,险些快要摔倒,还是曲婉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了他。 “父亲小心!”曲婉扶着曲闻道的身子说:“这院子里的杂草众多,下脚的时候要小心,之前周嬷嬷就不慎摔倒,然后闪到了腰。” 明明周嬷嬷就是在祠堂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的,但是曲婉却故意说成了她在这弄梅堂被这杂草绊倒的,这显然有一层深意。 果然在听到曲婉说这句话的时候,曲闻道的眼神就落到一旁的方氏身上,仅凭那一眼就让方氏的心悬了起来。 可不容得她开口解释,曲闻道就在曲婉的搀扶下往屋里走去,她暗自握紧双手,按捺住心中的情绪,也跟着走了进去。 可是屋内的景象才是最让他们吃惊的,原本镂空的窗户雕花被人用纸给糊住了,应该是不想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可是这样一做就更显得这个屋子寒酸不堪了;除此之外,用来待客的座椅已经落了一层灰,甚至有些都被落了漆...... 这还是弄梅堂头一次来这么多的人,位置压根就不够分的,除了曲闻道和曲婉坐在上座之外,其他的人都是站着的。 这个时候丫鬟秀儿拿出帕子擦了一个椅子将她放到方氏面前,说:“夫人请坐!” 方氏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椅子,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只能尬尴的站在原地。 曲闻道看着就这么一个丫鬟忙上忙下,心中不悦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的人呢?怎么不见她们出来伺候?” 四姨娘哪怕再不得宠,但是也是他堂堂正正抬进府里的妾室,而且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按照她的身份,她的身边应该要配六到八个人伺候她的衣食起居,分别是贴身丫鬟两名、粗使丫鬟三名、还有一到两个老嬷嬷。 可是环视着弄梅堂一圈,都只见眼前这一个丫鬟出现,很显然是不符规矩的。 “回老爷的话。”秀儿说:“王的嬷嬷腰受伤了,现在正贴着膏药呢。” 芷江那一脚可是没有留任何的情面,她直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王嬷嬷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自从跑着去找大夫回来了之后,她的腰便疼了起来,如今正疼的连床都下不来。 听了这个回答,曲闻道本就蹙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他狠狠拍了拍桌子,大声呵斥着:“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整个弄梅堂就只有你们两个下人伺候着吗?” 秀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她被吓得立马跪下解释:“是夫人说我家姨娘病的太严重,怕病气过给其他人,所以就留下我和王嬷嬷在这里伺候着。” “是吗?”曲闻道望向一旁的方氏,向她求证丫鬟口中说的话是否属实。 “这......”见火已经烧到了自己身上,方氏的再也镇定不起来了,她连忙解释说自己是为了府上其他人的考虑,毕竟四姨娘这个病不容小觑,若是被传染了出去,只怕整个曲府都会陷入一片困境之中。 听到这个解释,曲闻道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但是当看到弄梅堂这些陈旧的设施之后,还是没有打算就此原谅她。 而一旁的曲婉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有着自己的思量,她在赌,赌曲闻道会不会维护曲府的体面。 第四十九章 再生风波5 正当场面陷入一片尴尬之境的时候,宋大夫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曲闻道象征性问了一句四姨娘的情况,得到的答案却是她这个病是拖出来的。 原先只是一场小的伤寒,但是她久病不治,所以才导致现在这么样子。 “那可有什么救治的法子?”曲婉追问道。 “四姨娘这个病已经入了肺腑,如今需要慢慢调理,且看日后的情况如何。”宋大夫如实的回答。 曲婉听完之后,立马就让秀儿到时候随着她去望舒阁,说她那边还有些补气血的阿胶,让她带过来给四姨娘补身子。 “万万不可!”宋大夫出声制止道:“四姨娘的身子因为长时间的亏空,现在正虚弱的很,若是服用大补之物,只怕会弄巧成拙。” “好端端她的身子为什么会出现亏空?”曲闻道蹙眉问:“难道这个家还能少她吃的不成?” 曲闻道说着话的时候,眼神落到方氏身上,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管家的?” 曲闻道自从将管家大权交给方氏之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就连老夫人都很少过问府上的事情,如今他这一句话,直接打了方氏一个措手不及。 她心疼自己的女儿落水,为她寻遍名医,只求她的脸上不要留疤,可是到了四姨娘这里,却只留下两个下人糊弄了事,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更不要说是混迹官场多年的曲闻道了。 眼下不管方氏怎么解释,但是在他眼中看来都是一场苍白的辩解,这个时候房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丫鬟秀儿道:“许是四姨娘醒了。”正当她准备进去照看的时候,曲婉却拦住了她的路,她无视着丫鬟错愕的眼神,试探性的开口:“姨娘醒了,父亲您不去看看吗?” 秀儿这个时候才明白曲婉的用意,她后退半步,然后用极小的声音开口:“自从姨娘生病以来,便时刻念叨着老爷和五小姐......” “既是如此,为何不早点来回禀?”曲闻道冷着脸说:“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见了,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丫鬟被吓的六神无主,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能哆嗦着身子,不知该作何回答。 “父亲息怒!”曲婉站出来说道:“您每天忙于公务,日理万机,想必是四姨娘也不愿意因此耽误了您,可是——”说到这里的时候曲婉突然话锋一转,她看向一旁秀儿,语气里略带些责备:“这府上又不是没有管事的人在了,四姨娘的病这么严重,你们怎么不早点找大夫过来?” “回三小姐的话,我们当时第一时间就将我家姨娘生病的消息回禀给了夫人,但是这大夫却是拖了好几天才来的。”秀儿道:“四姨娘用了几副药之后,病情还不见好,后面这大夫说什么都不肯过来了,他非说我家姨娘得的是痨病,然后便是夫人差人遣散了弄梅堂的下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曲闻道在听完秀儿的话之后,目光凌厉的看向方氏,多年来在官场沉淀下来的气场让人生畏。 这些年来他将这个家交给方氏打理,看重的正是她的能力,可是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让他思考当年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了。 任凭方氏再巧舌如簧,但是在这一刻她也不敢贸然开口,此时她的心中憋着一股火苗乱窜,她咬着唇,沉下脸来认错:“是妾身的疏忽,还请老爷息怒!” “哼——”曲闻道冷哼一声,然后转身去了四姨娘的房间。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上次过来的是什么时候,如果不是今天恰好碰上祠堂起火,估计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踏入这里。 床上的四姨娘再看清来人之后,立马挣扎着起身行礼,哪怕曲闻道念在他说身体的原因,已将免了这套繁文缛节,但是四姨娘还是固执的起身,她用虚弱的口吻道:“礼数不可废,还请老爷全了妾身这份心意。”说完便郑重地向曲闻道行了一个礼。 “你的身子这般虚弱,应当早点请大夫过来才是,如今拖成这个样子,传出去岂不是说我曲家人苛待了你?”曲闻道的语气里充满了生硬,哪怕面对如此病重的四姨娘,但是他首先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名声。 凉薄至此,实在是让人寒心。 四姨娘却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她没有替自己辩解,而是慢悠悠的开口:“明月漂泊半生,幸得郡主怜悯,入了这曲府,已是幸运之极,哪能再强求其他呢?” 四姨娘原本是官宦之女,只是奈何受到家中的牵连流落风尘,若不是郡主将她收下,只怕等待她的命运还不及在这曲府的半分残酷。 所以这些年来,她不争不抢,只求一个平安,如果不是患病在身,她说什么也不会出现在人前。 曲闻道被她这一番话弄的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叹声道:“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病了,便应该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妾身知道了。”四姨娘的笑容有些牵强,不过十年的光景,她就从花容月貌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副油尽灯枯的妇人模样,如今唯一所求便是希望曲家人能念及骨肉亲情的份上,在她离去之后,能够善待自己的女儿。 她将自己的心愿说与曲闻道听,却换来对方的轻斥:“如今好端端的说什么身后之事?曲苒是我的女儿,我难不成会害她不成?”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见曲闻道曲解了自己的话,四姨娘赶紧解释,只是她这一急,身子受不住,立马就又咳嗽了起来。 她做西施捧心状对曲闻道说:“我只是担心我走了之后,苒儿没了亲娘照料......” “若是担心这个,你就更应该保重好身子。”曲闻道打断了她话:“我已经吩咐了宋大夫,让他以后负责为你看病,等你的病好了之后,我再让苒儿过来,你是她的亲娘,她自然是养在你的身边最好。” 四姨娘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一时间受宠若惊,她愣在原地,忘记了回话。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曲闻道轻咳一声:“你好好保重身体,哪天得空了之后,我再来看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背后传来四姨娘细若蚊蝇的声音:“多谢夫君体恤!” 曲闻道蹙了一下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还是迈步走了出去。 见他从里面出来,曲婉立刻就迎了上前,一脸关切的问道:“四姨娘没事吧?” 曲闻道眉间似乎压着一抹忧郁,再看到曲婉的脸之后,他眉头一展道:“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四姨娘才不至于落到一个无人看管的下场。” “父亲这是什么话。”曲婉道:“母亲自幼教导我家和万事兴的道理,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 曲婉的话如同一座大山似的压在曲闻道的身上,他刚才还心疼四姨娘她们母女分离,如今面对曲婉,他的内心更觉得愧疚。 他将这份愧疚全部都化成怒气撒到方氏的身上,冲着她大声嚷道:“都听清楚了吗?” 方氏身子一怔,神情有些委屈,但是却只能卑微地点了点头,为人妾室的悲哀便是如此,一切宠辱都只能依靠着眼前的男人。 第五十章 巧云失踪1 经此一事之后,整个曲府再也没人敢怠慢了四姨娘,弄梅堂不仅调来了新的下人,就连屋子里的陈设都焕然一新了,全然没有之前的死气沉沉。 时间很快就到了曲婉入读国子监的日子了,曲闻道特意在前一天晚上去了望舒阁一趟。 他去的时候曲婉正在书房里抄写佛经,直到丫鬟通报之后,她才搁笔抬头,对着门口的人轻声唤了一句:“父亲。” 曲闻道应声点头,然后迈步走了进去,丫头则在放下珠帘之后就退下了。 看着曲婉刚刚抄好的佛经,曲闻道的眸子一沉,花白的宣纸上写着《金刚经》的四句箴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明明是应该称赞的,但是曲闻道却望着这几个字一言不发,直到曲婉问他:“这么晚了,父亲来此是有要事交代吗?”曲闻道这才回过神来,他神色不变,只是将眼神从宣纸上移到曲婉身上。 他缓缓开口:“明日便是你入读国子监的日子,为父这里有几句话要交代。” 曲婉微微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平阳郡主素来顽劣着称,你这次被选为她的伴读,虽有规劝之责,但是切记不可劳力伤神,更不可受她影响做出任何越矩的事情出来。”曲闻道说:“为父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一切,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 曲婉吃惊于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曲闻道一直忙于公务,对自己疏于管教,前世她便由方氏养在身边,平日里父女俩偶尔会见上一面,但是鲜少有这般触膝长谈的时刻。 曲婉记得只有前世她快要出嫁的时刻,她的父亲才主动来这望舒阁看望她。 当时的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同自己说:“即使你即将嫁入皇家,但是你仍要记得自己是曲家女的身份,若没有曲家对你的栽培和教导,任凭你再有本事在身,也无法如皇家的眼,你要记得是曲家将你养大成人,你才能有如今的锦绣前程。” “只有曲家在京城屹立不倒,你才能在王府里如鱼得水,受人尊敬!”他的话里充满了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 只是他似乎忘了,曲婉能嫁给宇文然靠的并不是曲家;同样,宇文然看重的并不是她曲家嫡女的身份。 他之所以娶曲婉,完完全全是为了拉拢她身后的沈家,他看重的是沈璋背后的兵权。 而曲闻道却大言不惭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是自己的功劳,并以此教导曲婉在嫁给宇文然之后,还有时刻为娘家人考虑。 当初的正是因为曲婉太过于看着所谓的血缘亲情才会引狼入室,而她在被要求作为质子送往突厥的时候,曲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他们甚至在她离开之后,立马就让曲柔入了宫,哪怕是在她被打入冷宫的那一刻,曲家也没有人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 曲婉努力压下心中积攒已久的情绪,回道:“谨听父亲教诲!” 曲闻道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疏离,他一时愣住,不知作何表情回应。 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一朵完全绽放的霜花,在美丽中又带着一股凛冽,曲闻道不知这到底是在她在沅陵养成的性子还是从骨子透出来的薄凉。 他将眼神重新落到曲婉抄写的经文上,看着娟秀工整的字迹问道:“你可知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 曲婉随他眼神一起落到宣纸上,说:“这是佛家告诫我们:世间所有事物都像是清晨的朝露和天上的闪电一般短暂,让我们不必执着于眼前的梦幻泡影。” 曲闻道微微点头,露出同意的表情,直到曲婉后面的问题出现。 曲婉问:“可如果有人偏要执着怎么办?” 曲闻道一怔,不过他也没有往深处想,他道:“人生在世,若真的心中没有一点执着的东西那岂不是成神成佛了。” “人生苦海,唯有自渡才能到达彼岸!” 曲婉并没有对他的这番话发表任何看法,她只是略微勾了勾嘴角,长睫掩去她眸子深处的情绪,之后说了一句:“父亲豁达,婉儿受教了。” 曲闻道接着又同曲婉交代道:“如今你同你大哥一同入读国子监,既为自家兄弟姐妹,平日里就应该互相照顾才是,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大可直接去找他。” 曲家的男丁本就稀少,再加上曲萧然自幼便展现了自己出众的才能,所以他在曲家的地位不容小觑,之前曲闻道之所以想要提方氏的位份,多半也是看着他的份上。 他的语气里难掩自得之意,曲婉也知曲萧然在他心中的地位,于是便顺着他的话道:“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和大哥互帮互助,少让您忧心的。” 曲闻道听了她的这话之后很是欣慰,他道:“你大哥是个冷性子,若是他哪里做的不好,你回来大可直接告诉我,我会让他改的。” 曲婉笑着摇头道:“大哥的性子沉稳,是个做学问的好料子,我当向大哥学习,做个明理的人。” 她虽嘴里说这话,但是却在心里暗讽道:他哪里是冷性子,他明明是看不起自己,前世的时候他就自持长子的身份,对自己爱答不理,就连府上其他的姐妹,他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他的好脸色只会给比他地位高的人看,想让自己去求他,做梦去吧! 当曲闻道快要离开的时候,曲婉叫住了他,对他说:“夜深露重,还望父亲多注意脚下的路,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他接过曲婉递过来的灯笼,对她微笑着点头道:“你也早点休息,明日我让管家送你过去。” 顾管家是曲闻道的心腹,就连往日里方氏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不敢对他随意差遣,如今他却被曲闻道安排送曲婉上学,看来他想向世人宣告曲婉在他心中的分量。 曲婉的内心却没有任何的波动,她只是在目送曲闻道离开之后,便立马钻进了书房,抄写起之前还没有完成的佛经。 期间周嬷嬷来过一趟,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同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第五十一章 巧云失踪2 “巧云不见了?”曲婉错愕的抬头问道。 周嬷嬷点了点头,说:“自从那日的事情发生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见她了,之前我只当她躲着偷懒,但是听其他的丫鬟说,也些日子没见她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嬷嬷便紧张了起来,她不安的说道:“她既是紫薇园安排在小姐身边的眼线,肯定是为了方氏做事,可是经上次一事小姐识破了她们的诡计,如今这人又消失在了咱们望舒阁,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牵连。” “看来是方氏出手了!” “那小姐有什么对策?”周嬷嬷问。 曲婉:“她既是我望舒阁的人,出了什么事,我自然是难辞其咎,如今要紧的便是赶紧找出她的下落。” 可是这偌大的一个曲府,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啊,周嬷嬷差点就仰天长叹的了起来。 待到第二天,便是曲婉正式入读国子监的日子,望舒阁的人一早就忙碌了起来。 期间巧云一直没有出现,有的丫鬟就开始犯起了嘀咕。 “她不是一向喜欢在小姐面前晃悠,然后邀功的吗?怎么这几日都不见她?” “人家现在的身份可不一样了,自从当上了一等丫鬟,她那张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了......” 丫鬟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开始抱怨了起来。 而跟在她们身后的紫烟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周嬷嬷出现她们面前,她才吓得猛然抬起头。 周嬷嬷的鹰眼扫视一圈,最后落到紫烟身上。 她道:“你若看见了巧云,便告诉她一声,若是她再敢无事躲着偷懒,她这个一等丫鬟也不要当了,我们望舒阁容不得偷奸耍滑之人!” 紫烟听完之后,一脸惶恐的点头,一旁的丫鬟却在心里幸灾乐祸了起来。 屋子里面芷江和夏荷正在伺候曲婉梳洗,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 一刻钟过后,曲婉从屋子里出来,她没有选择复杂的妆造,只是梳了一个简单鬓髻,再搭配着一副珍珠耳环,模样清丽之极。 一众丫鬟看的痴了,她们绝大多数都只是刚刚入府不久的新人,以前只当曲家大小姐才貌无双,可是却不知望舒阁里还藏着这般美人。 因为曲婉是作为伴读,所以众人只能将她送上马车,然后目送她离去。 大概行驶了小半个时辰,车帘外面传来管家亲切的声音:“小姐,到了。” 曲婉下了马车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层层由大理石瓷砖铺设而成的台阶,国子监除了是供皇家子孙读书学习的地方之外,这里还藏着当今天下最大的图书阁,是每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国子监的建筑整体坐北朝南,穿过高大的殿宇,曲婉瞥见几位身着身着九品蓝雀补服的官员,猜测他们的身份应该是校书郎,身负着校正古书典籍的责任。 就在曲婉继续赶路的时候,忽闻一道女声:“你就是曲婉?” 曲婉应声抬头,定睛一看,开口的是一位身着红色烟纹罗裙的少女,只见她拨开挡在眼前低垂的柳条,径直向自己走来。 “拜见郡主!”一旁的书童给曲婉递了一个眼神,然后立即行跪拜之礼。 眼前的平阳郡主名唤宇文瑶,是八王爷的幺女,年纪比曲婉小两岁,刚刚才过了十一岁生辰。 正当曲婉准备向她行礼之时,平阳郡主大手一挥:“免了!” 她平日里便最烦这一套繁文缛节,再加上前些日子在家,八王爷曾在她耳边嘱咐道,说曲婉的外祖是为整个大梁立下汗马功劳的沈国公;舅舅是镇守边关的大将;母亲也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清河郡主,要求自己在待她的时候一定要收敛住自己的性子,万万不可欺负了她。 所以宇文瑶便免了曲婉的礼,谁料她却仍坚持。 曲婉向她微微拂了拂身子,然后学着书童样子:“拜见郡主!” 宇文瑶看着眼前的曲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灵动的眼睛转了一圈之后,便说:“你既是我皇爷爷和皇奶奶选中的人,想必肯定腹有诗书,才华横溢吧?” 她对曲婉充满的好奇,因为之前她从未听过她的名字,更不知为何好端端,她会被选中作为自己的伴读。 曲婉听了她的话之后,心中微叹,因为她知道眼前的少女在几年过后会被牵连到叛乱之中。 当年高祖登基之后,便大力削藩,其中八王爷全家被赶到岭南,而宇文瑶便在路上染上了痢疾不治身亡。 现如今面对她对自己的好奇,曲婉选择说了实话:“臣女因母亲去世,这三年都在沅陵守孝,此次能被选中作为郡主的伴读,也是皇家的恩赐,臣女不敢有任何隐瞒,所以如实相告,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曲婉的诚恳的样子,直接让宇文瑶对她好感倍增,她道:“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你既进了这国子监,谁又能质疑你?” 说着她便牵过曲婉的手,“你跟我去个地方。” 宇文瑶就这样将她带到了书楼,对她说:“左右现在时辰还早,不如你就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她随即将一碟糕点摆在两人的面前,用眼神示意曲婉不要客气。 曲婉以笑向谢,见宇文瑶粉面娇颜,一派天真纯净之气,她便稍稍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她只当这皇家之人,都如宇文然那般惺惺作态,没曾想还能遇到像她这般天真的人。 正当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宇文瑶的侍女却走了进来,提醒道:“郡主,到夫子讲学的时间了。” 当今皇上对皇孙们的学问要求极为严苛,哪怕宇文瑶作为郡主,也不例外。 即使她不用像其他皇孙那般学习治国理政,骑马射箭的功夫,但是每日的夫子讲学却是怎么也躲不掉的。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个消息,宇文瑶的眉头就紧蹙了起来,一副抗拒的表情。 教他们的裴太傅是皇上钦点的,虽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为人却古板不同变通,平日里最爱推崇那一套儒家圣典,对于像宇文瑶这种生性活泼好多的人来说,听他讲学就如同听天书一般。 如今见又要听他讲学,宇文瑶的头都要大了。 想必于她的苦闷,曲婉却表现的一脸期待。 她早就听闻裴太傅的圣名,知晓他不仅是名家大儒,更是一手修正了史料的记载。 当年皇上暴毙,并未立下储君,导致天下局势动荡不安,最后虽说高祖即位,但是有关于他夺位的谣言在民间却传扬的浩浩荡荡。 高祖大怒,却也知这件事仅靠暴力镇压是行不通的,于是他找到了裴太傅,希望由他出书立言,平定这场风波。 可是裴太傅只回了一句:“史者,所以明夫治天下之道也。”意思是他只会记载自己看到的事情,并不会按照高祖的意思捏造事实来诓骗百姓和后人。 就是因为这件话,他得罪了高祖,后面导致他被贬到地方编写县志。 到了宇文然即位之时,他被调回京城,当年曲婉被废,曲柔入住长信宫,成为一国之后。 大家只顾着称赞新后,而裴太傅呈上奏折,上面写道:民间尚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可贪念美色,犯下如此大错?还望陛下念及自身德行三思而后行。 裴太傅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替曲婉说话的人,哪怕他说这话的原因是多年习得的儒家教义,但是正因有了他这一番话,也让曲婉的多年的付出有了一个归属。 第五十二章 辩论1 文华殿的是皇孙们读书的地方,中央被一道帷幕隔开,男女不同席。 正殿位于中央,四处由短墙和回廊相连,形成了一个典雅安静庭院,同时四周又种植着各类花草,在绿植掩映下,春意盎然,寂静安谧,用来读书是再过不好的地方了。 他们入内之后先是向裴太傅行礼,大梁自古便有着尊师重道的传统,所以即使贵如皇孙,也必须对眼前的身着褐色长袍的人以师傅之礼相敬,在得到对方点头示意之下,方可入座。 皇孙们五岁入学,首先由皇上选定黄道吉日,然后用朱砂开智,最后正式入读国子监。 他们先是从简单的《三字经》、《千字文》学起,一边学识字,一边学句读;然后学《四书》;再学《五经》;进而学《帝鉴》《资治通鉴》等。 而到了如今的年岁,裴太傅又加了一项功课,那便是辨学。 由太傅出题,然后皇孙们回答,出题的范围并不固定,其内容刁钻到,即使是状元郎来了都回答不上来他问题。 再加之裴太傅素以严苛着称,在这个问题上若是出了差错,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打手心伺候。 裴太傅手上的板子可不是普通的板子,它可是由皇上亲赐的“静鞭”,为的就是专门用来教育不听话的皇子皇孙,具有惩戒的效果。 一板子打下来,轻则红肿,重则皮开肉绽。 前些日子,太傅留下了题目,如今便轮到他们交答案的日子了。 宇文瑶低着头,一脸难为情的将写满字的宣纸从下面拿上来,她轻叹了一口气,总之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将东西交了上去。 待众人都将答案呈至太傅裴行简面前之后,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然后仔细的阅览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底下的人也不敢闲着,他们纷纷拿着书开始温习起来,至少是在曲婉眼中是这样的。 今日辨学开展的不似之前那般顺利,虽然台上之人一言不发,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便知他对于他们刚刚交上去的答案并不满意。 过了片刻之后,他从一堆宣纸中间抽出一张,然后将目光落到帷幕右第三排的人身上。 “将你的文章念给大家听听。” “是!”那人起身开口答道。 因为是隔着帷幕的原因,曲婉只是看见一道人影站了起来,但是并不能分辨那人是谁,知道他声音透过帷幕传到她的耳中,犹如寒冬冰雪,当头泼下,让她直接愣住。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这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爱她,最后却将她残忍抛弃的人。 他的存在对于曲婉而言就像是一块血淋淋的伤口,即使后面这个地方重新长出了血肉,但是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当年那些她受过的屈辱,被践踏的尊严,都会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就像是被烧的通红的烙铁将她的伤口重新撕开。 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因为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到正在说话的宇文然身上。 当初太傅留下的问题是如何看待孟子口中的王道和韩非子所奉行的霸道。 这个题目看似简单,却是暗含深意,因为他们选择的思想,日后必定会被其影响。 所以这看似是一个问题,实则是对于他们以后选择人生的一种试探。 宇文然答:“霸道虽由韩非子提出,但是早在秦国时期便被商鞅提及,虽然当时商鞅被五马分尸,但是由他所推行的变法却让秦国一跃成为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因此后面的秦王才能一统六国。” “正所谓:人主,天下利势也,然不能自安也,安之必将以道也。王者颁布吏法,下者执行遵守,只有这样才能使人人臣服,百姓安居乐业。” 太傅没有否认他的答案,而是环视一周之后,问道:“还有人有不同的答案吗?” 众人皆是低头一阵沉默,生怕被点到自己,而这个时候曲婉却站了起来。 她道:“我虽不知太傅留下的题目是何,但是对于刚才的话,我有几点要做反驳。” 裴太傅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虽然知道她是刚刚被选中作为平阳郡主伴读的曲家嫡女,但是没曾想第一天入学,她便如此大胆,连题目不知道是什么,便敢站出来反驳。 一般胆大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头脑简单,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二是她的能力早就超过了在场的众人,自然是内心不惧。 而见站在自己眼前的曲婉一副波澜不惊的成熟模样,裴太傅选择给她一个机会。 在得到裴太傅的示意之后,曲婉缓缓开口:“之前世子提到秦王凭借商鞅变法而获得强大的国力,以至于后面一举灭了六国。可是却不知强大的秦国只存在短短十四年便被推翻。” “始皇想万世传承的皇位最后仅传到秦二世,众人皆说是刘邦夺了他的天下,可是太史公司马迁却在《史记》所言:天下亡秦端,始于陈胜发难。而陈胜吴广之所以揭竿起义,不就是因为秦王的暴政,导致底层百姓困苦不安,因此才想着翻了这个天下吗?” “他在即位之后仍推行严明的法吏,为了让自己的权力不断的得到加强,他愈加放肆的压榨百姓,不断征收苛捐杂税,但是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他到处大兴修建宫殿,使人们发出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感叹,难道这就是世子口中的清明盛世吗?” “至于你口中的霸道,想必是世子久居高堂,未曾亲身体验过民间疾苦吧?” 曲婉每问出一个问题,宇文然的脸色便阴沉一分,他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丫头怼到说不出话来。 然而曲婉却只是刚刚发力,见对方沉默,她接着又说:“我曾亲眼目睹百姓流离失所,人们易子而食。” “一道简单的吏法颁布下去,世子可曾想过这其中会有多少的牵扯?就拿皇宫里最平常的炭火来说,先是由户部下令,各农户除租赋之外,另征瑞炭千斤。” “这瑞炭的烧制过程十分复杂,稍有瑕疵,便被驳回另制,每当冬天,当地的人便民不聊生,当地义士上书朝廷,却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拦下,导致义士全家被谋害,这在世子看来可能是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十几条白白牺牲的生命。” 这原本是一场可以掩盖下去的事情,可是没承想当地的老百姓感念义士的义举,最后竟然纷纷罢工,导致那年冬天皇城因炭火不足而硬生生的挨冻了几日。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情才传到皇上耳中,最后皇上下令彻查此事,不仅替义士平反,还免去了当地的赋税。 坐在这里的众人只记得有一年的冬天很冷,但是对于背后的原因,他们却是一无所知,或许有的人知道,但是他们也不会在意。 他们生来便享受着荣华富贵,他们的存在就如同那皇城里高高的城墙,需要让人拼命踮起脚尖却仰望。 曲婉这番话让一众人都沉默了,大殿的气氛十分安静,只听曲婉又说:“孟子曾言若能使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由此可见儒家教义一直奉行的是以仁政为主的王道。” “所谓王道,其重点便是在于爱民,若是为政者只顾自己的权力,全然不管百姓的死活,即使哪怕功比始皇,最后的结局也不只过是二世而忘。” “为民者当忠君爱国,同样为君者也要仁政爱民!” 第五十二章 辩论2 此言一出,曲婉立即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尤其是宇文瑶,她一脸崇拜的看着她。 裴行简更是意外刚才那番话是出自眼前的少女,虽然他知道能被选中郡主伴读的人,能力肯定是出众的,但是当他亲耳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诧异。 或许是曲婉的言论实在是太过精彩,过了半晌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 裴行简直接夸赞道:“好一句忠君爱国、仁政爱民!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胸襟,实在是难得,难得啊!” 众人皆知裴太傅从不轻易夸人,说这两句话已经是对曲婉极大的赞赏了。 皆是满脸羡慕的看着曲婉,羡慕她头一天入学便可得到太傅的青睐。 可是这个时候角落却有人用不屑的语气开口:“一介女流之辈而已,哪里值得这般吹嘘追捧......”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宇文然全听了去,他将视线落到帷幕上那一道倩影上。 曲婉同样转头,两人的视线就这样隔着一层帷幕相汇。 宇文然在脑海中想象曲婉此刻的样子,孰不知对方想的却是该怎样手刃仇人。 如果说她对曲柔的恨只是因为她抢走了自己丈夫,那么她对宇文然的恨则是早已深入了骨髓。 似纯良无害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顽强的心。 因为曲婉的精彩发言,导致今日的授课比以往要晚了些,不过大家丝毫不关心这一点,他们甚至还想在继续拖延下去。 因为裴行简虽是经学大儒,但是书上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太过枯燥乏味,听了没多久便想昏昏欲睡,奈何这位太傅实在是太过严苛,被他发现有人在他课堂上打盹,免不了又是一顿呵斥。 所以大家都想时间这么被继续浪费下去,可是天不遂人愿,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辰,裴行简便开始今天的讲学。 曲婉坐下之后,宇文瑶便悄悄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用极小的声音问道:“你不是没读过几本书吗?怎么会说的这么好?就连太傅都夸你了。” 曲婉刚要开口解释,但是台上的人一个转身,便吓得宇文瑶将自己的眼神收了回去,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桌子上面的书,时不时还点着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曲婉见状便将话咽了下去,然后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到太傅接下来要说的话里。 前世少女时期的她只图玩乐,不喜读书,直到嫁给宇文然之后,她才开始静下心来学习。 曲婉是个传统的女人,在喜欢上宇文然之后,她的心里便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为了他,她可以抛弃一切。 哪怕那个时候满京城的人都笑她上赶着嫁给宇文然,没有半点名门小姐的矜持,但是她也毫不在意,她只求宇文然能够待她好。 为了能够配得上他,曲婉便开始刻意练习之前被她丢弃到一旁的琴棋书画,甚至她在知道宇文然喜欢下棋的时候,便特意找来围棋大师学习。 她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到最后的棋艺精湛,众人只当她天资聪颖,却不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宇文然。 曲婉跟着宇文然的脚步,一步步的从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变成历经千帆,饱受磨难的妇人,如今在场站到他的面前,看着还是少年时期的宇文然,曲婉发誓要将自己前世尝过的痛苦全部都还给他,她也要让他尝尝被心爱之人狠狠抛弃是什么样的滋味。 但凡是他宇文然看上的东西,她都要夺过来,然后当着他的面摧毁,她要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让他永坠地狱! 两个时辰过后,随着一道宫铃声的响起,裴行简结束了今天的讲学。 宇文瑶伸了一个懒腰,而曲婉则还在不紧不慢的整理着今天所学的东西,宇文瑶见她这般认真便打趣道:“你准备考状元吗?” “承蒙皇恩浩荡,我才能在进国子监学习,既入了这道门,当然要认真对待了。”曲婉说:“我所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只求增长见识,谋一个安生立命的本事能够养活自己便好。” 宇文瑶想说以她的家世,日后怎么也能嫁到一处好人家,哪里需要自己养活自己,不过她的话刚到嘴边,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宇文然不知何时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如今正站在她们身后。 他说:“早就听说曲家小姐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之前在皇后寿宴上,两人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期间并无任何交流,如今算得上是他们俩人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他头一次跨过中间的帷幕,显然是带着满满诚意过来的。 可是面对示好的宇文然,曲婉的反应却是淡淡。 “世子误会了。”曲婉说:“大家口中才貌双绝的曲家小姐是我长姐。” “而我是——曲婉。” “世子可千万不要认错了人!” 曲婉说这话的时候,抬头和宇文然对视。 没有了帷幕的阻挡,曲婉就这样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宇文然的眼前。 宇文然打量着眼前的人,发现她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十三岁的曲婉身影并不高大,甚至称得上柔弱,一身素雅打扮,更显她清冷的气质,就如同窗外枝头那盛开的杏花,在看柔弱的外表下却藏着旺盛的生命力。 面对她不冷不淡的态度,宇文然却付之一笑,他这么一笑,便显得他这个人十分的具有亲和力,就如初升的朝晖一般让人感到温暖。 他道:“你怎知我就认错人?” “比起我那有着京城第一才女美誉的姐姐,我自认平平无奇,再加上我和世子殿下素未蒙面,您又怎么会认识我?”曲婉冷冷道。 不同于其他女子见到他就走不动道,然后对他暗送秋波,曲婉的反应实在是平静。 而这平静中又带着熟悉,正是因为这一丝熟悉,才使得宇文然愿意继续和她待下去。 “今日我们不是认识了嘛。”宇文然说:“再说了,你既能被选中作为伴读,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怎可妄自菲薄,揪着那些虚名不放呢?” 他说曲柔所拥有的只是虚名,想必是曲柔落水之时被污泥掩了面,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曲婉在心中冷笑一声,然后接着开口:“中间这帷幕是男女之防,如今殿下贸然越过,算不算是坏了规矩?” 曲婉的眼睛清冽冽的就如一湾泉水,然而她说出的话却是这般冰冷。 原以为她只是性子冷淡,但是此话一出,宇文然立即就感受到了她对自己靠近的抗拒。 刚好这个时候有人唤他,宇文然收敛起自己的心绪,然后拱手说了一句:“失礼!”便离开了。 等宇文然离开之后,宇文瑶问曲婉:“你不喜欢我这位堂兄吗?” 曲婉没曾想她会这般问自己,她道:“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得喜欢世子的人很多吗?” 宇文瑶点了点头说:“差不多吧。”她接着又解释道:“我堂兄的能力有目共睹,再加上他长得又好看,为人亲切,不知多少女子对他一见倾心。” “哪怕是我另外一位堂兄,也不及他这般讨女孩子喜欢。” 宇文瑶口中的另外一个堂兄,如果曲婉没有猜错的话便是太子独子宇文澈了。 他因常年混迹于军队之中,浑身自带一股肃杀之气,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是让人望而生畏,多少女子在看见他那张天人之姿的脸想要靠近,但是都会被他身上那股气势所吓退。 第五十三章 东市1 曲婉在听到宇文瑶的话之后,认真的答道:“我不喜欢太多人喜欢的东西。” 宇文瑶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不过她也并没有继续打算追问下去,见曲婉正在收拾东西,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跟我走!” 曲婉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可是宇文瑶却不解释,直接拉着她去了别处。 自见她带着曲婉轻车熟路的走到文锦斋,然后对着伺候的她的侍女说道:“我要和曲婉作画,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过来打扰!” 曲婉突然明白了她要做些什么,便急着开口:“郡主......” 宇文瑶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等侍女都退下之后,她用手比在自己嘴巴面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别说话!”她道:“等会我带你个好玩的地方。” 说着便蹲下身,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包袱,她带着包袱直接走进房间里,没过多久,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便已经换了一身装扮。 她脱下之前穿在身上的绣衫罗裙然后换上了男子穿的的长衫,头发用帽子盖住,只留下一条长长的辫子。 原本还有些娇憨可爱的她,在这一身的装扮有几分英气洒脱,如果不自信分辨的话,根本就看不出她女儿身的身份。 见曲婉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宇文瑶一把打开手中的扇子,放在胸前扇了几下,然后用戏谑的口吻说道:“怎样?本公子好看吧?” 为了更好的逃出去,她甚至是在文锦斋里备了一套男子所穿的衣物,如今趁着其他人在学习骑马射箭的功夫时,她打算带着曲婉里外面看看热闹。 曲婉还在想为什么她能在短时间内换一个身形,直到她看见她脚下的那双鞋子。 原来是宇文瑶知道自己的身高不够,所以特意找人定制了一双可以增高的鞋子,就连衣服肩膀处也是暗藏玄机。 曲婉问:“郡主这是早有打算?” 宇文瑶大大方方的承认:“听说今日东市会来一批耍马戏的人,恰巧今天是你第一天陪我读书,我便请你去看看热闹。” “可我这样的装扮实在是有些不妥。”曲婉没有拒绝,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这个好办!”宇文瑶见曲婉这么说,便知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于是心情大好。 她道:“我倒是让红儿送你一套衣服过来,你跟着我一起出去,别人只当你是我身边的侍女,肯定不会认出你的。” 曲婉本就刚刚回京,整个京城里认识的她人压根就没有多少,再加上有宇文瑶这么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在,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曲婉将昨夜自己父亲交代给自己的话,全部抛掷脑后,她故意将桌子上的茶水往自己身上一浇,然后将茶杯扔到地上。 与此同时宇文瑶大声喊了一声,外面的人听到赶紧跑进来查看,但是她们也只敢站在门外,不敢贸然推门而入。 她们齐声声的问:“郡主,出什么事了?” “无妨!”宇文瑶说:“曲小姐不小心将茶水弄到了自己身上,如今脏了衣裳,你们赶紧那一套干净衣服过来。” 外面的丫鬟听完这句话后,心里长舒一口气,只要郡主没出什么事情就好,可是后面她们马上又说:“烦请曲小姐等一下,我们这就出去替你寻干净的衣裳。” 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若是找书的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若是找衣服,估计有些困难。 不过郡主已经发话了,她们也只能尽力去办。 正当她们准备替曲婉寻衣服的时候,里面又传来一道声音。 曲婉对着门口的人说:“只要是干净的衣服就行,不用太过于麻烦,不如就将你们身上所穿的衣服,找一套干净给我就行。” 听到这话,丫鬟们有些犹豫了,虽说曲婉是郡主身边的伴读,但是她毕竟是大臣之女,身份自然是不能同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相提并论。 见丫鬟有些犹豫,宇文瑶便催促道:“就按曲小姐说的办,干净将衣服拿过来,若是她一直穿着这湿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外面的人一听这么说,便赶紧应了一句:“是!”说完便退下替曲婉拿衣服过去了。 她们的动作很快,立马就将衣服拿过来了。 曲婉将门打开一个缝,从丫鬟手上接过赶紧的衣服,道了一声谢之后,便将门关上。 而丫鬟在替她递衣服的时候,确实是看到了她身上的水渍,所以没有多想,将衣服递过去之后,便退下了。 而曲婉那边一接过衣服便赶紧将它换上,不一会儿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便出现在宇文瑶的眼前。 “这样可以了吗?”曲婉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走出来寻问。 宇文瑶上下打量着她,曲婉将头发全部梳上去之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洁白的后颈,她取下自己的身上的所有首饰,只留下耳朵上那一对珍珠耳环,巴掌大的小脸在这个时候看来更是楚楚动人。 宇文瑶点了点头:“衣服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脸......” 曲婉因为是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便急着去擦,这个时候宇文瑶说:“脸太好看了,像这么好看的美人当我的侍女,实在是我之幸运。” 她入戏很快,立马就做出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用扇子去抬曲婉的脸。 曲婉:“公子莫要说笑了,能长伴公子身侧乃是婢女之福。” 两人像是唱戏似的,你一来我一往的开始对演了戏。 宇文瑶最后带着曲婉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只见她十分熟悉的走到一处围墙外,然后指着地上的石头,眼神示意曲婉。 曲婉立马心领神会,她扶着宇文瑶走过去,然后对她说:“郡主且等一下,等我上去之后,便来拉你。” 宇文瑶正当她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可是没想到她翻起墙来,却是比自己还要熟练。 只见她一个起身,便翻上了数米高的围墙,宇文瑶在背后看的目瞪口呆。 第五十四章 东市2 二人出了国子监之后便大摇大摆向闹市中走去,可是刚走到朱雀街便看到角落里有人起了争执。 一位身穿褐色夹棉长袍的壮汉,正对着眼前一位弱小的女子,大声辱骂:“你个败家娘们,老子娶了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的嗓门极大,但凡是路过的人都能听到他咒骂的声音,但是却无一人上去制止。 女子估摸着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自己丈夫的指责,她没有出言替自己辩解,甚至就连拳头落到身上的时候她都不敢出声,她低着头泪水盈眶,模样看起来可怜之极。 她紧紧抓着自己抱在怀里的包袱,好似抓着自己的全部。 对于像这种夫妻之事,大家都不会上去阻止,因为大家都默认当女子嫁人之后,那么她的一切都将属于自己的丈夫。 别说打骂了,就连命都是自己丈夫的,若是女子有任何的反抗,那么极有可能被冠以恶逆的罪名,严重一点的甚至会被夫家赶出家门。 眼看那名男子将自己妻子推倒在地,正准备用脚踢她脑袋的时候,宇文瑶赶紧上去制止:“你干什么呢?敢在皇城脚下闹事,你不要命了?” 壮汉打人的动作一顿,他看向转身看向身后的二人,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怒气。 “我打我媳妇儿于你何干?难道你是看上了她不成?”男子的粗鄙之话彻底激怒了宇文瑶。 她被气得面红耳赤,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而男子见她这样,便转身继续教训起了地上的人。 他用手拽着她的头发,想要将她往墙上撞,女子拼命的摇头,嘴里不断说着求饶的话,企图唤起眼前之人的良知。 可是效果甚微,就在人要被撞到墙上的时候,宇文瑶大声斥责道:“你若是再不把人放开,你信不信我让你好看!” “呵!”壮汉冷笑一声,随即将人一扔,然后走到她们跟前,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她们,然后不屑的开口:“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怎么让我好看!” 说着便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准备往宇文瑶的脸上挥去,就在他快要打上去的时候,曲婉突然将人拉到自己的身后。 壮汉的拳头扑了一个空,正当他准备向曲婉发难的时候,却看到了她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明明一身丫鬟装扮的她,看起来却比谁都要有气势,而这个时候壮汉才注意两人身上的穿着。 就在他愣神之际,曲婉开口道:“我家少爷若是冲撞到了公子,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她身后的宇文瑶听到这句话,立马就急了起来,她堂堂郡主,何时要想一个莽夫赔礼道歉啊,曲婉这么做,简直就打了八王府的脸。 可是正当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曲婉却在背后用手势示意她先安静下来。 而另一边的壮汉的脸上的神情也稍有缓和了下来,他没有在管曲婉她们,而是准备转身去教训倒在地上的自家媳妇儿。 曲婉却在背后突然问道:“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公子这般动怒,但是你们二人毕竟夫妻一场,如今这朱雀街头人来人往,公子却在这里处理起家事来,确实有些不妥。” 壮汉听完之后没有说话,曲婉便趁热打铁道:“若是真的有什么困难的话,公子不凡说出来,我家少爷宅心仁厚,说不定可以帮助你们渡过难关呢,” 我可没说帮他!宇文瑶在心里默默叫嚣。 壮汉听罢只是不屑的道:“连官府都管不了的事,你们又能干什么?” 一听这件事情还牵扯到官府,曲婉的眉头顿时一紧,就连她身后的宇文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道:“谁说我管不了的,就算我管不了,我爹也一定能管......” 一时情急,她差点将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还好曲婉及时制止。 “既然连官府都管不了的事情,那你又何必在这里为难夫人,看你身着夹棉长袍便知夫人平日对你的悉心照料,面对如此贤惠能干的妻子,你又怎能如此对待她呢?“ 曲婉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可是却不料这句触男子的逆鳞,他大怒:“若不是她受人蒙骗,我家怎会沦落至此,如今老母病重,我手上再也拿不出一点银子,这一切都是这个扫把星惹的祸!” 在壮汉的话语中,曲婉她们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他们是京郊芙蓉镇上的人,来这是为了他们家病重的老母亲抓药,可是抓药的钱却被人给骗子骗走了。 骗子承诺只要他们愿意将钱放在这里放贷,那么以后每天都会有一笔利息给他们。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利息到手,可是慢慢的钱到手的越来越少,甚至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再见到那人。 等他们那人家中查看情况的时候,却发现那人早就拿着钱消失的无影无踪,被骗的人不止他们,而因为民间放贷早就是官府曾经明令禁止的事情,所以哪怕钱被骗了,他们也不敢报官。 那是他们家的全部积蓄,家中母亲还等着他们拿药回去救命,若是他们空手回去,只怕老人的性命不保。 而作为家中唯一壮丁的男子又即将被派到远处服役,本就心烦意乱的他在这重重压力之下,便选择了对自己的妻子发泄。 男子说到最后,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他娘的什么狗屁世道,明明之前我们已经交了赋税,免除了服役,可偏偏官府突然说要多再追加十五贯的铜钱,若是叫不出这些钱,不仅人要被抓去服役,甚至就连之前交的钱也不退。” “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打人啊?”宇文瑶在背后气冲冲道。 她从小养尊处优,当然不知十五贯铜钱对平民百姓的重要性,更不知二两银子便可买人命的事情。 壮汉听罢一言不发,他沉默的样子就像是被压垮的大山的一样,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他承担着养家糊口的责任,可是如今却落入如此地步,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曲婉见状便将掏出身上的银子递给他说:“救人要紧,你们赶紧拿着这钱买药去吧。” “夫人也是好心想要替你减轻负担,只是没想到这世间奸人横行,被人利用了去。” 曲婉将钱交到他们手上之后,便带着拉着宇文瑶离开了,身后传来感激的话语,一同混入闹市的喧哗之中。 第五十五章 东市3 第五十五章:东市3 “难道我们就这么走了?”按道理来说以宇文瑶的性子的绝对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但是听了那名男子的话之后,她心里隐约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曲婉:“郡主想这么管?” 她若是真的有主意的话,又怎么会问她?宇文瑶撇了撇了嘴说:“那......至少也不能就这么走掉啊......万一、我说万一,他继续打人怎么办?” 宇文瑶一袭银白锦缎长衫,身形落拓,腰上系着一枚羊脂玉佩,更显富贵逼人,她只想着自己伸张正义,并没有追究深层原因。 曲婉却只是摇摇头说:“郡主想要将打人的男子绳之以法,可曾想过在这如今这个世道,没了丈夫的女子,她的处境会多么艰难?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一个旧卧病床的老母亲,还不如给点银子让他们自己回去商量。” “他既敢当街让那名女子难堪,又算的上是什么大丈夫?为人夫者不去追究他人之责,只敢欺负自己妻子,像这样的人,不替天行道,难道还留他继续恃强凌弱吗?”宇文瑶似不满曲婉刚才那一番话,急着和她辩驳。 曲婉有一瞬间的沉思,宇文瑶认为是自己说动了她,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被曲婉突然打断:“纵使那男子薄情,可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没听他说,就连这官府都关不了他这档子事,我们又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 “我们若是不管那名女子,等他将气撒出来之后便不会在管她了,可是我们要是强行插手,他恼羞成怒了可怎么办?那女子要是真的有骨气的话,估计经此一事,也会彻底醒悟;若是她执迷不悟,哪怕我们出手将她救下,这也于事无补。” 曲婉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宇文瑶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其中利害关系,便不在执意去插手此事,但她又想到女子单薄的身影,便不放心的问:“她一个弱女子,哪怕是有心反抗,恐怕也敌不过那男子的拳脚......” “郡主放心吧!”曲婉道:“我悄悄往她身上塞了银子,只要她意识到眼前男子不可靠,随时都可以离开。” 宇文瑶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她们已经出来半个时辰了,若是再耽误下去,只怕等世子那边结束之后,便会有人发现她们二人偷偷溜了出来,于是二人便快步离开朱雀街,赶到东市。 东市不同于朱雀街的井然有序,它这边鱼龙混杂,三教五流,什么人都有。 朱雀街遵循着严苛的宵禁制度,每到子时,各个店铺便会关门谢客,只有像元宵、中秋这般重大的日子才偶尔有可以通宵的日子,但是东市却整日都可以通宵达旦,不受任何的约束。 在东市除了可以看见本朝的百姓在这里贸易往来,甚至还可以看见外邦人来这里做生意。 而曲婉她们这次要见的便是来自南洋一地人的杂技表演,听说他们那里的有驭百兽的本领,不管是在凶猛的野兽,在他们的手上都会乖乖听话,仍由他们差遣。 他们一路北上来到京城,宇文瑶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两人一路掩面低调的走到酒楼,这里早就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楼上观赏位置较好的雅间早就被人预定好了,即使她们加钱也只得到一个靠前的占位。 宇文瑶踮起脚尖透着人脑袋间的缝隙瞥见了被关在铁笼子的老虎,见它被人养的皮毛都发着油光,眼睛里却透着一股浑浊之气,没有丝毫的百兽之王的野性,和她在狩猎场上看到的猛兽大相径庭。 宇文瑶有些失望,但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能近距离看到这等猛兽已经是荣幸之至了,所以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拼了命的往前挤。 南洋一带的人喜银,所以驯兽师身上都挂满了银饰,用银子制成的铃铛被他们拿在手上不断的晃动,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皆被他手上的铃铛吸引过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上的东西,就在大家都沉浸于这种氛围的时候,曲婉的眼神却瞥到了别处。 她看见在昏暗无光的帘子背后,有一双清亮的眼睛,往下却是一个瓮坛,她似乎是被人折断了手脚然后养在这个瓮坛里。 相传苗疆有一种秘术,他们以人养蛊,往往被选中的人身上都必须带有一股强大怨气,而为了激发他们身上的怨气,下蛊的人都会采用极端的手法折磨养蛊之人。 当他们的怨起大到可以撞响手中铃铛之时,便是此法成功之日,而被下了蛊的人便终身只能囚禁于着瓮坛之中,下蛊的人靠着他们身上的怨气滋养自身,不管是求财还是求什么,都会事半功倍。 而曲婉之所以对此法这么了解,都是源于宇文然曾经用此术来被她偶然撞见。 被他们选中的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她先是亲眼目睹自己双亲的离世,后又被宇文然下令囚于地牢,饿了她整整三日,在她命悬一线之际,地牢的门被打开,狱卒端来可口的饭菜。 已经饿了这么多天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她拼了命的伸手去抓饭菜,可是正当就在这时一道寒光显现,顿时鲜血四溅。 她想张开吃饭,可是那只已经抓到饭菜的手却被人活生生的砍下...... 曲婉不知其中细节,她只记得那日她听了一整夜的铃铛声,就如同现在台上之人所拿的那种。 一时间她整个都跌入寒冷冰窖,耳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恍惚间她好像看见瓮坛里的人对露出邪魅一笑,紧接着那人的脸好像变成了她的...... “小心!”一道高声将她从虚幻中脱离出来,可是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却只见一团明晃晃的幻影向她这边奔来。 似有一堵墙挡在她的面前,只听见几声击打的声音,铃铛的声音彻底停下,然后便是一道醇厚的声音:“没事了!” 在满堂嘈杂之中,他的声音似能定风。 第五十六章 世子1 曲婉睁眼只看见一抹人影挡在她的面前,对方身形高挑,却是侧着身子,只能隐约窥其容貌。 一旁的宇文瑶见此情况早就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了,那句“小心”便是出自她的口中,她现在像是被定住那般,不敢上前一步,见曲婉安好无虞,她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可是不知为何她又马上紧张了起来。 管事的人见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立马拨开人群冲到最前面,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白虎,他虽心痛,但是也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不要说是现在他们身处京城,从城墙是扔块板砖掉下去,砸到的都有可能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对于此次意外当然是由他负全部责任。 他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话,同大家赔礼道歉,尤其是曲婉,他没有因为曲婉身着简单就忽视怠慢,而是庄重的向她道歉,同时还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曲婉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正当她打算拒绝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人却突然正声道:“要安仁堂的大夫!” 安仁堂乃是京城最好的医馆,里面的大夫是除了皇城里太医之外医术最高明的。 正当曲婉纳闷是何人敢这么颐指气使之时,对方一个转身,与她面对面的站着。 这个时候曲婉才完全看清他的脸,只是此时宇文澈的眼神并没有在她的身上。 站在曲婉身后的宇文瑶早就已经战战兢兢,她挪动着脚步,缓缓向前,喃喃的唤了眼前之人一声:“堂兄。” 宇文澈的眉头就像是深秋里结的一层浓霜,直到宇文瑶走到他的身边用讨好的语气问他:“堂兄怎么在这?莫不成你也是同我们一样,特意赶到这里来看马戏的?”他才稍微松了一下眉头。 “特意赶来?”宇文澈抓住她话里的把柄质问道:“这个时辰,你不应该是在学堂吗?怎么会跑到这里?” 考虑到他们的名声,宇文澈在这里用学堂代替了国子监。 宇文瑶自知理亏,所以当宇文澈问出这句话之后,她便将头低了下去,做出一副沉默到底的态度。 而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隙,曲婉将眼前的人打量的一清二楚,前世两人交往不多,她只记得他眉梢上有一道缺口,离左眼极近。 俩人最后见面是在宇文然失势之际,那时已是赵王即位,宇文然从小便被养在赵王妃面前,也就是后来的明德的皇后,但是也抵不过亲情血缘二字。 皇后以及她背后的母家肯定只会扶持自己的孩子,所以当太子之位一被确立,皇后便以历练之名让皇上将他送去了沧州,同时对身在京城的曲婉痛下杀手,为的就让彻底斩断宇文然的后路。 那个时候王府百余口的身家性命便担在曲婉一个人的头上,她用尽一切办法保全王府的人,为此甚至丢下尊严跪在曲府的门口求已经是一品大臣的曲父出手相助。 可是得到的却是一句冷漠的回应:人各有命,无能为力。 那时已是夏日炎炎的暑日,而曲家这句话却如同寒冬冰水一样浇到她的头上。 正当她无处可去的时候,曲柔身着一袭颜色鲜艳的百花裙,步履款款的走到她跟前,佯装出一副贴心为她挡光的动作,实则却是挖苦嘲讽她说:“妹妹只担心自己丈夫的安危,可曾想过新皇登基,父亲也才刚刚升职,若是为了你去得罪皇上,那父亲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全都泡汤了?” “再者又说,别人女子出嫁都是帮衬娘家,妹妹如今身为皇家之人,不提携族中亲人也就算了,又怎能来央求父亲却救你那不中用的夫君呢?” 那个时候的曲婉将心思全部都放在远方的宇文然身上,全然没有领会曲柔的嘲讽,或许是她明白了,但是以她现在的处境着实也做不了任何的辩驳。 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恰好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便以此作为借口求皇上和皇后让她去沧州找宇文然,同时遣散府中所有的家仆,只带上几个忠心能干的丫鬟嬷嬷随同她一起去了沧州。 曲婉一路舟车劳顿赶到沧州,将京城发生的所有情况全部都说与宇文然听,同时也告诉了他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 在听完之后他将手放在曲婉的肚子上,灯火映照着他脸庞,两处火苗在他的眼里跳动着,神色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的脸上不见初为人父的喜悦,倒是有股浓重的肃杀之气。 曲婉就这样在沧州陪了他半年,眼看着就快到了临盆之际,宇文然那边却突然出事了,突然爆发的农民起义,打的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宇文然不仅失踪了,曲婉也因为受了惊吓而导致难产。 沧州这个地方因为常年干旱的原因,导致粮食欠缺,又因为离西北边境太近的原因,时常遭到外邦人的入侵,所以导致当地民不聊生,时局动荡。 一众人围在曲婉身边,不顾她的身子,嘴里叫嚣着要将她绑起来 然后威胁朝廷开仓放粮。 即使有人丫鬟婆子护着,但是也奈何不了他们这边人多势众,曲婉落了血,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了。 突然一把长枪划破空气横在众人面前,闹事的人一愣,抬头看向来人,听见他说:“有什么事冲我来便可,何须为难一个妇人?” 大家伙又不是傻子,为什么放着眼前手无寸铁的妇人不去欺负反而要招惹一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男子?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发难曲婉的时候,那名男子下马,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以一身之力为筑起一道围墙。 曲婉那个时候疼的厉害,她只记得有人替她挡住了人潮汹涌,而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在她醒来之后,已经是七日之后了,他们来到了西北的边境,曲婉睡在用制成羊皮的帐篷里,屋里烧着炉火,即使外面狂风大作,但是屋子里却是暖和的,丝毫感受不到一点的寒气。 外面的人在听到曲婉醒过来之后,立马掀开门帘,同时将新鲜热乎的羊奶递到她的手上。 “孩子呢?”这是曲婉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 “王妃放心,小郡主好着呢!”嬷嬷回答说:“正被世......将军抱着玩呢。” 曲婉听完这句话之后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立马掀被起床,等她走出帐篷便看见在一处篝火旁,几位身穿寒衣盔甲的男子围坐在一起,其中中间那位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新生命的诞生为这荒凉的漠北带来了一抹喜色,大家都很喜欢这位刚刚出生的小郡主,见孩子母亲过来之后,那人便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上,同时还对她说:“子敬那边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过些日子你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子敬是宇文然的字,只有亲近的才会这么称呼他。 曲婉看着站在自己眼前宇文澈,才短短几年时间,他的身上已经彻底没了京城世家公子的华贵和雅致,眉头间的那道伤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沧桑感。 “若不是堂兄于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只怕我们母女凶多吉少,堂兄的大恩大德,曲婉没齿难忘......”曲婉说着便要给他跪下。 宇文澈的身手却比她更快,他说:“平安就好,其他的无需多言!” 曲婉怀里的小人儿不懂此时自己的处境,她只觉得自己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对着大人露出了一个笑脸。 也就是这个笑洗清了曲婉连日以来的疲惫,她的神情间已经有了慈母的模样,而这一切的变化都被宇文澈看在眼里。 她又在营地里留了几天,直到某日的天气放晴,宇文然才风尘仆仆的赶来接她们回去。 第五十七章 世子2 原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后的预谋,为的就是彻底将他铲除,然后好扶植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曾经宇文然被她养在膝下,也曾有过欢声笑语的时刻,但是这些和她的亲生儿子相比,一切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更何况宇文然的野心绝对不允许他做一名臣子,所以他必须死。 皇后原以为她的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宇文然比她早一步动了杀心,如今她落下把柄,就连一直在背后帮助她的母祖也一并受了牵连。 宇文然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他瞒着所有人实施着这个计划,就连曲婉也被他蒙在鼓里。 宇文澈将他们一家送到玉门关,然后勒马停下说:“前方的路,我不方便走,就将你们送到这里吧!”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在一片寂静声之中,朝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在辽阔荒野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几座山的轮廓。 宇文然知晓他是背负先皇留下来的遗言,所以此生不能踏出这漠北一步,所以只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就从分道扬镳。 离别之际,曲婉掀开车帘,往后回望了一眼,只见他人高立马座之上,看不清情绪,漫天的星辰暗淡,他的身后是漆黑一片。 之后再次得到他的消息便是他只身诱敌深入,然后自刎于呼伦河畔。 记忆中的那张脸和眼前的少年逐渐重叠,此时的宇文澈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因变故还未发生,所以他现在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独子,是皇上最喜欢的皇长孙,脸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 曲婉原以为前世他身上那股摄人的肃杀之气是久经沙场之后才习得的气质,没曾想现在已经在他的身上出现了雏形。 宇文瑶因为害怕他同自己的父亲告状,所以一直将头埋得死死的,哪怕宇文澈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知错了样子。 宇文澈瞥了落在地上的铃铛,然后缓缓开口:“这里人多眼杂,你们还是随我去楼上吧。” “你不会告诉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我爹吧?”宇文瑶以为他是要将自己骗到楼上关起门来教训,所以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宇文澈却不再管他,而是给曲婉一个眼神,示意让她跟上。 见两人都要走,宇文瑶赶紧抬着腿跟了上去。 三人在上楼的时候却遇见了同样来这看戏的赵王,他身着紫色绣纹锦袍,腰上系着长长的璎珞,上面缀满珠宝玉石,富贵逼人到让人不敢直视。 此时他的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见宇文澈准备将人带上来,他才悠悠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口:“敢在虎口下救人,贤侄当真是好身手。” 宇文瑶不用抬头也知说这话的人是谁,她在心里暗暗腹诽:当真是倒了大霉,好不容易溜出来看个戏,怎么尽是遇见些这些人啊。 她悄悄挪动着脚步,试图借宇文澈的身子挡住自己。 见赵王出现在这里,曲婉猛地想起了那个被关在瓮坛的女孩,虽然不知二人之间有什么牵连,但是她知道,赵王觉得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 如今他手握重兵,又刚刚平定了西南的暴乱,眼下正是深得皇恩之时,怎么想他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的心中刚刚升起这个疑虑,便听到宇文澈说:“皇叔谬赞了,侄儿只是不想见无辜之人受伤罢了,倒是皇叔今日怎么有空来这看戏了?” 赵王听了宇文澈这一番话之后,停下了转动扳指的动作,随即将眼神落到曲婉的身上。 见她一身衣服的皆是出自官家之手,便知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奴婢,偏偏这个时候宇文瑶躲在宇文澈的背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赵王看着在宇文澈背后窜动的小脑袋,便知晓了他背后之人的身份。 他没有拆穿小孩子的把戏,而是回了一句:“听闻近日从远处来了群可以驯兽的队伍,便特意过来看看。” “那既然如此便不打扰皇叔的雅兴了。”宇文澈做了一个告辞的动作,便准备离开,跟在他身后的曲婉和宇文瑶也跟着行了一个礼。 直至他们行到同一台阶之上,赵王突然抬手拍了拍宇文澈的肩膀,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身后的宇文瑶吓的将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被揪了出来。 好在轮到她的时候,赵王停下了动作,可是就算这样宇文瑶还是将心悬着随着宇文澈进了雅间。 一进门她就关紧屋子,然后迫不及待地扑向桌子上从茶水,手忙脚乱的倒满一杯之后,赶紧端起来送入口中。 宇文澈笑她:“既然这么害怕被抓回去,为什么要逃学?” “我、那是......”宇文瑶一时词穷,不知该怎么反驳。 好在这个时候曲婉替她解了围,她庄重的向宇文澈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道:“多谢世子的救命之恩!” 宇文澈看向比自己矮上一头的曲婉,丝毫不客气道:“皇上选你作为郡主伴读,意在让你劝导郡主读书学习,怎么你还扮成这副模样和她一起胡闹?”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曲婉有些措不及防,此时的宇文澈与前面之前轻声安慰她的那位相比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就在她低头不知作何回答时候,眼神突然瞥到倒影在门窗上的影子,宇文澈发同样也注意到了门外有偷听的人,可是宇文瑶还没有发现。 她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堂兄你别怪她,是我让她陪我一起来的。” “皇上给你选伴读,是为了让你静下心来好生读书的,不是给你找帮手的,今日若不是我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回去交差?” 那白虎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敢直接扑向戏台,而事发突然,在场的人自顾保命,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拉她一把,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曲婉有可能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宇文瑶撅着嘴说:“既然你骂都骂了,可就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宇文澈:“......” 宇文瑶不知眼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她自顾自的问:“你们说王叔会不会告诉我爹,我逃学偷跑到这里来了?” “你当王叔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吗?”宇文澈这话像是说给外面那人听的,他夸赵王是心胸宽广之人,一定不会和他们这些小辈计较。 可是宇文瑶却听不出其中的深意,她不耐烦的打断了宇文澈的话:“好啦好啦,就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五十八章 看戏1 管事的人很快就去安仁堂将大夫请了过来,而埋藏在门外听墙角的人在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之时迅速的离开。 大夫手提药箱走进雅间,为了避嫌,宇文澈从里面走了出来,在长廊的尽头,出现一位身着藏黑衣装男子,他手拿佩刀,影子被拉的老长。 在看到宇文澈从雅间里出来之后,他收敛起了身上逼人的气质,远远的向他行了一个礼。 宇文澈点了点头,随即向他走去,之后两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拐角之处。 大夫这边再替曲婉把完脉之后说:“姑娘身子并无大碍,虽有些气虚之症,但是只要在饮食上注意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曲婉:“有劳大夫大老远的跑一趟了。” “姑娘客气了。”大夫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从小厮手上接过这次的诊金,然后由人带了出去。 曲婉见整个房间只剩下自己宇文瑶之后,故作不经意的开口:“郡主为何这般害怕赵王爷?” “你不懂!”宇文瑶坐在由黄梨木制成的椅子上,用手衬着脸,满是愁苦的说:“我这位皇叔可不同于其他人,要是被他知道我偷跑出来了,肯定会闹到我父王那边去的。” 曲婉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确实,早就听闻赵王雄韬武略样样精通,早年间击退南下胡人,他功不可没,后面又居守函关,使突厥那帮人再也不敢放肆......”她对赵王的这些功绩如数家珍。 宇文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只是听着这些话,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你可曾记得今日我们在街头遇到的那对夫妻?” 曲婉点了点头:“记得。” “那你还记得那男子说起了什么徭役之事?”宇文瑶追问道。 曲婉当然记得,她不仅记得,还清楚的这件事是出至于谁人之手。 于是她重复了一遍之前那名男子的话,宇文瑶听罢陷入了沉思。 “郡主这是怎么了?”曲婉关切道。 “没、没什么......”宇文瑶回过神,刚好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她的视线顿时就被吸引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管事的人处理起事情就是有一套,原以为发生了意外之后,没人再会捧场,谁料这看戏的人数不减,而为了留住这些看戏的人,戏台上的人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场子重新热了起来,只是没人敢在靠的太前,始终和戏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开始闹着要看戏的宇文瑶在经过一番吓唬之后,早就没了兴致,她整个人都焉焉的,对任何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大概一炷香的时辰过后,宇文澈从外面推门而入,曲婉起身行礼却被出手制止,他走进门对宇文瑶说:“打算什么时候走?” 宇文瑶不作声。 他又问:“难不成你想这一天都待在这里?” 宇文瑶还是不说话。 此时戏台上登上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不同于京城女子的保守和矜持,她身着大胆,一袭金色露腰衣裙,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她生的明眸皓齿,又不同一般女子的欲说还休,她的美貌没有任何的遮挡的出现在人们面前。 一众男子都看傻了眼,其中不乏一些举止轻佻的人,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可是台上的人却是置若罔闻。 一双纤细的赤足上套着银铃铛,随着腰间动作的摆动,台下的人拍手鼓掌,铃铛声混杂着人声的喧嚣一同落入二楼的雅间。 就在众人欣赏这绝美舞姿的时候,从二楼突然丢下一锭金子,不偏不倚的丢到舞台中央。 只见那名女子动作一顿,抬头望向二楼雅间上那位手执折扇的男子,即使他面带笑意,但还是让人觉得望之生畏。 宇文瑶的眼神随着女子一同落到对面的赵王身上,她童言无忌道:“王叔还真的是宝刀未老,他看上了那名歌姬,难道不怕府上的王妃吗?” 宇文澈:“你怎么就知他是看上了她,而不是另有所图呢?” “她一个歌姬出身的女子,王叔能图她什么?”宇文瑶反问道,好似在她的眼里,男女之间就只有情爱这一件事情。 这下轮到宇文澈没话可说了,好在故事继续,宇文瑶没有抓着他不放。 可是就在众人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官兵拨开人群,留出一条路来。 待一位身着深绯色官服的官员走近之后,管事的人赶紧迎了上来,还没等他拱手作揖,宋澜庭便开门见山道:“有人报案说这里有人借着马戏之名大行巫蛊之术,同时还残害良家妇女,本官特意前来调查,如今闲杂人等全部退下,若有阻拦一律按同犯处置!” 此言一出,吓得众人立刻退散。 正当宋澜庭准备带人进去搜的时候,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大理寺查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荒唐了,没有敕令就敢随意抓人,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的?” 赵王说这话的时候,身子斜倚在窗边,本就严肃的脸上如今带着一股愠色,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宋澜庭远远的向他行了一个礼,赵王却是一眼都不看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若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可是宋澜庭却是不卑不亢。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早朝廷中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对于人心的揣摩,他深谙其道。 “下官不知王爷在此,便贸然闯进,扰了王爷您的雅兴,实属下官之罪!”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搜查的敕令,继续道:“改日下官一定登门赔礼道歉,还请王爷见谅。 “你......”赵王没有想到他是有备而来,一时间将要说的话堵在嘴里。 而此时的戏幕背后,已经有人开始销毁起了证据,正当他们准备养着巫蛊的人彘藏起来的时候,却不知道被从哪里冒出的人往后颈处重重一击,随即倒地昏迷不醒。 而当搜查的人看到这尊瓮坛之后,纷纷倒吸一股凉气。 养在瓮坛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儿,而此时从她的鼻口处正冒着大股大股的乌血,就像是沸水一样咕涌着,却又马上偃息下去,一群毒虫从瓮坛里爬出,它们徘徊在瓮坛的边缘,吸食着鲜血。 此时无风的暗室里响起一阵催命的铃铛声,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怨气,尤其倒在地上的人,他们的五官出血,整个身体都扭曲着,一副痛苦的样子。 搜查的人害怕极了,望着瓮坛里的姑娘,他们努力克制从胃里翻上来的恶心,却看到原先那双平静的眼睛里近乎癫狂的狞笑。 第五十九章 看戏2 外面的人察觉到里面的不对劲,立马掀开戏幕闯了进去,此时二楼雅间的长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属下已经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此地不宜久留,还请世子移步!”待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有人出声打断了正在看戏的他们。 宇文瑶的眼珠子一转,看向一旁的宇文澈,像是抓住他把柄似的, 而曲婉在看到看到来人之时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对方也发现了她的存在,微微有些诧异。 宇文澈无视着宇文瑶望向自己的眼神,而是对着另外两人开口:“认识?” 他的声线朗润,却有一股审讯的味道在里面。 曲婉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李夷,她让人在赵王府一连守了好几天,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见过李夷,正当她以为他会另谋生路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他会投到宇文澈的门下。 李夷同样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曲婉,之前和她交谈几句,便知她不同于普通女子,有着过人的见识和胸襟,原本她替自己寻了一条出路,可是谁知道天意弄人,他最后还是留在了京城。 如今面对世子的询问,两人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曲婉说没有,而李夷却点了点头。 气氛一下子就微妙了起来,宇文澈没有继续发问,而是等着他们主动开口解释,最后还是曲婉抵不住压力率先开的口:“我与这位公子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互通了姓名而已。” 李夷顺着曲婉的话点头。 还以为宇文澈会不信他们的一面之词,谁知道在听完他们的解释之后,他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你护送这位曲小姐回家。” 李夷领命,而这个时候搜查还在继续。 宋澜庭带的人不仅在搜到了养着蛊的人彘,甚至还发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人猴,它们浑身长满了黄色的毛发,从外观上来看它们和猴子并无差别,但是仔细观察过它们的眼睛之后,才发现它们竟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先是被滚烫的沸水烫过皮肤之后,在被人将这些毛发粘在身上,过程十分的残忍。 比起一般的猴子而言,他们听得懂人话,更具服从性,这种行为被江湖中人称之为“采生”。 在逼仄的空间里,到处散发着恶臭,地上是干涸的血迹以及数到拖拽的痕迹,墙上还挂着用来调教的刑具,角落里堆着布满血迹麻袋,有人壮着胆解开绳子,却被眼前一幕吓得差点丢了魂。 里面都是残缺不全的尸块,上面甚至还有扭动的白蛆,眼瞅着那蛆就要跳到自己手上了,那人惊叫一声,蹦起三丈高。 这里简直就是炼狱,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宋澜庭当即立下让人将这个酒楼围起来,先将外面的人抓起来带回去审问,至于眼前的这些,他闭了闭眼,然后道:“派人通知刑部,同时征几名仵作过来协助。” “是!”士兵领命了之后,跑的飞快。 李夷带着曲婉无声的下了楼,正当他去解马绳的时候,曲婉的裙摆被人拽了拽。 她低头一看,发现在一堆稻草里面躲着还躲着一个人,她像猫一样瑟瑟缩缩躲在这里,浑身哆哆嗦嗦的求她救自己。 可是曲婉的手刚准备拨开稻草,将她救出来的时候,李夷却走了过来,他也发现了这个小女孩,可是全然没有救助她的意思。 他道:“这个地方诡异的很,还请曲小姐顾全自身。” 曲婉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同时也证明了宇文澈今日来这,绝对不是看戏这么简单。 “我知道如今你是世子身边的人,事事都要替他考虑,但是如果让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曲婉的态度坚决。 她没有问李夷为什么会投奔到宇文澈身边,同时也和他划清界限。 这样的态度让李夷头疼不已,两人只不过萍水相逢,说是朋友有些勉强,但是若让他不管不顾,显然他是做不到的。 曲婉一把打开他拦着的手,然后将稻草移开,说:“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和世子,出了事情我自己会承担。”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夷急着解释:“只是这个地方有些邪门......” 能让一个走南闯北的人产生这种情绪,足以见得他看见的东西有多可怕。 可是曲婉却偏偏不松口:“你既说这个地方有多邪门,便知将她留在这里有多危险,难不成你想让她变成你所看到的那些东西?” 这句话倒像是她已经清楚他们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李夷在震惊之余也不得不佩服她的魄力。 看着稻草堆里面黄肌瘦的孩子,李夷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将孩子抱上马车之后,同时又将稻草恢复原状,在掩去所有的痕迹之后,他才驾着马车离开。 二人找了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医馆,在大夫替孩子诊断的时候,曲婉看向唇色有些发白的李夷道:“你也找大夫看看吧。” 李夷想拒绝,但是不知为何耳边总是充斥着铃铛声,眼里也不自禁的浮现着那张养在瓮坛的脸。 他最后还是没有拒绝曲婉的好意,将手伸了出去。 大夫摸着他的脉搏,问他近日以来可曾受过什么伤。 李夷摇了摇头, 大夫神情有些严肃:“那就奇怪了,既然没有受伤,那为何你的肺腑受损,还有出血的症状?” 李夷知道这是铃铛的作用,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这小小的铃铛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竟然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曲婉:“大夫您开几副药就好,剩下的让他自己回去养着。” 李夷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曲婉的话。 待从医馆出来之后,李夷向曲婉道谢。 曲婉却看着昏睡的孩子,同李夷道:“这孩子刚刚死里逃生,是万万不能在回到那个魔窟去的。” 李夷点了点头,他顺着曲婉的话说:“如今大理寺的人来了,那个地方肯定留不住了。” 这是近年来,京城发生的最大的案子,立刻就惊动刑部和都察院。 门口挤满了看戏的百姓,正当大理寺的人准备将人带回去审问的时候,宋澜庭拦住其中一位,是刚才在台上献艺的女子。 暹宁看着眼前的中原男子,不同于她所熟知苗疆少年,他的身上有股书卷气,是那种被教化后的温和。 宋澜庭一把扯下戏台上的帘子,然后将它围在暹宁的身上,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对看押她的人说:“带走吧!” 第六十章 百越族人1 第 这些人被带到大理寺之后,先是关押到大牢里,为了防止他们相互串词,宋澜庭特意下令将他们分开关押。 暹宁被分到一处单独的地方,她身上还裹着宋澜庭替她围上戏帘,虽然不太好看,但是也避免了她这一路被人的指指点点,如今到了阴暗的大牢,更是成了她取暖的东西。 待到夜幕降临,一道黑影盖在她的身上。 来人负手而立,他的背后是摇曳的烛火,可是他却和深夜融为一体,暹宁看不清的他脸,只觉得此人气度非凡。 自从遭遇变故之后,她对危险的靠近就变得异常的敏感,因为她除了要保证自身的安危之外还要保护妹妹的安全。 “你是何人?”暹宁开口寻问。 “中原话说的不错。”对方答非所问:“看来你应该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既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又为何沦落至此?” 暹宁原以为他同那些贪图自己美貌的登徒子一样,想趁着夜色占自己的便宜,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与你何干?”暹宁语气里充满了戒备。 “这确实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这个人见不得无辜之人被冤枉,然后背负着恶名,含恨而终罢了。” 暹宁听完这话之后,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她立刻向他扑去却被对方出手反制。 “这里是京城,若我横死在这里,你信不信你也脱不了干系!”暹宁放着狠话。 对方却是轻笑一声,然后开口:“你既知道这里是京城,那更应该明白这将是你为父平反的最后机会!” “你......”暹宁听完之后不在挣扎。 那人接着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因父被卷入涉嫌谋害西南王一案,而被叱云一家赶尽杀绝的百越族之女吧。” 暹宁被人揭示了身份,而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事情,是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父亲的事情。 半年前,西南土司王朝的当家人突然暴毙,因在其身上检查到是中了蛊毒的原因,她的父亲便被怀疑成了下毒之人。 叱云家的人不仅杀害她的父亲,她和妹妹在族人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回头的时候却看见寨子燃起了熊熊烈火,百越一族百姓尽数丧失于火海。 两姐妹死里逃生之后又不幸落到了南洋人的手里,看着她长相还不错的份上,她没有被抓去放血供养蛊虫,而是留下来培养成歌姬。 为了让自己和妹妹可以活下去,暹宁只能顺从,而如今自己妹妹生死未卜,她也不敢贸然行动。 既然眼前的人能够知晓的身份,肯定也能救她们水火之中,暹宁发挥自己的优势,先是假意挣扎,露出自己雪白的肌肤,假装不经意的往他的身上蹭。 但凡是个正常男子,肯定受不了这招,可是谁料对方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暹宁疼的哼出了声,这要是换做别人估计早就怜香惜玉了。 可是她身后的那人却稳如松石。 “我不会救你!”对方冷冰冰的开口。 “既不救我,又何须来这地牢之中,难道阁下是专门来看戏的吗?”暹宁的语气比之前有所转变,看来还是没有放弃。 可是那人偏偏听不懂其中的深意,他说:“我同你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你父亲是被西南王的弟弟陷害,叱云南伙同北镇抚司薛开骋毒害自己兄长,同时对百越一族痛下杀手,为的就将西南一地的政权纳入自己囊中。” “你的父亲只不过是替死鬼而已!” 说完这句话后,那人便松开了暹宁的手。 “那这一切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暹宁逼问。 她不信这件事情有这么简单,更不信有人会救自己。 “我父亲和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那人回答说:“是你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你既习得一手的好本领,就应该用到正道上,而不是用它来害人,更不可牵扯到无辜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暹宁一头雾水,她承认她是学了些巫术,但是她从来没有用它来害人。 可是对方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如今唯一能救你们的办法,便是将真相公之于众,朝廷会还你父亲一个清白,同时也会善待你们两姐妹,若如不然,等待你们便是牢狱之灾。” “你既知道所有的真相为何说不出去?为何要借我的口?”暹宁不是傻子,即使已经得知自己父亲被害的真相,她还是谨慎如斯。 “信不信由你!”对方丢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丝毫不顾身后之人的挽留,宽大的斗篷被风吹鼓就像是苍鹰振翅一般,涌入漆黑一片的夜里。 夜幕之下的京城有种庄严肃穆之感,在一片寂静声之中,传来马蹄的声音,在这暮春时节,散落一地的梨花还没被来得及打扫,便被马蹄碾碎随风落入土里。 马背上的少年迎风前行,月光照在他俊美的五官上,使他成为了这夜色中最耀眼的存在,如墨玉一般的黑眸微敛,此时天地孤寂,他独立于此,就像是高山上的寒石,人力不可撼动,唯有劲风能塑他风骨,与他共鸣。 此时月亮冲破层层乌云,正悬于一处高楼,宇文澈抬眼望向着这轮满月,却看见阁楼里有一抹倩影,就像是寒宫的嫦娥仙子。 明月装饰了她的窗子,而她却装饰别人的梦。 夜里的风格外强劲,丫鬟担心自家小姐的身子,所以将撑窗杆取下,将人请了回去。 如此梦醒,少年继续赶路。 “小姐,不好了!”曲婉刚刚回到房间,便听到丫鬟焦急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怎么了?” “您带回来的姑娘醒了,如今正闹呢。” 曲婉跟着丫鬟一起来到了望舒阁的偏房,只见一群丫鬟围在床边,纷纷劝说床上的孩子不要胡闹。 可是对方却像是听不懂话那般,不仅越闹越凶,反而还咬伤了为她喂药的人。 看着丫鬟白梨手指上的鲜血,曲婉当即让人将她带下去包扎。 转而对着床上的人厉声道:“是我救了你,可是如果你不听劝导,随意伤人的话,你信不信我又将你送回去。” 第六十一章 百越族人2 暹箩知道是眼前的人救了自己,所以不敢有任何的造次。 曲婉从丫鬟手上接过药碗,递到她的跟前。 可是对方却是怎么也不肯喝,见曲婉准备亲自喂她,丫鬟出声阻止道:“小姐小心!”正当丫鬟准备解释她会咬人的时候,女孩的嘴里却喃喃说一句:“姐姐。” 因为声音太小,没人听清她到底是说了什么,曲婉让她再重复一遍,这时她才听清她说的是姐姐。 曲婉问她:“你还有个姐姐也在那里面吗?” 暹箩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中原话,一般她都是通过别人的表情和情绪来分辨对方的意思,而她之所以会做出伤人的举动也是因为受到了刺激,如今面对一屋子的陌生人,出于本能,她进入了防备状态。 她如今的模样,就像是野外被雨淋湿的小猫一样,虽看起来楚楚可怜,但是身上的那股野性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曲婉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着她:“你先把药喝了,你姐姐我自会替你去寻。” 暹箩这边担心着自己姐姐的安危,而她姐姐那边也没有闲着。 暹宁的脑中不断浮现出自己父亲遇害以及族人为了掩护她们逃命时的情形,如今百越一族只剩下她们俩姐妹相依为命。 她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想要报仇难于登天,可是背负如此血仇,她若是不做些什么,实在无颜面对那些因护她们而死的族人。 思前想后,她决定将此事揭发出来,替族人求一个公道,同时也为了还自己父亲一个清白。 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先确认自己妹妹的安危,她不能让她落到坏人的手里。 暹宁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催动着里面的东西,不一会儿之后,原本平平无奇的香囊,泛起了一簇荧光,里面似乎有东西要钻出来。 而另一边的暹箩身上的香囊立马就有了反应,一开始的荧光并不明显,随着暹宁那边的发力,香囊上慢慢出现了一行字。 这是百越一族特有的文字,一般的人看不清楚,也不认识。 正当暹箩准备用同样的办法去回应的时候,那行字突然消失不见了,就像是被人从中阻断了一样。 暹箩急得哭了出来,曲婉见状赶紧安慰她说:“你别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暹箩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曲婉的手,用央求的眼神望着,想开口求她救救自己的姐姐,却因为不会说中原话,只能用手比划着。 曲婉看着她比划的手势,一时半会也猜不出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便让人将纸笔拿过来,让她将要说的话写下来。 丫鬟领命便退下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曲婉和暹箩二人,暹箩一脸的焦急,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流出的鲜血浸红了纱布。 曲婉见状赶紧查看她的伤势,却在掀开衣袖的一瞬间愣了神。 她看见暹箩右手手臂上有一个刺青,像是某种神秘而又古老的生物盘踞在她的手臂之上,模样栩栩如生,却是曲婉从未见过的模样。 暹箩见自己的纹身被人看见了,连忙放下衣袖,缩到一旁,双手环腿,将头埋进膝盖里。 曲婉不知道这个纹身对于她的意义,但是看暹箩的反应,便知是自己冒犯了她。 她尴尬的不知该怎么开口和她解释,好在这个时候丫鬟将纸笔呈了上来。 她们将宣纸铺在暹箩面前,同时又将磨好的笔递到她的手上。 暹箩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开始写下了第一个字,是一个歪歪斜斜的“暹”字。 受过伤的手如今写起字来格外的吃力,可是她却咬着牙将整张宣纸都写满了,其中不乏有些错别字,需要仔细分辨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曲婉终于知晓了她的身份,据她得知百越一族远居西南边陲,而且据古书记载:百越之人多纹身,善巫蛊,喜群居。 意思是百越一族的人身上都会有纹身,他们擅长巫蛊之术,大多聚居在一起。 “小姐,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红叶认的字不多,而且这上面还有不少的错别字,所以她只能问自家小姐。 面对好奇的红叶,曲婉却是将信一折,淡淡道:“没什么。” 她接着又吩咐道:“照顾好她,切记不要让她出望舒阁的院子,以免发生意外。” 红叶点了点头。 曲婉又叮嘱了暹箩一遍,说自己派人去找她的姐姐,让她好生在这里待着。 待暹箩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曲婉方才离开。 她并没有休息,而是一头扎进了书房。 如今夜已经深了,她却让丫鬟重新添了煤油,大有一副准备坐到天明之势。 同样灯火通明的还有大理寺的诏狱。 宋澜庭在得知犯人逃跑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大理寺。 “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将他关押在地牢里,可是谁知他竟凭空消失了!”。 宋澜庭走在阴暗潮湿的道狱里,听到属下这么说,心里顿时升起不安之感,要知道大理寺的地牢可是这个世上看守最严的地方,如今犯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世人耻笑? 本就不苟言笑的宋澜庭在这一刻变得更是阴沉了起来,他下令立刻封锁城门,在没有找到犯人之时,一律不准进出! 他来到看守犯人的地牢,周围四处没有打斗的痕迹,就连用来捆绑犯人的枷锁都没有一丝被破坏的样子。 望着烧得通红的铁架,宋澜庭的眸子染上了一丝血色,直到有人来报说有人要见他,他才微微仰了仰酸痛的脖子,将眼神从铁架之上移开。 “将人带过来!”他说。 半晌过后,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缓缓走出,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挤满了整个甬道。 她的周遭被火光照着,犹如一层护盾,衬得她整个人愈发的坚毅,宋澜庭一双鹰眼微生波澜。 如今犯人刚刚逃走,她便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很不让人猜测这其中有什么牵连。 可是谁料这女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第六十二章 伏法1 随着她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轰隆——”一道惊雷,如今正值春夏交替之际,寂静的夜空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听完少女的诉状之后,宋澜庭的语气冷下来:“百越一族涉嫌毒害平南王,已经被叱云一家上报给了朝廷,全族皆以服罪,你既说你百越之人,不伏法也就罢了,怎可帮着不法之人一起招摇撞骗?” “大人明察,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被冤枉的?” “只因叱云南勾结北镇抚司想要占据西南一地,而特意栽赃陷害我父亲,事后更是对我百越一族赶尽杀绝,他们居心叵测,还请大人......” 还没等暹宁把话说完,一把程亮的大刀便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紧接着便是呵斥之声:“诬陷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若再不说实话,你信不信这刀落下之时,便是你亡命之日?” 如今刀斧加身,暹宁的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如果不是微微发颤的嘴角出卖了她,宋澜庭只当她是真的不怕。 一个弱女子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同他诉状,若不是真的有冤屈在身,那便是早有预谋。 宋澜庭看出她是在强装镇定,紧绷的情绪稍有放松,他说:“西南一事已经结案,如今我在意的这里的人往哪里逃了,你若能供出他的下落,我倒是可以考虑网开一面。” 那把刀还放在暹宁的肩膀上,而且划破了衣襟,正对着她的血肉,只要宋澜庭一用力,她的身家性命便可交代在这。 “那瓮坛还在吗?”暹宁问道。 宋澜庭看向身侧的下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连忙站出来说道:“在呢,那东西太过邪性,我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直派人看守着,如今就放在大理寺的衙门里。” 暹宁听到这个回答,便要起身,谁料宋澜庭手上的刀却将她强压了下去。 无奈暹宁只能接着跪着和他解释:“那瓮坛里养的东西如今和他俱为一体,只要控制住了它,那人便跑不了多远。” “我凭什么信你?”宋澜庭道:“万一你是他的同伙,连同他一起诓我怎么办?” “我自知是戴罪之身,但是如今犯人出逃,想必大人比我更慌吧?”暹宁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把在场的气氛降至冰点。 宋澜庭的眼神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内心已经掀起一番惊涛骇浪,他略微掂了掂手中的刀柄,似在心中忖量些什么。 “大人慢慢考虑......”暹宁火上浇油道:“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若放纵那厮继续兴风作浪,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无辜枉死。” 宋澜庭眉头紧蹙,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廷各派势力风云诡谲,他甚至是怀疑今日之事便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听这女子的话,恐怕耽误下去,会有更多的人牵扯进来,为了防止事态的严峻,他姑且信她一回。 他让狱卒打开牢门,一行人走了出去。 在狭小的狱道里,暹宁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原本洁白娇嫩的脚踝已经被磨破了皮。 些许鲜血渗出,在暗淡无光的坏境里格外的抓眼。 好在这狱道不长,待他们走出去之后,宋澜庭便让人将那尊瓮坛拿过来。 正当下属准备退下之时,暹宁叫住了他:“再去一套钢针过来!” 身着戎服的官兵望向一旁的宋澜庭,直到在对方的点头示意之下,他才离开。 没过多久,他们便把瓮坛拿了过来,因为害怕与那里面的东西对视,所以他们特意找来一块红布将它给盖住。 将东西带上来之后,他们将准备好的钢针交到暹宁的手上,然后往退至宋澜庭的身后。 只见暹宁掀开盖在上面的红布,面无表情的和瓮坛里的人对视,然后没有任何的迟疑的掏出最深的一根钢针插入那人的天灵穴。 瓮坛里的人离开挣扎了起来,从它的嘴巴里发出阵阵嘶吼,就连坛子里面的那些东西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瓮坛开始剧烈的摇摆,连同着桌子一起也晃动了起来,就像是里面的东西要挣脱出来一样,往日里训练有素的兵卫,见此一幕都纷纷露出了惊异之色。 其中离暹宁最近的人更是后退一步,生怕被脏东西溅到自己身上。 在危急时刻还是宋澜庭上前一步稳住了瓮坛,此时郊外一处空旷的荒地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从他的头顶赫然生出一道口子,鲜血混同着雨水一同留下,疼得他痛不欲生。 而那边的施法还在继续,为了防止他跑的更远,暹宁直接用针弄瞎了他一只眼睛。 白浆顺着瓮坛的边缘流到宋澜庭的衣袖上,即使面露嫌弃,但是他还是没有松开手,至于其他人早就强忍着恶心背过身去了。 直到瓮坛里的东西平静下来,这场法术才算结束。 眼看着瓮坛里的那个东西彻底没了生气,暹宁开口道:“如今他身负重伤,逃不了多远。” 宋澜庭听罢赶紧下令派人去追。 几道惊雷轰然而下,狂风将窗子吹开,雨水顺着冷风吹了进来,曲婉放下手上的书卷,揉了揉发酸的双眼,起身关窗。 等她在回来之时,雨水已经侵染了宣纸上的黑字,看着上面晕染开来的黑字,曲婉顿了顿,随即将宣纸一折,取下一旁的灯罩。 没有了灯罩保护的煤油灯,变得微弱了起来,直到曲婉将宣纸伸了进去,火星子迅速咬上纸尖,火势渐大。 曲婉感受到了从指尖传来的温暖,她的脸在火光的映照显得格外的柔和,唯独那双眼睛冷的像是刀锋一般。 就在众人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彻夜难眠之时,有人却撑着油纸伞出现在郊外...... 第六十三章 伏法2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李老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然后带上工具,去后山上打花。 他如今年过五十,身边无儿女傍身,媳妇走的又早,唯一能指望的便是自己后山上的那十几株杏花了。 眼看着春天就快结束了,这杏花也卖不了多久了,再加上昨夜那一场瓢泼大雨,估计这花的卖相会大打折扣,但是李老头别无他法,他只能出门去试试运气。 他带上斗笠,披上蓑衣,拿着竹竿便上了山。 夜幕中已经透出丝丝晨曦的光,李老头攀上最高的土坡,来到一处空旷之地,经过一夜的雨打风吹,杏花落下不少,如今地上一片雪白,让人不忍踏足。 李老头穿梭在树林间,所经之处,又是一场杏花雨落下。 他年纪大了有哮喘,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歇会气,正当他趁着休息的空隙,打量先从哪株树下手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一个人躺在斜沟里。 那条沟是他特意挖出来用来排水的,如今却见有个人躺在那里,身上铺满了杏花,位置也很隐蔽。 “欸——”老李头对着地上的人叫唤道,却始终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应,就连用石头扔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莫不成已经死了?老李头心中纳闷。 现下四处无人,最后只能是他壮着胆子拿起竹竿将他翻了一个面。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只见那人脑袋上开了一道口子,被老李头这么一翻身,立刻又有鲜血渗出,他似乎是死不瞑目,一只眼睛瞪得老大,而另一只却成了个大窟窿,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将眼珠挖出来的一样。 吓得老李头赶紧丢下东西跑下山去报案。 曲婉昨夜一整晚都待在书房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下有一团乌青,周嬷嬷见状心疼道:“用功是好事,可是小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曲婉打了一个哈欠,眼眶微红,说:“昨日那丫头没有再闹吧?” 周嬷嬷见她还有闲心关心别人,便轻轻打了打她的身子,就像是给她拍灰似的,“那种来路不明的丫头,小姐怎可随便往家里带?若是觉得身边的丫鬟伺候不顺心,大可告诉我,我再去找管家要几个机灵的丫头过来。” 周嬷嬷担心她年纪小,受人哄骗,而且没有经过官府报备的奴婢,无人知晓她的底细,她害怕以后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嬷嬷不必担心,她只是在咱们望舒阁里养几日伤,不会常住下去的。” 可是即使这样,周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正当她准备在劝几句的时候,丫头们已经将洗脸水打好,端了过来。 看着眼前几位模样青涩的小丫头,周嬷嬷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经过一番梳洗,也到了曲婉上学的时辰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就停在门外。 距离国子监还有一段时辰,曲婉坐上马车之后,便闭眼小憩了起来。 昨夜她查了一整夜的资料,都没有找出任何有关百越一族的线索,书上寥寥几句,远远不够她想要了解的 她按了按发胀的脑袋,准备等去到国子监再说。 国子监里的藏书阁拥有着世上最多的图书,其中不乏由朝廷下令组织儒生去到民间到处考察收集编撰的《地方志》。 她想着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进一次藏书阁,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踏入了国子监的大门。 照例上了早课之后,宇文瑶走到曲婉问她:“昨日你没事吧?” 曲婉以为她是问自己被白虎吓到的事情,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听到铃铛声会有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她解释不通这种感觉,所以索性摇了摇头说:“没事。” 听到这个回答,宇文瑶的心里长舒一口气,要知道昨日回去的时候,她的整颗心都是悬着的。 一边担心自己偷偷溜出去玩的事情败露;一边担心曲婉被吓着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宇文瑶才不想这么轻易和她走散了。 “那郡主你呢?”曲婉问道:“你昨日回去的时候,没人发现吧?” 宇文瑶:“有人替我瞒着呢” 她口中的这个人,曲婉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只是可惜我们昨日走得太早了。”宇文瑶叹了一口气,略带遗憾的说:“错过了后面的重头戏。” “那戏班子不是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吗?”曲婉不解。 “就是被带走了才有好戏看呢!”宇文瑶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坐下同曲婉说道:“听说在那个戏班子的后面找到了一大堆的尸骨。” 宇文瑶说起这个东西的时候,眼里没有半分的恐惧,甚至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气愤。 “今日京城发生了好几起少女失踪的案件,估计和那个戏班子逃不了关系!” “敢在皇城脚下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得亏是被我们抓到了,若是放任此人继续为非作歹,不知还有多少的无辜少女会惨遭毒手。” 听宇文瑶这么说,曲婉后背顿时就毛骨悚然了起来。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尊瓮坛中人的脸,想要修炼这种邪术,除了要激起养蛊之人的怨气,更重要的还是每日供以鲜血献祭。 想起那些无辜丧命的少女,估计都是被抓去练了邪术。 想到这里曲婉的心里就忍不住的直泛恶心,当年她也成撞见宇文然修炼次术,虽然觉得荒谬,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哪怕朝廷禁止巫蛊之术,但是她也睁一眼闭一眼,谁料这背后竟然会如此的血腥残忍。 而另一边的大理寺的人已经接到了李老头的报案,正马不停蹄地派人去查明真相,岂料这死的人,正是他们找了一整晚的犯人。 如今凶手死在潜逃的路上,案子一下子就进入了无序的状态,同时还有位自称是百越族的人要替父申冤。 宋澜庭忙活了一整夜,最后得到的便是这是的结果。 随着这件事情的发酵,整个京城的人都人心惶惶,那些失踪少女的家属全部聚集到衙门口求一个公道。 仵作那边很快就将验尸的结果呈了上来,死因是失血过多。 对于像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来说,这种死法已经是够仁慈了。 第六十四章 落魄质子1 雨后初霁的天空一片湛蓝,在一片红墙绿瓦中间那几株西府海棠开的正盛。 曲婉找了一个空闲来到藏书阁,却不料这个地方被人抢先一步占据。 宇文然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束玛瑙金纹玉带,一副芝兰玉树的好样貌。 只见守门的童子远远的瞧见他过来,便迫不及待迎了上去,两人似乎很熟稔,宇文然同他耳语了几句,便走进藏书阁。 守门的人见他进去之后,环视了一眼四周,再将门给关上。 曲婉远远看着,眼里有过一丝酸涩,她忍不住想:现在的宇文然到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他满怀热忱的从皇上手上接过为他们二人赐婚的诏书,神情真挚到看不出一丝的虚情假意,可是为何后面他会这么对自己,难道多年的夫妻陪伴真的就比不上那些虚名吗? 那些曾经她已经早就过去的疼痛如今又向她袭来,就像是潮水似的不断将她往深渊推去...... 曲婉盯着宇文然的背影的看了许久,才彻底从刺骨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她慢慢反应过来,如今自己不是她的妻子,而他也不是那个曾经被她爱到骨子里的人。 如此便好,如此一来,她下手的机会就更多了。 宇文然,这一辈子轮到你永失所爱了! 回去的路上,曲婉遇到一群人堵住了她的路,其中为首的那位便是燕王次子宇文耀,而此时他正在欺负一个瘦弱的少年。 能入读国子监的都是皇亲国戚,再不济的也是出身名门之后,家中必然是有在朝廷中做大官,但是有人除外。 一些臣服于大梁的诸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会遣其子入贡大梁,诸侯若有谋反者,则先杀其质子,然后举兵族灭之。 而现在被他们团团围住的人便是怀柔送过来的质子,怀柔只是一个夹在大梁和突厥之间的一个小国,其人口不过数万,是大梁的附属国之一。 怀柔当年遭受突厥袭击,险些灭国,是大梁派兵赶走了突厥的铁骑,从此两国签订条约,而这位质子也是那个时候随贡礼一起来到的京城。 他因年纪尚小,又不识中原礼仪,所以皇上便下令他同各位世子们一起入读于国子监。 如今他正被人围着,宇文耀从果盘里拿出一串葡萄,丢到他在地上,像是逗狗似的对他说:“喏——这是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你自幼离家,想必十分想念家中味道吧。” 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下的东西,示意是自己赏给他的。 而面对他的挑衅,忽哥赤不仅不能生气,还要表现出了一副开心的样子,谁让他如今身处异国他乡呢? 有的时候太弱也是一种错误,国家弱小了就会受到强国的侵略,而人太软弱了就会受到恶人的欺凌。 周围的人都是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情。 尔朱容看着地上的颜色鲜艳的葡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沉郁,却又消失不见。 他向宇文耀道谢之后,随即将地上的葡萄捡起,他像是对待宝贝似的将葡萄上的泥水擦去,阳光勾勒出他的身形,原本应该明媚的一张脸却在这个时候变得暗沉无光。 “既然明白本世子的这番好意,那你就当初将这串葡萄吃下,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真情实意,还是装出来的呢?” 那串原本鲜嫩多汁的葡萄被宇文耀这么重重的扔在地上,已经沾满了灰尘和泥水,如今他却要逼着人家将这串烂了的葡萄吃下,显然故意为难他。 这群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却偏偏还要夺去别人最尊贵的尊严,简直是欺人太甚! 众人都默许这样的行为,所以在一众看戏的人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 尔朱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嘲热讽,他揪下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细细的咀嚼,就像是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 而宇文耀却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见对方这么乖乖听话,他顿时计上心头,走到他身边问道:“好吃吗?” “世子殿下赏的东西,当然好吃了。”尔朱容抬眼对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 “既然如此——”宇文耀轻哼一声,将果盘上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对他说:“这些东西都是我赏你的,你拿回去慢慢品味吧。” 水果撒了一地,这些都是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的珍馐美味,却在他们这群人中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此时尔朱容的脸上还是之前那副温顺的模样,他弯下腰将地上的水果一一捡起,正当他去捡落在地上的桃子之时,一双黑靴映入他的眼帘。 他抬头对视上那双鄙夷的眼睛,听见那人说:“你在我们大梁长大,学的是儒家礼仪,如今我倒要考考你,何为礼;何为仪?” 说这话的是汉王家的世子,他的年纪同宇文耀一般大,两人平时关系很好,再加上两人的性子都不是那种可以静下来学习的人,所以经常聚在一起打些坏心思。 尔朱容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用平静的语气同他说道:“伯懿不知!” 伯懿是当今皇上赐给尔朱容的字,象征着两地安稳和平,而这两个字便是尔朱容来此的使命。 一旁的宇文耀闻言大笑:“一条赖在大梁身边的狗而已,能指望他们懂什么礼义廉耻,你问他这些问题,岂不是将他当人看了?” 宇文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用不屑的语气开口:“既然是一只狗,就应该用狗的方式走路。”说完他便叉开双腿。 他的意思很明显,为的就是彻底击碎尔朱容的尊严,让他像狗一样卑微。 尔朱容看着掉在远处的水果,如今唯一能过去的方式便是从宇文耀的裤裆下钻过去。 但是他当真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他贵为怀柔的王子,在故国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和兄长,何至于如此受人下贱? 头顶传来宇文耀刻薄的话语:“还愣着干嘛?怎么?你是不服吗?” “世子哪里的话,”尔朱容恭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岂能不服?” 宇文耀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内心有点小雀然,瞥了一眼面前卑微的少年,他骄傲道:“你明白就好!” 第六十五章 落魄质子2 六也许是觉得这么欺负他还不够,宇文耀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壶往他头上倒去。 茶叶混同茶水一同淋在尔朱容的头上,他那双琥珀似的双眼在这一刻变得通红,他的长相随了他的母亲,不仅脸生的好看,而且在大梁这些年里,他被养的白白嫩嫩,一点都没有草原男子那般该有的粗犷,反而还多了一份了谦虚和煦。 而偏偏宇文耀这种人骨子里带着摧毁的欲望,越是好看的东西,他就越是要将它毁灭,不仅要将它粉碎,更要将它踩在脚下不断蹂躏,直至永世不得翻身! 见尔朱容敢用他那双眼睛直视自己,宇文耀抬起腿就是往他膝盖上狠狠一踢,将人一脚踢翻在地。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还不觉得解气,于是接着怒骂道:“狗杂种!还敢横老子!你信不信我这就让人挖了你的眼睛?” “伯懿不敢。” 看着眼前如此狼狈之人,宇文耀没有说话,只是将腿又岔开了一点,然后轻哼一声,一脸不屑的将头转向一边。 他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尔朱容从他的裤裆下钻进去了,今天这件事就算是完了,若如不让,后面还有更残酷的刑罚等着他。 正当尔朱容准备妥协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这场霸凌。 “敬为礼;尊为仪。”只见一位身着月白如意裙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的身后,明明只是一身寻常不过的装扮,却有一股清凛之感,夺人眼目。 她迈着步子走到滚落的桃子面前,然后蹲下将它捡起,接着又走过来,当着众人面将东西递给尔朱容。 “你是何人?”宇文耀蹙着眉头不悦的问她。 可是对方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而是转身对着汉王家的世子说:“不知我说的是否正确?” 宇文奕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有些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曲肃然却早已知晓了曲婉的身份,他原以为这个伴读的身份会属于自己的妹妹曲柔,谁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被曲婉给截获了。 两人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是并没有任何的感情而言,曲婉对他来说就如同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样,再加上自己亲生妹妹因她不慎落水,不仅染上了风寒,而且还险些毁容,这让曲肃然对这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妹妹更加厌恶。 见她不知死活的站出来充好人,曲肃然的嘴角一勾,然后假意斥责道:“三妹不可胡闹!” 他这一嗓子直接在众人面前揭示了曲婉的身份,甚至为了扮演好哥哥这角色,他先是向世子们道歉,然后又将曲婉拉到一边,准备以兄长之名教育她。 可是曲婉却不领他这个情,她甩了一下衣袖,躲过曲肃然的靠近,然后开口:“我何错之有?” “你......”曲肃然被她气的眼睛一横,然后又想到这是在世子们的面前,便很快有平复下去。 虽说他的面上装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曲婉屡次在世子们面前失礼,这下就算自己不说,世子们也不会放过她,这也算是为自己的妹妹出了一口气吧。 曲婉焉能不知他心中的算盘?前世他连同曲柔一起,一步步架空她的权力,为了他妹妹的皇后之外,他早早的将注意打到自己的头上,但凡是和自己亲近之人,全部被他们用计谋除去。 现在的曲婉面对这些技俩只是在心中冷笑不语,经过前世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这些复杂人心和算计在她面前就如同被拆穿了的把戏,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宇文耀很快就入了曲肃然的圈套,他大怒道:“你就是刚来的伴读?” 之前听她同宇文然的那场辩论,还以为她的年纪会稍长一些,岂料竟然一个黄毛小丫头,不知是从哪里听到的那些言论,竟敢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如今更是直接冒犯到了自己面前,这次他可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回世子的话,正是臣女。” “那你可知道他是谁吗?”宇文耀冷言问她。 “臣女不知,但是不管是谁也不应该让世子你做出如此自降身份的事情来。”曲婉答道。 宇文耀一愣,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宇文奕却突然插话进来:“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这般同我四哥说话!” 宇文耀随即就明白了起来,他之前说尔朱容是狗,而要他钻自己的裤裆,曲婉这番话明显是在骂他。 得知真相的他勃然大怒,当场就要问罪于曲婉。 可是曲婉却只是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然后问道:“世子为何这般生气?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我大梁自古便以礼待天下,若是世子为了一点小事便要如此羞辱人,这传扬出去岂不是丢了我朝威名?” “你住口!”还没等宇文耀等人说话,曲肃然就站出来冲着曲婉吼道:“你作死的时候,可要想想自己的身份,你是我们大梁的人,怎可为了一个怀柔质子说话?” 曲肃然看似在替曲婉解围,实则是在添油加醋,眼瞅着他将一个卖国通敌的名声按到曲婉的头上,在场的人脸色皆是一变。 曲婉深吸了一口气,她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之人,尤其是看见曲肃然眼里的幸灾乐祸之后,她冷笑一声,然后淡淡开口:“你何时见我替他说话了?” “你若没有替他说话,为何要出言顶撞世子?”曲肃然没有料到她竟敢反驳自己,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怵,但是一想到在场所有的人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便打起了精神。 “我只是不想世子们失了自己的身份,古人云:‘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兄长既同我一起被选做伴读,便要知身上的担子和责任,若是看着各位主子要行越矩之事,还不加以劝阻,便是犯了失责之罪!” “你......”见曲婉这般能言善辩,三言两语便扭转了局势,曲肃然急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宇文耀冷冷开口。 见有人替自己说话,曲肃然立即就噤了声,经此一事,他知晓了曲婉口舌的厉害,以后相处起来,更要加倍小心。 宇文耀算的上是这群人的领头羊,如今对曲婉这种态度,其他人自然也好不了哪里去,一时间曲婉成了众矢之的。 曲婉却没有丝毫的担心后怕,反而一脸同情的看着眼前宇文耀,如今的他仗着自己的身份耀武扬威,可惜的是过不了几年他便的下场便会比现在的尔朱容惨上百倍,不仅被人挑断了脚筋,而且还让他和牲畜关在一起,每天沦落到和畜牲抢吃的。 不仅是他,赵王即位后,便大肆开始了削藩和洗牌,没了家族的庇佑, 如今站在他背后的这些所有王公贵族之子,最后都会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曲婉听到宇文耀这么评价自己,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开口:“世子谬赞了,臣女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罢了。” 见曲婉这般蹬鼻子上脸,宇文耀顿时就向扬起手掌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可是他的眼神却瞥到远处的人群,那是一群史官,正负责大典撰写和修正。 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动手打人,保不齐会在史书上给自己添上什么样的一笔,考虑到自己以后的名声,宇文耀忍住了。 他走至曲婉的跟前,咬牙切齿同她低声道:“今日是你运气好,咱们以后走着瞧!”说完挥袖带着人离开了。 待他们离开之后,曲婉去扶地上的尔朱容,却不料对方一点也不领她的情。 他一把打开曲婉伸出来的手,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对她说:“如今你得罪了他,可不要连累我!” 说完便一瘸一拐的离开。 曲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真当我是为了你吗?不,我只是在这岌岌可危的皇室关系中添上一把火而已! 第六十六章 得罪 校练场上红旗招展,因为将近正午时分,人心难免浮躁了起来。 宇文耀一连射出好几箭都脱了靶,到了最后一支,他的手开始发抖,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冒出,耳边不自禁地回荡起曲婉刚才那一番话。 作为京城小霸王的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可是偏偏在这个丫头身上栽了跟头。 宇文耀越想越气,直接将十丈开外的草靶子看成了曲婉,他用力拉开弓,只听“咻——”地一声,那被磨的锋利的弓箭便带着满腔的杀气,朝着远处的箭靶奔去,可是恰巧此刻吹起一阵强风,眼看着就要射中的箭矢却被这个大风逼停,倒在了距离草靶二尺地的空地上。 宇文耀几乎是快要被逼疯了,他将弓一把扔到地上,然后猛踹了几脚。 此时一旁的宇文然走过来说:“怎么了?刚才就见你心神不宁的,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宇文然最擅长的便是是收买人心,前世被他哄骗的人不止曲婉一个,在他没有露出真面目之前,大家都只当他是一个谦虚有礼的君子,全然不会想到他在背后做的那些肮脏下作之事。 宇文耀也被他这一副好皮囊给骗了,殊不知自己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将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的告诉给了宇文然。 对放在听完他这番话,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之后,他冷冷开口:“还真是一个胆大的丫头!” “她何止胆大啊。”宇文耀见他是站在自己这里的,便添油加醋的说:“简直是目中无人,不懂尊卑!” 宇文耀几乎是涨红了脸同宇文然告状。 宇文然斜着眼睨了一下宇文耀,将他此时的表情尽收眼底,见他没有遮掩的自己的情绪表露在脸上,说话也不加任何思索,心里不禁耻笑道:当真是一个莽夫,轻易的被一个女子挑动了情绪,简直是丢了皇家的脸。 若不是曲婉出言劝阻,阻止了这场闹剧,他以为自己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尔朱容就算再不济,那也是怀柔的王子,他竟然胆敢当着众人的面戏耍他,难道就不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有失他们大梁的名声吗?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曲婉那个小丫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的情况下,她敢站出来制止,这到底是真的慈悲还是另有所图? 在她的思忖间,宇文耀却已经有打算,他不会让自己就这么白白的丢了面子。 一个御史之女而已,他有的是办法折磨她。 曲婉那边还不知自己已经被算计,此时的她正陪着宇文瑶一同练琴。 与此同时,大理寺的的牢狱里却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在幽闭的地牢里,即使如今外面晴空朗朗,但是这里也是一片阴暗潮湿,唯有一个人驻足的地方,有一缕阳光照进来。 经过一整夜的关押,犯人们早就没了之前的精气神,不管眼前站着的是何人,哪怕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们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态度。 宇文澈冷眼看着眼前的犯人,阳光下的他仿佛渡了一层金辉,就连周遭的环境也跟着他一起高贵了起来。 “上月初八,跑货的张汉闺女无故失踪,年十二;七日之后他隔壁家赵大娘次女同样消失不见,年仅八岁;又隔了三日,打更人周大的孙女再次失踪,年十三......” 宇文澈嘴里念的都是最近以来失踪的少女,她们大多集中在七岁到十四岁之间。 一开始京城里的人都以为她们是被马匪掳了去,可是随着后面失踪的人数越来越多,众人才意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直到在搜查戏台之时,看见那些堆积起来的白骨,他们才明白,这些日子失踪的少女都惨遭了毒手。 而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导致这些少女的丧命呢?暹宁告诉他们,这是因为有人在练蛊。 他们以少女的鲜血滋养蛊毒,同时收集她们身上的怨气,好为自己所用,待到一定日子之后,练蛊之人便好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同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如今宇文澈将他们罪状铺开了摆在他们面前,众人却皆是一阵沉默,见他不说话,宇文澈也不恼,他吩咐人将准备好的东西给带上来。 是一个坛子,外形像是用来盛酒,宇文澈将它放在地上,不紧不慢的拆着外面那圈盖子,整个动作放的很慢,像是故意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犯人,在见了他手上的东西之后,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只不过里面全是恐惧。 他们开始挣扎起来,嘴里说着不太熟练的中原话,求宇文澈放过他们。 “放过你们?”宇文澈冷笑一声:“之前那些姑娘求你们放过她们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是说自己听不懂她们的话?还是说你们压根就不想放过她们?” 宇文澈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听,将坛子上面那层东西取下之后,他站起来身来,将手上东西狠狠的往他们脸上一摔。 “听说你们养蛊之人会将多种毒虫混在一起,仍它们相互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即为蛊,最后甚至还要日夜奉上自身的血肉来供养它们,如今我倒要看看,被你们用血养大的蛊虫到底有多厉害!” 说完他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同时还让狱卒将牢门死死守住,摆明了是要让他们同自己养大的蛊虫相搏。 身后传来众人哭天喊地的求饶声,他们不断挣扎自己的身子,却奈何铁链将他们牢牢拴住,他们越是挣扎哭喊,就越是惊动着坛子里面的东西。 只听坛子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这种声音像是索命似的,狱卒在关好牢门之后,瞥了一眼里面正哭爹喊娘的犯人,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然后将钥匙往兜一揣,随之也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而那只经过和同类没日没夜相杀的蛊虫早就被激起身上的血性,就像是人一样,一旦欲望被激发,便只能用东西来填满,如今这群作恶多端的人便成了这个东西。 看似像蜈蚣一样的东西,头上却长了两个大钳子,不仅如此,它一张嘴便能看见它满嘴的獠牙,就连它的唾液也是血丝,滴在地上甚至冒起了白烟。 蛊虫挥舞着自己那个大钳子便向犯人们冲去,像是奔赴一场饕餮盛宴。 这场牵动人心的案子就此告一段落。 宇文澈大步走出地牢,外面早就有候着他了,见他一出来,,宋澜庭便赶紧迎了上去,同时还有暹宁。 她换下之前那套不伦不类的衣服,因为个大理寺上下都找不出一套女子衣裙,所以此时她穿的是一套白色囚服。 宇文澈先是从侍卫手上接过帕子,在擦干净手之后,才将眼神移到宋澜庭背后的暹宁身上。 “你就百越之女?”他问:“姓什么?” “姓暹。”暹宁答。 “你说你父亲是含冤而死,可有什么证据?” “叱云南勾结北镇抚司将我族人赶尽杀绝,这便是证据,若不是心中有鬼,他们何必这么急着动手?”暹宁越说激动,将这一路以来的辛酸苦楚全部倾述了出来,可是仅凭这番话,压根算不上什么证据。 宇文澈昨天得到一则消息,说的是今年的徭役赋税出了点问题,这还是宇文瑶告诉他,如今他急着处理这件事,对于暹宁的问题,他交代宋澜庭:“你先替她写下状词,然后交给监察御史。” 因为是结了案,所以处理起来各位的麻烦,他们不仅要重新收集证据,而且还要瞒着赵王,因为这件事情之前是由他负责,如今出了问题,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好问责,只能先调查真相,然后一并处理。 第六十七章 浮尸 为了准备明日一早小公子的周岁宴,曲府的下人全部都在厨房里忙活着。 “兰香,兰香!”厨房里刘妈的声音,将外面正在打盹的丫鬟从瞌睡中拉回了现实。 兰香赶紧从石墩子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应声走进厨房。 刘妈将食盒交到兰香手上之后接着嘱咐道“现在厨房的人手不够,你送完老夫人的那边的中膳之后,再去管家告诉,就说明天小公子的周岁宴,要买几只羊过来宰。” “好嘞!”兰香答应的爽快,提起食盒就走了出去。 为了节约时间,她特意抄近路,老夫人的明华堂在东厢房,只要从假山上穿过去便是,但是一般的丫鬟不会从这个地方走,因为假山上石头多,走起来咯脚,所以她们宁愿绕一段远路也不愿意走这条路。 但是兰香不一样,她自幼生长在乡野,走过的山路可比这要曲折着的多,只见她腿一蹬便爬了上去。 因为时间有点赶,所以她走起来的时候,步子也有点急。 正在她奋力赶路的时候,眼神却不小心瞥到那假山下面一抹艳色,假山下面是由人工凿出来的湖,里面养着好几条锦鲤,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锦鲤跃出水面抢食的场景, 可兰香这次看到的可不是什么锦鲤,而是一具尸体。 吓得她赶紧撒腿就跑,也不管食盒里面的汤汤水水,反正先逃命要紧。 她被吓的花容失色,就连左脚的那只鞋丢在了路上了也没空理会。 等她一身狼狈出现在明华堂的时候,罗嬷嬷皱起眉头,不悦的看着她,带着审视的目光将她从下至下看了个遍,声音也不由得严厉了起来:“都入府多久了,这么还这么冒失?刘妈到底是怎么教导你的?” 兰香像是死里逃生一般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压根就没有听清罗嬷嬷的话,因为是一路跑过来的原因,小脸红扑扑,鬓边还有几缕被汗打湿的头发。 兰香的反常立马就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她让一旁的丫鬟先倒杯茶过来让她顺顺气,同时还出言安慰着她:“有什么事慢慢来,不要急。” 这话兰香倒是听清楚了,她气喘吁吁的道:“湖、湖里面、有死人......” 老夫人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脸色一变,同时罗嬷嬷出声斥责着她:“瞎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兰香见她们不相信自己,立马就急了起来:“我在假山上面亲眼看见的!” 见她言之凿凿的样子,老夫人给罗嬷嬷使了一个眼神,对方立马心领神会,找了几个壮丁,然后按照兰香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嬷嬷你看!”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人心头一颤。 “怎么了?”罗嬷嬷冷声问道。 “这里有只鞋子。”小厮指着地上的绣花鞋说道。 罗嬷嬷低头一看,却是地上有只落单的绣花鞋,但是看着上面的泥土,已经这一路的脚印,便知这只鞋应该是刚刚才被人落下的。 她弯腰将鞋子捡起,说:“这只鞋是兰香落下的。”这句话算是给众人定了神,于是他们接着向前走去。 罗嬷嬷真不愧是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老人,跟在她身后的一群男丁心里多少都有点发怵,但是她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兰香说的地方,可是在环视了一圈之后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最后还是一个眼尖的伙计看见下面像是水草一般的东西。 罗嬷嬷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看,因为是拐弯的地方,所以看得并不准确,所以她让他们将竹竿拿过来。 他们将竹竿拿过来之后,伸下去掏那下面的东西,可是掏了好久还是一无所获,可是在看到竹竿那头缠绕的头发之后,众人皆是慌了神。 “头、头发......” 有头发的出现,就说明下面肯定藏了一个人,没准就是兰香口中的那具尸体。 看着慌乱的众人,罗嬷嬷厉声道:“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你们怕什么!” “你——”她指了一个年纪较小的伙计,吩咐道:“去找管家过来,同时让他带几个人过来!” 因为那东西如今被水冲到假山的洞里面,一时半会儿想要将它掏出来变得有些困难,所以必须找帮手。 被她指到的那个伙计赶紧应下,跑着就去找管家要了帮手。 两伙人合力将那东西从洞里给拽了出来,在见了她的面目之后,却又大吃一惊。 她身上穿的是府上一等丫鬟才有的衣物,却因在水中泡了太久的原因,已经看不清她本来的面目,头上还秃了好大一块,他们猜测应该是他们用竹竿的原因。 总之府上出现了死人,按道理应该是要查明死因,然后将她入土为安的,但是奈何现在她的身份成谜,眼下最要紧的是应该要先找出她是哪家的丫头才是。 老夫人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刻便让人去各个院子里将管事嬷嬷给请过来认人。 望舒阁的周嬷嬷在得知这一事情,心里顿时便有不好的预感,她假意道:“你们先去吧,我这里还有点事情。” 来传话的嬷嬷道:“那你快点,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呢。”说完便去通知其他院子里的人去了。 等她前脚一走,后脚周嬷嬷就叫来芷江,低声在她耳边交代了事情。 然后扫了扫衣服上的灰尘,走了出去。 曲婉如今还在国子监,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便要下学了,她可不能让紫薇园的那群人捷足先登了。 此时一众人都聚集在了一起,除了望舒阁的人外,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众人都说自己院子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每个院子里的一等丫鬟都是特定的,一般就只有两个,若是少了一个的话,很容易就能够清出来,可是如今众人皆说自己院子里的人没有少,难不成这个丫头是凭空出现的? 方氏急急忙忙的从自己院子里赶过来,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之后,面露不忍的表情,用帕子捂着自己的鼻子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可惜了。” “最近府上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可有什么头绪?”老夫人转头问她。 被烧的祠堂还没有修缮好,又赶上这件事,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家是不是招上什么脏东西了。 第六十八章 调查 方氏见老夫人这么问自己,立即就换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倒是她贴身丫鬟突然指着地上的人道:“你们看!她的脸上有伤。”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她的话语看去,果然在尸体的脸上看到青紫的伤痕,由于在水里泡的太久了,她的整张脸都有点肿,若不是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这点伤痕也不会引人注目。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哪个丫头开口:“我曾见到三小姐身边的巧云姑娘前些日子出现,她的脸上好像就有伤......” 她这句话就如将一块石头掷进了平静的湖面,立刻就引起了人们小声的讨论。 “都安静点!”罗嬷嬷斥责道。 她当着方氏的面前呵斥,算得上是越矩,但是她作为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的都是她的意思。 哪怕方氏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是也只能在心里暗自生气,她退到老夫人的身边,不再发表任何的意见。 见望舒阁的人迟迟不来,老夫人让人再去催催,可是正当这时,周嬷嬷那边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她先是向老夫人行了一个礼,然后一笔带过她身边的方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老夫人颔首,然后对她道:“地上的那个可是你们院子里的人?” 周嬷嬷走过去之后,仔细分辨着地上的人,此时这个时候她一旁的紫烟却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周嬷嬷转头问她:“这个人是我们院子里的巧云吗?” 紫烟点了点头,小声回了一句:“是。” “既然如此,那便是错不了了。”周嬷嬷转身回去复命:“回老夫人的话,这丫头正是我们前些院子失踪的巧云。” 老夫人转佛珠的手一顿,然后抬眼问她:“确定就是你们院子里的人?没有弄错?” 周嬷嬷看了一眼哭的正伤心的紫烟,咬了咬承认道:“应该就是她,错不了的。” 见周嬷嬷承认了,老夫人微眯着双眼,神色立马就凛冽了起来,别看她现在年事已高,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糊涂,毕竟年轻的时候也在大风大浪之中闯荡过来的,对于巧云的死,她深知里面肯定还藏着不少的事。 而对于她一旁的方氏却早早的做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她知道哪怕老夫人再宠爱曲婉,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偏袒,尤其是现在又出了人命,又当着众人的面,她肯定会秉公处理的。 “好端端的这个丫头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老夫人问她。 “那就要问问二姨娘是什么意思了?”周嬷嬷冷冷的答。 方氏见周嬷嬷将眼神望向了自己,身子陡然一震,心里顿感不妙,她蜷缩着手指,佯装镇定道:“你这是什么话,她是望舒阁的丫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眼前伪善的人儿,周嬷嬷心中冷笑一声,当年她便是靠着这般无辜的模样将曲闻道迷得神魂颠倒,如今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整日描眉画眼,打扮的花枝招展,许是这些做管家夫人做的久了,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那便由她亲自扯下她虚假的面具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周嬷嬷不屑的道:“我家小姐命不好,不像府上其他那几位小姐有亲生母亲陪在身边,她心思单纯,容易受人哄骗,我这个做奴婢,自然是要事事替她把关,免得被心术不正的人钻了空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氏眉心隐隐跳动,只是碍于众人在场,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这口气。 老夫人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周嬷嬷,最后还是选择让周嬷嬷将她的话说完。 “巧云原是从紫薇园出来的,三小姐见她曾是二姨娘身边的人,便格外的重用她,甚至还破例提她为一等丫鬟,可是谁知丫头却在背地里和旧主勾结,想要陷三小姐于死地。” “不得信口雌黄!”这次还没等方氏出声,老夫人率先开了口。 “我有没有信口雌黄,老夫人等会查明了真相就知道了。”周嬷嬷是清河郡主的陪嫁丫鬟,不同于曲府的其他下人,所以说起话来也硬气几分。 这个时候芷江那边已经按照周嬷嬷的指示将原先看守祠堂肖五带了过来。 之前巧云就是在他手上要到的祠堂钥匙,同时还给他塞了一包银子。 肖五之前还纳闷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人来找自己,可是当他一看见前面一群人之后,心中立马就警觉了起来。 他想跑,但是奈何芷江在后面堵住了他的去路,看穿他内心想法的芷江冷声到:“赶紧走,老夫人还等着你呢。” 没办法,肖五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面走。 芷江将他带到众人面前,然后躬身向老夫人行礼,肖五也学着她样子向老夫人行礼。 方氏一看到肖五的脸,脑袋像是炸开了一般,脸色一下子便得苍白。 众人虽然都是平静的看着一幕,但是心里都是暗潮汹涌,尤其是看见方氏那双恐惧的眼神之后。 “祠堂被毁之前,便是由你一直保管祠堂的钥匙是吧?”周嬷嬷问他。 “是......” “那你可曾在那日见过她?”周嬷嬷指着地上的巧云说道。 肖五壮着胆子上前了几步,看着地上的人,他表情有些纠结。 “她叫巧云,那日便是她向你拿的钥匙。” “那天确实是有个丫鬟找我拿祠堂的钥匙,说三小姐想要祭奠夫人,至于她叫什么,我无从得知......” “看来你们两个并不相识啊。” “嗯、是的,我不认识她。”肖五忙不迭的点头,一副想要和她撇清关系的样子。 见他如此慌张,周嬷嬷讽刺的笑了笑:“你不认识她,那肯定认识这个吧——”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然后将它丢在地上,从荷包里蹦出来几锭银子,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要知道在他们卖身于曲府,一个月也就挣二两银子,而看着地上的银子,这足以抵得上他们好几年的俸禄了。 方氏在看清地上的东西之后,彻底两眼一黑。 第六十九章 真相 “你和巧云不熟,那你和这个东西应该很熟吧。”周嬷嬷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到肖五的头上,吓得他瑟瑟发抖,时不时的还用眼神去瞟方氏,但是见她一副面若死灰的脸色,便知她现在也自身难保。 面对周嬷嬷的逼问,肖五已经紧张的汗如雨下,正当他承受不住压力,准备将说出真相的时候,罗嬷嬷却突然大叫一声:“老夫人你怎么了?” 只见此刻的老夫人脸色发白晕了过去,方氏见状赶紧扶住她,然后吩咐丫鬟立刻去请大夫。 众人都立马扑上去查看老夫人的情况,这场审问无疾而终。 肖五被人押了下去,同时巧云的尸体也被管家叫人给抬了下去。 一个时辰过后,曲婉从国子监回来了。 她一回来,周嬷嬷就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略带着急道:“小姐怎么办?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可能就再也扳不倒方氏了!” 曲婉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她道:“你先去找人看好肖五,我怕到时候方氏杀人灭口!” 说完她便放下东西准备出去,周嬷嬷拦住她问:“小姐你这是准备去哪?”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可不放心曲婉在出去了。 看出了周嬷嬷的忧虑,曲婉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表示自己只是想去看看老夫人。 “可是......”周嬷嬷有些犹豫,其实她早就看出刚才老夫人只是在装病,只是她装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若是只是为了维护方氏,那也太让人寒心了,她不能让曲婉在受打击。 曲婉却说:“我只是担心祖母的安危罢了,嬷嬷别太担心。”说完她便告别了周嬷嬷,然后带着芷江和夏荷就离开了。 方氏那边正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老夫人,但是对方对她的态度却是淡淡的,她倒是个脸皮厚的,也不觉得难堪,依旧忙上忙下。 最后当她要亲自替老夫人喂药时,罗嬷嬷出来叫住了她:“夫人忙了一整日辛苦了,还是由奴婢来吧。”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方氏此时还能面色正常同他们说话。 罗嬷嬷伸出去的手扑了一个空,此时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让她来!” 老夫人的声音虽轻,但是语中的沉疾之色却深沉可闻,一股压抑的气氛立刻笼罩了整个房间。 方氏手中的动作一顿,她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将药递给罗嬷嬷,说:“还是你伺候的周到。” 罗嬷嬷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接过她手中药碗便挤开她位置,然后替老夫人喂药。 方氏此时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却还是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向老夫人告别之后,她才卸下所有伪装,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曲婉来到的时候,老夫人已经用完药歇下了,却在得知她过来之时,睁开了眼。 她让罗嬷嬷将曲婉给请过来,然后独留她们两人在这个房间里。 等罗嬷嬷离开之后,老夫人便抱着曲婉哭了出来:“我的好孩子,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曲婉被老夫人这番话说的身子一僵,她不懂她口中的委屈到底是她从方氏的阴谋中脱身,还是这些年她所受的一切。 “祖母这是什么话?” 想必于老夫人,曲婉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静,平静的就像是她早就料到的一样,或是这一切都是在她的掌握之中,又或是她早就不在乎这些。 老夫人哭的眼泪涟涟,她不断用手抚摸着曲婉的脸,可是她眸子里映的始终是一张平静而无波的脸。 她自责的道:“怪我、怪我没有护好你......害得我们悠悠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 许是这句我们悠悠,触到了曲婉内心最柔弱的那一块,她的鼻头一酸,神情也不像之前那般生硬,她将手放在老夫人的脸上,用大拇指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然后细细感受着由岁月在她脸上带来的沉淀。 她道:“我懂,我都懂......” 她懂老夫人这场生病是装的,她也懂老夫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曲家不像世家大族那般根基深厚,曲闻道虽然为正三品的御史大夫,但是曲家没有丰厚的家地作为支撑,他这个御史大夫的位置坐的也是担惊受怕。 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了妾室谋害嫡女的事情,只怕会坏了这些年来曲家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到时候曲闻道的官场之路会更加困难重重,连同着曲家的这些孩子们的前途也会一起受到牵连,所以曲婉能理解老夫人为什么会通过装病还终止调查。 老夫人见曲婉这般懂事,心里就更具愧疚了,她确实是出于大局才会瞒住这件事,但是这并不代表,方氏就真的可以逃过这劫。 曲闻道在得知此事之后,连官服都没来得及脱下,便来到望舒阁,将一众丫鬟赶下之后,直接一个耳光就甩到了方氏的脸上。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方氏头上珠钗掉了,头发散落下来,没有往日的端正,而此时的曲闻道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冷冰冰,好似多年的感情已经消失殆尽。 “老......老爷......”方氏爬到曲闻道腿边,抱着他的大腿哭诉,却被又被他一脚给替开了。 “你个毒妇!”曲闻道气得浑身发抖:“婉儿还这么小,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啊?” “老爷冤枉啊!”事以至此,方氏还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曲闻道见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便揪着她的衣襟,将方氏从地上提起来和逼迫她同自己对视:“如今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你还大声叫着冤枉,你当真我是傻子吗?” “母亲不当着下人的面上揭穿你,已经是给足了你的脸面!” 曲闻道虽从不过问内宅之事,但是这不代表他就真的一无所知,原本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当看到曲婉用那种失望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些年来,他对方氏的宠爱已经过了火。 原以为她能够安分守己的替自己料理这份家业,但是谁知她竟然将主意打到曲婉身上的,这让他如何能忍? 第七十章 大局 曲闻道对于方氏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十分痛心,如果不是考虑到曲家的名声,他估计早就将她交到官府处理了,而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多年的感情在这一刻变得一文不值,方氏心中除了阴谋失败的绝望之外,还有一股深深的失望。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到头来都是一场笑话,她只当曲闻道的心中有她,所以即使只是妾室之位,她也觉得没有什么,毕竟这个府上她最受宠不是吗?可是如今她才如梦方醒,原来自己从未走进他的心,或许他对自己有过宠爱,但是那个绝对不是爱情。 方氏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泪水弄脏了她的妆容,她瘫坐在地上,不再替自己辩解,而是傻傻的望着眼前的人。 曲闻道原本正在气头之上,可是当看到方氏望向自己的眼神之后,他的心头猛然一怔,多年前他也曾看过同样的眼神。 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方氏还是自己去世多年的发妻,这个时候门外响起曲柔急切的声音。 原来是方氏身边的嬷嬷将消息告诉给了她,因为担心自己母亲被父亲怪罪,所以她赶紧牵着弟弟曲陵然来向方氏求情。 曲闻道听着门外自己儿女的声音,又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方氏,最后叹了一口气,摔袖离开了。 他一推开门便见曲柔带着她弟弟,一副担心的表情,哪怕曲陵然年纪尚小,但是受到周边人情绪的感染,小脸也是紧紧绷着。 见曲闻道从立马出来,他立马挣脱曲柔的手心,冲到自己父亲面前,做出一副要他抱的动作。 若是换了往日,曲闻道早就将抱起来了,可是如今他的脸上却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小儿子,而是直接落到曲柔的身上。 “你既身体不好,就不要乱跑!” 冷冷的一句话让曲柔心头一惊,自己的父亲何时对自己这般急言厉色过,在曲婉没有回来之前,他是父亲心目中最优秀的女儿,是整个曲家最受宠的大小姐,如今却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想到这里,曲柔的眼眶一红,正当她准备说话的时候,曲闻道开口让人将他们带下去。 “父亲......”曲柔不信自己父亲会对自己这般冷漠,她想在这挣扎一下却换来对方无情的拒绝:“你身为长姐,具有教导弟妹之责,怎可带着弟弟一起胡闹!” 这句话不就让曲柔五雷轰顶,就连曲陵然也感受到了自己父亲身上的怒气,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曲闻道带着不满的眼神看了幼子一眼,然后将他一推。 曲陵然后退了好几步,没有站稳,差点险些摔倒,曲柔赶紧上前将他扶稳。 曲陵然哭的更大声了,看着自己父亲眼里不耐烦的表情,吓得曲柔赶紧捂住他的嘴。 最后两人还算是被客气的请了出去,至于方氏的下场就没有他们这么好了。 曲闻道叫来管家吩咐道:“传我命令,因老夫人病重,方氏自愿削发为尼,去感恩寺祈福,你下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送她出家!” 听完这番话之后,管家倒吸一口凉气,真不愧是在官场多年的人,他这一招可谓是杀人不见血,不仅惩罚了方氏,而且还保全了曲家的名声,博得了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管家应下之后,就赶紧下去准备了。 曲闻道在交代好一切之后,又去了明华堂一趟,刚好看见曲婉离开,她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之下更显柔弱,他想出声叫住她,却在这个时候罗嬷嬷从里面走出来,走到他身边道:“老夫人正在等着您呢。” 无奈曲闻道只能跟着罗嬷嬷走了进去,房间里的老夫人正倚在床上,背靠鹅羽软垫,神情满是疲惫,看来今日这一遭已经费了她不少的心神。 察觉到有人进来之后,她敛起眼皮,眼里一片猩红,看清来人之后,她不屑的哼了一声。 曲闻道已经很久没有在母亲身上看到这股低沉的气压了,哪怕是外人面前铁骨铮铮的御史大夫,但是回了家之后,他还是为人父,为人子。 见自己母亲生气了,他赶紧道歉道:“我已经让人将她送到感恩寺,替母亲祈福去了。” “她能给我祈福?”老夫人出言讽刺道:“她在背后咒我就已经是万幸了。” 曲闻道自知理亏,当初是他将方氏娶回的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难辞其咎,对于老夫人的挖苦,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在我们曲家锦衣玉食了这么些年,竟还能生出这么恶毒的心思来,若不是悠悠福大命大,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拿什么同沈家交代?” 沈家哪怕现在只有一个沈璋还在边关,但也是皇上亲封的大将,手握三十万兵权,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外甥女被继母毒害,只怕他要踏平整个曲家。 “那婉儿那边......”曲闻道害怕曲婉告状,所以有些不放心。 “悠悠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这点倒像是我们曲家的孩子,倒是你——”老夫人斥责到:“若不是我从中宛转,这个家的脸都要被那个贱人给丢尽了。” “儿子明白!” “让她去感恩寺,也算是便宜她了。”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这件事事情若是放在她年轻的时候处置,只怕等着方氏的结局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曲闻道说:“如今柔儿的年纪渐长,若是方氏出了事,只怕会耽误她的婚事。” 曲柔今年十五岁,听曲闻道意思似乎已经在替她物色未来的夫婿,若是方氏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她的婚期自然是只能搁置下来,与龙凤胎哥哥曲肃然不同,女子的花期本来就短,要是再加上一个手段恶毒的母亲,她的名声只怕会大打折扣,到时候嫁个一般的男子,这对曲家来说没有一点帮助,反而还成了累赘。 说到最后,其实他们考虑的还是这个家的利益。 第七十一章 寒心 曲婉从明华堂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曲府的人 却忙上忙下,没有半刻的停歇。 眼看着明日便是宴请宾客的时辰了,可是中午的时候偏偏出了那种糟心事,这不仅耽误的宴会的进程,也让整个府上的人心惶惶。 曲婉带着夏荷和芷江两个丫头在从明华堂出来之后,没有回去自己的望舒阁,而是拐了一个弯,去了别处。 “小姐?”夏荷见这条路不是回去的路,便出声问道:“时间这么晚了,您是要往哪里去?” “我去看看三婶。”明天就是她孩子的周岁礼,可眼下曲府的情况实在是体面不了,想到三夫人对她的照顾,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 就这样,主仆三人打着灯笼去了春喜堂。 曲婉去的时候,三夫人正用拨浪鼓逗着孩子,俩母子其乐融融的模样,好似并没有受外面事情的影响。 见曲婉来了,三夫人唤来乳娘将孩子带了下去,又唤来丫头沏茶。 三夫人上衣着的是绀蓝窄银宽衣,下身穿的是同色系的马面裙,腕间一个素银镯子,她的生活极为简朴,全是上下唯一费点心思便是她手的蔻丹了,那是用牡丹碾磨然后暴晒三日最后在上的色。 她笑颜盈盈的看着曲婉,在她坐下之后,关切的问道:“今日三小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曲婉答:“明日便是堂弟的周岁,我因要去国子监上学,恐怕贺不了喜,所以特意来看看他,顺便也向三婶问个好。” “一个小孩子的生日礼罢了,难为三小姐挂念了。”三夫人道:“若不是老夫人坚持,我就打算简单一点,哪里用的了这么繁琐。” 曲婉笑了笑:“祖母还不是看在您十月怀胎辛苦的份上,所以格外喜欢这个弟弟。” 听到曲婉这番话,三夫人由衷的笑了,眼尾处荡出水波似的细纹,这个孩子来的有多辛苦,她比谁都清楚。 在笑过之后,她却又面带惋惜的说:“如今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有些打算不得早点做了。” 曲婉见她这个样子,不解的问:“三婶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必须早点做打算? 三夫人看着眼前的曲婉,决定对她和盘托出:“我让你三叔在外面找了一处宅子,准备等这次的周岁礼一过便搬出去。” “这又是为何?”曲婉问道:“难不成是这里住着不舒心吗?” 面对曲婉的问题,三夫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道:“之前靠着大哥,我们这一家才能衣食无忧,可是人这一辈子,总要自己过日子是不是?” 她这句话看似是在回答曲婉的问题,实则是在点拨她。 三夫人这些年靠着低调行事,在府上混了一个好人缘,那是因为她知道在这个看似和谐的家中,实则是各种力量的博弈,她若不想卷入这场风波之中,只能做个中间人。 而自从曲婉回来了之后,相互牵制的局面开始被打破,因此这个家才会接二连三出现这么多的事情。 如今唯一能保全自身的方式,便是离开这个家,所以她早早的便和孩子他爹商量起了这件事,一开始对方还不同意,但是在她好说歹说之后,还是同意了。 曲婉三叔的官职不高,只是一个七品的大理寺平事,平时主要负责掌管奏章事务。 不过好在他平日里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月俸基本上全部都交到自己夫人手上,由她保管。 这些年算下来也攒了些钱,虽然不多,但是也够在京城寻一处普通的宅子,然后在请几个仆人了。 曲婉听了三夫人这番话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那祖母呢?祖母知道这件事吗?” “那宅子便是老夫人找人替我们寻的。”三夫人笑着同她道:“而且离曲府不远,若是三小姐哪天想过来看看,走两步便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劝阻也就没了什么意义。 曲婉记得前世的时候,老夫人病重,因不放心这个家由方氏一家独大,所以便暗中扶持三夫人,谁料就在这个时候,三岁的曲浩然突然溺水身亡,失去唯一孩子的三夫人深受打击,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郁郁而终。 自此整个曲家便是她方氏的一个人的天下了。 如今他们一家既然已经打算搬了出去,看来这个孩子应该可以顺利长大成人。 想到这里曲婉的心里便好受了一点,她原以为这次复仇之路会布满鲜血杀戮,但是谁料却在无意之中拯救了一个家庭,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慰藉吧。 曲婉陪着三夫人说了好一会的话,却迟迟不见她三叔的身影,出于好奇,她问道:“都这么晚了,怎么三叔还不回家?” “别提了!”三夫人一副被触了霉头样子,同曲婉抱怨道:“你三叔啊是被一大堆案子缠住了,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是歇在大理寺的衙门里,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赶回来参加他亲儿子的周岁礼。” 之前还说只是一个小孩子的生日,不必要太过在乎,如今却埋怨起了自己相公不能按时回来参加孩子的周岁礼。 曲婉明白刚才那番话,只是她为了宽慰自己,其实她的心里也很在意明日的宴会,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曲婉顺着三夫人的话道:“大理寺的人也太不同人情了吧,明日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放三叔回家。” “其实这个也怪不了上面的人。”三夫人瞥了一眼门外,确定没有人听到她们对话之后,她才放心的对曲婉道:“你听说了东市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吗?” 曲婉何止是听说了,她甚至是亲眼见过,可是当着三夫人的面,她也只能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样子。 “我只听说那里有戏班子被查了,其余的一无所知。”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是人尽皆知,但是至于真相如何,便是众口纷纭了。 唯一比较靠谱的便是说那个地方绑架无辜少女,用她们的血肉练魔功,被人检举之后,这个戏台便封了。 第七十二章 闲谈 “不是说凶手已经伏法了吗?为何还不结案?”曲婉问。 虽然他是在潜逃路上意外身亡,这种死法对于他所犯下的罪行来说,简直是便宜他了,但是不管怎样,他已经死了,总不能对他尸体做些什么吧。 虽然外界有传闻说,死的只是他的替身,真正的凶手早就逍遥法外了,但是这也只是人们的猜测罢了。 三夫人摇了摇,说:“虽说凶手已经伏法,但是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而且还牵扯到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曲婉挑了挑眉。 三夫人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了,她岔开话题道:“你看我,尽拉你扯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一般的女子再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刻意的回避,但是曲婉不同,她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三夫人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好奇罢了,但是如今天色渐晚,她担心在说下去会吓着她,所以强行终止了话题。 曲婉见她不愿意说了,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听说这些日子京城中无故失踪的少女都和那个戏班子有关,他们打着唱戏的幌子,走南闯北的,做了不少的坏事,沿路绑架当地的少女,然后将她们残忍杀害。” “还听说大理寺的人在搜查他们的时候在后台找到了一个养着人彘的瓮坛,那个东西可以操控铃铛乱人心智......” 曲婉就连一些细枝末节都说了出来,而且始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如果不是三夫人知道这其中细节,恐怕会以为这些事情都是她现场编撰的。 “那东西确实是邪门的很。”三夫人道:“可是如今最要紧的却不是这件事。” 她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大理寺在查封那个戏班子的时候,关押了一批人,里面有个自称是百越族的女子,说她的父亲被牵扯到西南土司王遇害一事,当地的叱云家族对他们族人赶尽杀绝,如今她到京城是准备告御状的。” “关于西南暴乱一事,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而且还是皇上亲派赵王处理的这件事,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百越女子?”曲婉不解的问。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三夫人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如今难就难在这件事情已经结案了,而且还是赵王爷亲自办的案,而且又牵扯到了北镇抚司,大理寺的人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查案,只能先掌握了一些证据之后再去请示皇上。” 曲婉的三叔如今便是被这件事缠住了身,已经了解的案子若是想要翻案必须再经过一次搜查取证,这期间困难重重,而且走出了一步,便会得罪赵王,头顶的乌纱帽也可能保不住。 而听着对方口中的北镇抚司,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北镇抚司薛开骋的长姐便是嫁给了赵王的薛瑾。 薛家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大户,其父薛怀仁更是位列三公,家中子弟尽数都在朝中做官,其中最是风光的便这位北镇抚司薛开骋了。 如今听他牵扯到了西南暴乱的案子,曲婉心头一紧。 前世太子因谋反下台之后,燕赵两王的势力迅速崛起,二人能力旗鼓相当,最后还是在赵王在薛家的扶持下登上帝位。 赵王妃嫁到王府多年并无所出,但是赵王并没有因此而冷落她,哪怕王府里有好几房妾室,但是真正掌握大权的始终是这位王妃,曲婉猜测这其中肯定有薛家的助力。 薛家可以算得上是赵王的左膀右臂,若是薛开骋出了事,赵王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曲婉记得太子是在中秋宴上被人指控的谋反,如今估算一下时间已经没有几个月了,而如今赵王出事了,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帮他? 一想到这里,曲婉的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人影。 正当曲婉复盘这些事情的时候,耳边传来三夫人的声音,她见曲婉这个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今日说的这些话吓到她了,便赶紧出声唤她,将她的魂给拉回来。 见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三夫人伸手碰了碰她,这才将她拉回现实。 “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思绪被打断的曲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知道看见三夫人那关切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彻底清醒。 她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三夫人说:“三婶放心,三叔肯定会赶回来参加堂弟的周岁宴的。” “若是真的这样,那就好咯。”三夫人叹了一口气,如今她对这件事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 她只希望这个案子可以快点了解,然后他们一家能够搬出去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门外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三夫人看清来人之后,面露喜色。 她赶紧站起来对外面的人道:“刚刚才和三小姐说起你。” “你们说我什么了?”曲晟从外面进来,原本还带着疲惫的身子在跨进家里门槛的一瞬间立刻就消失殆尽,就连背都挺直了不少。 “说你只顾着公务,连明日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了。” “你别听你三婶胡说。”曲晟道:“我可没有糊涂,明日是什么日子,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这句话是对曲婉说的,虽然很惊讶今日这个家为什么会多出一个人,但是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好奇,进来的目光只在内室扫视一圈,然后坐下,双腿微分,手搁在扶手上和她们开始说笑。 不同于兄长曲闻道的严肃古板,曲晟的性子要随和的多,这或许是他作为次子的原因,不必像长兄那般肩负起整个家族的重任,他只需要承欢膝下,逗老人开心就可以了。 只是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就像是那房梁上燕子,等他做了父母,还是会离开这个家。 曲婉只是笑笑不说话,微微福了福身,说了一句:“三叔好。” 曲晟扬了扬手:“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谨。” 这个时候三夫人将热茶送到他的手中问道:“今日怎么回来了?可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没有。”曲晟抿了一口茶水道:“我特意告了假,等明日过后,还要再赶过去。” 第七十三章 长命锁 “那边要是忙的话,你就不用过来了。”三夫人担心他的身子,便说:“反正孩子还小,也不记事。” “孩子不记事,我们这些做大人便要替他记住。” 他的心思很简单,所谓这些仪式感只不过是人们找个理由倾述爱意的时刻,反正一年就这一次,再麻烦也不算麻烦。 他这个当爹,给不了孩子锦衣玉食,总要在其他地方弥补吧。 这在和睦的一家人里,曲婉活脱脱的是个局外人,这种需要很多爱才能完成的事对她而言,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终其一生只能仰望。 因为不想打扰他们一家团结,所以曲婉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她走的时候,三夫人让人拿了一些点心给她。 曲婉推辞着不肯接受,三夫人对她说:“这是我特意为明日的周岁礼准备的,你就收下吧。” 民间有孩子周岁礼的时候,家里人需要准备百福糕,以此寓意孩子平安健康长大。 在一般的官宦之家,这些都是由府上的嬷嬷丫鬟准备的,可是三夫人却亲历亲为,这种爱子的赤忱之心让曲婉感动。 收下东西之后,曲婉就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曲晟有些感慨道:“之前大嫂还在的时候,对她极尽宠爱,我还担心这个孩子会被宠坏,可是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三夫人听完他的话之后收敛起眼神:“你这个侄女可要比其他的那些稳重的多。” 曲晟连连称是。 曲婉回到望舒阁之后,第一句话便问:“那孩子可还闹腾?” 周嬷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前些日子救回来的一个小姑娘,便回复道:“除了醒之前闹过一次,后面都安静的出奇。” 原本她还担心她是在心中打什么歪主意,毕竟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她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她安排了好几个丫鬟看着她,再次期间她都安静的待在房间里,就连人们给她上药的时候,她都配合的很,不哭也不闹。 听到周嬷嬷这么说,曲婉便知她是和自己的姐姐取得了联系,靠的应该就是那个香囊。 虽然不知道那个香囊有什么魔力,但是想到她们既然是百越之人,身上肯定也有过人的本领。 曲婉接着说:“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舅父曾送过来一套如意云头形的长命锁,如今还在吗?” 那套由纯金打造的长命锁是曲婉七岁生辰的时候,她的舅父沈璋特意找人能工巧匠专门为她打造的。 “自从郡主去世后,那些东西便被锁到库房里了。” “你去找找,顺便把那些东西都清点一遍。”曲婉吩咐道。 “小姐要那个东西干什么?”周嬷嬷问。 “明日便是三婶家的那位小公子周岁,把那套长命锁给他,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姐?”周嬷嬷不解,那东西珍贵的很,除了纯金打造的话,中间镶嵌那枚羊脂玉,成色极好,整个京城估计都找不到另一块可以相媲美的。 虽说今日发生的这件事,确实是会影响到明日的周岁礼,但是让她们送去这么宝贵的东西,周嬷嬷是舍不得的。 “三婶一家待我极好,如今他们儿子周岁,我这个做堂姐的也应该表示表示。” 话虽如此,但是周嬷嬷还是有些纠结。 曲婉接着道:“当年若不是三婶救了我一命,三叔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年纪才迎来这么一个孩子。” 当初郡主病重的时候曲婉年纪还小,某日她一个人溜达到了外面,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爬到了假山上面。 那个时候正好三夫人看到了正在扑蝴蝶的曲婉,见她马上就要摔下来了,她不顾自身安危,奔去救她。 那个时候她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虽然最后两人平安无事,但是她也彻底失去了她肚中的孩子,后面又是调养多年,才生下如今这么一个孩子。 于情于理,曲婉都应该对她心怀感激。 周嬷嬷听了这番话,虽然面带犹豫,但是还是应下了,她找来仓库的钥匙,准备去清点一番。 正当她准备转身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等确定这里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她才开口:“听说大人将方氏送到感恩寺了,祈福之名将她给软禁了起来。” 或许是觉得报应不爽,周嬷嬷说到起这个的时候,语气里还满是愤怒:“竟然没要了她的命,当真是便宜她了。” 周嬷嬷嫉恶如仇的性子一直没有变,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她对方氏的恨意都没削减,一开始她还担心曲府会包庇这个贱人,不过幸好,这家的人还没耳聋目瞎到这种地步。 曲婉只是轻蔑一笑:“像她这种爱慕虚荣、心狠手辣的人,让她去常伴青灯,也不怕被佛祖怪罪。” “可不是嘛。”周嬷嬷附和道:“像她这种人简直是脏了佛门圣地!依我意思就应该将她绑到衙门,将那十八般酷刑全部都受了一遍之后,然后再打入大牢,关她一辈子!” 当年郡主的死和她有脱不了的关系,如今她又将手伸到曲婉的身上,若不是被她们提前识破,她不敢想,这次她要是得手了,这个家会乱成什么样子。 见周嬷嬷这么生气,曲婉出言安抚道:“嬷嬷别生气,以方氏的性子,让她去吃斋念佛,这个要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人脆弱的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便可要人性命,杀人容易,诛心难。 而经此一事之后,方氏彻底失去了曲闻道对她的信任,她这一辈子赖以生存的靠山倒了,等待她的结局除了死以外,便是抛弃尊严苟活着。 曲婉要让她尝尝自己前世所尝过的一切苦楚,不仅是方氏,还有曲婉、宇文然......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七十四章 被赶出府 经过此事打击的方氏,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瘫坐的地上活脱脱就像是一个疯妇,把过来请的她四喜吓了一跳。 “夫、夫人?”四喜试探性的开口。 如今树倒猢狲散,往日对她忠心耿耿的下人现在一下子全部都跑不见,任凭方氏独坐一整夜。 听到有人唤自己,方氏抬了抬眼,露出满是泪痕的脸,眉目间沉沉戾气,似不服气命运对她的宣判。 四喜在心里长舒一口:还好还好,还活着。 “马车已经备好了......”四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看?” 因为担心时间晚了,会冲撞到宾客,所以他们必须趁着夜色将她给送走。 方氏记得她嫁到曲府来的时候也是一个天没亮的晚上,因为是做人妾室,所以她只能从偏门进来。 如今一晃多年过去了,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就如同那年她入府时的一样。 她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在无声的房间里,她的笑声挺瘆人的。 四喜打了一个冷战,他入府时间不长,但是也曾亲眼见证方氏如日中天的模样,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二姨娘,竟然会被一个刚回来不过数月的三小姐给扳倒。 不过虽然唏嘘她的遭遇,但是四喜丝毫没有同情她的下场,谁让她害人在先,若不是三小姐福大命大,只怕她会更加猖狂。 四喜抿了抿嘴,见方氏迟迟不动,他耗尽了最后的耐心,催促道:“时间在耽误下去可就晚了,我可还等着复命呢。” 如果不是考虑到她的身份,四喜早就将她拖出去了,哪里还会和废这么多的话?不过四喜想了想,现在她和府上那些犯了错的丫头好像也没有两样。 正当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方氏开口了:“如今是什么时辰?” “卯时了!”四喜打了哈欠,用手揩去眼角的泪,带着不耐烦的语气道:“快走吧!” 方氏等了一夜,也没有等曲闻道收回成命,如今更是不可能了,她绝望的闭了闭眼,从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此时东方地平线上的启明星,伶仃雪亮,天色渐亮,冷风从街口吹过来,有些冷。 曲府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为了不引人注目,只有两个仆人提着明黄的灯笼在外面等着,等方氏一出来,其中一位便掀开车帘,用嘴指了指,示意让她赶紧的。 若是换在以前,他怎么的也要在口头上称呼她一句夫人,可是到了如今,和她多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晦气。 待方氏进去之后,也不管她坐没坐稳,他便绕到一边准备赶路了,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等一下——”这是曲柔的声音。 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原本是想求自己父亲高抬贵手,但是曲闻道的那种态度,让她望而生畏,搞不好她也会被送走,为此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 方氏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立马从马车里探头出来,但是护卫害怕会因此耽误时间,所以挡着不让母女见面。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母亲!”曲柔哭得梨花带雨,仍谁看了都心疼。 但是护卫却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冷言冷语道:“时辰到了,夫人必须走了,大小姐别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办。” 方氏从马车里伸出手,用嘶哑的声音道:“柔儿,我的柔儿......” “母亲......”听到自己母亲的呼唤,曲柔哭的更伤心了,她从自己手腕上取下那只白玉手镯,然后将她递给其中的一位护卫,对他道:“就让我和母亲说几句话,几句就可以了!” 或许是她哭的实在是太过伤心,护卫在收下她递过的手镯之后,便向后面的那位点了点头,示意给她们母女一点时间。 曲柔迫不及待的去握方氏的手,两个护卫则退到一边,借着手上灯笼的烛光开始检查起了手镯的成色。 刚从曲柔手上取下的镯子还带着一股清香,这是女子特有的脂粉味,但是两人更在乎的是这个镯子到底可以当多少钱。 见这镯子透过光之后,中间一点杂质都没有,而且触手生温,一看就是上等货,两人对视一眼,满意的笑了笑,然后退到角落里,当起了透明人。 而另一边,两母女却执手相看泪眼。 “母亲,我该怎么办才能求父亲收回成命?”曲柔哭着问道。 而经过昨夜一事之后,方氏已经彻底对曲闻道失望了,她用抚摸着曲柔的脸,对她道:“你那个父亲见利忘义,你去求他是没有用的。” “怎么会......”曲柔似乎不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会是这种人,她只认为曲闻道是暂时受了曲婉的蛊惑,只要她向他证明,自己才是他最优秀的女儿,他就一定会重新接纳自己的。 因为时间原因,方氏没有向她解释太多,而是叮嘱她道:“记住,你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我走以后,你千万不能意志消沉,我将你生的这么好看,绝对不是让你被人踩在脚下的,曲婉那个小贱人,你就让她暂时先得意一会儿。” 她温柔的替曲柔擦去眼泪,然后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只是千万要记住不能为不值得的人流泪,只要你和肃儿争气,为娘就算暂时输给了那给小贱人又如何?” “母亲......”曲柔透过方氏那双通红的双眼,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对她道:“女儿明白了!” “母亲您放心,终有一日我会让那个贱人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然后风风光光的将你给接回来的!” “有你这番话,为娘也就放心了。”方氏泪眼婆娑地道。 正当她准备进一步叮嘱的时候,一旁的护卫却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们:“好了好了!时间够了,在耽误下去的话,我们不好交代。”说着便将曲柔推到一边,准备赶路。 曲柔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马车已经驾走,她赶紧走下台阶准备去追,这个时候方氏也从探头出来对她道:“记住,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陵儿......” 还没等方氏将话说完,马车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曲柔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马车,心里暗暗发誓:母亲您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曲婉这个贱人,你就等着受死吧! 还在睡梦中的曲婉不知道,一大早便有人念叨自己,如今初战小捷的她,睡得正香。 经过好几个时辰的赶路,终于马车停在了写着“感恩寺”这三个字的尼姑庵门口。 等简单的说明来意之后,他们便走了,只留下方氏一个人。 师太看了一眼方氏便收回自己的眼神。 “随我进来吧!” 师太的声音醇厚,且自带一股穿透力直击人的灵魂,就像是那庵里的木鱼,能够静人心灵。 方氏呆若木鸡的点了点头,随着师太一起进去,一进庙庵大门,便看到好大一尊佛像,用石头雕成的造型经过无数的雨打风吹,已经有些斑驳,却唯独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的很,虽说眼中含笑,但是陡然看见却一种压迫感。 待她们走到庵堂里面之后,师太转身对她说:“你既从尘世中来,想必有些东西还没有放下,我给你几日时间准备,之后再来替你剃度。” 其实师太也知道,赶到这里做尼姑的人能回去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她还是给了方氏这个机会。 而方氏这个时候确实是如她所说的那般,还有些东西没有放下,只是要让她放下那些东西,估计比登天还难。 第七十五章 争取 尽管经过昨日的糟心事,但是曲府下人的手脚很快,丝毫没有耽误第二日的周岁宴,这不过这个家的氛围自从出事了之后,变的有些古怪,不过宴会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曲婉因为要上学的原因,所以没有参加这场周岁宴,但是一大早她就让周嬷嬷将自己准备的礼物给送了去,她则来到了国子监。 时间已经逐渐接近初夏,按照往日的惯例,皇上会在六月初六这一天举行宴会,用来抽查世子们的功课。 这个时候世子们都在校练场上刻苦的训练,唯独一人缺席。 宇文瑶带着曲婉坐在凉亭里,她托着腮,远远的望着校练场上的人,心有不甘的说道:“凭什么他们男子就可以上阵杀敌,考取功名,但是我们这些女子就必须在家穿针引线,相夫教子啊?不公平,简直太不公平了!” 她嘴里叫嚣着不公平,眼里却满是羡慕的看着远处的人。 一旁的曲婉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之后,宇文瑶又说:“我听别人说起西北,说那里的太阳每到下山时便特别的好看,夕阳会染红大半边天,到处都是荒漠戈壁,而且那个地方还有骆驼。” “你知道骆驼吗?就是那种长的像马一样,但是它的背上有驼峰,这种东西可以在沙漠里拖着重物行走好久……”宇文瑶滔滔不绝的向曲婉说着自己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关于西北的一切。 当她问起曲婉是否知道骆驼的时候,曲婉的眉头立马就皱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骆驼,她在突厥当人质的那些年,就曾被双手捆着然后绑到骆驼身上,然后被拖着行走。 骆驼不比马匹,它走的没有那么快,但是它的耐力足,可以在沙漠中行走数日都不带停歇。 一开始曲婉可以跟上它的步子,但是时间一久,她的体力渐渐不支,荒漠里没有然后绿植的遮挡,毒辣的太阳就这么直勾勾的照在她的身上。 那个时候曲婉就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放在油锅上煎一样,身上被晒伤的皮肤蜕皮之后,又长出新的血肉,然后又反复被炙烤……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宇文然正倒在曲柔的温柔乡里,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正在倍受煎熬。 宇文瑶说起西北的时候面带憧憬,或许在她的心目中,西北只是一个有着绝美落日的远方,但是对于曲婉来说确实她这一辈子不愿意提及的伤痛。 见宇文瑶抱怨着自己不能和堂兄弟一样,学习骑马射箭的本领,曲婉对她道:“既然郡主如此羡慕,为何不去求皇上,让皇上答应你同其他世子们一起比试?” “啊?”宇文瑶有些迟疑:“可是他们是男子,我又怎么比得过他们?” 曲婉听罢只是摇了摇头:“若是郡主这么想的话,就不能抱怨他们为何比我们多这么多的机会。” “这是为何?”宇文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在她看来男女之间隔着一道天堑,她虽觉得不公平,但是也从来没有跨越它。 可是曲婉却告诉她说:“若是我们以女子身份自怨自怜,用低标准来要求自己,我们便无法站在与男子同样的高度上。” “那依你的意思是?”宇文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听完曲婉的话后只觉得自己心中有股热血在沸腾,这是她从来未有过的感觉。 她欣喜不已,急着问曲婉接下来怎么办。 曲婉道:“你应该去争取,若是今年皇上让你站在校练场上,后面的女子便能站在战场上。” “总之与其羡慕,不如自己就成为这样的人!” 曲婉点醒了宇文瑶,只见她“腾——”地一声从石凳上站起,然后拍着手说:“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去求皇爷爷。” 她说干就干,立马就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去了皇宫。 此时御书房内,宇文澈正站着向皇上述职,半年前他接管了天策府,这是一支由中央禁军组成的队伍,里面的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佼佼者。 皇上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见眼神从手上奏折中抬了起来:“那依你只见该当如何?” 皇上想修建一条连接京城和苏杭的运河,这个念头自他年轻时便有,只是可惜那个时候国库空虚,加上西北战事不停,需要连年征战,所以这件事情只能被暂时搁置。 如今一转多年过去,曾经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以及战士,如今尽数入了黄土,他虽已经贵为九五至尊,但是也明显感到这些年的力不从心。 修建运河是个大工程,但是却是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就如同秦始皇修建的万里长城一般,至今还是抵御强敌入侵一道有力防线。 只要修建好了这条运河,那么便可极大的缩短京城到杭州的时间和距离,不仅可以加强中央对江南一带的管理,甚至还可以锻炼士兵水战的能力。 而沿海一带的倭寇也是威胁大梁的一种隐患,琉球原本只是一个岛国,但是随着这些年的发展,不少的人开始下海做生意,这竟然开始慢慢形成了一种势力,还是屡次侵扰大梁的东南沿海一带,若是这条运河建成了,朝廷便可派兵走水路去解决这一隐患。 因此趁着这几年的休养生息,皇上决定将这件事给办成了,不仅拨了不少钱款,甚至还在全国范围内广征徭役,势必要在五年之内,将这条运河给凿出来。 谁知这消息刚下达出去没有多久,便出了岔子,此时皇上虽是漫不经心的提问,但是被它握在手上的奏折却是折起了一个角,就连一旁伺候的小太监都感到了这个压迫之感,呼吸也在不自觉中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小太监低着头,用眼神悄悄的往宇文澈的方向望了望,只见他不卑不亢,背挺得老直,声音沉稳道:“徭役一事复杂繁乱,还是调查清楚的好,免得冤枉了人。” 听这话的语气可不像是一个臣子对君王说的,皇上向来是只要结果不看过程,如今这位世子什么证据都没有便敢只身上殿,可见是勇敢过人。 小太监不禁在心中替他捏把汗,正当他准备想去观察皇上的表情时,却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如此便按你说的去做,一旦证实,直接依法处置。” “是!”宇文澈抱拳领命。 当宇文瑶找过来的时候,宇文澈正陪着皇上在御花园散步,只远远的看见一抹亮色的身影,等走进一看,才发现是她。 宇文澈一见她过来,心里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求皇上:“我要参加今年的校考!” 许是皇上心情好,不仅没有怪罪她的失礼,反而还笑着问她:“为什么?” “皇爷爷......”宇文瑶撒着娇,撅着小嘴走到皇上身边,挤走了宇文澈的位置,娇嗔道:“明明我是和他们一起学习的,为什么他们就可以参加,而我就只能在一旁看热闹?” “胡闹!”皇上说:“你学的琴棋书画,和他们学的骑马射箭能比吗?” “那是你不准我碰这些东西,若是我学这些的话,不一定就能比他们差。” “你一个女子怎可舞刀弄棒?” “女子怎么了?”宇文瑶反驳道:“巾帼英雄自古都有,又并非我一人首创。” “那是男子没用,才让女子出面。”皇上见宇文瑶冥顽不灵,开始和她讲起了道理:“如今我大梁个个都是好男儿,哪里需要你操这个心。” “他们是好男儿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皇爷爷你怕我太出色,然后抢了她们的位置?” “你......”皇上叹了一口气,他看向一旁宇文澈,询问起了他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第七十六章 同意 此时宇文瑶正用自己幽怨的小眼神望着宇文澈,仿佛是在无声的威胁着他:你小子最好是给我点头,不然立马就给你哭出来。 可是宇文澈却无视着她的威胁,而是反问她:“你想比什么?骑马、射箭还是摔跤?” 宇文澈知道她的性格,若是拦着她不让她干,她必定会怀恨在心,就像之前那样,明明东市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可她就敢乔装打扮混进去看戏,这次如果拒绝了她,指不定她又会想出什么招。 与其让她绞尽脑汁的凑热闹,不如让她知难而退。 就他刚才说的那几项比试,因为男女力量的悬殊,他知道宇文瑶就根本就不可能选。 果不其然,宇文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虽然会骑马,但是如果真的要比试的话,她估计自己也跑不了多快;至于射箭,她虽拉的动弓,但是也不能保证就能射中目标;就更别提摔跤了,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想到这里,宇文瑶那张小脸立马就垮了下去,眼神变的更加幽怨,宇文澈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转过身去。 就在他们原以为她会就此放弃的时候,宇文瑶却突然又打起了精神。 她道:“我可以和他们一起打马球。” 听了她的话之后,皇上不禁蹙眉,可宇文瑶又再一次强调:“我可以打马球。” 马球这场运动曾在京城中风靡一时,甚至民间还专门组织了观看马球的比赛,百姓们可以下注,将钱压在自己看好的队伍上,若是队伍胜了,便可赢钱,反之就则为输。 宇文瑶自知自己骑马射箭的功夫比不过他们,但是打马球的话,没准还有一丝胜利的希望。 见她们有了松动之色,宇文瑶乘胜追道:“皇爷爷你不想让我参加校考,左不过是觉得我是一个女子,不宜在外面抛头露面罢了,但是之前皇姑奶可比我厉害多了,我自小听着她的故事长大,心中由然的对她钦佩,听说她当年打的一手好马球,便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她那样的人。” “不如您就趁着这个机会将她从道观里接出来?也让她看看我们宇文家的女儿不输她当年的英姿。” 宇文瑶口中的皇姑奶是当今皇上的长姐,如今已经六十岁的高龄,年轻时的时候是大家口中人人称颂的巾帼女英雄,她当年一袭劲装,手持长矛,身骑红枣烈马,英姿飒爽的模样至今还保留在一部分人的心里。 只是可惜身为皇家公主的她,最后也免不了走和亲的道路,当年她带着丰厚嫁妆从京城长途跋涉远去西凉,成为了西凉王的妻子,尊贵的西凉王后,却在十年之后被自己的母国灭了国。 世上只当皇室子弟日子过得潇洒富贵,却不知命运的馈赠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男子为了争夺权力会自己的亲人反目成仇,成王败寇,输家只有死路一条;女子也免不了走上和亲的道路,一旦两国开战,摆在她们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殉国,要么殉夫。 可是的是那个时候长公主已经怀有身孕,她原本是想带着孩子一起在地下和自己夫君的团聚的,但是西凉王曾在临死前拉着她的手道:“不用自责,好好活下去,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活下去。” 因为带着这样的遗愿,长公主活了下来,在经过十月怀胎之后,她诞下了一个男婴,可惜那孩子没什么福气,最后还是夭折了。 自从孩子没了之后,长公主彻底失去了活的信念,不管人们怎么劝说,她始终是心如死灰,在半年之后选择了出家。 她说自己要用后半生去渡前半生的罪孽,甚至拒绝了皇上要替她修建庙庵的提议,独自一人去了云台山,成了一名最普通的尼姑。 这些年的皇家盛典,皇上每次派人去请她,最后都是空手而归,从前的一切都被她抛掷脑后,她不再是尊贵的长公主,也不再是谁的妻子...... 皇上知道她还在怪自己,怪自己当年发兵征讨北狄,杀了她的丈夫,也没保住她的孩子,但是坐到了他这个位置,有些事情也身不由己,或许长公主可以理解他,但是绝对原谅不了他。 想到这里皇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今他虽已是天下之主,但是总有些东西他不能弥补的。 或许是带着那份愧疚,他最后同意了宇文瑶的请求。 “真的吗?”宇文瑶大喜过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是——”皇上刻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用认真的语气对宇文瑶说:“你皇姑奶可是最擅长打马球的,到时候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听这话的意思是必须赢了才可以。 面对这种高要求,宇文瑶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是她一想到若是自己这次可以站在校场上,没准以后的女子也能打破桎梏,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基于这种想法,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皇上对于她这种精神很是欣赏,虽是女子,但是作为他们宇文家的人,骨子里还是带着血性,而陪在皇上身边的宇文澈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最后两人一起回去的时候,宇文瑶用手点了点他,然后说:“你有空了教教我打马球呗。” 宇文澈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之前见她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还以为她已经是稳操胜券了,直到这句还从她的嘴里说出口,他才明白,之前那一切都是她装的。 见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宇文瑶略有些心虚的道:“我也没白学,我不是也帮了你一次吗?” 她帮他?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怎么不知道? 宇文澈道:“是你自己在皇爷爷面前夸下的海口,这个窟窿的你自己来填。” “我只是不想让皇爷爷失望而已,再说了若是真的请到了皇姑奶,我这也是大功一件。” 还没开始,她便邀起了功,宇文澈对此无话可说。 宇文瑶见他不理自己,便使出了杀手锏:“之前徭役一事,我可是连我父王都没有说,第一个先告诉的你。” 原来她说的帮了自己一次指的便是这件事,只是可惜宇文澈还是一口回绝了她,并说:“可我也救了你们,这件事情算是扯平了。” 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要是换做一般人估计早就知难而退,不会继续和他纠缠了,但是宇文瑶却偏不。 “你救的是曲婉,要报恩的话你也只能去找她,和我可没有关系。” 宇文澈:“......” “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就去求太子和太子妃,让他们治你。” 宇文澈没辙了,问她:“为什么非得是我?” “因为只有你会答应我啊。”宇文瑶小嘴一撇,明明是她在求人,却是一副高傲的样子。 在这群皇族子弟中,她唯一能确信的就是宇文澈会答应自己,因为剩下的世子们都在为了一个月以后的校考积极备战,根本没空搭理她。 而宇文澈不同,如今他独立掌管着天策府,是不用参加这次校考的。 宇文澈确实是不用参加校考,但是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没事可做,可是眼下却被宇文瑶缠着,最后他没办法,他只能说:“打马球要人数相等,你再去找一个人过来。” 他原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脱身,却不料他刚准备转身,宇文瑶就扯着他的袖子,然后对他嘻嘻一笑:“已经找好了。” “找好了?”宇文澈不相信她的话,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宇文瑶道:“我找曲婉和我一起,她已经同意了。” “你问都没问。” “不用问。”宇文瑶接着说:“刚才那番话就是她教我说的,她也想参加这场校考。” 刚才那番话?宇文瑶说了这么多的话,他哪里知道从哪句是曲婉教她说的?而且她为什么要参加校考? 众多疑问困扰着宇文澈,他低头看了一眼正笑得谄媚的宇文瑶,没办法只能答应了这件事。 “等我先处理好眼前的公务,三日过后,我再了教你。” “嗯嗯。”目的达到的宇文瑶笑得特别开心,然后就放他离开了。 第七十七章 晦气 在宇文瑶进宫的这段时间里,曲婉又去了一趟藏书阁,却不料还是慢了宇文然一步。 如今眼下所有的世子们都在忙着即将到来了校考,可偏偏他躲到这里,难道是真的是自知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已经放弃了吗? 这在外人眼中看来确实如此,但是曲婉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他虽是赵王长子,但是他的生母身份成谜,只是养在赵王妃的身边而已。 自从赵王妃生下自己的儿子之后,宇文然在王府的地位便如履薄冰了起来,哪怕现在嫡世子的年纪还小,但是薛家已经开始默默的扶持他,从西南暴乱这件事便可以看出,这是薛家为了讨好赵王而特意连同叱云南发动的一次政变。 只要叱云南即位,他便答应同薛家联手,然后让拥护赵王即位,而这样一来,赵王妃的儿子便会被封为太子。 至于宇文然,赵王妃当然不会让他同自己的儿子抢位置,若是他能安分守己,这辈子也能继续享着荣华富贵过下去;但是他胆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王妃肯定不会留一个隐患在自己,必定会除之而后快。 眼下的宇文然深知自己危险重重,所以他刻意隐藏起自己身上的锋芒,不在去和其他的世子去争什么校考第一,整日便在藏书阁里看着自己的书,偶尔会下下棋,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有曲婉知道,他的野心比谁都大。 在这一副与世无争的从容外表下,怀着的却是一颗弑君杀父、凶狠残暴的心,用来执棋的手在不久的将来会沾满皇室的鲜血,他会踩着众人的尸骨上位,他会让世人知道什么叫做帝王一怒,浮尸百万...... 此时宇文然正捧着一本《史记》看得入神,他的身影从远处看就像是定格在那里的画,或许是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他仰了仰微微酸痛的脖子,透过窗户刚好看到一袭紫色衣裙的女子站在远处,她的背后是一株开的正好的西府海棠,树上淡粉色的花朵和她衣服上的花纹相映成趣。 可是对方却在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刻转身而逃。 青天白日的,曲婉只觉得晦气,可是她的举动在宇文然的眼里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回到家里的曲婉,正往自己院子里走的时候,却不料被草丛里突然蹦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是曲陵然,此时他的正手拿木剑,眼神凶狠的看着自己。 曲婉见他身边没有丫鬟仆人照顾,便知他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对于这个弟弟她喜欢不起来,所以正当她打算绕过她的时候,却被他用手中的木剑往曲婉的身上狠狠一打。 他嘴里叫嚣着:“你个坏人,你还我娘亲!” 曲婉的眼里勾出淡淡的笑意,叹气道:“我也不想姨娘这样,可是这一切都是父亲做的主,要是你实在是想你娘亲,我可以去禀明父亲,让他送你们母子团聚。” 曲陵然见不得她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他本来就是一个被宠坏了孩子,如今更是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他挥舞手上的木剑便气急败坏地向曲婉劈去,对方只是一个稍稍侧身,他便扑了一个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方的草丛里撞去。 只听“嘣——”地一声,他的木剑掉在地上,紧接着草丛里便出来孩童的哭声。 曲婉冷眼看着一切,丝毫没有上前扶他的意思,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边传来曲柔的声音,原来是她听到了自己弟弟哭的声音,所以才特意跑过来。 她一直躲在暗处,原本是想让曲陵然教训一下的曲婉,可是谁料,对方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她一路小跑过来将曲陵然从地上扶起,然后见曲婉好端端的站着,顿时就有了怒气。 “三妹你怎么能眼睁睁见弟弟摔倒呢?”美人的脸上因为带着愠色,所以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之前她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上了些脂粉之后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只是此刻她的眼睛里不满了血丝,就连脸上的气色也不怎么好,看来方氏出事之后,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曲婉瞥了她一眼,然后慢悠悠的开口:“姨娘不在家,正所谓长姐如母,他躲在着草丛里,要不是我经过发现了他,没准还会出什么意外呢。” 她的意思很明显,说是自己发现了躲在草丛里的曲陵然,才避免了意外的发生,曲柔不感激自己就算了,怎么还能埋怨她把曲陵然推倒呢? “看来如今三妹当真是出息了,底气都比往日要足了几分。”曲柔一改之前端庄柔弱的样子,眼下四下无人,她恶狠狠的瞪着曲婉,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只怕现在曲婉已经死了好多次了。 “大姐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曲婉平平无奇的话里却带着一丝讥讽,可偏偏她的脸上神情毫无异常,让人找不出任何的把柄。 她说完这句话便要走,却被曲柔拦住了去路。 “大姐还有什么事情交代?”曲婉冰冷的开口。 两人之间虽有长幼之分,但是也隔着嫡庶尊卑,曲婉叫她尊她一句姐姐,已经是给足了她的面子,若是对方给脸不要脸,非要撕破脸皮的话,曲婉也乐的自在,免得以后见面还有假情假意。 曲柔紧绷着嘴角,心想曲婉肯定见自己失去了靠山,才敢这么对她。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她的眼又红,却在曲婉面前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祖母那边的佛经烧完了,三妹要是有空的话,可否再抄写几卷送过去?” “我当是什么事呢,值得大姐你亲自告诉我。”曲婉哂笑道:“大姐你放心,我这就给祖母送过去。” 曲婉的笑容刺伤了曲柔的眼,可她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三妹功课繁忙,却还要抽出空来抄写佛经,如此用功当真是让我钦佩不已。” “大姐客气了。”曲婉听懂了她话里的冷嘲热讽,但是并没有生气,而是选择了反击过去:“祖母病重,姨娘亲自去寺庙祈福,如今她一走,大姐你身上的担子可就重了。”说着她便低头看了一眼曲陵然,此时他的眼角还挂着泪,身上的衣服也脏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 曲柔听完这番话,嘴角一抽,她已然落入下风,耳边想起自己母亲对自己的交代,她让自己不要和曲婉有任何的冲突,因此强行家肚中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她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妹妹刚下学回来,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牵着曲陵然走了。 望着他们一大一小的身影,曲婉心中冷笑一声:先别急着哭,现在才刚刚开始,以后有的你哭的呢! 第七十八章 拱火 自从方氏出事之后,不仅是曲柔失去了靠山,就连整个曲府都没有了一个管家之人,曲闻道忙着处理公务无暇顾及内宅,老夫人因为身体的原因也不能太过操心,所以现在整个家都陷入了一种群龙无首的阶段。 不过正因为有了这个机会,有人便开始躁动了起来。 眼看天气渐热,每年到了这个时刻,曲府都会着人裁一批新衣给府上的小姐们,往年这件事都是方氏准备的,可是今年却落到了三姨娘的头上。 两人同为妾室,可是方氏却处处压她一头,这让她早就看不顺眼她了,如今她一落魄,三姨娘的机会便来了。 她趁着裁新衣的这个机会给望舒阁送来了好几套时兴的料子,曲婉看着堆积成小山状的布料,心想:这些料子够她穿到明年去了。 而且每种都是上等的布料,制作工艺复杂且繁琐。 面对三姨娘的刻意拉拢和讨好,曲婉却只是付之一笑:用曲家的东西来讨好自己,当真也是只有她能做出来这件事。 一旁的夏荷见自家小姐这个表情,还以为她是开心,于是说了一件更能令人开心的事情。 “小姐您知道吗?今日三姨娘召去府上的几位小姐去挑选布料裁新衣,往日都是大小姐先选的,她选完之后,其他的小姐才能选,可是今年不知怎的,四小姐却抢在了她的面前先选。” “你都不知道大小姐那张脸垮成什么样了......”夏荷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又绘声绘色都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表情丰富的很。 夏荷不了解其中细节,只能通过猜测来讲述,而事情的细节是这样的。 三姨娘确实是召了府上的几位小姐,但是由于曲婉不在家,所以属于她的那一份早就被三姨娘给留好了,甚至还是那里面的上层货,而她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一是为了讨好曲婉,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二是为了让其他人眼红,尤其是曲柔。 往年挑选布料的时候都是按照长幼顺序,由曲柔先选,年年都是如此这虽然有些不公平,但是与情理而言也说的过去,所以大家也没说什么。 但是今年三姨娘却说:“现在府上多了一位三小姐,她的料子我已经差人送了过去,至于这些剩下的,便由你们选。” “大家同是曲家的女儿,为什么她就能选在我们前面,而我们只能选她剩下的?”曲兰嘟囔道,她刻意在后面那句加重的音量,像是有多不满似的。 三姨娘立马给她使了一个眼神,她立马噤了声,就在这个时候,她们听见曲柔的声音。 “三妹和我们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曲兰撇了撇嘴:“有什么不同,她和我们一样还不是都是人。” “啧——”三姨娘作势便要打她,却被曲兰灵活的躲了过去,没办法三姨娘只能赔笑道:“大小姐别多想,兰儿她只是口无遮拦罢了。” 曲柔只是笑了笑,然后说:“四妹妹不是一直吵着要穿新衣服吗?今日就由你先选吧。” “真的吗?”曲兰受宠若惊。 “嗯嗯。”曲柔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 “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曲兰说完便着手选了起来,丝毫没有考虑到排在她后面的曲苒。 反正她知道以曲苒的软性子,不管你让她穿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曲苒确实是无所谓自己穿什么,也无所谓她们口中的特权,因为在她看来,不管谁先选,排在最后的都会是她,而且她的母亲靠着曲婉的照顾,如今身体大有好转,以前离开的仆人也都回来了。 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所以她丝毫不在乎自己能选到什么,只是她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不安了起来。 等她们选好衣料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望着曲柔远去的背影,曲苒对三姨娘说道:“母亲您说,我们刚才的话,大姐她听进去了吗?” 见自己女儿这般心急,三姨娘出声劝道:“在这内宅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急功近利,你难道忘记方氏的下场了吗?” 被自己的母亲这么一呵斥,曲兰感到有些委屈,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见状三姨娘立马又安慰她:“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她娘亲都是因为得罪了曲婉才落到如今下场,她为人儿女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如今要做的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曲兰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说起话来也是童言无忌。 “你啊......”三姨娘宠溺的点了点曲兰的额头,曲兰也作势依偎到自己母亲的怀里,同她撒娇道:“我这不是替您鸣不平嘛。” “孩儿莫要操心,这么多年为娘都能等又何差这一时?”三姨娘同自己女儿说道:“你眼下只需要用功读书,其他的一切为娘都会替你安排好的,等她们鹬蚌相争,我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解决了曲婉和曲柔这两个强敌之后,这个府上便只剩下曲兰和曲苒两位小姐,曲苒的资质平庸,再加上她的母亲又是一个从烟花柳巷出身的歌姬,曲家肯定不会扶持她的,到时候只剩下自己的女儿,肯定会成为整个家的掌上明珠。 之前因为方氏的打压,导致她们母女处处受排挤,如今方氏不在了,而她也必须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抓住曲闻道的心,争取在怀上一胎,最好再生下一个男孩。 方氏如今虽然落魄,但是她的孩子却很争气,尤其是曲箫然,如今他作为伴读入读国子监,每天和他来往可都是王公贵族子弟,要是他有朝一日状元及第,方氏这个做母亲的也能沾上他光。 而为了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她必须赶紧行动起来。 可是殊不知,她这点小把戏早就被人给看穿了。 曲柔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关上门来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她将桌子上的刚刚拿来的衣料全部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地上东西。 她母亲只不过刚走一天,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占她的位置了,更可气的是她还想借着自己的手帮她除去曲婉。 这么拙劣的把戏,当真她是个傻子,看不出吗? 而一边的曲婉同样吩咐道:“以后三姨娘送过来的东西,你们一律不要接受。” 想她这种捧高踩底的人,最好是远离,免得惹上一身的晦气! 第七十九章 邀宠 三姨娘那边只当自己做的万无一失,眼下她将心思都放在曲闻道的身上,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他过来,可是却许久不见他的身影。 她差人去问,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他还没有回来。 看着已经冷了的饭菜,三姨娘咬了咬牙,准备继续等下去。 直到天色暗下来,曲闻道终于从外面回来了,可是他一回来便是去了明华堂。 身边的丫鬟对她说:“老爷应该会在老夫人那里用膳,夫人您还是别......” 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三姨娘瞪了回去,今天她好不容易打扮了一番,抹上了平常舍不得用的胭脂,说什么也要等人过来。 她让人将这一桌子饭菜重新在热一遍,然后又差人去请曲闻道过来。 此时明华堂内,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曲闻道就坐在离她这个位置的不远处。 屋内里已经点上了烛火,在火光摇曳下,两人皆是一副静默之态,过了良久老夫人才开口:“如今看来,这储君之位做的并不安稳咯。” 曲闻道点了点头,说:“这件事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来,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就连一般的小门小户家里都免不了会出现一些糟心事,更不要说是皇家了,他们所争的可是这个天下之主的位置。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虽然早早的立下了太子之位,但是并不代表这个位置就一定安稳的。 看似平静的朝堂中各方势力早就争得你死我活,哪怕他们这些做人臣子的,也不得不卷入这场权力的争夺之中。 而眼下让曲闻道感到为难的便是他这位正三品的御史大夫也不得不参与到这场皇位的争夺战之中。 朝中现在最得势的便是燕赵两王,他们年纪相仿,陪着皇上南征北战立下的功勋也差不多,娶得又都是贵族之女。 太子虽然是储君,但是因为娶得是郭氏之女,导致并没有强大的外戚支撑,他唯一的优势便是皇后所生嫡子,再加上生出的皇长孙深得皇上宠爱。 太原郭氏原是鼎鼎有名的门阀世家,却因为家中掌事人的意外离世导致,整个家族分崩离析,年轻一代又都是些酒囊饭袋之徒,所以这些年也就渐渐没落了下去。 思及此,曲闻道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如今朝堂晦暗不明,我看还是不要贸然站队的好。”老夫人温声道。 “儿子何尝又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有些事情并没有想的这么简单。”曲闻道忧心忡忡,脸上的愁容没有丝毫的改变。 朝堂的事情不是他置身事外就可以躲过去的,总有一天这把火会烧到他的头上,到那时可就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了。 可是曲闻道又害怕自己站错了队,到时候新帝登基,第一件便是清算前朝余孽,整个曲家都会被他给连累。 如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老夫人听着他的话也是忧心不已,可是现实摆着他们眼前,就算有多么不愿意,也不得不面对。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曲闻道才从明华堂出来,守在外面的小厮立马就迎了上来:“老爷,三姨娘那边做好了饭菜,正等着您过去吧。” 心绪烦杂的曲闻道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他摆了摆手说:“不用了。” 小厮不死心的继续又说:“可是三姨娘那边还在等着您......”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曲闻道呵斥着他,随即意识到这里是明华堂门口,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带着一股怒气:“你回去禀告她,要是真的闲得慌,就多去做烧点香,不要整日做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 本来他就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正觉得没处发泄,刚好三姨娘撞到枪口上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大步离开,小厮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立马回去回禀。 “老爷当真这么说?”三姨娘拍桌而起,震得她耳上的宝石耳坠摇了摇。 小厮低着头,一副惶恐的模样,但是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还好没有将原话给说出来,不然不知道又将是怎样的场面等着他。 小厮连忙讨好道:“三姨娘息怒,许是这几日老爷公务繁忙,没空过来呢。” 他说的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虽然她久居内宅,对于朝堂正在发生事情一无所知,但是她也知道些前几日在满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稍微有了缓和,这个时候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才敢开口:“三姨娘,这菜冷了,是否还要再热一遍?” “去去去!”三姨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丫鬟领命,立刻撤菜。 而曲闻道那边在从明华堂回去的路上,恰巧遇到曲苒,她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两主仆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看样子应该是准备回去。 曲闻道在背后叫住了她,曲苒听见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惊,然后错愕的转头,当看清背后的人之时,她很快便垂下眼,像是不敢和他对视,就连一旁丫鬟也跟着她一起紧张了起来。 曲苒挪动着脚步走到曲闻道身边,然后怯生生的道了一句:“父亲安好!” “嗯。”见她这般唯唯诺诺,曲闻道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眼前的曲苒就像是庭院里长出的小白花,不争不抢的,总是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对于这个女儿他很是陌生,自她出生起,她便和自己母亲居住在弄梅堂,她生母平日深居简出,不爱与人来往,连同她这个女儿一起也被养的不爱和人交流。 他虽与曲苒相处的少,却很了解她的脾性,每次她总是在一群姐妹的背后,性子沉闷得很,一开始他还觉得女孩家这种性格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不会犯什么错,但是见她都已经这么大了,还丝毫没有任何长进,像个面团似的,任人拿捏,传扬出去,只怕会丢自己的脸。 “怎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曲闻道问道。 “回父亲的话,我去厨房给母亲拿药。”曲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地上,单薄的身影就像是一阵大风就可以把她吹跑似的。 曲闻道注意她身后丫鬟手上拿的东西,便知她说的话不假。 “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大夫来看过了,说比前些日子要好一些。” “如此便好。”曲闻道点了点头说:“让身边伺候的人多上点心。” “嗯。”曲苒不咸不淡的样子,让曲闻道生出一种挫败感。 朝廷的纷乱已经让他心神不宁了,如今又见自己的女儿对自己这般疏远,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第八十章 站队1 见曲苒迟迟没有回来,四姨娘那边有些等的着急了,她站在门口时不时的往外面张望,被丫鬟发现了之后,对她说:“大夫交代过姨娘你的身子刚好,不能受凉。”说完便将她扶进屋里,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捧着。 “苒儿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四姨娘一脸焦急道。 丫鬟宽慰道:“五小姐拿药去了,姨娘你暂且放宽心,没准五小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虽如此四姨娘还是止不住的担心,自从祠堂失火之后,她的处境才稍有改变,不仅有了仆人大夫替她看病,就连之前离开的仆人也回来伺候了,这其中最让她开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女儿也回来了。 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被她捧到手上没了温度,正当丫鬟准备替她换下的时候,院子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苒儿回来了。”四姨娘赶紧出门去接,可是刚踏出门口,她的步子便停住了,因为这次回来的可不止曲苒一个人。 看着曲苒身后的曲闻道,四姨娘愣了神,估计是怎么也想到他会来这里。 而曲苒看到自己母亲这般,赶紧上前扶住她,说:“母亲你的病刚好,怎可出来受凉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四姨娘往屋内扶去,这个时候丫鬟将冷的茶水换下好了,她道:“四姨娘见小姐出去了这么久没有回来,所以心里担心,已经在门口张望好久了。” 曲苒担心自己母亲的身体,所以赶紧将刚拿回来的药递到她的手上,四姨娘没有接,而是看着她身后的人,懵然道:“老爷......” 曲闻道从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就在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发现比起之前的乱草杂生,弄梅堂的环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而且除门口的两个丫鬟之外,屋里也还要一个丫鬟和嬷嬷伺候着,如此一来他便放心了。 他在弄梅堂没有逗留多久,只是嘱咐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随着夜色渐浓,曲家院子开始相继灭了烛火,整座院子都安静了下来,而此时京城的某一处却还是点着灯火。 自从搜查了那个戏班子过后,宋澜庭已经一连接着好几日都没有合过眼了,他在京城替暹宁寻了一个住处,但是因为身上的银两不够,他特意回家找帐房支了一笔,不知怎的这件事情就传到了他母亲耳中。 宋母不知其中原委,只觉得自己在外面养了女人,结合宋澜庭这几天早出晚归,有一日甚至是他们一家已经用过早膳了之后,才急匆匆的从外面赶过来,还没等寒暄几句,他换了一件衣服之后就又离开了,宋母断定这其中肯定是有蹊跷,所以便派人偷偷跟着他,果不其然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发现了一名女子的存在。 宋母没有惊动他,而是选择了在暗自观察,宋澜庭那日歇在大理寺的值事房,连夜研磨好了一份诉状,天一亮就动身去了公堂。 等他做完这一切只是,家里来人请他回去,一旁的正卿知道他这些日子一直为了这个案子忙上忙下,片刻都没有休息,便同意他回家去处理家事。 宋澜庭跟着家中仆人回去之后,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自己母亲以及她身边的暹宁,此时的暹宁已经换了一身装扮,穿的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衣裙。 宋澜庭愣了愣,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宋母微笑地看着他,轻慢道:“你回来了。” 宋澜庭呆若木鸡的点了点头,回了一句:“是。”随即便看向自己母亲身边的暹宁,略带愠色道:“你怎么出来了?” 如今她的身份特殊,虽然摆脱了罪犯的嫌疑,但是她身上还带着案子,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若是被人看去了,那么他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沫。 暹宁也不想这样,但是奈何招架不住宋夫人的热情,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只能胡编乱造一个假的,谁知道宋夫人就真的相信了啊。 或许是觉得她独身一人来到京城不容易,所以对她心生怜悯,便带着她来到了宋府。 自知自己做错了暹宁没有任何反驳,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一言不发。 宋母见状赶紧解围:“这个小姑娘孤身一人不容易,如今又和自己妹妹走失了,我也是见她可怜,才把她带回来。” 听到自己母亲这么说,宋澜庭稍稍打消了心中的忧虑,他轻咳一声道:“母亲差人唤我而来所为何事?” 他这一句话问的宋夫人哑口无言,原本她是请他回来测试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如今这么一见,便知他们什么都没有。 宋夫人知道宋澜庭是随了自己的软心肠,或许也是觉得她一个女子可怜,便特意找了一个宅子安置她,等找到她的妹妹之后,再将她们姐妹俩送走。 虽然得到了答案,但是宋夫人却高兴不起来。 母子连心,宋澜庭岂能不知自己母亲心中的想法,只是考虑到眼下的情况,他只能顺着暹宁的话将戏给演下去。 送她回去的路上,宋澜庭道:“真不愧是在戏班子带过的人,说起谎话来当真是天衣无缝。” 暹宁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阴阳怪气,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道:“我确实是有个妹妹和我走散了,若是大人是觉得我隐瞒了身份的话,大可现在掉头回去,我亲自向夫人说明情况。” 宋澜庭闻言心下一窒,他没有想到暹宁不仅戏唱的好,就连怼人的功力也是一绝。 他垂下眸,片刻,复又抬眼问道:“在大理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自己还有个妹妹?” 暹宁闻言沉默了,她之所以选择不说是因为她担心朝廷会站在叱云南的那一边,觉得是自己父亲杀害了西南土司,然后将自己抓起来问罪,她是冒着必死的决心才站出来,自然是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同自己冒险。 她用香囊里的烛萤找到了自己妹妹的下落,得知那天她被救下,如今一切平安,所以便决定等这一切的事情都结束了之后再去找她。 如今听宋澜庭这么问自己,她道:“我自有法子找到妹妹,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宋澜庭也算是见识过她的能力,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路行至一半的时候,暹宁开口问他:“我父亲的案子如今进展如何?” “状纸我已经写好递上去了。”宋澜庭如实道:“因西南和百越距离京城甚远,所以要多花些时间。” 这里宋澜庭不忍心告诉她的是,如今叱云南已经即位,成了新任土司,那些对他不利的证据自然会被他销毁,如今仅凭她的一面之词,调查起来会十分的麻烦,没准不仅不能洗刷她父亲的冤屈,还会将她也搭进去。 将暹宁送到住处之后,宋澜庭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大理寺。 第八十一章 站队2 宋澜庭埋于头于案前,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是下雨了。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去关窗,却瞥到有人撑着伞,正向这边走来,对方的步子很稳,像是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行动的。 宋澜庭赶紧去迎接,对着那人深揖行礼:“世子!” 宇文澈将伞一偏,微微点头。 自从他接手天策府以后,两人的来往便多了起来,如今四下无人,宇文澈也不摆什么皇储的架子,直接问道:“还在为那件案子忧心吗?” 宋澜庭道:“臣已经按世子说的写好了诉状,只怕现在必须惊动赵王了。” “你怕了?”宇文澈问他。 “啊?”宋澜庭没有反应过来。 宇文澈正了正身子,以略带戏谑的口吻道:“毕竟这件事之前是赵王负责的,你那张诉状就是在打他的脸,我这个王叔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得罪了他,只怕以后少不了要给你使绊子的。” 然后他微仰下颌,将宋澜庭的接下来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宋澜庭今年二十有二,已经是四品的少卿,对于为官者来说,这是他的黄金时代,放眼整个朝堂,能在他这个年纪做到这个位置的,少之又少。 若是他因此事得罪了赵王,以后的官路只会走的更加坎坷。 在宇文澈说完之后,宋澜庭苦笑了一声,眼神像是被布了一团看不清的雾:“为人鸣冤乃是臣之职责,若是真的为此冒犯了赵王,我想以王爷的肚量,也能理解。” 他这话说的是实在是巧妙,不仅回了宇文澈的问题,还在无形中吹捧了一下赵王。 宇文澈听完回答之后,笑了一声,他这么一笑,显得他整个人都亲合了起来,但是宋澜庭并不敢就此放肆,依旧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知道此次宇文澈前来,肯定不是为了和他说这些。 果不其然,宇文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然后将它递给宋澜庭。 “这是?”宋澜庭接过册子问道。 “上面写着薛开骋担任北镇抚司以来的受贿情况,你从他入手,绕过赵王。” 宋澜庭听罢,眼睛一亮,这可算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过开心之余,他立马就警觉了起来:先无论这上面东西的真假,能在这么短时间收集到这些证据,只怕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他突然觉得手上的册子开始变得烫手。 宋澜庭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接下这个东西之后代表着什么,如今看着这漫天细雨,他只觉得有一张密网向自己席卷而来。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宇文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今日来此,是为了让找你借一个人?” “谁?”宋澜庭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值得世子亲自找到自己。 而直到那个人的名字从宇文澈的嘴里说出,他才恍然大悟,随即立马点头道:“世子放心,我明日便让他过去。” “现在就要。”宇文澈淡淡开口,语气里不容丝毫的拒绝。 宋澜庭将册子往自己怀里一揣,随后跟着他一起走入雨幕之中。 雨后初晴的暮春,天空惊现一道彩虹,此时国子监内世子们正在听着先生的授课,因为这些日子操练实在是太过于辛苦,加上先生嘴里念叨的之乎者也,让人不由得打起了盹。 尤其是平日最好动的宇文耀,此时他的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似的,忍不住的往下耷拉。 就在他快要和周公会面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在耳边响起,显得他身子一抖,差点连人带书全都翻到在地。 因为这么一吓,他整个人彻底清醒,抬眼对上裴太傅那双冷凌的眼睛,原本胸中的怒火瞬间偃息了下去。 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然后坐正了身子,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裴太傅见他这般,也没在继续为难下去,只是转身的时候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等他走远之后,宇文耀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宇文然,发现他手上拿的是一本《孟子》,在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的,才发现自己拿错书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休息时间,其他世子都去校练场训练去了,宇文然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宇文耀忍不住问他:“你难道就不担心一个月以后的校考?” 宇文然抬眸,正当他准备回答的时候,宇文瑶这个时候走出来说:“我也要和你们一起练。” 宇文耀拿眼觑她,轻佻道:“你一个女子凑什么热闹,校练场上刀剑无眼,小心伤了你。” 听他这么说,宇文瑶就不高兴了,她反驳道:“既然刀剑无眼,那为何你们都可以去?难不成那东西只会追着我不放吗?” 宇文耀:“我们是男子,伤到了便伤到了,你可不同。” “有何不同?”宇文瑶不依不饶道。 “你......”宇文耀突然发现眼前的人,犟起来和牛有得一拼。 可他没有闲功夫和她在这里耽误下去,转身便走了,而宇文瑶也跟了上前,嘴里还在不停的追问:“你快说,我们有什么不同......” 宇文耀被她问的烦了,便用手堵住耳朵,宇文瑶见状跑到他另一侧问道:“你快说啊......” 宇文耀无奈便用双手捂耳,奋力望前跑,试图将她摔在身后,岂料她竟阴魂不散的跟了上来。 直到跟在他一起来到了校练场,其他的世子们都已经换好了衣物,见宇文瑶出现在了这里,皆是一怔。 宇文耀这个时候指着他们身上的衣服说道:“这就是不同!” 宇文瑶明白了,原来他们是嫌自己身上这套衣服太碍事了,她道:“这算是什么,就算我穿着这身依旧射得好箭。” “呵——”宇文耀不屑的笑了,他挥了挥手,随即一个身着甲胄的侍卫一路小跑过来,到他的跟前停下,躬身道:“世子有何吩咐?” “去!”宇文耀指了指眼前宇文瑶说:“给她拿一套最轻的弓箭过来。” 听到他要拿最轻的弓箭过来,宇文瑶撅了撅嘴,心想: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第八十二章 下棋1 弓箭因拉力的不同分为不同的等级 一般大家常见都是最低级的,就连妇孺孩童都能拉动,能射中的目标范围也有限,但是校练场的弓箭不同,有的甚至需要上百斤的力气才能拉动弓弦。 当侍卫将弓箭拿过来以后,宇文瑶看着快有自己半人高的弓箭,傻了眼。 此时宇文耀讥讽一笑,他对另一侧的人说:“将草靶子拿近一点。”吩咐好了之后,又转而看向宇文瑶:“别说我看不起你,这可是我八岁的时候用来训练的弓箭,只要你能射中目标,你就可以留下来。” 一旁的世子们也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见侍卫正在去移动百米外的草靶子,他们高声喊道:“拿过来一点,免得到时候她哭鼻子。” 宇文瑶咬了咬牙,咽下这口气,从侍卫手上接过弓箭,将袖子一挽,拉弓取箭一气呵成,就在大家以为一击命中的时候,那支箭却突然落了下来。 人群中不知谁笑了一声,宇文瑶横了他一眼,对方立马闭了嘴。 她将箭重新搭好之后,用目光对准目标,然后脑海里浮现出之前自己在家练习的样子,耳边想起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指点:射箭最重要的是稳,其次是准;再其次是狠。 在全场寂静声中,她的箭划破空气,直奔目标而去,只听“咻——”地一声,那只箭插在了离靶子还要些距离的空地上。 这些看戏的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捧腹大笑了起来,宇文耀笑着走到她的身边,拿过她手中的弓箭,对她说:“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他虽平日里吊儿郎当,但是在干起正事来的时候却从不含糊,下过一场雨的泥土有些松软,宇文耀往那一站,后脚跟稍稍用力便踩出一个浅坑。 他将弓弦拉成满月状,将目标对准到最远的靶子,只需一松手,箭便向着目标奔去,顺利正中红心。 一旁的人纷纷鼓掌叫好,就连宇文瑶也忍不住的拍手。 曲闻对于校练场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彩虹逐渐褪去,雨后的空气清新,她穿过榭亭楼台,一滴屋檐水落到她的眉心,她猛然抬头,却看见在前方坐了一个人,他正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看样子并没有发现她。 正当曲婉准备绕过去的时候,那人却突然开口了:“倘若没事的话,不妨陪我下一盘棋。” 他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里传来的催命恶鬼,将她脚下之地化作孤岛乱岗,曲婉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了颤。 宇文然在摆好棋之后,抬眸对着曲婉的方向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少年光风霁月,站如芝兰玉树,他站在明晖交织的光影里,犹如稀世珍宝,让人移不开眼。 曲婉走到他身边,嘴角带过一抹是笑非笑:“世子好雅兴,竟还有闲心下棋。” “你这话什么意思?”宇文然问她,脸上挂着笑容,一副亲和可人的样子。 “我还以为今日世子也要去藏书阁呢。”曲婉丝毫不避讳自己在藏书阁见过他的事情。 “今日不去了。”宇文然坐下,将棋子拿在手上摩挲,对曲婉道:“今日下棋。” 说完便将黑白两盅棋子摆到曲婉的眼前,示意让她先选。 曲婉看着棋盘上的格局,是燕阵:白棋四枚;黑棋五枚,白为燕头,黑为燕尾,下一步该白棋先走。 见她迟迟犹豫着不敢下手,宇文然问她:“会下棋吗?” 曲婉莞尔一笑道:“跟一位故人学过。” “那他教你什么了?” “他教我摆棋。”见宇文然面露狐疑之色,曲婉解释道:“他教我围棋之道在于入界宜缓,不能操之过急,有些人会用十年的机会布局,然后等一个下棋的机会,在守好自己领地的同时,一点点摧毁对手的防线,看着他一步步被自己逼入险境,就如同被网捕捉的云雀......” 曲婉每说一个字,宇文然的眼神就阴沉一分,到了最后他说:“看来他很懂下棋。” 曲婉没有否认,她坐下之后,将黑棋盅拿了过来,对宇文然说:“我的棋艺不比他的精湛,还请世子海涵。” 宇文然笑了笑,落下一枚白子,曲婉立马用黑子去堵,他转而往下,曲婉却将黑棋放置他的上方,宇文然瞥了一眼,没有在意,继续下着自己的棋。 连下几把之后,棋面上还分不清胜负,倒是落满了一地的棋,曲婉说:“这棋局布的不好,不如让臣女重新摆一盘?” 要是换做其他人,宇文然估计会认为他是输了故意耍赖,但是曲婉不同,他深知此人的棋艺不差,如今这盘棋已经成死局,两人难分胜负,所以便答应了她另开一局的要求。 曲婉见他答应了之后,立马收拾着棋盘,当年她十六岁嫁给了眼前的人,对于围棋一窍不通,是宇文然一点一点的教会自己。 多年后的某日,宇文然将一盘棋摆在她的面前,对她说:“如今天下局势皆在这盘棋里,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走?” 曲婉看着被黑棋围困的白棋,指了指旁边说:“先稳住黑棋,然后从这杀出去!” 那个时候的曲婉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她跟在宇文然身边多年,有些道理他未必言传,但是曲婉却了然于心。 宇文然垂下眸子,看着曲她指的方向,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眼底露出一抹柔情,像是不经意般显露出的那样。 一旁的曲婉屏住了呼吸,连日以来的奔波和辛苦,已经让宇文然的脸上满是疲惫,她不愿再打扰这短暂的欢愉。 宇文然的目色沉沉,片刻之后,他别过眼看向曲婉,对她道:“那我们就一起杀出去。” 后面过了好久,曲婉才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成了棋盘上的棋子,下棋之人是宇文然,而她是那枚可以替他杀出去的白棋。 想到这里,曲婉不禁觉得好笑,明明他说的是我们,可是最后被抛弃的却只有她。 重活一世的曲婉,再将前世的那盘棋局摆在宇文然面前,这时她化身为黑棋与他对弈。 第八十三章 下棋2 待棋局摆好之后,宇文然望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眉峰微蹙,问道:“这是什么?” “故人留下的棋局,也是他花费十年下的一盘棋。” 十六岁的宇文然怎么也想不到,十年之后,天下竟会人这副局面,而他既是下棋之人,也是棋子。 “故人是谁?”宇文然的眸子里像是一簇被点燃的星火,他沉了口气,问道。 “家中老仆,现已不在世间。”曲婉的表情颇为平静,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宇文然闻言,心中略微叹息。 这个时候曲婉催他:“难不成世子觉得这局面不利于你?”说着便要和他换棋,可是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的棋盅便被宇文然挡了回去。 他说:“局面如何,都是人下出来的。”说完便落下一子。 曲婉见状便缩回手,然后拿出黑棋仔细迎战。 果然不出她所料,宇文然的做法和前世一样,曲婉也没有惊动他,而是将棋下到了另一侧。 宇文然瞥了一眼她刚才下棋的位置,猜想她应该是准备进攻右后方,而他眼下的便是冲出重围,暂时管不了这么多。 前世的他蛰伏十年换来这副棋局,可是这个时候的他,远没有当初的天时地利人和,他手上的棋子不多,因此每一步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 原本应该轻松愉快的氛围一下变得沉闷了起来,作为执棋之人,宇文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而反观曲婉,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宇文然的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想之内,他想杀出重围另辟道路,但是又放不下已经布下的白棋,正如他当年一样。 见此,曲婉不禁在心中冷笑,原来他从来没有变过,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看似从容的外表下藏着的一直是一颗狠戾的心,他所追求的从来都是权力的顶峰。 思及此,曲婉笑了出了声,宇文然本就被眼前的局面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见曲婉一笑,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更添烦闷。 明明眼前坐的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但是却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丝毫的青涩,反而透露一股老成。 他当然不知眼前之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部都是拜他所赐。 正当他犹豫着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的时候,曲婉的声音传来,像是踏着春日从山岗里吹来的清风,却在他这里无故拐了一个弯。 “都说下棋如做人,世子殿下这般犹犹豫豫倒不像你平日的作风。” 宇文然平日里不争不抢,端的一副君子之姿,但是下起棋来却是杀伐果断得很,步步紧逼,不留一点情面。 “我平日里如何?”宇文然没有在意她话里的揶揄,反而问她在别人眼中的自己。 “世子殿下自然是才华横溢、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曲婉像是报贯口似的,一连蹦出好几个成语。 宇文然下棋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眼神微微一闪,笑了出来。 “你倒是骗人不眨眼。” “殿下不信吗?”曲婉眨眨眼,表情狡黠一笑:“难道在殿下心里自己不是这样的吗?” 宇文然没有回答,落下一子连成一线,然后吞了曲婉的一枚黑子,没了那枚收门的黑子,棋局一下子就变得开朗了起来。 局势开始朝着宇文然有利的方向发展,但是却丝毫不见他有任何的喜悦之色。 曲婉明白像他这么谨慎的人,在尘埃没有落地之前,他是不会流露出任何的表情的,他是那种拿了一手好牌也会装成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当年被他蒙骗的人可不止她一个,也曾有人为他赴汤蹈火,死后被追封,却不知这一切都是他布下的局。 当时皇后为了扶持幼子即位,做出许多谋害皇嗣的行为,这件事情最后被人揭发,而检举之人是当朝御史戚之涣,因为指控当今国母乃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所以他被打入大牢,受了刑,没有熬过那年冬天。 后面皇后的罪名被坐实,被打入冷宫,连同薛家一同被清算,皇上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宇文然处理。 皇后到底是对他有养育之恩,所以他留了她一条性命,至于薛家那些人,他一个都没放过,男的流放,女的入了奴籍,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就这样被悉数瓦解,而皇后在冷宫得知此事之后,竟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房梁上,而她留下的孩子,也在她去世不久之后,不幸感染上天花,最后高烧而亡。 整个朝堂自此以后便是他宇文然一家独大,他请求皇上为冒死进谏的戚之涣立碑,同时将他记录到当年的编撰的《人物志》中,打着为后世树立模范的幌子,实在是在拉拢文官。 这种法子很是奏效,他让大家明白跟着他不仅能加官进爵也能青史留名,这一下引得无数文臣纷纷向他倒戈。 至于武将,他则全部依仗都是曲婉的舅父——沈璋。 当年曲婉为救他脱困,甚至冒死的风险从她舅父那里偷来兵符救他,沈璋得知此事之后,立马派人去追,却被曲婉拦住脚步。 沈将军怒不可遏,却迟迟下不去手中的鞭子,看着眼前和自己姐姐长相相似的外甥女,他最后还是心软了。 可是盗取兵符可是杀头的大罪,沈璋问她:“是不是那个小子教唆你偷的?是不是?” 曲婉哭着摇头:“不是的舅舅,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和他没有关系......”她将一切过错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沈璋紧了紧手中的拳头,被她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恨铁不成钢地道:“那你可知你犯的是死罪!是要杀头的!” 曲婉懵了,她一心救夫,却没有想到自己放下了如此滔天大罪,若她死了,那孩子怎么办?她的女儿还这么小,若是没了母亲,她该怎么办...... 她像是被抽离了全部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沈璋见此对她说:“记住!宇文然是我派人去救的,你未曾来过这里,也不曾见过我!”交代完这句话之后,沈将军便愤然离去了。 后面外敌来犯,因为没有兵符无法调遣兵力增援的原因,潼关失守,宇文然虽然获救了,但是沈璋却成了整个大梁的罪人。 虽 第八十四章 被困1 人生如棋,不做执棋之人,便为棋子。 曲婉盯着手上的那枚黑棋,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着那段屈辱的过去,她的目色在一瞬间变得哀伤。 棋局还在继续,这场由宇文然蛰伏了十年,精心打造的游戏是困住前世曲婉一生的噩梦。 前世的杀伐果决,在十六岁的宇文然身上已经初见端倪,他在杀出重围之后,对曲婉步步紧逼。 局面一下子就反转了起来,只是在宇文然的眼里如此。 他只要在往前走几步便可彻底结束这盘棋局,而此时的曲婉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宇文然主动说:“下棋如做人,曲小姐向来都是这般谨慎甚微的吗?” 曲婉垂眸一笑,继而道:“为女子者,处处受人牵掣,不谨慎一点又如何能在这沧海横流中立身呢?” 宇文然眉心微微一紧,对于眼前的女子,他了解不多,只知她是御史之女,然后被选中了作为郡主伴读,知晓她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但是对于其他,他一无所知。 不知为何,听她这番话,宇文然竟有了一种心心相惜的感觉。 曲婉将他的表情变化全部尽收眼底,见他眉眼间多了一时恍惚,她淡淡开口:“世子殿下不必替我惋惜,如今这世上执棋人众多,臣女觉得能当一枚棋子也挺好的。” 宇文然闻言怔然,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曲婉抬眸,眼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明明她脸上带笑,但是宇文然却在她眼里看到悲切和悔恨交织。 这种眼神他好似在哪里见过,但是无论怎么从脑海里搜寻这段记忆,得到的却都是一片空白。 曲婉的声音继续传来,她说:“下棋之人掌控全局,但是我们这些做棋子总是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路的。”哪怕那条路布满荆棘,哪怕万人阻挡,她都要毁了这盘棋! 她说完便落下一字,然后道了一声:“我赢了!” 宇文然怔怔地看着这盘棋,像是有团火在他的眼里炸开,他这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冲出重围,却不料曲婉在这个地方等着他。 他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却没想过这都是曲婉营造出的假象,一时间他的心里泛起了无数的不甘和生气。 他死死盯着那枚黑棋道:“棋子以身入局,你可知这其中凶险?” 一步错,则满盘皆数。 宇文然承认她有几分聪慧,但是这个时代最不缺的便是聪明人,尤其是那些自负聪明的人,他们的下场只能像是眼前的黑棋一样,虽切断了双方局势,但是也难保自身。 面对宇文然的话,曲婉只是笑了笑,然后说:“即为棋子,这便是它应该做的,世子殿下又何必惋惜。” 宇文然当然不会惋惜一枚不知天高地厚的棋子,只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个道理竟然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的。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然而等他再抬眼时,又变成了平常那位端正有礼,温润如玉的世子殿下。 而这个时候的曲婉却站起身,扫了扫自己身上的灰尘,换了一副笑脸对他说:“如今时辰不早了,臣女就不耽误世子殿下你的时间了,这盘棋殿下要是有兴趣,可以带回去研究。” 说完便行了一个礼,也不管宇文然怎么想,自顾自的离开了。 宇文瑶还在校练场内练习射箭,她的脚边已经落满了箭矢,就那双习惯了抚琴的手也弓弦磨出了血茧。 太阳逐渐西落,整个场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汗水早就湿透她的衣襟,明明已经这么努力的她,却始终不能像宇文耀那般将箭弦拉成满月状。 这时她才明白曲婉的那句:‘要想和男子获得一样的权力,就必须付出百倍的努力。’是什么意思了。 余晖勾勒出她坚毅的眼神,她就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任凭来自四面八方风吹在她身上,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却也有了排山倒海之势。 原先只有红豆大小的靶心,在她的屡次尝试之下,竟然有种在逐渐变大的错觉,而就是现在,宇文瑶射出去的箭终于稳中了红心。 然而她的内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据宇文耀说,这把弓箭是他八岁拿来训练的。 她好不容易才射中的目标却是别人在八岁时就已经达成的成就,宇文瑶的心里莫名有了种失落感。 此时校练场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远处的侍卫见她终于射中的目标,连忙一路小跑过来:“郡主,时间不早了,您看......” 宇文瑶听懂了他委婉的表达,但是她却不打算就此放弃,因为长时间在烈日下暴晒,她的脸上的肤色和脖子上的肤色已经有了明显差异,而她并不在乎,靠着一股韧性撑着,使她的脸色比之前看起来都要好上不少,眉目间已经有了当年长公主的韵味。 她擦了一把额头上了的汗,一扫脸上的倦色,让侍卫将靶子回归原位,就在对方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她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箭矢,伸手捏了捏了酸痛的肩膀,调整好了姿势准备再试一次。 她明白自己和他们的差距,这种男女生下来就有的悬殊,需要她往后用无数次的练习来弥补,可是她并不觉得灰心,相反心里还油然生出了一股自豪感。 另一边的藏书阁,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曲婉的侧脸上,五官完美的挑不出一处瑕疵,就如璀璨明珠一般耀眼。 曲婉看书向来认真,就在汇聚凝神理解着字里行间的意思时,耳边却听到一道“吱呀——‘一声,在一片寂静声中显得十分突兀。 她一抬眸,刚好看到藏书阁的大门被关上,原先地上洒下的那一大片阳光只留下一个缝隙,偌大的阁楼瞬间就变得阴森了起来。 外面的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曲婉的存在,不顾里面人的阻止,将门关上之后便大步离开了。 曲婉尝试过从里面将门打开,可不知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她发现外面已经被上了锁,她又移到窗户边,打算推窗,却发现窗户也被人钉死了。 看来是有人故意要将自己关在这里了。 曲婉立马想到了一个人,放眼整个国子监,会这么捉弄的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 她卷了卷手中的书,做出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样子,已经经历过人间炼狱的她,难道还会怕一个小孩子玩的把戏吗? 借着由窗户透过来的阳光,曲婉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曲婉就这样等啊等,却始终不见有任何的动静,难道他们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是这个就已经是他对自己惩罚? 天色暗的很快,不一会儿,太阳便已经落到地平线之下,换了黑夜登场。 在暮春时分的夜空,天上隐约可见北斗七星,抬眼望去,便能看到其中最亮的那颗北极星。 曲婉将头倚在窗边,往外眺望的模样,很像她在冷宫靠着数天上星星度日的样子。 只是比起当初的期盼,她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平静。 这种平静或许会给人一种距离感,但是却是她在经历千帆之后沉淀下来的从容。 她曾堕入无尽深渊,在那里看见了这个世间最丑陋的嘴脸,她像是无尘的白纸,被人泼满了浓墨和脏水,而她不打算洗清身上的污名,她要带着这一身伤活下去,她要做自己枯焦大地上的雨 第八十五章 被困2 藏书阁背后有一排参天古松,到了夜晚,因为风力的作用,松涛阵阵,听起来有些瘆人。 曲婉原以为已经这么晚了,不会再有人来此,正当她打算在这里度过一夜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 她立马就有了精神,透出窗户,她看到一片黯淡的夜里,有个影子正向这边缓缓走来,见对方的身影和自己白日里见的那位有些相似,而他也是唯一知道自己会来这里的人,所以抱着试一试心态试探性的开了口:“赵世子?” 岂料对方在听到她这句话,原本应该继续往前走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你要是等着他来救你,那我便不过来了。”他的声音如金石掷地,曲婉听了便知是自己认错了人。 可是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是谁的时候,对方却一个转身准备走了,急得曲婉立马拍着窗户,大声嚷道:“不管阁下是谁,可否将我放出去?我一时疏忽,忘了时间,导致被困在这里,若是你不帮我的话,只怕要等到明日了......”听这话里似乎满满的都是委屈。 宇文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大步走到她的身边,两人隔着窗户相望,由他率先打破宁静:“看清楚了,我是谁。” 曲婉抬起他打量他,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出太多了,沉默而结实的身形在夜色显得格外的踏实。 对方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身上却全然没有上位者的那种傲视凌人的姿态,两人的视线在交汇的一瞬间,她认出了他。 宇文澈看见对她眼神里的态度变化,便知她还记得自己,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说:“你被关这多久了?” “大概是申时过来的。” “现在戌时了。” 也就是说她被关了整整两个时辰。 曲婉听到这个时辰,眼里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宇文澈将门打开之后,他的影子洒了进来,就在曲婉快要出来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了背后的异样,停住了脚步。 此时她的背后“飘”着一个穿着白褂子,同时舌头伸出老长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整个悬在空中,看起来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分量,却又因其模样惊悚骇人,让人不得不心生凉意。。 见曲婉准备回头,宇文澈赶紧制止了她,用眼神示意让她不要乱动,同时解下系在自己身上的玉佩,将它挽入手中,然后当成石子给掷了出去。 玉佩“砰——”地一声坠地,听声音应该是碎成了两半,同时倒下的还有像是皮影一样的东西。 此时从藏书阁的后面隐约传来一阵呜咽声,顿时寒鸦四起,一群乌泱泱的乌鸦就这样掠过他们的头顶。 宇文澈见多识广,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看着曲婉平静的表情,他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等他跑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只两个慌乱逃窜的背影。 等他转回去的时候,曲婉已经掀起地上的皮影,略微有些可惜的看着地上残玉。 宇文澈看着她,想象着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如今这副波澜不惊的性子,那具和人差不多高的皮影就这么被她拎着,就像是刚刚从她身上褪下的一般。 眼下情况,他也不知当讲什么好,只能跨过门槛,走到曲婉的身边,看着她手上的皮影道:“是贴影。” 贴影是皮影的一种,因其外形神似人的外貌,就像是贴着人的脸皮画出来的一般,因此得名。 曲婉却只盯着地上的东西,低声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玉佩。” 宇文澈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玉,因为事发突然,再加上当时身边又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他也是顺手就将它扔了出去。 像这样的玉佩,他不知还有多少,只因孔子的一句“君子比德于玉”便引得后世男子皆以佩戴玉石为荣。 而身为皇长孙的宇文澈,他所拥有的玉佩足矣够开一个铺子了,但是他每次戴得都是一些不起眼的。 或许孔子口中的君子指的便是他这种在拥有众多选择的情况下还能做到不贪心的人吧。 正当宇文澈准备向她解释的时候,曲婉却突然抬头对他说:“这玉我找人补一补,若是补不好的话,我就赔殿下一块新的。” 看着她的双眸,将已经到嘴边的话一咽,然后点了点头,说一句:“好!” 曲婉掏出手帕,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碎玉拾起。 一阵穿堂风而过,卷着曲婉的裙角,而属于她的,一切都是这么平静。 平静的让宇文澈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一般。 二人也不全然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在清河郡主还在世的时候,两人就曾见过,只是曲婉那个时候年纪还很小。 宇文澈长她四岁,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九岁,曲婉五岁。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正午,郡主带着年幼的曲婉入宫面见皇后。 却正好看见宇文澈站在皇后宫门口,身边没有一个宫女太监伺候,午时的太阳毒辣,而他低着头,任凭汗水坠地也不擦拭。 曲婉被郡主牵着手迈过了宫门,可是小曲婉却频频回望站在身后的人。 那个时候她的不懂什么是皇宫,只觉得这个地方要比自己府上气派一些;仆人要多一些;然后要走的路也多一些。 更不明白生活在九重宫阙中的人们背负的是怎样的一种命运。 那时宫中有刚刚进贡来的橘子,黄橙橙的摆在由青瓷制成的果盘中,散发着果香,皇后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橘子看,便赏给她一些。 曲婉在尝了一个之后,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屈原曾在《橘颂》中写道: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这是曲婉后面长大之后才学到的诗句,小时候的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橘子的酸甜味道。 离开时她手上握着两颗还没有吃完的橘子,在迈过宫门的时候依旧见宇文澈站在那里。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将自己手上的橘子塞了一个给他,一切发生太过于突然,还没等宇文澈反应过来,手上就多了一个橘子。 那个时候属于曲婉的是一种被精心呵护的精致,整个人粉雕玉琢,就像是从年画里走出的奶娃娃一样,而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属于当年的那种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曲婉仔细地将地上的东西都拾起之后,用手帕包了包,然后站起身舒了一口气,道:“好了。” “今日这事......”宇文澈见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知是她强装镇定还是真的不在意,便主动开口问他:“不彻查吗?” “只不过是一场玩笑而已,不劳殿下费心了。” 难怪她会惋惜碎掉的玉佩,原来在她的眼中这一切都是玩笑罢了,宇文澈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 两人一同出了藏书阁,刚过石桥的时候,突然听到下面有动静,这是湖里的锦鲤跃出来换气的声音。 据说这里养着一条百年锦鲤,只要见了它便能时来运转,逢凶化吉,之前有人专门守在这里,为的就是讨这样的一个彩头,可是一连数月却连它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而此时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极目望去,只见夜色下有抹亮眼的红,转眼消失不见。 第八十六章 见鱼 今夜宇文澈来此是为了找一册卷宗,他奉令调查今年的徭役赋税一事,查到一位名叫孙敬开的户部官员,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不求从轻发落,只求祸不及家人。 “祸不及家人?”宇文澈讥讽道:“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你贪赃枉法所得的那些银子,应该都是为了铺你儿子的为官路吧。” 孙敬开有一个今年刚刚中了进士的嫡子,按照往年惯例,会将一年的进士分为四等,最优者入翰林;其次为给事;再次者御史,最次者主事。 而他的儿子在这次考核中为上等翰林,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听到宇文澈这么说,孙敬开被吓的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求饶道:“这一切都是下官被鬼迷了心窍,和小儿无关啊......” “你说你是被鬼迷了心窍,那是不是要请个驱鬼的人过来给你做场法事?”宇文澈眉间像是结了一场冰霜,语气也冷得要命:“我这是天策府不是护国寺,我也不是佛祖菩萨,清除不了你心中的污邪厉鬼!” 放错之人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的理由和借口,而在事情没有被揭发前,他们却是另一副脸色,那种高高在上,欺压百姓的丑恶嘴脸看着真是让人作呕。 “如今东窗事发,你心里只在意自己儿子的仕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手上贪污所得来的钱款却是百姓的救命钱,这世上有家人的不知你一个,他们也有。” “踩着百姓的血汗上位,我倒是想问问你,这就是你为官的良心吗?” “孙家若是这等家风,我想哪怕令郎在学富五车,只怕也是一个只会欺上瞒下的奸臣,于其让他手握重权压榨百姓,不如我现在就了结了他!” 说完他便让人将孙敬开绑了送去刑讯房,可是却不到一个时辰便传来了他自戕身亡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的宇文澈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意外,只问他在死前可有交代些什么。 “回殿下的话,他只是说自己身陷洪流之中,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为之,只知身死不能赎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了。” “他没提他那个在翰林的儿子?” “没提。” 虽说他的死有些突然,但是见他那决然的样子,便知他来此就是抱着赴死的心情的。 他将死之前的眼神,有种超脱的释然感,却又夹杂悔恨和怜悯。 对,没错!就是怜悯。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抱着一了百了的心态;还是在嘲笑他们这些办事的人,忙活了大半天得到只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众人无从得知,只隐约觉得,这天好像要变了...... 宇文澈觉得他能抛下一家老小慷慨赴死,背后肯定有人为他打理好了一切。 他临终前那句话,估计也是应了老人的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而逼的他不得不这么做的人,到底是谁呢?如今朝堂又有多少人受他所胁迫呢? 种种困惑围绕他的死展开,若是命运真的走到这一步,他到底要负隅顽抗还是就此认命? 宇文澈抱着这样的心情走到了藏书阁,却不料遇上被困于此的曲婉。 她的处境似乎并不明朗,已经这么晚了她被困在这里,无人寻她,若不是自己恰巧路过,只怕她真的要等到明天去了。 如今见此锦鲤,二人皆是一扫心中阴霾,或许前途道路不明,乌云遮日,可是他们却有着这个世上最坚韧的心,定能在这乱石挡道的世间杀出一条血路。 曲婉回去之后便找到了偏房的暹萝,经过这些天的修养,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肉,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周嬷嬷将她安排在这里,每日饭菜都让人准时送到她的手上。 因为害怕她惹事,所以周嬷嬷让人看住了她,不让她迈出这个屋子半步。 暹萝刚来的时候就像是浑身长满了倒刺的小刺猬,不仅咬伤了望舒阁的丫鬟,还嚷嚷着要出去,每天瞅准了机会就要跑。 别看她身子骨小,动作却麻利的很,有好几次快让她得逞了,若不是丫鬟及时发现,然后拦住了她,只怕她会闯出更大的祸事。 周嬷嬷对此叫苦连连,再加上她好像听不懂她们所说的话,所以你和她讲道理,她也是什么都不懂,只能一个劲儿的叫着姐姐。 你让她写吧,那个字也是歪七竖八的,实在是让人难以辨认。 也不明白这么小的丫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模样,看着也够让心疼的。 尤其是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在夜里亮的出奇,就像是野猫一般。 她不相信任何人,一开始来这的时候不吃不喝,就在大家担心她撑不了多久的时候,她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开始主动找人要吃的了,即使是再苦的中药,她也能眉头都不皱的喝下去。 周嬷嬷替她找来一套府上丫鬟所穿的衣服,将她洗清赶紧之后再亲自为她换上。 你别说,小模样还挺招人喜欢的,就是皮肤有些黑,不过对于孩子来说,健康才是最要紧的事情,皮肤黑点就黑点吧。 至少证明她能挡得住风雨,不像有些人家将自己孩子养的弱不禁风似的。 周嬷嬷开始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甚至无事的时候还教她说话。 曲婉推门而入的时候,暹箩正在床上玩着手上的香囊,将人进来之后,吓的她赶紧将手上东西往被子底下塞。 曲婉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经过几个时辰的查阅资料,她终于弄明白了百越一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传说他们是蚩尤部落的后代,当年那场涿鹿之战,蚩尤不敌黄帝,身负重伤带着部落里面的人跑进了深山老林,后世的人便扎根与此。 他们有着喝中原全然不同的文字和文化,百越的人崇尚野性力量,会在身上纹上属于他们特有的图腾,这也正说明了曲婉当初为什么会在暹箩手上看到的纹身。 见曲婉过来之后,暹箩立马起身去迎接,她学着丫鬟的样子,称呼她为小姐。 待曲婉坐下之后,用纸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暹箩接过来一看,顿时欣喜若狂,看着她满心雀跃的样子,曲婉也感到开心。 虽说暹箩通过香囊里的烛萤已经得知自己姐姐平安的消息,但是每次当她问及她如今在哪,为什么还不接自己回去的时候,对方却总是回避这个问题。 这让暹箩的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可是自己姐姐却又反复的告诉自己,让她先暂时安心在这里住下,等她处理好那边的事情之后,一定会来接自己。 暹箩不明白自己姐姐在京城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处理,自从她们的父亲出事之后,百越一族便被赶尽杀绝,一把大火烧了她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要不是有族人护着,只怕她们也要葬身火海。 而对于暹宁要做的事情,暹箩虽不明白其中原委,但是她知道能让自己姐姐如此忧心的事情肯定是件不可言说的大事。 而她能做的便是听她的话,先安心在这里住下,然后等着姐姐接自己回去。 只是离开了这里她们又能往哪里去呢?她们的家已经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而侥幸逃出来的人为了活命也已经散至天涯海角,恐怕此生再也无法相聚。 想到这里,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暹箩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如今通过曲婉,再一次证实自己姐姐平安的消息,暹箩在开心之余,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曲婉看出了她端倪,便问:“怎么了?” 暹箩接过她手上的纸笔,用半写半画的方式重现一遍当初她们被灭族时的情形。 第八十七章 烛萤 在画中,她们父亲被斩首,一群人对着没有脑袋的尸体痛哭流涕;然后紧接着便是有人举着火把放火烧山;同时带来的还有如流星一般的箭矢;众人四处逃窜,却还是身负重伤...... 画中所呈现出来的惨状不如当时情形的十分之一,但是曲婉看着却还是心疼不已,画到最后是她们在类似飞蛾的带领下,逃出了火海,回首望向被火吞噬的家园。 曲婉指着画上的东西问暹箩:“这是什么东西?” 暹箩看向曲婉手指的地方,在抬头看了一眼了她,在思索几秒钟过后,她走到床边,将自己藏着被子下的香囊给取了出来。 只见她将香囊打开,立马里面便有像是萤火虫一样的东西飞了出来,它们像是有灵性似的围绕在暹箩的周围。 百越人善蛊,养百虫,眼前之物便是其中一种,名唤烛萤,可用来代人传话,不管相隔多远,它都可以将消息传达出去。 曲婉明白了,暹箩之所以会安心留在这里,一定有了自己姐姐的消息,而她们俩姐妹便是靠着这个东西传信的,暹箩画中为她们带路的东西正是烛萤。 见曲婉喜欢这个东西,暹箩便倒出一些,将其放在她的手心里。 曲婉小心翼翼将这些会发光的东西捧在手上,她曾在盛夏的夜里见过萤火虫,但是仔细观察着如今手上的东西,却比她见过的萤火虫要小上许多,几乎是没有什么重量。 曲婉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把东西还给了暹箩,待她全部收好之后,她叮嘱道:“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身上有这个东西,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等你姐姐那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自会让你们姐妹俩团聚。” 通过暹箩的反应得知,她并不知道她姐姐如今的处境,而曲婉也选择瞒着她。 翌日一早,因为休沐的原因,曲婉不需要卯时起来然后赶去国子监上学,但是她并没有贪睡,依旧是起了一个大早。 周嬷嬷心疼她这些日子辛苦,便在她耳边劝道:“今日又不用上学堂,小姐何必起这么早,我让人熬了山药羹,等会就端过来。” 曲婉却摆了摆头说:“前些日子只顾忙着读书,今日难得休息,我去看看祖母。” 听到曲婉提及老夫人,周嬷嬷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却是什么也没说,依旧替曲婉穿好衣裳,然后说:“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凉着等小姐回来。” “不用。”曲婉道:“你多盛一些,正好我带着去看祖母。” 现在时辰还这么早,老夫人那边应该也没有用早膳。 “那好。”周嬷嬷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人下去。 自从巧云去世之后,紫烟在望舒阁都是提着胆子过日子,她同巧云一样,原先都是在紫薇园当差,后面才调到曲婉身边伺候的。 因为这层关系,导致周嬷嬷像是防贼一样似的盯着她,她一直是在外院做着杂活,平日里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到曲婉身边。 原本这种日子她也能过下去,但是自从她看到巧云惨状之后,每天做梦都会梦到她。 你说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能不让人害怕吗? 虽说曲府向外宣称她是失足掉入水面不慎淹死的,但是她偷偷看过巧云的尸体,那样子根本就不像是被淹死的,倒像是被人折磨而死的。 巧云生前最爱打扮自己,可偏偏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伤,真是造化弄人。 紫烟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谁让她们都是做奴婢的呢?生来便是吃下贱饭的。 因心里揣着心事,她走路的时候心不在焉,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曲肃然,看着眼前冒失的丫鬟,一连多日积压在内心的情绪全部在这一刻爆发,他怒道:“你没长眼睛吗?到底是怎么走路的?” 而犯了错的紫烟吓得立马跪下求饶,这条路上是由鹅卵石铺设而成,她就这么硬生生的跪下,那一瞬间疼的她眼冒金星,却还是不敢叫出声,嘴里不停的道歉:“请少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可曲肃才不听的她的解释呢,提脚就是重重一踢,紫烟人仰马翻,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这一脚移了位,嘴里也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她嘴里不断嘟囔着求饶。 可是曲肃然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费劲,更不要说是听她解释了,他厌恶地着看着眼前的人,眼神除了不屑之外,还有深深的鄙夷。 他就这样踩着紫烟的手离开了,就像踩了一只蚂蚁一般。 紫烟回到望舒阁,可把丫鬟们吓坏了,忙问她是发生了什么,她可只是解释说是自己不慎摔倒了。 丫鬟们也没有多想,看她伤成这样便主动将她的活给揽了过来,然后让她好好休息。 紫烟点了点头,一瘸一拐的走了。 周嬷嬷见今日负责打理小花园的人变了一个人,便问:“怎么是你?紫烟那个丫头呢?” “回嬷嬷的话。”白梨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之后回答:“紫烟姐姐身体不适,今日由我替她。” 周嬷嬷皱了一下眉,因为她早就吩咐过,若是丫鬟们有什么事情不能当差必须要先得到自己同意,才能离开。 白梨是后面来的丫头,她并不知道这个规矩,还以为是周嬷嬷觉得自己偷懒,便连忙解释:“嬷嬷放心,您之前交代过我的事情,我早就完成了。” 周嬷嬷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后面她在偏房找到了紫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给自己上药,膝盖因为出血导致沾上了里面的那层料子,原本想卷起裤脚她,最后不得不选择用剪刀将其剪开。 正当她准备动手的时候,恰巧周嬷嬷推门而入,吓得紫烟手一松,剪刀直接掉在地上。 此时的她小脸苍白,碎发粘在额头上,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她以为是自己擅自离守,周嬷嬷是来抓自己,她赶紧开口解释,却不料她一激动不慎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周嬷嬷将她的伤势这么严重,顿时是忘了自己是抓人的了,她立马蹲下替她止血。 她将剪刀拾起,麻利的剪开了她的裤脚,然后用赶紧的棉布替她上药。 勉强将血止住之后,她道:“你这伤这么严重,光是止血是不够的,还得请个大夫来看看。” 紫烟抓住机会道:“我不是有意离开的,实在是这伤太过于严重......” “你真当我是那种不通情面的老泼妇嘛?”周嬷嬷出言打断了她:“你这伤要是没有治好,以后留下什么隐患,吃亏可是你自己!” 哪怕她曾是紫薇园的人,但是到了像这种情况,周嬷嬷也对她狠不下心来。 她道:“我找人请大夫过来,你先忍着痛。” 说着又将她另一只裤脚也给剪开,同样的情况,周嬷嬷处理起来熟练了许多。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哭的泪流满面。 周嬷嬷只当是自己下手太重了,随即放轻了动作,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足够紫烟铭记许久。 而曲肃然那边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会对自己的以后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站在书房,一副提耳命面的样子,和之前的盛气凌人的态度有着天差地别。 他的对面站着的是他的父亲——曲闻道。 第八十八章 薛家嫁女1 他是曲家长子,虽是妾室所生,但是因沈凌晚去世之后,曲闻道便没在娶妻,正妻之位空悬,他原本是想打算将方氏扶上这个位子,但是考虑到是非流言,便想着过几年再筹备此事,可谁知她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想到这里,曲闻道对她真是失望至极。 此次他叫来曲肃然一是为了考他学问;二则是同他商议明年的科举之事。 今年的科举才结束不过数月,夺魁的是来自苏州钱姓人家。 他一入仕便是正六品的翰林学士,这么高的起点已是许多从混迹官场一生人的终点。 若不是今年还在郡主的丧期之内,曲肃然也会参加这次的科举考试,原本大家觉得可惜,因为觉得以他的能力再等一年实在是太过浪费。 但是结合当今局势来看,他晚些年入仕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曲闻道甚至想他在等几年,等到局势明朗了之后,他在参加科举考试。 可是当他刚将这个提议提出,立马就被曲肃然强烈的反对。 “父亲!为什么?”今年他因嫡母丧期已经错过了一次,如今听到自己父亲说还要自己再等一年,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少年带着一股傲气,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参加科举考试,怎么的也能中个三甲回来,这样一来也可为家族争光。 不得不说方氏真的为曲家生下了一对好儿女,当初诞下这对双胞胎的时候,便有方士说曲府如今被紫气萦绕,来日一定会出一位大人物。 那个时候大家都沉浸在喜事之中,也不管这句话到底是不是恭维之词,总归是喜气洋洋的应下了。 在子嗣上,方氏确实是整个曲家的功臣,但是这也抵不了她犯下的罪,她谋害曲婉是板上钉钉不容改变的事实,曲家能留她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曲肃然想用功名来换自己的母亲,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便被曲闻道一口否决了。 “你母亲那边我自会派人照看着,你身为男子应该将心思全部用到学习上,这些内宅里的事情,用不了你操心。” “可是她毕竟是儿子的母亲。”曲肃然悲切道:“若是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受苦,没有任何作为的话,哪岂不是成了大不孝之人?” “谁说你母亲受苦了?”曲闻道恼怒道:“你母亲是替你祖母去庵里祈福,是为了我们整个曲家,更是为了你!” 到底还是在官场侵染多年的老狐狸,曲闻道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不知道还真的是以为是方氏自愿去的庵里呢。 这场谈判就这么不欢而散,以曲肃然的妥协告终。 再过些日子便是薛家嫁女的日子,嫁的还是京城另外一户大姓人家。 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家除了皇城里住的那些人,便是只有薛、王、谢三家了,他们家的基业都是百年前打下的。 在这百年中,江山改朝换代,唯一屹立不倒的便是这三家的门楣。 自古大姓人家就有相互通婚的习惯,这次薛家小女儿嫁给的正是王家公子。 薛采薇今年十八岁,是薛家最小的女儿,她上面还有一个早就加入王府的姐姐;以及官至北镇抚司的兄长。 而她嫁给的男子也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凡是世间女子所羡慕的东西,她生来就有。 薛家嫁女其排场根本就不亚于公主出嫁,就单单薛采薇身上那件嫁衣来说吧,是数十位江南绣娘耗费三年的时间绣制而成的,上面嵌的珍珠也是南海所特有的紫珠,更不要说是其他的宝石玉缀了。 这场婚事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到了婚礼那日更是热闹非凡,只要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出席了。 宋家也不例外,往日里像这种婚丧嫁娶都是由宋母出面的,但是这次不知怎的,宋澜庭主动将这个任务揽了过来。 一大清早的宋母便在他的耳边念叨:“那王家的公子比你还要小上几岁,如今见他娶妻,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宋澜庭忍不住扶额苦笑,想反驳却说不出口,只能叹了一声,然后道:“再看吧。” “别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可以上私塾了,可你却一拖再拖,难不成你要挑天上的仙女不成?” 之前还以为他是好不容易开了窍,害怕自己棒打鸳鸯,所以将人偷偷养在外面,可是谁知他真的是个榆木脑袋。 宋母见用硬的不行,便开始用软的了。 只见她捧心做出一副心悸的模样,哭诉道:“你这终身大事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睡得不安心,在梦里梦到你的父亲......” 宋澜庭的父亲原是南京奉天府府尹,后因卷入当年的“洗淮案”,锒铛入狱,死在了牢狱中。 这件案子牵扯重大,并不是死了一个奉天府府尹就能平息的事情,宋父的死将事态推向高潮,加上他平日里为官清廉,受人爱戴,他一死直接激起了南京全城百姓的民愤,大家都自发的堵在奉天府门口,求一个公道。 年仅十一岁的宋澜庭身披麻布孝衣,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众志成城,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战役,最后在众人的努力下,京城重新派了人过来,调查此案。 曾经只有在南京的冬日才能看到的满地雪白,后面却也出现在了替宋父鸣冤的奉天府门口。 宋母因受了不打击在得知噩耗之后晕了过去,宋澜庭至今回忆那段往事,满脑子都是那一地的白。 宋父沉冤昭雪之后,宋母便带着年幼的宋澜庭离开了南京,去了钱塘的外祖家。 六年之后他进士及第,成了一名京官,又在五年之内平步青云,做到了如今的大理寺二把手的位置。 如今再次听到自己的父亲,宋澜庭的神情有些恍惚,他脑海中有关父亲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他只记得每年三四月份的南京总是阴雨连绵,父亲身上墨绿色的袍子总是会被侵染一大片...... 见自己母亲还在孜孜不倦劝自己早日成亲,宋澜庭的眼里升起一阵雾气,就像是南京春日落下的雨。 “母亲。”宋澜庭语气轻柔地问:“你还记得父亲去世后的情形吗?” 宋母愣住了,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她当然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 当年自己晕过去的时候,耳边充斥着众人的哭喊声,在梦里宋父一袭血衣,站在她面前,说自己对不住她,曾经说好的白头到老,如今却只留她一个人,想到以后漫长人生不能相依相伴,难免让人哽咽...... 好好的一个大清早,宋家母子却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见自己母亲面露泣色,宋澜庭滚了滚喉,神色庄重道:“如今有人遇到了和我当年一样的情况,我想帮帮她。” 当年一地雪白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而他已不在是手无寸铁的稚童,曾经是众人齐力将他从沼泽中拉出,所以他也想当一个可以带给人温暖的人。 见自己儿子坚持,宋母不再提让他早日成亲的事情了,人生在世还有许多比情爱更重要的事情。 宋母问道:“是那个姑娘吗?” 不怎的宋母就想到那日的暹宁,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和自己妹妹被拐,然后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后面戏班子被查,她被放了出来,却和自己妹妹走失了。 这些故事被她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宋母不知道,这一路,她到底是吃了多少的苦。 宋澜庭没有回答自己母亲的问题,而是迈步向前道:“今日薛家嫁女,就由我替母亲出面,您就在家等我消息吧。” 说 第八十九章 薛家嫁女2 薛府内,喜婆正在为薛采薇梳妆打扮,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院子里满是为她贺喜的宾客。 为了这场喜事,薛家上下忙活了将近半年,其中嫁妆更是数不胜数,整整齐齐的摆了满院子,好不气派。 从她的衣食住行到平日的人情往来,这一切的东西家里人都替她打点妥当了,加上她如今要嫁的是自己的如意郎君,薛采薇敢说这个世上没有谁会比今天她的更加幸福了。 当喜婆将喜冠戴在她头上的时候,薛采薇说了一句:“好重啊!” 平常她见别的新娘子戴这个都能够行动自如,怎么到她这里竟感觉有千斤重量一般,戴在头上,十分的吃力。 其实这也怪不了薛采薇娇气,实在是这喜冠太过华贵,整体采用的是鎏金珐琅工艺,其间点缀着翠兰花叶,冠檐底部有翠口圈,上嵌宝石珠花,后侧下部左右各饰点翠地嵌金龙珠滴三博叠,博髯上嵌镂空金龙、珠花璆珞。 估计就连宫里面的贵人都没有见过如此复杂且精美的东西,这也足以见的薛家的财大气粗。 喜婆担心她承受不住这么重的喜冠,便放慢了手上的力度,然后轻声哄道:“小姐暂且忍忍。”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鞭炮齐鸣的声音,是接亲的人来了。 只见一行队伍最前面是为新郎头戴蓝田玉和冠,一袭红袍,腰间系着红绒花,硬生生的将满城的美景都压了下去。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街道两侧乌泱泱挤满了人,像是看戏似的。 薛家早早的就已经将大门打开了,宋澜来到时候刚好遇见下人们正将成箱成箱的嫁妆往外面搬,同时还有拿着清单的管家正在核对,他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将一群年轻力壮的壮汉搬这些箱子都搬的气喘吁吁,便知这其中的分量。 他一走进薛府的大门,便看见赵王正同一群朝中大臣寒暄,瞧他热切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今日是他嫁女呢。 薛采薇是他的妻妹,按道理来说赵王不应该表现如此热忱,但是如今薛王两家结亲,这对他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今天薛家长子薛开骋也从外地赶了过来,刚才外面那些嫁妆中还有不少是他这个做哥哥添置的。 薛家子弟尽数都在朝中有职位,虽是鼎鼎有名的世家,但是若是仅凭每月拿的俸禄是撑不了这么大的场面,当然这其中不乏有赵王夫妇的扶持,这个大家不得而知。 但是仅从明面看到的来说,以薛家的实力是撑不起来的。 这场宴会不知持续了多久,一整套流程经历下来,宋澜庭只觉得比自己在大理寺审犯人还要累。 曲家也收到了请帖,曲闻道早早让人备好了礼物,一大早的便亲自送了过去。 三姨娘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曲柔那边得知之事,冷笑道:“就凭她也想夺我母亲的位置,简直是痴心妄想!” 丫鬟绿翘剥了一颗新鲜的葡萄递到曲柔示意让她消消气,可是曲柔这段时间里一直被烦心事所困扰着,所以即使是面对自己平日最爱吃的葡萄,她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趣来。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母亲临走前对自己交代的话,她自今都搞不懂为什么母亲让她不要去求父亲,直到曲肃然的到来为她解开了疑惑。 曲肃然将书房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曲柔听完心中大骇:“父亲当真是这么说的?” 曲肃然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什么会对母亲这么狠心,便问:“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祖母为什么会病重?母亲又怎么会去庵里祈福?” 有好多事情方氏都是瞒着她这一双儿女做的,所以哪怕在她犯下如此大错之后,在曲肃然的心目中,她仍是自己最敬重的母亲,容不得任何人的诬蔑。 曲柔被他这么一问,心里顿时没了底气,对于他们母亲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兄长不知,可她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见她犹豫的神色,曲肃然追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君子远厨庖,为的就是避免宰杀牛羊的时候看见那些腥秽之事,因此他从来就不过问内宅的事情,一心只读自己的圣贤书。 可是他不管是不行了。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曲柔终于将实情告诉给了他。 原来自从曲婉回府之后,就屡次三番挑衅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不仅用阴谋诡计离间祖母和她们的关系,甚至还让他们父亲也站在了她这一边。 总之曲婉回府以来,整个曲家边便被搅的天翻地覆,她就像是疯狗一样抓着他们这一家死死不放。 “这贱人当真这么胆大妄为?”曲肃然紧紧握紧双拳,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在他的胸腔翻涌。 说到伤心处的时候,曲柔红了眼,而在曲肃然的眼中这无疑证实了曲婉是罪名。 “眼下她风头正盛,哥哥还是不要找她麻烦的好,免得到时候被父亲责怪。” “哼——”曲肃然不屑道:“她哪里轮得到我出手,反正现在看不惯她的人已经够多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将她铲除!” “哥哥的意思是......”曲柔见对方这个样子,便知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注意,但是考虑到他们在曲婉身上栽过的跟头,这件事不得不从长计议。 曲肃然没有多说,他只是叮嘱曲柔明天大概中午的时候,去国子监一趟,至于剩下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于是到第二日,便有一位妙龄女子撑伞站在了国子监的门口,只见她的身姿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都吐露着大家风范,引得守门的人纷纷向她这边侧目,可是她却置若罔闻,依旧做出一副等人的样子。 “妹妹!”从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守门人的一看正是曲家的公子,如此一来这位女子便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之称曲家小姐——曲柔了。 而果然在听到有人在背后唤自己,撑伞的少女,将伞微微抬高,露出她那张明艳的小脸,一双明眸像是含了秋水一般柔和,眉间自带一股风情,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了。 曲肃然一路小跑到她身旁,替她接过伞,然后撑在了两人的头顶上,见他跑的满头大汗,曲柔从怀中掏出手帕替他擦汗,惹得外人一阵羡慕。 “东西带过来了吗?”曲肃然问。 “嗯嗯。”曲柔点了点头,随即将他忘记在家的书拿了出来。 曲肃然大声感激道:“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和先生交代了。”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将功课落在了家里,由他这位好妹妹送过来的。 果然曲家大小姐不仅人长得美,就连心肠也是一等一的好,就在众人感慨的时候,另一个颇有威风的声音传了过来。 正是宇文耀的声音,他见曲肃然站在门口,身边还站了名女子,出于好奇,他叫他一声。 曲肃然嘴角浮现处一抹狠戾的笑,却在扭头看向宇文耀的时候换成一副恭敬讨好的表情。 除了宇文耀之后,还有其他两位世子也在,分别是宇文奕和宇文然。 曲肃然躬身向他们行礼,宇文耀虽应了礼,但是眼神早就飘到曲柔身上去了,就连他说了什么也没注意。 而剩下两位世子虽不像他这般明目张胆,但是确实在看到曲柔那张脸之后,面露惊艳之色。 曲柔本就长得好看,加上她又是好好的打扮了一番,这些更让人看得移不开眼了。 第九十章 演戏 曲肃然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眼前的世子们认识,曲柔在看到宇文然之后,眼神微微一震,露出一副欲说还羞的模样。 自从她落水之后,脑海里一直不断出现一个伟岸的身影,如今见人活脱脱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曲柔脸上没由来生出一抹桃红。 而彼时的宇文然眼中含笑,浅浅的阳光落在他清致淡雅的眉目,足以摄入心魄。 曲肃然还不知道自己妹妹的魂已经被人勾去了,而对于曲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解释道是因为家中出事了,不得已他才让曲柔过来的。 一般人听到这里都会点到为止,不会继续追问下去,可是宇文耀那个没长脑子的却偏偏对此刨根问底儿。 他对曲家的家事表现出一种莫名的好奇,或许是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以抵挡美貌的诱惑,总之他现在是想尽法子想要引起曲柔的注意。 听到他这么说,曲肃然假意叹了一个口气,然后道:“最近府上来了一个了不得人物,扰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还没等曲肃然将话说完,曲柔就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角道:“哥哥又何必在世子面前说这些,三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哼——”曲肃然冷呵一声:“你当她是妹妹,她可不把我们这些庶出的兄长和姐姐放在眼里。” “哥哥......”曲柔的眼眶微红,一副受了委屈强忍着的模样,两兄妹就这样一唱一和的往曲婉身上泼尽了脏水。 宇文耀见美人伤心,当即道:“说什么庶出不庶出的,我看就是那丫头太过放肆了。” 按照严格意义的划分,除了当今太子之外,其余的亲王一律都是庶出,而他们这些世子也只能是庶嫡子,这样的身份就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他们身上,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大家只羡慕这些皇城里的人,殊不知这其中也划分着三五九等,有些东西生下来没有,这辈子便不会有。 宇文耀心中的导火索被这番话彻底的点燃,本来曲婉之前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如今一来,他更是看她不顺眼。 “世子言重了。”曲柔用帕子掩了掩眼角,怯生生的道:“还请各位世子忘了此事,不然被我父亲知道了,我和哥哥免不了一顿责罚。” 她这一句倒显得曲府的人有多怠慢她似的,要知道当朝历律里白纸黑字上写的,虽嫡庶有别,但是若是嫡出的子女虐待庶出的孩子的话,这也是会被问责的。 果然宇文耀在听到她这么说,眉头蹙的更紧了,就连一旁的宇文奕也听不下去了,说:“看来这位三小姐当真是厉害的很!” 也对,相比于曲婉的不顺从和叛逆来说,肯定是他们眼前柔弱无依的曲柔更讨男子发欢心。 眼见他们全部都相信了曲氏兄妹的一面之词,宇文然的心里一阵冷笑,虽然他不知曲婉的为人,但是见已经有人开始准备利用他们之手来除掉她了,便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不知怎的,他的脑中不断浮现出那日下棋时的情形:一名少女用平淡的语气说她愿为棋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棋艺确实是在自己之上,以至于他在后面回想起这盘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早的就已经陷入她的圈套之中。 明明早就可以结束的棋局,可她偏偏等到最后给他致命一击,在此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冲出了重围,是她给了自己生的希望,却让他倒在了胜利的前夕。 而更可怕的是,宇文然在曲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尤其是在她下棋的时候,她所走的每一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明明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为何会有如此能力?想到这里,宇文然不禁握紧了收在袖子里的双手。 而另外两位听着曲氏兄妹对曲婉的控诉,心里早就已经了主意,上次没有吓到她,他就不信,她能次次这么幸运! 自从宇文瑶决定要参加这次校考之后,每日除了往常要学习的功课之外,她还有抽出一部分时间学习骑马射箭的功夫。 而宇文澈上次耐不住她的央求,答应了得空了之后便教她马球,所以等他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宜之后,便来到了国子监的马术场。 宇文瑶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为此她特意牵来了她去年生辰的时候八王爷送她的礼物——一匹蒙古马。 因其通体雪白,宇文瑶便为它起名白雪。 白雪刚来王府的时候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小马驹,但是半年多过去了,它已经长成了一匹很漂亮的小母马了,只是它终日被养在王府的马厩里,没了身上那股蒙古马的血性。 宇文瑶准备将它作为自己上场时的坐骑,所以必须抓紧时间练习。 只见她端坐在白马之上,身上穿着一袭紧身的骑装,这几日的训练已经让她的身子硬朗了不少,尤其是眉眼间的神情,隐约能看到当年长公主的风采。 宇文澈抬头望向她道:“骑马会吗?” “嗯嗯。”宇文瑶点头。 “那你骑一圈让我看看。”说着便侧了一下身,示意让宇文瑶示范一遍。 只见宇文瑶手握缰绳,用腿夹了一下马腹,然后对着前面的路,喊出了一句:“驾——” 她是会骑马不假,但是也仅仅只是限于会骑而已,根本就达不到策马奔腾的要求,更不要说打马球还必须要求他们双手离绳,甚至还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 见她骑着马溜达的那一圈,宇文澈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并不是没事可做,相反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等宇文瑶骑着马慢悠悠的溜了一圈之后,走到他的身边问他:“怎么样?” 望着她眼里的希翼,宇文澈忍住了告诉她实情的想法。 他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打马球需要人数相当,宇文瑶既然是突然加进来的,为了维持平衡,就必须在找一个人过来,如今见只有她一个人,宇文澈便问起了另一个人的下落。 “曲婉替我拿东西去了。” 正说着便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青石路上,只是正当她往这里赶来的时候,却有另一个身影拦住了她。 宇文瑶因为坐在马背上,看得比较远,认出了另一个人是宇文然。 她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曲婉怎么还不过来?” 宇文澈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远处的曲婉和宇文然,见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他问:“两人关系很好吗?” “你知道的——”宇文瑶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宇文澈,却因为背光的原因,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见他盯着远处那两人的身影,有种自己被抛弃的样子。 “三哥一向讨人喜欢,特别是讨女孩子的喜欢。”宇文瑶口中的三哥正是宇文然,因为他在这一众皇族子弟中排行第三,所以她便称呼他为三哥。 当初曲婉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将他认成了宇文然,如今听到宇文瑶这么说,宇文澈便知这话不假。 因为相隔太远,他们不知两人说话的内容,只知两人站在那里,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第九十一章 落花结果 “多谢世子提醒。”曲婉虽低着头,可是眼里却不见一丝的敬意,她道:“我走自己的路,若是不小心碍了谁,我也只当是路障,绕过去便是。” 说完便绕过宇文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宇文然来此是为了提醒她,前些日子曲氏兄妹曾在他们眼前演了一出戏。 曲婉也很意外,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这种话,明明曲柔是他最爱的人,他为什么会提醒自己要提防她? 可是马上她了反应了过来,原来现在站在她眼前的男子还不是九五至尊的皇上,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子,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将美人留在身边,所以他才选择压抑心中的想法。 听出了他话里的拉拢之意,曲婉不禁觉得好笑,原来在他宇文然的心目中,曲柔也只不过是生活的点缀而已。 看来这个世间上又要多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了。 自从薛家的小女儿和王家的公子喜结连理之后,整个朝堂的局势都朝着有利赵王的方向发展。 先前他因平定西南暴乱有功,后又被钦点为修建运河的主使,他的风头早就已经盖过了东宫的太子。 现在薛王两家结为姻亲,至少说明整个京城的世家有一半以上都是站在赵王这边的。 可赵王的得势并不代表宇文然的得势,相反他在王府的日子开始愈发艰难。 赵王素来不问内宅之事,一切都是由那位赵王妃全权处理,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待宇文然真心? 所以他只能隐藏自己的实力,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以此来混淆众人的视线。 而另一边,对于薛家那位北镇抚司的调查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宋澜庭已经掌握了薛开骋伙同叱云南谋财害命的全部证据,现在只差将人缉拿归案了,恰逢薛家嫁女,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于是在婚礼结束后的第三日,薛家的人还在沉浸在婚礼的热闹之中,大理寺的人便登上了薛家的大门。 说是有要紧之事,急需北镇抚司随他们走一趟。 薛家看着面前还算的是恭敬有礼的人,哪怕肚子里憋着一股火,但是也无处可撒。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薛家便有人偷偷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薛开骋作为从四品的北镇抚司,在官级上和宋澜庭相等,但是宋澜庭作为从寒门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文官相比于祖父是三朝元老的薛开骋来说,在无形中还是矮了他一截。 此时的薛开骋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甚至还能有闲情雅致品茶,只见他端起桌上的茶水,慢饮一口,然后抿了抿唇,道:“鹤峰毛尖。” 还没等堂上的人说话,他就将手上的茶杯放下,略带些嫌弃的说:“只不过可惜是前年的。” 宋澜庭笑了:“大人好本事,这都被你尝出来了。” 大理寺的茶水一向简单,原本大家还不觉得,但是被他这么一说,竟然有种被人看轻了的感觉。 薛开骋捻去沾在自己手上的水珠,然后傲慢的开口:“无它,熟能生巧罢了。” 他自小在高门大院中长大,家中又都是些入朝为官的长辈,难免需要人情往来,他曾经亲眼瞧见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入了自己家的库房。 许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他却是从小便司空见惯了,有些东西只需要他瞧上一眼,便知其中真假。 他对着堂上的宋澜庭问道:“你可是南城宋家的人?” 宋澜庭摇了摇头,答:“我老家南京,十一岁随母去了钱塘外祖家。” 薛开骋见他姓宋,还以为他是吏部侍郎宋怀玉家的,谁知道他并不是京城中人,不过也难怪自己瞧他觉得眼生。 若他是宋怀玉家的,薛开骋或许还会对他客气一点,但是他却是个从南京来的外乡人,他便收起那份客气,直接冷言问道:“不知宋大人叫我来所为何事?” 宋澜庭见他得知自己的不是南城宋家的人之后,语气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便知他这个人是个欺软怕硬的人。 他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便不把其他的人都放在眼里,像他这种宋澜庭见的多了,但是还是头一次见像他这么不加遮掩的人。 面对他的盛气凌人,宋澜庭倒显得格外的镇定,他道:“只是有个案子希望大人配合一下。” “什么案子?”薛开骋冷声问道。 他身为北镇抚司,也肩负着查案的责任,只是于大理寺的职责不同,他处理都是一些地方上的案子,因此需要同很多人来往。 比起他们这群只能待在京城里的京官,像薛开骋这样的人的其实更能捞到油水。 毕竟在皇城脚下,他们做起事情来必须格外的谨慎小心,但是地方官员不同,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管的住谁。 尤其像是他这种由京城特派到地方的官员,地方的官吏为了能攀上他的关系,往往是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到了每三年一次都考核时节,那银子几乎像是流水一样似的的流进他家的库房。 “前些日子,令妹出嫁,我看那嫁妆铺了十里不止,早就听闻薛家钟鸣鼎食,见此盛况便知传闻不假。”宋澜庭明明是笑着说这话的,但是不知为何听到薛开骋的耳朵里,却让他内心紧张了起来。 他道:“采薇是我最小的嫡亲妹妹,她出嫁我这个做哥哥为她添置点嫁妆怎么了?再者说了,我薛家人丁兴旺,一人凑一点就已经有这么多了,这难不成是犯了哪条法律不成?” “大人出手如此阔绰,倒是羡煞我等这些旁人了。” 薛开骋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紧接着宋澜庭又说:“只是我见那嫁妆里好像还有来自西南一地的产物,不知大人做何解释?” 薛开骋闻言一怔,但又不能在人前露怯,他只能强装着镇定,反问对方:“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这些?” 宋澜庭微微一笑,细看去,他眸子里透出凌厉的色泽,不禁让人心生敬畏之心。 但是薛开骋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即使内心风起云涌,但是面上还是能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 他当即站起身道:“我府中还有事,若是宋大人哪日想喝新鲜的毛尖了,就请光临寒舍,我薛家人必定热情款待。” 说完他便要走,可是宋澜庭的声音紧随其后:“薛府的贵茶,我恐无福消受。” “薛大人若是不想说的话,那就请你将话留到公堂上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开骋怒了。 宋澜庭道:“我这里有你伙同叱云南谋财害命,屠杀百越一族的证据,薛大人还是留着同皇上解释吧。” “简直是无稽之谈!”薛开骋快步走到门口,并不理会身后之人对他指控。 可是正当他准备迈出门槛的时候,守在外面的侍卫,将路一挡,拦住了他的去路,无奈薛开骋只能转身望向背后的人。 此时的宋澜庭,从堂上起身正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眼看着他逐渐向自己逼近,薛开骋慌了,他道:“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有什么后果,你若现在放我走,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冒犯,但是这件事情若真的闹到皇上面前去了,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宋澜庭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有任何的迟疑,他就这么径直从他的面前走过,无论薛开骋在背后怎么威胁着他,他都始终没有回头。 最后一株梨花在这个暮春时分落下,等待它的便是下一轮的结果。 第九十二章 中计 经过一个下午的训练,宇文瑶已经初步掌握了打马球的技能,眼看太阳西斜,她揉着酸痛的胳膊放下了手上的杆子,曲婉同样陪着练了一个下午,脸上也带着倦色。 走在路上,宇文瑶还在兴致勃勃的和她探讨打马球的要领,同时手上还做着挥杆的动作。 可就在这时,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箭矢直勾勾向她而来,若不是曲婉眼疾手快的拉了宇文瑶一把,只怕那锋利的箭头就直插她挥杆的那只手上。 “噔——”地一声,箭矢插在了后面的树干上,箭尾甚至还出现了残影。 还没等她们从惊魂中反应过来,一道讥笑声便从远处传来:“我还当你们是什么巾帼女英雄,原来也会怕啊。” 想都不用想,能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除了宇文耀之外还能是谁,宇文瑶气不过要同他理论,可是曲婉却拦住了她。 在她看来对方只是一个性格嚣张跋扈的孩子罢了,根本就不用太过在意。 就算她不收拾他,往后等待他的命运也会教他做人。 曲婉一把扯下插在树干上的箭矢,然后将它递到宇文耀的面前:“我们无意惊扰各位世子训练,还请世子恕罪。” 她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一点的错误,宇文耀还以为以她性格肯定会和他大吵一场,这样的话,他就有机会教训她了。 可如今他这一拳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怪没劲儿的。 就在曲婉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从背后叫住了她:“看你身手不错,有兴趣比试一下吗?” 曲婉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曲婉不懂弓箭,让世子失望了。”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管他们这么出招,可她始终是不为所动。 还没等宇文耀说话,他身边宇文奕就率先开口了:“我四哥既然已经开口了,还能有你拒绝的道理?” 他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将溜须拍马的功夫学的炉火纯青,或许是和他的出生有关,他的父亲虽是皇上亲封的汉王,但是却因资质平庸导致并不受重视,也连同他一起。 他不像宇文然那般懂得蛰伏和伺机而动,反而整日和高调的宇文耀混在一起,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他也确实达成了这个目的,此话一出,曲婉就立刻注意到了他。 前世的他躲过了八王之乱,并靠着祖宗的庇护过着潇洒肆意的日子,那是因为高祖一生的杀戮太多,杀到最后,曾经同他一起长大的手足全部成了他剑下的亡魂,因此对于那些没有野心的亲王及后代,他一律厚待有加。 汉王一家因此存活了下来,后面就连宇文然即位,也这位王叔采取宽容的政策,只要他不闹事,依旧能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他身边的宇文耀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的父亲因在八王之乱中战败,他也没有落下好下场。 现在他无视着一切,将别人尊严狠狠踩在脚下,殊不知过了几年,他日子过得还不如他现在府上仆人过得好。 真当应了那一句:风水轮流转! 曲婉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费太多的心思,但是也不想自己就这么被他们看轻,于是道:“我身为女子不懂弓箭之术难道很让世子殿下吃惊吗?” 见她敢挑衅自己,宇文奕怒了,他道:“你还知道你是女子之身,自从你来了国子监,带着郡主整日不学无术,还怂恿她试图参加校考。” “曲婉,你好大的胆子!” 宇文奕眼神微眯,露出一抹森森的冷意还带着轻视。 眼下都是贵族世子,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替曲婉说话,或许是他们都这么觉得。 他们觉得女子出色,便会夺了他们的权。 而为了让权力紧紧握在他们手中,他们便编撰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谣言来哄骗世人。 因此当有人敢站出来质疑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开始慌了,他们认为绝对不能开这样的先河,所以他们用最狠毒的恶意来诋毁最先站出来的人。 “校考的规矩是皇上制定的,若是殿下不服,大可直接去找皇上修正,又何必来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曲婉这句话彻底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宇文奕直接以大不敬的罪名,准备将她拿下。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的出现打断了他。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太阳西斜,撒下一片金黄,也为他渡了一层金身。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走出那片金黄,行至他们跟前。 宇文澈的年纪要长于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长幼之序,他们中间还隔的嫡庶尊卑,因此见他到来,众人皆不敢在多言一句。 见他们都不说话了,宇文澈又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般生气,甚至还要动手?” 宇文奕的心中突生怯意,但是他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宇文澈听完了之后道:“她说的没错,是皇爷爷准许她们参加这次校考的。” “只要是在我朝土地上,无论男女皆是我大梁的子嗣,应当享有同等的权力。” “可是......”宇文奕不服,原本他想继续争论,但是在看到对方那凌厉的眼神之后,瞬间就焉了下去。 见他们没有退下的意思,宇文澈看向带头挑事的宇文耀,对他说:“你找女子比试雕花绣针尚可,找她比试射箭,这岂不是太欺负人了?” 明明是一句很好笑的话,但是从他嘴里说出,却没有一个人敢笑,足以见得他在这群人之中有多大的分量了。 他这一句话瞬间弄得宇文耀脸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道:“我只是、只是......” 可宇文澈没有兴趣听他后面的话,而是直接道:“既然你如此急着找人比试,不如我和你比比?正好也看看你这些年有长进了没有。” 宇文澈的弓箭是由皇上手把手教的,这是就连他们父辈都没有的殊荣,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眼红的了,可他拥有偏偏还不止这些。 他曾亲自随着皇上出征,是实打实的在军队里历练过的,而其他的这些世子,最多只是参加过每年的狩猎,虽也摸过刀剑,见过血,但是就像是那花园里精心养育的树木,虽长得茂盛,可是始终是缺了野性。 宇文耀原本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教训一下曲婉,那支箭射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宇文瑶会突然的挥手,若是真的伤到了她,只怕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其实到了最后,他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慌。 见宇文瑶相安无事,曲婉的态度又挑不出一丝的错误,原本他是想放她们走的,但是谁料宇文奕这个家伙不依不饶,更没想到半路中又突然杀出了一个宇文澈。 眼下的情况真是让他骑虎难下,想到这里,他不禁埋怨起了宇文奕。 明明是他将这件事情闹大的,可偏偏却要让自己来善后,当真抱着柴火救火——尽帮倒忙! 如今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的身上,他若拒绝了宇文澈的邀约,那他岂不是成了仗势凌人的纨绔子弟了?若是答应了,那万一他输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未免也太丢人了些。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接受的时候,宇文澈却已经叫人取来了弓箭,对他道:“切磋而已,你不用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他一副长兄的做派,可就是这样的态度却在无形中刺伤了宇文耀的眼,最后他心一横:比就比! 虽然他的文章歌赋比不上其他的世子,但是若拿骑马射箭的功夫相比,他可是最上乘的。 见他同意了之后,众人接着移步到了校练场。 第九十三章 三箭齐发 对于这场比试,大家心里隐隐约约都些期待。 宇文澈的能力不用多说,但是宇文耀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总之这场比试对大家而言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好戏。 曲婉对这场戏不感兴趣,反正谁赢都是他们宇文家的人,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宇文瑶却抓着她的袖子说:“这场戏因你而起,你不打算看看吗?” 这句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估计是阴阳怪气,但是宇文瑶不同,她是真的喜欢看戏,于是不等曲婉表态便拉着她一起去了校练场。 侍卫们很快就准备好了箭靶,同时众人合力将宇文耀的弓弩拿了起来。 宇文耀的弓弩是燕王在他生辰的时候特意找人为他打造的,整个世上独此一把。 这把弓弩不仅有半人高,而且用料极为考究,最华贵的不是上面镶嵌的宝石,而是弓弩上的那根弦,据说是用金乌身上那根筋制成的,火烧不断,刀砍不断,是制作弓弦的上等原料,同时也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宇文耀自信的接过自己的“昆翎”,然后率先发出一箭。 “嗖——”的一声,正中远处靶子红心。 出师大捷,更为他的心里添了几分底气,紧接着他用射出了第二箭,在满怀期待之中,第二支箭势如破竹般划破了第一支箭,然后同样中了红心。 此时周围已经有了惊叹的声音,要知道这么远的距离能射中目标已经不容易了,虽然宇文耀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像这样能将两只箭都正中红心的情况,今日却是头一回。 大家都感叹于他的箭术进步如此之快,但是宇文耀本人心里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若是换作往日,连着两箭正中红心,他估计早就激动的振臂欢呼了,可是今日不同,他偷瞄着宇文澈的表情,见他的神情淡漠,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被刺痛了一下。 这到底是有多自信,才能做到像他这样波澜不惊啊。 宇文耀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 他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最后一箭若是没有面前的那两支的成绩,那他今天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将是一场笑话。 这个想法无疑是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了他的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周围的空气渐渐凝固了,众人都在等着他这最后一箭,他反复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宽,这无疑是紧张的表现。 他是被众人捧到如此高位的,自然担心失败之后面对大家失望的眼神。 曲婉勾起了唇角,看来宇文耀只不过是表面强大,实则内心并无力量可以支撑。 他自己也知道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家族带给他的,若是脱下身上的这层皮,他没准还比不过街头那些卖艺的。 不仅他一个人是这样的,几乎站在这里的人都是靠着家族的荣光才有如今的地位。 当年曲婉喜欢宇文然身上那股谦谦君子的气质,实则这也是用真金白银堆积起来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而这种目光却恰好被宇文耀捕捉到了,这无疑是为他快要崩溃的情绪之上添了一把火。 宇文澈看不起自己就算了,她曲婉算什么东西! 宇文耀带着这股愤怒,将弓弦拉成满月状,他只觉得远处那点红心,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利箭划破安静的气氛,笔直的插破了原先的箭矢,正中红心。 三箭全中!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唯独宇文澈脸上的神情不变。 宇文耀的嘴角微微扬起,心想如今宇文澈再怎么射中目标,也不可能比自己更厉害。 这一次他赢定了!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在皇上的一众子孙之中,除了皇长孙之外,他宇文耀也是能当大任的人! 见胜券在握,他便轻扫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故作谦虚的说:“还请堂兄赐教。”说着大方的将自己的弓弩递给宇文澈。 可是谁料对方只是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然后轻声说了一句:“不用。”接着就拿起最普通的弓弩,然后将三支箭全部都搭了上去。 没有那么多无聊的前戏,正如他本人的性格不喜欢拖泥带水那般,直接三箭齐发,然后只听同时“梆、梆、梆——”三声,三支箭分别命中目标,而且都是红心。 宇文耀愣住了,其他的人也愣住了,谁也不知道竟然还能这样玩。 明明他们比的是谁的得分最高,按道理来说不管宇文澈在这努力也不可能超过宇文耀的成绩,可他偏偏将三支箭射到了不同的靶上。 这样一来两人得分一样,但是因为过程不同,所以难辨输赢。 而这个时候便有人问:“这下该怎么算呢?” 宇文耀同样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碍于面子,他只能先让别人开口。 他不是一个大度的人,相反他很在乎输赢,尤其是像在这种情况下,要让承认自己输了,这简直是比要他的命还难。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比他年长的宇文澈,却听他说:“自家兄弟切磋而已,输赢不重要。” 说完他便将弓弩递给一旁的侍卫,然后走到宇文耀的身边拍了拍的肩膀说:“你的箭术不错,以后若是想要找人比试,大可直接过来找我,别为难别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的瞥向曲婉,颇有一种在为她撑腰的感觉。 其实宇文耀也知道今日的成功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他无法保证下次也可以取得同样的结果,所以便格外在乎这场输赢,但是宇文澈的一番话却让他感到羞愧。 同时他的心里还升起一种不平衡的感觉,为什么他就可以这么轻松的说出这句话?为什么自己在意的东西他不在意?难道自己就永远比他矮一等吗? 他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拳头,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好让它听起来也能像眼前人那般镇定自若:“堂兄客气了,我自当努力像你学习才是。” 而在众人之中的宇文然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同样是波澜起伏,明面上是宇文耀的文治武功更胜一筹,但是这是在他隐藏实力之后的结果。 可是如今见宇文澈这般出色,哪怕两人从未交过手,但是也知他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 他的心情同宇文耀一样复杂。 第九十四章 利用 这群少年中有惊叹和羡慕,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不服。 尔朱容在阁楼上远远的看着,他看着大梁这群年轻的继承者门比试箭术,冷玉似的的眸子里火光乍现,却又很快偃息下去,原因是他看见了人群中那位素衣女子——是当初帮他的那个人。 曲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之间的斗争,身后数米高的红墙,身侧是即将消失的太阳,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尔朱容就是认为这股无边的风是因她而起。 事后众人离开,宇文澈却走到曲婉的身边,问她:“刚才宇文然同你说什么了?” 曲婉不解,眼睛里满是疑惑:“世子何出此言?” “我刚才看见他同你说话了。”宇文澈说的坦然,倒显得曲婉和宇文然有些不可告人了起来。 “难不成我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还要同世子一五一十的回禀吗?”曲婉看向眼前的宇文澈,之前她只当他磊落不羁,坦坦荡荡,但是今天见他借自己来教训宇文耀,便知他和自己认识的其他男子没什么两样。 旁人或许不知,但是曲婉知道,他今日出手相助不全是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太子同燕王在政事上起了争执,这件事情虽然闹得不大,但是终归是扫了太子的面子。 宇文澈作为太子的独子,替父找回颜面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他借此机会教训宇文耀自己也能理解。 但是见她插手起了自己的事情,曲婉有些不悦了。 可是对方却只是满不在乎的说:“我帮你这么多次,就不能讨回这一次吗?”还没等曲婉回答,他就又接着说:“我这个堂弟心思复杂,天下为他倾心的女子数不胜数,你要是对他上了心,大可估摸着自己能不能敌得过她们......”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曲婉突然哼哧一笑。 宇文澈不明白她为什么笑,原本要说的话被她打断了。 曲婉笑过之后问他:“殿下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我......”宇文澈一时间被她给问住了,不知道从何答起,在犯人面前一向威慑四方的他,却也有如此窘迫的一面。 曲婉见他这副模样,问道:“难不成是殿下你喜欢的女子看上了赵世子?” 宇文澈“咳”了一声,他咽了口唾沫,迅速调整好情绪,轻斥道:“你,大胆!” 原本曲婉只是猜测,但是见他这个反应,不由得开始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前世的宇文澈因受太子牵连,被革去了皇带子,而后驻守边关,一去便是好几年,这期间他蹉跎了光阴,导致一直没有娶妻,直至生命的最后也是了然一身,好不可怜。 想到这里,曲婉不由得开始同情起来了眼前的人。 她道:“若是真的如此,殿下也不必灰心,反正赵世子还没娶妻,你也还有机会。” 宇文澈:“......” 还没等他说话,曲婉就微叹一声,继续又说:“虽然赵世子受人喜欢,但是殿下也是人中龙凤,实在不行的话——”她话锋突然一转:“我给你出出主意?就权当是报答殿下之前的救命之恩?” 说完便看着他,企图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肯定的答案。 可是对方却丝毫不领她的情,一口就回绝了她。 被拒绝了之后的曲婉也不气馁,她自顾自的说:“其实要讨女孩子的欢心也没什么难的,只需要投其所好就可以了,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她自然是能明白这份心意的......” 她这边还在津津有味的出着主意,但是宇文澈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我好言相劝,你能不能听得进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岂料刚走几步便被石子绊住了脚,他的步子一顿,稳住身子之后,又继续大步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曲婉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眸子里开始迸发寒光,如今眼下四下无人,她却开口道:“躲着看戏好玩吗?” 除了风声之外,没有人回答她。 过了半晌,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是尔朱容。 尔朱容今年十四岁,个子比曲婉高不了多少,两人勉强可以对视。 曲婉问他:“你听到了多少?” “从他问你赵世子同你说了什么开始。”尔朱容虽穿着中原服饰,但是外貌却是十足十的西域人士,本该很矛盾的两者在他的身上却有种莫名的融洽,就像是高原上的雪山遇到了江南的烟雨,跨越了重重的阻碍才能相见。 他的眼瞳的好看的琥珀色,鼻梁很高,扎着高马尾,每一缕辫子都用红绸带绑着,左耳带着耳环,腰间佩着一颗硕大的天珠,这是他身份地位的象征,也是怀柔王对他的牵挂和不舍。 他的父亲是草原上的雄鹰,而他却成了九天宫阙下的一条丧家犬,真是不禁让人感慨命运的无常。 他看向曲婉的眼神清澈明亮,一点也没有偷听人说话被发现了之后的尴尬和窘迫。 他甚至还有心调侃:“传闻那位皇长孙端正清持,素来不愿与人结怨,可是他却可以为了你得罪燕王家的世子,看来你确实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他作为外邦来朝的质子不懂朝廷的风云诡谲也实属正常,在他的眼里曲婉只是一个喜欢攀龙附凤的寻常女子而已,原本对她心里还留有一丝感激,但是却在看见她和数位男子纠缠不清之后荡然无存。 面对他的误解,曲婉也不解释,而是笑着反问他:“我什么都没做,殿下就觉得我有本事在身,那若是我做了什么,殿下又当如何看我呢?” 曲婉本就生的好看,最出彩的便是那一双眼睛,如何更是含笑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又略带挑逗,直接让尔朱容脸颊一红。 “我、我又不是他们,你将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曲婉听完他这句话之后笑了,笑的很是放肆,余晖洒在她的身上,为她的全身渡了一层茸茸的淡金色,脸上肆意的笑容要比夕阳还要好看。 清脆的笑声落到尔朱容的耳朵里,不知为何竟让他生出一种自卑的感觉。 第九十五章 埋种 在笑过之后,曲婉用手揩去眼角的泪水,问他:“殿下又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尔朱容一愣,他对眼前的女子了解不深,要问他这天下之人所求为何,他能答也只有最俗套的东西。 功名利禄、富贵荣耀;少数之人求的一个太平盛世、国泰民安;至于女子嘛?尔朱容想了想,莫过于得一如意郎君,白头到老。 可是呼之于口的答案却在他看到曲婉那双幽深的黑眸之时堵在了嘴里,他顿了顿:“你所求为何,同我有什么关系?” “曲婉所求确实是和殿下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若能让回到怀柔故土呢?”曲婉说完眉头一挑,问道:“这下总和你有关系了吧?” 这下轮到尔朱容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容是带着嘲讽,他道:“你以为两国盟约是玩笑吗?谁给你的胆子开这种玩笑?” 他整个人变得凛冽而肃穆,和之前在宇文耀面前委曲求全的尔朱容有着天差地别。 虽然他身为质子,处处受人限制,但是以他的身份要治罪于一个大臣之女还是绰绰有余的,尤其还是一个先冒犯他在前的大臣之女。 曲婉却不惧他眼里的怒火,继续说着自己未说完的话:“怎么?难道大梁的锦衣玉食让你忘记了家乡的父母兄弟了吗?还是你想要继续过着这种人为刀俎尔为鱼肉的日子?” 曲婉每说一句,尔朱容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他有种被凌迟的痛感。 可偏偏对方又一再挑衅,曲婉接着又说:“阁下生来有翼,又何须匍匐?” “你当真是不怕死!”明明只是一个女子之身,为何说出的话如此震耳发聩?尔朱容不明白她说这话到底是所求为何。 曲婉面对眼前的尔朱容,忽而一笑,她这一笑,人比景还要美,但是眼里却透着一股悲悯之气。 她道:“死有什么可害怕的?人生在世总有比死更要让人难受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愿意豁出生命去追求的东西吗?” 尔朱容当然有,只是他身为怀柔的王子,眼下没有一件事要比他在京城做质子以此来维系两国外交的事情重要。 因此他在听到曲婉有法子可以让他出去的时候,他想都没有想的就拒绝了。 即使他再想念故乡的亲人朋友,也不得不认清眼下的局势,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消息。 见尔朱容沉默了,曲婉又换了一种方式问道:“殿下难道不好奇刚才赵世子同我说了什么吗?” 自从尔朱容入这大梁的宫殿之后,每日除了跟着世子学习之外,最喜欢做的便是登上高台,可是俯瞰之下只见高楼不见故乡。 其余的一切他都漠不关心,也包括曲婉说的这件事。 他冷漠道:“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那位皇长孙喜欢听,你应该说与他听。” 曲婉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我同他不是一路人。” 宇文澈自小生活在众星捧月当中,不懂人心的阴暗扭曲,他所追求的正道同曲婉想要的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更重要的是他是宇文家的人,虽然比起道貌岸然的宇文然,曲婉更希望最后是由他登上皇位,但是她绝对不会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她要找一个同自己一样恨透了这个家族的人,愿意同她一起覆了这个皇权,思前想后只有尔朱容符合这个条件。 但是现在的尔朱容还只是一个孩子,需要靠别人施舍才能活下去的雏鹰。 曲婉原原本本的将宇文然之前同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并且很明显的表达出了他话里的拉拢之意。 尔朱容听完了之后有些震惊,同时心里还有些警觉。 他道:“赵王势力最近如日中天,宇文然又是他的长子,你若是跟了他,以后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要是我拒绝了呢?”曲婉问他。 尔朱容一愣,他没有想到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富贵,宇文然虽文治武功不是最上层的,但是放眼整个国子监,恐怕也找不出如他这般春风和煦的人,他实在是想不出曲婉拒绝他的理由。 “你看不上赵世子,难道是另有人选?” 尔朱容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好几个人,但是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些人不符要求。 “在你心里男女之间除了情爱之外,就没有别的感情了吗?”曲婉见他这个样子,便知他是往别处想歪了,因此将他纠正。 尔朱容却不想再同她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直接说:“我没有闲功夫掺和你们这些事。”说完便转身就要走。 可是曲婉的声音却从他的背后传来:“你以为躲避就能解决事情吗?你以为你的隐忍就能让敌人的铁骑放过你的故土吗?如今世上人人虚伪势利,你的退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罢了。” 曲婉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狠狠的敲在尔朱容的头上,可是他依旧没有回头,因为他害怕他一停住脚步就会被曲婉拉拢。 她的话语充满的蛊惑,而她本人也想那株极其危险的曼陀罗花,具有致人迷幻的作用。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曲婉的心里有个声音在低吟:跑吧,未来最年轻的怀柔王,不管你怎么跑,都逃不过命运对你的桎梏。 重生而来的曲婉知道每一个人的今后的命运,她知道尔朱容后面会继承其父亲的王位,他用他在大梁学到这一切,在短时间内让怀柔迅速发展起来。 加上那个时候大梁政局动荡不安,同时突厥又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他夹在中间左右逢源,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其势力早就超过了边境部落,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 曲婉早就料到他会拒绝自己的提议,但是她并不觉得他会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要知道他以后可是会做王的人。 即使现在势单力薄,但是其野心肯定是早就深耕内心,只需她加以浇灌,不日便会破土而出,到那时便是他们联手之日! 第九十六章 补玉 曲婉还欠宇文澈一枚玉佩,或许他人都未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但是曲婉不同。 重活一世的她眼下只顾的上复仇,求得是一个两不相欠,自然不希望牵扯进太多的人。 原以为已经知晓众人结局的她会在这场杀戮中脱颖而出,可是谁料世间变化不由得她掌控,前世她将所有心思全部放到宇文然一个人身上,丝毫不知这朝堂的暗潮涌动,如今她想要复仇,却又不得不以身入局。 想到这里曲婉心中的思绪就像是四月的烟雨,缠绵不断的盘绕在她的心头。 在这光怪陆离的变化中,最大的变数便是这枚残玉的主人。 曲婉低头看着手上的残缺的玉佩,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惋惜的情绪,就连她本人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一走进玉料铺,立马就有人来迎她,一脸殷勤的说:“小姐是要选些什么?”正当对方想要将她往一旁首饰处引的时候。 曲婉却问:“此处可能补玉?” 对方愣了愣,瞬即又点头:“能,我这就将师傅请出来。”说完便钻进内屋请师傅去了。 待一位身着灰色小衫的老师傅走出来之后,曲婉将手上的残玉拿了出来。 残玉的料子只是一般普通的玉石,但是在曲婉白皙的手上却映着好看的青色。 玉匠师傅拿起其中一块,仔细端详着,然后蹙眉道:“怎么碎成这样了?” 这补玉饰一般都是破了个小口,然后再拿同样的料子个填上,保证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差别,但是像这种碎成这样,还是少见。 玉匠师傅见手拿着残玉道:“这料子轻薄的很,就算是修好了之后,也不能受到任何的磕碰。” 他言下之意很是明显,就是这玉佩哪怕修好了之后也只能被供着,不能佩戴在身上。 曲婉问:“当真别无他法了吗?” 总归这玉佩是因自己而碎,哪怕费些功夫,她也必须将它修好。 “倒是还有一个法子——”玉匠师傅说:“若是能用金器将它裹着,做成金镶玉的样式,就不至于一碰就碎了。” 听完他这番话,曲婉取下手腕上的素金镯子说:“用它相融吧。” 这镯子还是曲婉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虽过了这么多年,但是因为主人的爱惜,却依旧保持着当初的模样。 如今用它镶玉也算是抵了两人之间的债。 曲婉了却了心中的一件烦心事,可是此时另一边却是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另一桩大事。 自从大理寺抓了薛开骋之后,逼得已经退了仕的薛家老爷子又重出江湖,如今他站在大理寺的衙门外面。 已经七十高龄的薛家老爷子,身子骨还算硬朗,身上甚至还留着当年为官时的那股锐气,这让大理寺少卿章仇华不得不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两人之间除了身份的差异之外,这位薛家老爷子还曾是他的恩师,对他有知遇之恩。 章仇华一听薛老爷子在外面点名要见自己,“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 哪怕是打翻了墨台也顾不上清理,他深谙这位老师的脾气,不敢让他久等。 他往外赶的同时还不忘吩咐侍从:“赶紧将我新买的茶叶给泡上!” “是!”侍从没有一刻的耽误,立马就下去办事了。 自从他们大理寺被那位北镇抚司讽刺寒酸了之后,身为大理寺卿的章仇华就自己自掏腰包买了新茶过来。 没想到这头一个喝上的竟然还是他们薛家的人,看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侍从心里这么想,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跑好茶水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端到正厅里去了。 而另一边的章仇华刚刚走到大理寺前院,便见已经等在那里的薛家老爷子了,他赶紧上前躬身行礼,可是对方却眼尖地发现他身上的墨渍,紧接着便是开口教育道:“我记得我曾经教过你君子坦荡的道理,怎么多年不见,你把这些道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薛家老爷子在官场沉浮多年,如今朝堂多数官员都曾是他之前的门生,受过他的教导,因此在这些小辈面前,他不由自主的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哪怕现在他最疼爱的孙儿正被困于他们大理寺的牢狱之内,他也依旧不改这副凌人的态度。 章仇华知晓他的脾气,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若是换作旁人,估计回家了以后还要躲在被子反思自己的过错。 他解释道:“学生听闻老师过来,一时激动难以子抑,不慎打翻了墨台,还请老师见谅。” 他的态度诚恳谦逊,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刚刚进士及第的青涩少年。 见薛老爷子的脸色稍有缓和,他心中的担忧也就稍稍放心了些。 可是当他刚松一口气,薛老爷子的声音又继续传来:“听闻大理寺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你身为这里主事的人,可曾听闻此事?” 了不得的人物?章仇华愣了愣,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名,又结合近日发生的事情,他最后锁定了一个人。 宋澜庭还真就担得起这句话,但是眼下这句从薛老爷子的嘴里说出,他不禁开始替宋澜庭捏了一把冷汗。 见章仇华愣神,薛老爷子冷笑一声,嘲讽道:“他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事,你还不知他的小动作,我看你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占了去。” 章仇华听了这话,便知经过这件事,宋澜庭肯定是得罪了薛家的人。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回了一句:“大理寺的人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孟舟无意得罪先生,还请先生海涵。” 孟舟是宋澜庭的字,章仇华私下的时候会这么称呼他,两人同属一个生肖,章仇华长他十二岁,早已娶妻,甚至再过几年他的长子也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见宋澜庭还是一个人,章仇华明里暗里也替他物色不少,可是全部被他搪塞了回去。 原本他在京城这群青年子弟中,门楣家世就不占优势,若是真的得罪了薛家的人,恐怕他这姻亲大事会更加困难。 一想到这里,章仇华老父亲的心情就不禁更加担心了起来。 第 第九十七章 薛老爷子 因为担心薛老爷子在这里撞上宋澜庭,章仇华准备将人请到正厅喝茶,同时还让人去通知宋澜庭。 说这里没什么事,让他不用急着回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他的眼前。 这算是......老天和他开了个玩笑吗? 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面色不虞,冲着他道:“你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西城那件案子还要不要人管了?” 宋澜庭的步子一顿,章仇华对他而言亦师亦友,他在京城举目无亲,受了不少他的恩惠,后面好不容易有了些积蓄,他便想着将自己母亲给接过来,这其中便有他的出力。 章仇华一直像个兄长一般照顾着他,何曾对他这般疾言厉色过?想到这里宋澜庭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是当他将眼神落到一旁的白发苍颜却有精神抖擞的薛老爷子身上,便知他此举为何了。 宋澜庭双手抱拳,低头躬身回了一句:“是!”说完便准备转身,可偏偏被人叫住了。 “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宋大人吧?”薛老爷子的话里暗含嘲讽。 无奈宋澜庭只能转身,向他问好。 见他低着头,可是对方却丝毫没有要让他起来的意思。 夹在中间的章仇华替宋澜庭说话:“这西城出了人命,薛老您看......” 他想说大理寺最近案子颇多,哪怕他要替自己孙儿说话,但是也得看看实际情况,眼下大理寺所有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他曾经自嘲他们这些人都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子上面过日子,对下要秉公处理;对上又要念及情分,有的时候即使是包公在世也不免会觉得乏力。 当初薛家嫁女的时候,那排场弄得只怕比公主出嫁还要大,嫁妆直接铺满了整个官道,且绵延数里。 当初毫无顾忌的招摇过市,到如今却是为难起了他们这些办事的人。 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章仇华在心里早就仰天长叹了起来。 薛老爷子听了这话却是面露不悦:“西城出了人命,你就这般着急,我孙儿被人无辜冤枉,你们就将人关着,这样就算是完事了吗?”声如洪钟,震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宋澜庭却是面无表情道:“大理寺的按规矩行事,若是薛大人真的清白,我们自会放他出去。” “规矩?”薛老爷子不屑的冷笑一声,然后开口嘲讽道:“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规矩是谁定下的?” 说完便给章仇华使了个眼色,让他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生解释一番,当初他为官的时候,别说他们了,估计就连他们的父辈都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哪里还轮到的他在这里同自己说规矩二字? 章仇华刚想开口,却被宋澜庭无情的打断:“先生之德,晚辈早有耳闻,无需旁人在来赘述。” 一下子章仇华就成了他口中的旁人,但是他并不生气,反而心里庆幸:他终于说了一句喜欢听的话了。 薛老爷子蹙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见他身上气度非凡,一派气宇轩昂,便问他:“你师从何人?” 宋澜庭:“钱塘苏先生——苏焕。” 苏焕?薛老爷子活了这么多年,手下门生众多,但是却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这个时候章仇华站出来解释道:“孟舟是南京人士,是元丰时二十二年的进士。” 薛老爷子轻扫他一眼,眼里是未加掩饰的傲慢。 他道:“既是南京人,想必在京城为官这些会有诸多不适吧?” 南京和京城一个南一个北,抛开饮食风俗不谈,两地的人性格和处事方式都有着天差地别。 见他这么问,宋澜庭却只是笑了笑说:“在不习惯如今也是习惯了。” 他的身上有股年轻人才会有的锋芒,即使平时被他谦逊有礼的性子盖着,不易发觉,但是对于识人无数的薛老爷子来说,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这股力量。 他也曾年轻过,当然懂在这种品质之下藏着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若是这一切糟心事没有发生,或许他会欣赏他的为人,但是眼下没有什么能够比自己孙儿还要重要的了。 因此原本优秀的他在这一刻看来却是格外的碍眼。 这个时候章仇华又站出来从中缓和道:“我已经差人泡好了茶水,老师不如随我进去尝尝?” 可是但他刚碰到对方的衣袖,便被他无情的甩开,章仇华的手扑了一个空,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色有些尴尬,但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宋澜庭见他这个态度对待他们大理寺的人,便知他今日来此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果然,下一秒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而且全是对着自己。 “我薛家好端端的名声被你这么带人一闹全部毁于一旦,你可担得起这个下场?” 宋澜庭答:“若是薛公子真的清白,那便是我们大理寺的人无礼了,到时候我自会负荆请罪,还薛家的好名声。” “就凭你?”薛老先生眉眼一挑,尽显傲慢和轻视。 “孟舟他是......” “我同你说话了吗?”章仇华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薛老爷子一顿呵斥:“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竟将我之前教你的道理全部忘得一干二净!我看你这大理寺少卿也不用做了,洗洗手从典仪坐起吧!” 典仪是八品的京官,平时只要负责一些典礼仪式的记录,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官了。 薛老爷子当着这么多人大声斥责着章仇华,真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他留。 而章仇华一边看着他曾经是自己老师的份上,一边又顾及着宋澜庭的安危,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甚至还能赔着笑。 宋澜庭却不明白他的苦心,他将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一切都是下官一人之责,还请先生不要迁怒他人?” “看看你手下教出什么样的人?”薛老爷子却不理会他,偏偏揪着章仇华不放。 章仇华恭敬地道:“老师说的是!” 再赔过礼道过歉之后,他又说:“孟舟到底年轻,做事莽撞,此次请薛大人过来也只是为了调查事情真相,还请老师见谅。” 可是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说什么他们贸然抓人,这有损他们薛家颜面,他来此是为了要一个说法。 可是哪有人要说法是带着这么多人来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准备劫狱呢。 章仇华的心里叫苦连连! 第九十八章 打赌 “哪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赔罪?”宋澜庭的一句话直接让本就紧张的氛围直接跌落低谷。 薛老爷子骤然变色,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敢这般笃定,到底是给他的勇气敢和薛家作对?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愤然道:“你想学廉颇负荆请罪,我可没有蔺相如的肚量。” 他的意思就是若是他们大理寺不放人,那么即使便是和薛家作对,而宋澜庭得罪了薛家,便是得罪了朝廷的半壁江山,到时候任凭他能力再怎么出众,也难有出头那一日。 要是换作旁人估计早就吓得跪下道歉然后放人了,可是宋澜庭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即使是在薛老爷子的盛怒之下,他却依旧镇定自若 听完对方的话之后,他道:“若真是我大理寺的过错,坏了薛家的名声,在下万死不辞,不敢奢求先生的原谅。” 章仇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好歹两人一同共事这么多年,他不能见他往火坑里跳,而不加阻止,于是他也站出来道:“学生身为大理寺主事,没有管教下属,让他冲撞了老师您,还请老师息怒。” 说完便找了个以下犯上的借口让人将宋澜庭给拉下去,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说:“若薛大人真的是清白的,那在下便脱去外裳,背着荆条,从大理寺一路跪行到薛家大门,给薛家众人道歉。” 他到底是朝廷四品官员,若真的这么做了,只怕以后在颜面在京城立足。 薛家的名声千金难换,为此宋澜庭赌上了自己的前途。 “这可是你说的!”薛老爷子咬牙切齿道,脑袋被气得生疼。 宋澜庭:“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明明他赌上的是自己的尊严和前途,但是感到害怕的却是薛家的老爷子,薛家历经百年,其家业早就在京城根深蒂固,要是真的被他抓住了把柄,只怕这百年功业都会付之东流。 “但愿你能一直这般铮铮铁骨!”薛老爷子放着狠话,然后在随从的搀扶下离开了大理寺。 而之前领命要将宋澜庭带下去的人,见此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然后听着下一步的指示。 宋澜庭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的样子,不反抗也不辩驳。 “大人?”其中一人试探性的开了开口,章仇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先下去。 等众人都离开之后,他看向宋澜庭,考虑到如今他们身处大理寺前院,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看见,便沉下声来对他说:“你先跟我过来!” 正厅的茶水早就已经备好了,可是却不见迟迟不见饮茶的过来,就在侍奉茶水的人准备将已经冷掉的茶水重新换掉之时,有人已经迈进了门槛。 章仇华同样让人退下,待只剩他们两人之后,他才开口:“我一直以为你识大局、稳重能担大任的好苗子,这次怎么这么鲁莽?”章仇华恨铁不成钢道:“你将一切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全当我是死的不成?还是想事成之后,独享这一切功劳?” 他是以兄长的身份同宋澜庭说这些,哪怕语气重些,那也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 宋澜庭知道以他身份面对薛家老爷子肯定免不了去攻据悉,谨小慎微;但是自己不同,他同薛家的人没有任何的联系,能够在薛家老爷子面前做到不卑不亢。 只要不惧的威严,自然也不会受到他的胁迫。 见他一言不发,章仇华有些生气,他问:“之前还能巧舌如簧,怎么在我面前就屁也崩不出来一个了?还是你胆子全部都用完了?” 宋澜庭回他:“下官只是在想薛家为何让早就不问世事的薛老爷子来大理寺要人?若是薛开骋真的无辜,他们又怎么会这么等不及?” 章仇华一愣,脑子里转了一个弯,语气稍有放松:“那你也不应该这么莽撞,还敢和人家下这么大的赌注,要是你真的输了,别说你脸面丢尽了,我也会跟着你被人耻笑。” 宋澜庭要是真的跪着去给薛家负荆请罪,他作为大理寺少卿又怎能置身事外呢? 估计那个时候就是他们一人跪在薛家大门口,一人拿着荆条往对方身上抽,总之两人会跟着一起丢人。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场合,但是宋澜庭却在听完他的话之后,笑出了声,问他:“若是我真的负荆请罪,大人又能为我做些什么呢?” 章仇华想了想说:“此法实在是太过丢人,他们薛家距离我们大理寺可是有数十里的距离,若真到了那天,我就驱赶路上的行人,让你这副狼狈的样子不被他人看去。” “我还以为你要请京城最好的大夫给我医治。” 宋澜庭觉得以薛家人的脾性,肯定会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到时候肯定会要请大夫过来的,可是没曾想到他竟然愿意动用自己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权力来堵世人的耳目。 不过也对,对于他们这些文官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名声。 君子死节,比起刀剑,他们更在乎的世人的口诛笔伐。 对于那些有道德感的人来说,这世间就像是被裹住的刀锋,稍有不慎,便会鲜血四溅。 “我可没钱给你请大夫。”章仇华见他还有闲心还开玩笑,便知他并没有将这个赌约放在心上。 “刚刚才交了家用,又买了茶叶,我现在只盼着这个月快点过去。” 章仇华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全家几十口人都靠着他一个人过活,每月最期盼的便是发俸禄的那一天。 宋澜庭听了这话,目中露出愧色:“我这里还有一些......” 章仇华立马打断他:“我还没有困难到要借钱来过日子,你身上那些钱——”他顿了顿,续道:“还是留着娶媳妇用吧。” 宋澜庭:“......” 估计是人到了年纪之后就会关心起身边之人的婚姻大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及此事,宋澜庭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道:“我去看看案子查到哪一步了。” “欸——你——”背后传来章仇华叹气的声音。 第九十九章 杀人灭口1 自从方氏被赶到尼姑庵之后,三夫人一家也搬走了,偌大的曲府竟然变得冷清了起来。 曲婉回到自己院子之后洗漱干净躺在床上,因为一个下午的握杠训练,她的手上长了血泡,一开始不觉得疼,但是当周嬷嬷拿针刺破的时候,一股钻心的疼向曲婉袭来。 周默默见状心疼道:“小姐好端端地学什么打马球?要不然明日还是不去了吧?” 如今天气渐热,她担心曲婉这双手再次受伤。 “无妨。”曲婉即使吃痛,但是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她一头长发散在身后,眸子清亮无比,有种说不出来的韧劲。 周嬷嬷一手拿针,一手握着曲婉的小手,看着那黄豆般大的血泡,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 这个时候还是曲婉开口:“嬷嬷,你刺吧,只有将里面的东西挤出来,这伤才能好得快。” 她也没想到经过一个下午的训练,自己的双手竟会长出血泡,这也未免太娇气了吧。 在这里她把自己带入的人曾经那个历经背叛、流放乃至丧子的曲婉,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如今才只有十三岁,依旧是那个受伤了之后可以趴在别人怀里痛哭寻求安慰的曲婉。 她见周嬷嬷迟迟下不了手,最后竟然将她手上的针给夺了过来,准备自己动手。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见她二话不说的就准备向自己手掌刺去,周嬷嬷大声制止道:“小姐小心!” 曲婉的手一顿,趁着这个空隙,周嬷嬷赶紧将她手上的针给抢了回来,她担心曲婉控制不好力道,因此就算有多下不去手,也必须用她亲自完成。 她将针拿在手上,安抚着曲婉:“小姐先忍着,等上了药之后就不疼了。” “嗯嗯。”曲婉点了点,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长痛不如短痛,周嬷嬷再挑破一个血泡之后,飞快将里面的东西挤出,然后又干净的帕子将手给擦干净,最后才上药。 那膏药清清凉凉的,确实缓解了一部分疼痛,周嬷嬷轻轻抹开膏药帮助起吸收,整个过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曲婉。 经过前世那么多人的背叛和在她背后捅刀,曲婉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了,当初她的母亲清河郡主还在之时,她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可是自从当她一意孤行嫁给宇文然之后人人都可踩她一脚。 她最后也没有看到柳暗花明的哪一天,反而还连累了身边无辜的人。 一想到前世经历的那些,曲婉只觉得自己心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块似的,从此那块地方便成空荡的峡谷,不管用什么东西都填补不了这块空缺。 如今的她仿佛身处最深最黑的暗处,她只能靠着这股恨意才能活下去! 待周嬷嬷处理好一切之后,起身放下床幔,然后退了出去。 就在大家在忙着收拾然后准备休息的时候,另一处却是一番刀光剑影。 暹宁自从被宋澜庭安排到这里之后,整日便是待在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期间除了宋母找过她一趟之外,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外人。 为了避免别人的猜疑,宋澜庭从未主动找过她一次,同样暹宁没有找过他。 可是就在今晚,暹宁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们百越人除了学习蛊毒之外,也免不了同各种香料打交道,所以当这股味道一出现的时候,暹宁迅速捂住口鼻。 而不出她所料的是,没过多久她的房门便被打开,一位黑衣人从外面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只见他摸索到床边,然后从怀中掏出刀刃,向床上刺去,看他那个架势,摆明了就是冲要人性命去的。 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他扑了一个空,床上的人早就在他放迷烟的时候就已经识破了他的计划。 正当黑衣人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的时候,一个尖锐的物体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到底是谁安排你过来的?”暹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空灵。 就在她以为就他一个人的时候,外面却突然冒出一大群人,且都是身着黑衣,一派训练有肃的样子。 这难道都是来要她命的? 若是真的如此,那不得不说,背后那位主使还真的是看得起她。 对方越是不想留她,暹宁就越是敢肯定对方心里有鬼。 肯定是宋大人那边已经查到什么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找自己这边,估计他们是想来一个死无对证。 暹宁心里这么想。 她一把抓起床上的黑衣人,然后将他横在自己前面,尖锐的簪子已经划破了他皮肤,流了血。 众人见状却没有丝毫妥协的样子,其中为首的那位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不用管暹宁手上那人的安危,完成主子下达的任务才是最要紧的。 暹宁知道在拖下去,自己肯定会落到他们手上,因此她将人重重往前一推,然后朝着众人撒了一把香灰,最后趁乱从窗户处跳了下去。 从窗户跳下来的时候,暹宁不慎扭伤了脚,但是她却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就算扶着墙根她也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宋澜庭为了避人耳目,特意找了处偏僻的宅子,眼下却成了困住暹宁的地方。 眼瞅着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了,暹宁却看见有人骑马立于前方。 只见他怀里抱着一把绣春刀,一副等待已久的样子,见她来了之后,微微仰头,露出高挺的鼻梁,往上便是一双冷峻的黑眸。 还没等暹宁开口求助,他却是已经将目光落到了追她的人身上。 赶上来的人同样也发现了他存在,虽对他的身份好奇,但是上面已经下达了命令,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女子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因此一切阻拦他们的人都得死! 殊不知对方也是接到了命令才会来此等候他们,他的任务是让暹宁平安活着,作为人证那指认薛开骋勾结叱云南谋财害命。 如今他们遇上了免不了要发生一场恶战。 而作为关键人的暹宁确实想不了这么多,她只想活命。 因此趁着他们厮杀之时,她已经带着痛脚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100章 杀人灭口2 身后刀剑相击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意识到自己跑不多远,便躲在一处矮洞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躲过这次抓捕。 李夷在解决好了由薛家派来的人之后,由马不停蹄地来找已经跑远的暹宁。 而这个时候暹宁已经躲到矮洞里,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的声音。 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李夷跟着脚印一路跟随到这,却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于是他下马仔细准备仔细搜查一番,洞前枝蔓一下被他用刀撩起,看着里面因害怕而浑身发抖的女子。 他刻意放缓了声音,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别怕,我是奉宋大人他们的命令来救你的。” 暹宁怎么可能不怕?眼下他刚刚用来和别人厮杀的刀正对这自己。 她甚至能清晰的嗅到刀尖上的血腥味,这让她如何不怕? 不过听他口中的宋大人,暹宁的眼神顿时一亮。 她问:“是大理寺的宋大人吗?” 李夷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位宋大人。”后面他又补充道:“如今那位北镇抚司已经被抓去大理寺,薛家人为了保他,如今正在毁灭证据。” 暹宁也是证据之一,难怪他们会派这么多人过来取她性命。 “此地危险,不易久留,你必须跟我去个危险的地方。”李夷说完便将马牵了过来。 可是就算他说自己是宋大人派过来的,暹宁也不能完全的放心。 趁着他转身牵马的时候,暹宁飞快的起身,然后朝他的方向丢出去一个东西。 李夷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有些痛又有些痒。 他忍不住去挠,暹宁却出声制止了他:“不许动它!” 李夷停下了手,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暹宁回答:“如今你已身中蛊毒,若是被我发现你敢骗我,你和准备全身溃烂而死吧。” 李夷:“……” 他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去,没了之前帮助她那种热忱。 暹宁见状补充道:“只要我能活着,到时候这个毒,我只会替你解开。” “有这么好的东西,你刚才怎么不用?” “对方人多势众,我不好施展。” 李夷无话可说,只能怪自己倒霉。 若不是看着她是女子的分上,他早就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替自己解开这个什么狗屁蛊毒了。 李夷在肃州跑货多年,只听人们口中谈到这个东西的厉害,却没曾想自己也有朝一日能中它的计。 当真是他轻敌了。 正当李夷思考这毒会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的时候,暹宁却催他:“还愣着干什么?到时候这虫入了你的肺腑,就连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夷:“……” 如今他已身重蛊毒,自然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无奈他只能将马牵过来,然后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是否之地。 待到了目的地,李夷问她要解药。 暹宁却只是瞥了他一眼说:“不急,虫子才刚到皮肉,解药我等会再给你。” 李夷被她这句话给噎到了,正当他准备同她理论的时候,对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推门进去了。 只见屋内陈设简单,有一人在她推门而入的时候转身看向她。 这不是她所熟知的宋大人,暹宁发觉自己上当了之后,立马准备退出去。 却发现这个时候大门已经被人关上了,不管她怎么努力敲门都没有人理会她。 这个时候她身后的男子出声道:“省省力气吧,没有我的命令,他们谁也不会放你出去。” “你到底是谁?”刚刚从狼窝里逃出来的暹宁可不想又掉进虎口。 “你心心念念的宋大人已经为了你得罪了京城最有权势的薛家,他为你堵上了自己的前途,你就没有什么要为他做的吗?”岂料对方不仅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还抛出了一个难题给她 “又不是我求着他这么做的。”她的语气实在是太过无情,要是宋澜庭本人在这估计会被她气的吐血。 “再则说了,为民除害是为官者的责任,他这么做也算是对得起朝廷发给他的俸禄和他头上的那顶乌纱帽。” “那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对方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直接让她离开。 可是暹宁却迟迟不动,直到对方问她:“刚才不是闹着要走吗?怎么现在不动了?” 暹宁却低着眉,半晌过后才问出那句:“宋大人那边当真是因为……”后面那半句话她不敢问出口。 她害怕事情如她所猜想的一般,若是真的如此,只怕她这一生都要在愧疚中度过。 对方笑了一声:“刚才不是不顾他的死活吗?怎么现在又担心起他安危了?” 暹宁忍了半晌,才咬唇道“他是个好人。” 谁知她话音刚落,从屏风后面传来一声低笑。 暹宁这才发现后面躲了一个人。 见已经瞒不住了,宇文澈则大方地唤屏风后面的人出来。 如今时辰已晚,当摇曳的烛光打在宋澜庭那种俊俏的脸上,暹宁才明白自己是着了他们的当。 原来他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想到今天晚上自己死里逃生,而他们却还有闲心在这里演戏,暹宁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冷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她靠着眼前的二人才能活命,却像是她被欺负了一般。 宋澜庭和宇文澈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又宋澜庭开口向她解释如今的情况。 暹宁这才得知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之一如今已经被困在大理寺牢狱里。 但是因为薛家长女嫁给赵王为妻,所以他们薛家也算得上是半个皇亲国戚,所以他们不能对他用刑。 正当他们想着该用什么法子让他自己松口的时候,谁料薛家那边却已经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 如不是宇文澈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早早的安排人守在那里,估计暹宁早就已经凶多吉少了。 在得知真相之后的暹宁彻底放下心中的戒备,但是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她妹妹的安危。 薛家既然能查到她的身上,想必顺藤摸瓜,肯定会找到暹箩的下落。 她如今这边是有人护着,暹箩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她虽早就将生死置之身外,但是妹妹却是她唯一的软肋,她明白为父请愿这条路肯定不是一番坦途,她可以为之付出生命,但是暹箩必须活着! 第101章 放蛊2 见二人眉目间的忧色,暹宁便知眼下的形势已经到了至关重要的的一步,她道:“我有法子让他开口!” 当初薛开骋连同叱云南陷害他父亲,如今她如法炮制,倒也不算是冤了他。 “你的意思用蛊?” 说这话的是宇文澈,但是暹宁却不知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同宋澜庭一起负责这场案子的官员。 她点了点头:“百越有一种蛊虫可以让人陷入癫狂的状态,就算再厉害的大夫也看不出端倪。” “原来如此......”不知是不是暹宁的错觉,宇文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斥着一股得知真相的悲凉。 任凭外面局势如何波折,此时屋内靠着烛火照明,却是一片澄明。 暹宁向他们说明了自己还有一个妹妹,而薛家人做事讲究的是一个斩草除根,她担心这件事情会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因此请求他们能够将暹箩接回到她的身边。 这件事情刻不容缓,宇文澈立即着人去准备。 见门被打开,守在外面的李夷马上就迎了上去,却被告诉要他去找一个人。 如今他身中蛊毒,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可是对于宇文澈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也不敢有一刻的耽误,只能在心中祈祷那虫子的动作轻些,给他留些时间。 靠着烛萤的指示,他来到一处宅子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们翻身越过高高的围墙,来到院子里。 他们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找了暹箩的住处,正当他准备撬门进去的时候,突然一声地推门声让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只见一位身披绛紫色云肩的女子从二楼探头,瀑布般的秀发从她的肩头滑落,手上还拿着烛台。 曲婉是听见有动静才起身查看的,就在她想要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一阵风吹灭了她手上的火苗,同时而来的还有疼痛,紧接着她便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原来是有人点了她的穴道。 她察觉到身边有人,但是奈何张不了口,不过她猜测对方不是冲她而来的,他们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楼下的人。 果不其然,在她被控制住了之后,楼下的人立马就有了动作。 曲婉看着那个方向,正是暹箩的所在地。 她还没有弄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对方看已经抱着熟睡中的暹箩走了出来,然后一同遁入了夜色之中。 对方的身份成谜,暹箩落到他的手上只怕凶多吉少,可是眼下她最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安危。 因为那人还没走,月光透过云层洒下一地的霜,此时他的侧影将曲婉牢牢覆盖,给人一种深沉的压迫感。 恰巧这个时候有丫鬟起夜,曲婉眸子一亮,可是顿觉一番天翻地转,她的整个身子顺着对方的动作被他抵在了门后。 烛台中的蜡油不慎落到两人的手上,曲婉只觉得自己被烫掉了一层皮,反观眼前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用手死死的将曲婉的嘴捂住,曲婉模样动人,眼下又未施粉黛,有种出水芙蓉洗净铅华之感,如果忽视掉她眼中的冷意,确实是很能激起人们心中保护的欲望。 可她偏偏以冷色示人,就好像是这世间一切都奈何不了她一般。 黑暗中她怒目而视眼前的登徒子,而对方却以一副压倒性的姿态审视着她。 四目相对之时似有一股电光火石,谁也不服谁。 直到夜风潜袭,撩动挂在屋檐处的铃铛,上完茅厕回来的丫鬟,无意识的往阁楼处瞥了一眼,可惜曲婉此时被人死死的箍着,黑夜掩住了他们的身子。 丫鬟打了一个冷战之后,迅速收敛起了自己的眼神,同时还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待她回到房间重新休息之后,那只捂住曲婉口鼻的手才缓缓放下。 冷淡的嗓音在夜里响起:“今夜之事,你若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我便杀了你灭口!” 曲婉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她曾经被人用刀剑抵在脖子上威胁,那种刀锋划破肌肤所带来的疼痛感,以及对前途命运的担忧,至今还在她的心头萦绕。 她不怕死,但是她怕大仇未报。 因此她必须活着,必须好好活着,她要睁着眼睛看那些到底是如何死在自己跟前。 可是对方不知她心中想法,只觉得是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今夜他们来此是为了找人,并不想将此事闹大,所以是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他飞快的替曲婉解了穴道,岂料对方身子一软,他下意识的去扶,却正好接到烛台里那剩余的蜡油,顿时手背红了一片。 里面守夜的丫鬟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起来查看。 见曲婉摔倒在地,她马上跑着过来将她从地上扶起,用手扫了扫她身上的浮尘,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曲婉摇了摇头,解释自己只是不小心摔倒了,眼睛却一直盯着男子藏身的暗处。 丫鬟搀扶着曲婉回了房间,而此时曲府外面的围墙下,李夷正在焦急地等待。 暹箩已经有了苏醒之势,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一掌将她打晕的时候,那抹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 李夷大喜过望,唤了对方一句:“世子!” 对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人,便知这正是他们要找的百越女。 回去的路上,李夷问了一嘴:“那曲姑娘......世子打算怎么处置?” 曲婉不仅救下了百越女,还将她养在家中这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撞见了他们,若是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只怕他们的努力将会功亏一篑。 他们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布局,眼看到了收网的时候,却偏偏闯出了一个程咬金,李夷不知别人会怎么处理。 但若是他的话,这位曲家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俩人毕竟相识一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是没有她的点拨,只怕他现在还是闲人一个。 正当他心里这么想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来脚步,回头问他:“你和她很熟?” 李夷愣了愣,随后摇着头说:“不算相熟。” 接着他便将那日从酒楼出来之后遇到曲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其中也包括她劝自己不要拘泥于京城这一处,应当去其他地方闯闯。 “她劝你去边关?” “对。” “那她可曾向你提过她有一个驻守在边关的舅父?” “提了。”李夷点了点头,说她甚至还愿意为自己引荐给那位战功赫赫的沈大将军。 他的话就如同丝丝乱麻似的将这群年轻人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宇文澈听罢没在作声,他抬头望了一眼曲家的门户,院墙碍月,树影婆娑,只见一铃铛挂在房檐上,孤伶飘荡。 第102章 放蛊2 暹宁见到自己妹妹平安归来的时候,心里喜不自胜,见她一身绸缎,便知收养她的也是大户人家,且将她照顾的很好。 暹箩见到自己姐姐之后,立马激动的扑向她的怀里,俩姐妹有好多的话要说,众人皆是识趣的退下,但李夷却还在那里杵着。 见俩姐妹泪眼婆娑的述说着这些日子的经过,他摸了一把脖子,忍不住打断道:“人我已经带到了,我要的东西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了?” 暹箩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见他那严肃的神情,心里有些害怕,稍稍往自己姐姐的怀里缩了缩。 暹宁轻轻地拍着她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从她的怀里抽身。 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李夷,待他接着之后说:“一天擦三次,等红肿消了之后,便无大碍了。” “就这?”李夷有些不敢相信,他虽不懂苗疆蛊术,但是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难不成要我开膛破肚?”暹宁反问道。 其实李夷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蛊毒,那虫子只是她的地上随意抓的而已,就连她自己也没有看清那虫子的长相。 待他离开之后,俩姐妹继续互诉衷肠。 李夷看着瓷瓶里面的药水,只觉得它和平常的红花水没有任何区别,他打开瓶塞,仔细闻了闻。 别说,就连味道也一样。 不过他也没多想,倒出一些就往自己伤口上擦。 等到了第二天,他脖子上的红肿褪了下去,但是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被蜇的伤口。 比起他身上的伤,另一件事更加能吸引人的注意。 薛家那位大公子不知怎的,好端端的就发了癫,还是在大理寺的牢狱里,这让章仇华犯了难。 本来经过上次那件事情,他就不太好好意思在面对薛家的人,如今面对这种情形,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是要他命一般。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将宋澜庭推出来抵罪,他在薛家和大理寺之间筑起一道围墙,为的就争取一点时间。 好在宋澜庭也足够争气,很快便从薛开骋的嘴里挖出了一点有用的信息,结合他手上的线索,很快他便将证据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一场关于薛家的清算很快便如火如荼的展开...... 这场关于朝廷政局的风暴并没有影响到曲婉,唯一变化的便是望舒阁的人,每日不用再去给住在偏房的暹箩送一日三餐。 原本周嬷嬷在得知暹箩失踪的时候还急着找人去搜寻一番,为的就是担心她闯出去不小心得罪了哪位贵人,但是曲婉却说:“贵人?咱们家何曾来的贵人?” 周嬷嬷一愣,随后想了想,确实没错。 这曲府的贵人如今不正站在自己眼前吗?但是周嬷嬷却还是担心暹箩的安危。 曲婉劝她放宽心:“那孩子只不过是暂时借住在我们这里,如今离开想必是缘分已到,嬷嬷不必忧心。” “话是这么说......”周嬷嬷嘟囔道:“可是她走的时候也应该留下个口信什么的,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怪让人担心的。” 明明之前还觉得她来路不明,不敢收留,可是现在却不舍了起来,周嬷嬷这个人说到底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眼下就快入夏,天气逐渐燥热了起来。 已是晌午,日头高照,但是校练场上仍有人顶着烈日训练。 宇文瑶牵着自己的白雪,一边给它喂草料,一边同它在耳边耳语:“白雪你要争气,可不要让人小瞧了你。” 白雪一边嚼着草料,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宇文瑶见了之后,心里更加开心,立刻从一旁抽出一把草料接着又喂。 而此时宇文澈牵着自己的马儿走过来,见她毫无节制的喂马,出声制止道:“你那马到时候是要跟着你一起上场的,吃太多了小心跑不动。” 宇文瑶回头,眼珠子在他身上滚了一圈,最后落到他牵着的马儿上,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无疆。”宇文澈答着她的话。 无疆,宇文瑶在心里惦量了一些这个名字,只觉得有种蓬勃大气,就像是人在山脚下仰望那延绵的昆仑山脉一样。 她垂了垂眼,从白雪口中抽出那一把还没有嚼完的草料,扔在了一旁。 白雪哪里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晓得自己到口的东西没了,眼巴巴看着地上的那半截草料,模样有些可怜。 而曲婉那边将修好的玉佩从铺子里取了回来,正当她想着该怎么还回去的时候,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她定身回头,一位穿着湖绿交领短袄配褶裙的侍女,五官清秀,但是曲婉瞧着她却很是陌生。 她说郡主叫她过来的,让她交代曲婉,要她去取软鞭然后给郡主送回去。 曲婉点了点头,但是那侍女又说:“那东西在南薰殿。” 曲婉心中一顿,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她跟着侍女一同去了南薰殿,一入殿门,只见各类兵器陈列有序,其中最显眼的便是正中央的那把鸿溟朝凤大刀,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侍女将人带到之后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可是当她刚刚准备迈腿离开,背后便传来追问的声音:“是人叫你将我带过来的?” 侍女被这句话吓得颤栗,她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撒腿就跑,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在曲婉目光的逼迫下,她将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是有人给了她一锭银子,然后让她不管用什么样的法子也要把曲婉给引到这个地方来。 曲婉不想为难一个替人办事的人,在得知真相之后便放开了她,然后说:“你走吧。” 侍女战战兢兢,显然她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在曲婉发话之后,立刻就跑了出去。 南薰殿不大,主要是放置一些不用的杂货,而更重要的人这个地方地处偏僻,平常没有人什么过来。 曲婉环视了一圈之后,挑了一把做工精致的小刀藏在袖子中,然后躲在了门后。 而此时另一边正有人脚步匆匆的赶过来。 第103章 陷害 尔朱容的弓弦断了,正当他准备来南薰殿找一把弓箭的时候,刚推门而入便被人用刀子抵在了脖子处。 哪怕平日里受够了冷眼和嘲笑,但是他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敢对他动手,因此他没有任何的防备的就落到了对方手上。 只是那股窒息的感觉只存在一瞬间,他便被放开。 “怎么是你?” 尚在喘气的尔朱容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他抬头一看,眼前站的正是之前曾经同他有个交集的曲婉。 此时她的眼神就如同外面的天气一般,带着一股怒色。 “那你以为是谁?”尔朱容眼皮一翻,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可是曲婉却没有给他任何的解释,便扯过他的袖子将他一把拉了出去,两人躲在柱子后面,同时还不忘观察外面的情况。 只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走到殿门口,然后从怀里掏出熏香,对着大门点燃,借助风力让烟气飘过去。 尔朱容看完瞠目,虽然他不明白那熏香的作用,但是知觉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日点完熏香之后,同样又蹑手蹑脚的离开,像是不愿意惊动了里面的人,却不知他的这一切动作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待他离开之后,尔朱容问道:“你早知他们的诡计?” “他们以郡主的名义骗我来这里,殊不知郡主软鞭一直被她拿在手上,我想着既然他们出手了,那必定是挖好了坑等着我跳。” “所以你就真的跳了进去?”尔朱容轻哼一声,不知他感慨她的勇气还是笑她的胆大妄为。 “那你呢?”曲婉抬眸问他:“你是被他们用什么法子骗过来的?” 面对曲婉的问题,尔朱容的眼神有些闪躲。 他是怎么被骗过来的呢?对没错,他是被人引到这个坑里来的。 直到曲婉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局,但是他也只是以为是有人故意给他难堪,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当真不明白?”曲婉疑惑以他的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明摆着的事实他都还要自己跟他一五一十的解释,这样的他简直和后面的怀柔王大相径庭 尔朱容立马就止住了问题,说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然后准备离开 “又逃?”曲婉嘲讽的话语让他顿住了脚步,她继而又道:“眼下这把火已经烧到了你的身上,你还想躲?” “不过也对,你贵为怀柔的王子,头顶的那片天有别人替你顶着,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天塌了之后,你怎么办?”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太冷,就像是寒冬的冰水一般浇在尔朱容的后背,令他浑身颤栗。 是啊,躲是没有用的,那些人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你,不就是看你受了委屈之后依旧是一声不吭吗? 有的时候退一步不一定海阔天空,对于那些骨子里透着恶的人来说,他们做事不讲究任何的逻辑,也不信任何的因果报应,他们喜欢的是看猎物在自己折磨下慢慢咽气的那个过程。 而如今他们被选中成为了猎物,不管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他们的追捕。 尔朱容缓慢的转身,此刻那些被人碾碎的尊严重新被拼接在一起,夹杂着无数的痛于恨,他的面色逐渐变冷,他内心的不甘通过瞳孔传达给了曲婉。 哪有人天生无情,不过是被逼入险境了之后,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周围都是豺狼虎豹,若狠不下心来,便无法在这个世间生存,长此以往,便会消磨掉他们内心深处的善良。 如今尔朱容便是站到了悬崖边上,若想活命,就必须和眼前之人联手。 “你想我这么做?”此话一出,他便再也回不了头,只能任由曲婉拉着他,至于他们所去何处,他也不知。 但是他总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也好过自己独自在黑暗中探索. 曲婉抬起头,笑脸与微尘同浮在光束里:“我想要你不要忍,要拼!” 尔朱容的目光猝然一动,他死死盯着她,语气里带着恨戾:“怎么拼?”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在这时像是有汹涌的波涛,在沉默中吞噬着尔朱容的内心。 “先赢过这次校考!” 赢过这次校考,是曲婉给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尔朱容的心中一动。 他如今的身份是怀柔质子,虽在着国子监内与世子们同吃同住,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和他们一样。 身份上的差异始终提醒着尔朱容要低调做人,这些年来,他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冷眼看着大梁这群的年轻人是如何为了权力争夺。 在看似手足情深之下,隐藏却是一颗想要置对方与死地的肮脏心思。 这一切都被他看着眼里。 如今曲婉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或许真的可以拼一拼,拼到山顶看一看,看这大梁的山河到底有什么不同! 而另一边的宇文耀还沉浸在计划即将得逞的喜悦中,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他主动向大家提及自己得了一把宝刀。 对于他这种爱炫耀的性子,大家早就习惯了,纷纷附和着他,听到有人想要瞧瞧这难得的宝物,一向抠搜的他这个时候却变得大方了起来。 他说自己的宝刀放在南薰殿,如果要看的话,就这里等着,他让人去拿。 左右眼下无事可干,大家也就都在这里等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名侍从抱着那把大刀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隔着大老远的便是朝着宇文耀摇头,他正是在南薰殿点熏香的那位,原以为他们的计划实施的天衣无缝,却不料当他们一打开殿门,里面空荡荡的,除了摆满的兵器,便再无其他。 一开始的他还不死心,到处搜寻了一番,却还是没有见到他们想要看见的结果。 因为一众世子还在外面等着,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将放在刀架上的大刀给取下来。 这把大刀通体是用玄铁打造,巨重无比,即使是由两人共同抱着也觉得吃力。 众人的惊叹声淹没了宇文耀胸腔里的怒火,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景象中,他咽下心中的不甘...... 第104章 金笼 今日一过,离校考的日子又近一天。 眼下薛府出事,最着急的除了薛家的人之外,便是赵王府里的那位王妃了。 “王爷还没有回信吗?”赵王妃焦急地问着送信的人。 对方摇了摇头,不敢直视她那双急迫的眼睛。 “这可怎么办才好!”本来她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封信上,如今听了这个回答,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王妃您先放宽心。”身边的贴身丫鬟劝道:“王爷此去南京山高路远,这信总需要些时间才能到王爷的手上。” “难道就让我这么坐着等吗?”要是薛家倒了,那么这赵王府也会受到波及。 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夫家。 不管是那一边出了事,对她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而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自从薛家嫁女之后,赵王便因运河的开凿连夜赶去了南京,而他一走,薛开骋便被大理寺的人抓去了。 倒像是有人盯上了他们家似的,可是赵王妃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端倪,便连夜写了一封书信,让人快马加鞭的追了上去。 如今迟迟不见回信,她在家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这件事情已经交由大理寺和天策府的人联合调查处理,看上面的意思,是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如今薛家的人已经被全部控制了起来,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在这风口浪尖上,薛家的人就像是困兽一般被困在由自己筑起的牢笼里,等待着命运对他们的宣判。 而刚刚嫁到王家的薛采薇,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立刻就从王家赶了过来,可还是被拦在了门外。 “前些日子我出嫁,眼下连回娘家的权利都没有吗?”她怒视拦路的人。 “还请夫人恕罪,只是上面下令了,在真相没有查明之前,一律不准任何人进入薛家!” 可薛采薇哪里听得进去这种话,见对方不肯放人进去,她就打算硬闯。 遇见这么个不讲理的主儿,也算是他们这群人倒霉。 若不是她那位新婚夫婿赶了过来,将她强行拦下,只怕今日她就要血溅家门口了。 而此时屋里面的人透过门缝,见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待薛采薇和她那位夫婿离开之后,下人便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回禀给了薛怀仁。 听见自己小女儿刚才在外面闹了一番,险些被伤到,他心中一凛:“当真如此?” “好在姑爷及时赶了过来,将小姐给劝了回去。”下人不敢有任何的隐瞒,直接将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听完了这句话之后,薛怀仁一阵沉默,他没有想到情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如今他的长子被关押到大理寺,而薛家又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别说人出不去了,就连鸟儿都飞不出去一只。 接下来的每一天,薛家就像是掉进一个无底深渊,时时刻刻都过的胆战心惊,他薛怀仁虽然已经过惯了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但是总还得为家中其他的人考虑。 眼下必须做个取舍了。 晚上薛家老爷子发了病,倒在地上口吐起了白沫,面色苍白,看模样十分的吓人。 管家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要去找大夫,但是却被外面看守的人给拦住了。 “求这位官爷行行好,我家老太爷快不行了......” 听见他这么一说,对方给一旁的人使了一个眼神,示意让他进去看看情况,等确定无误了之后,他说自己必须向上面请示,才能决定放不放人出去请大夫。 “哎哟——”管家焦急道:“我的老天爷啊,你们等得起,我家老太爷可等不及啊。” 他说:“我家老太爷本就高龄,经此一事打击,若是没有大夫过来,只怕撑不过去啊!” 他说这话不假,薛家这位老爷子确实是已经高龄,要是真的就这么没了,只怕上面怪罪下来,他们这群人全部都跑不掉。 但是上面同样是下令不让薛家任何人出来,为的就是防止他们同外面的人通风报信,要是他将人给放了出去,这又算不算是抗旨不尊呢? 一下子他就让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薛家的管家也是个人精,他知道求人办事的道理,见对方这么为难,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递到他的手上:“若是不能行这个方便的话,还请官爷找济仁堂的钱大夫过来,他最是了解我家老太爷的身体。”说完又拿出一袋银子出来硬塞到对方手上。 对方推辞着不肯解释,管家却解释说:“这是请大夫的诊金,还请官爷快快将人给请过来,我家老太爷可撑不了太久了。” 满满地一大袋银子,要是真的全是诊金的话,只能说是薛家财大气粗。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没有点破。 对方接下他递过来的东西之后,立刻就让人备马,飞奔着去了济仁堂。 里面的人一见这个令牌立刻就明白了是薛家老爷子出事了,问明了情况之后,立马叫来钱大夫同他一道出了门。 他们走的时候将令牌落在了济仁堂,不过一盅茶的功夫,济仁堂的后门悄悄打开,紧接着便是有人跃马而上,然后朝着城门的方向策马扬鞭。 而另一边的人将钱大夫带到薛家之后,也不管他这一路是否被颠簸的难受,直接拽着他的衣襟强行将他拖到薛家老爷子的面前,让他为其诊治。 如今薛家人聚在一起,满目的忧色,不知是在担心老爷子的安危,还是担心自己生死未卜的命运。 第105章 取舍1 宇文澈刚从天策府出来,便得知了薛家老爷子晕厥的消息。 之前他用计将赵王调出京城,为的就是这么一天,但是薛家那边,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轻举妄动。 在得知薛家老爷子去大理寺大闹一番之后,他便让人盯着薛家的动作,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回禀他。 因此刚有人从济仁堂的后门溜出来,他这边的人立马就追了上去,并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将人给截获了。 天色已晚,朱雀大街两侧的商铺接连打烊,行人如零星一般散落在各处,或怡然自得;或脚步匆匆。 此时在一处不大的宅院里,传来稚童牙牙学语的声音,原来是曲婉趁着今日散学散得早,特意请明了老夫人,来她三叔新买的宅子里,看看她这位刚满周岁的堂弟。 只见曲浩然被他母亲抱在怀里,脖子上挂的还是之前曲婉送给他的长命锁,正砸吧嘴叫姐姐。 曲婉听着他口中的姐姐,知晓他唤的是自己,连忙应着声。 见有了回应的曲浩然,叫的就更欢了,一声比一声有劲儿,一声比一声响。 他在三夫人的怀里不断扑腾着,逗得在场的人笑开了怀。 曲婉见此一幕,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当初那个早夭的孩儿,那是她同宇文然的第二个孩子,她满心欢喜的期待他的降生,却被告知这个孩子因胎里不足,刚刚生下来便没了呼吸。 曲婉自责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孩子的早逝,还因此在坐月子的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就此弱了下去。 那是她心里的一道疤,若不是后面曲柔提醒了她,她估计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前世她跟了宇文然这么多年,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了不少的阴谋诡计,可是任她看遍这世间的险恶也远不及枕边人给她的那一刀。 在得知所有真相的那一刻,她眼里的绝望就像是高山上那抹雪融化之后而带来的地裂山崩,经此一事她心中的山河改道,全然没了任何支撑。 这种痛至今还残留在她的心里,让她每晚辗转反侧的时候都会想起她那一双可怜的儿女...... 三夫人瞧着她眼圈渐红,还以为她身体是有了什么不适,连忙关心。 三夫人的话将曲婉拉回了现实,她松了松眼皮,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没什么,许是光暗了点,眼睛有些发酸了。” 她的话倒是点醒了众人,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 三夫人赶紧差人将东边那间厢房给收拾出来,同时也留曲婉在她这里住一晚。 这是套三进三出的宅子,虽然比不上曲家的高门大户,但是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却已经是足够了的。 曲婉婉言谢绝了三夫人的好意:“三婶不必费心,祖母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呢。” 三夫人原本想在劝劝的,但是听到家中还有人等着她回去,便就此作罢。 她将曲婉送到了门口,又和她说了好些贴己话,若不是时辰实在是太晚了,只怕两人还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去。 最后三夫人目送着曲婉离开,直到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之后,她才收敛起自己的表情,转身回去。 曲婉的三叔因公务繁忙,已经是有好些日子都歇在大理寺里,所以这个家暂时只有她和几个仆人守在。 曲婉的到来给这个宅子带来了短暂的欢声笑语,但是热闹总归是要回归宁静的。 她一走,这个宅子就安静了下来。 而曲婉这边刚走出巷子,就被扑面而来的风吹的差点落下帷帽,惊得她步子一顿。 身后的芷江赶紧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同时为她理了理头上的帷帽,嘴里甚至还嘟囔道:“这么急急忙忙的,要是撞了人可怎么好......” 曲婉盯着马尾处那抹亮眼的红,认出了他们是天策府的人。 听她三婶说,近日薛家出事,好像里面还有天策府的功劳,而天策府又是太子手下的禁军,看来是上面有人要对京城这些世族下手了。 曲婉三叔在大理寺任职,自从东市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那案子是一件接着一件,而且一件比一件棘手。 曲婉假装不经意问了一嘴,他三叔最近都负责些什么案子,怎么会忙到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只见她三婶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可奈何的说:“还不是之前的那件事。”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结案?”曲婉问。 “这哪里知道啊?”三夫人和她抱怨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触了谁的霉头,眼下他们又要负责处理薛家的事情。”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堆积起来,又牵扯到了这么多的权贵,就你三叔那九品芝麻官,我看他能走到什么时候!” 话虽这么说,但是三夫人脸上的忧虑已经出卖了她。 曲婉知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因此宽慰道:“那大理寺还有这么多人在,总不让三叔一个人忙上忙下。” 这话说的也是,正所谓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人顶着。 想到这里三夫人的紧张的心情也就稍稍的放松了一些,她接着又道:“不过想想,那两个姑娘也真是可怜,好端端遇到这等祸事,有家不能回,又被人拐到戏班子里。” “那个地方哪是人待的?也不知道她们这一路是吃了多少的苦......” 曲婉她三婶越说越动容。 而曲婉却觉得这案子的背后是有人布了一张好大的网,眼下估计是已经到了收网的环节,一想到这里她就不寒而栗。 她只当自己重活一世,对每个人的命运都了如指掌,但是现实却告诉她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她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她身边人的命运也在悄然改变,若不想被命运吞噬,她只能主动出击! 第 第106章 取舍2 曲婉一到家,天空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打雷闪电,颇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架势。 一阵狂风将太子府书房内的案台烛台吹熄一盏,一直侍奉在宇文澈身边的小厮赶紧将重新点上。 整个过程宇文澈始终是一言不发,就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他大概就曲婉口中那个个高的人,在他之上还有一片天。 可是天不会塌,天只会降罪。 轰隆隆的雷声中,一道道闪电劈了下来,恍如白昼一般。 一旁的小厮暗自搓了搓手心,嘟囔道:“今年这雨水可真够多的。” 这雨水一多,河水便会上涨;河水一上涨,就会淹没下游的庄稼;庄稼一被淹,就会影响今年的收成;收成一旦不好,百姓便会饿肚子。 这世间万物看似各不相干,但是仔细想想,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谁都说不清。 而宇文澈一心扑在卷宗上面,无暇顾及外面的大雨。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场宁静。 因担心自己身上的雨水弄脏了书房的地毯,对方只是站在外面复命,言简意赅的几句话便交代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小厮还在云里雾里,这边宇文澈已经问话了。 “人呢?” “已经被送去大理寺了。” 此时外头的雨势渐小,如霞雾一般笼罩着大地,亦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眼。 他接过从对方手中递上来的书信,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竟然能让他在看过之后,发出一声讥笑。 他扬了扬手上的信纸,垂目看向外面的人说:“把这封送去大理寺,让牢里的薛开骋也看看。” “啊?”对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明明好不容易才从薛家人手上截获的东西,为什么又要送出去? 但是宇文澈却没有解释,他将信纸重新装进信封,装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而此时的薛府内还在焦急的等待着回信。 薛夫人打发走了身边的丫鬟仆人,走到书房,待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她方问道:“信已经送出去了?” 薛怀仁瞥她一眼,没有回答。 薛夫人本就等的心急如焚,对于过惯了好日子的她来说,这几天的囚禁就好比将她放在油锅上反复煎熬一般。 她都不敢想后面她该怎么面对京城里那些官家太太。 过了良久,薛怀仁才开口:“事情我已经差人去办了,等过几天我就找人托关系,让你去大理寺。” “我去大理寺干什么?”薛夫人心下一紧,像是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似的,她面露出恐惧和后悔。 “眼下只有骋儿认罪,我们一家才有活路,你是他娘,你帮我好生劝劝他!”薛怀仁说这话的时候不敢去看爱妻的眼,因为他也知道,这种法子对于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来说有多么残忍。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薛夫人就像是看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似的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薛夫人不敢相信刚从那番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么恶毒的话为什么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呢? 薛怀仁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继续道:“皇上如今下令彻查我们薛家,摆明了是要将我们把死路上逼,我若不狠心,如何保得住这一家老小!” “你放屁!”薛夫人一改往日的端庄,直接抄起茶斋朝他砸去,嘴里怒骂道:“到底是要保全一家老小,还是保全你自己,你心里清楚!” 已经凉透的茶水泼到薛怀仁的身上,并没有让他醒悟过来,他大言不惭的说:“保全我就是保全这个家!” “只要我不倒,薛家就有翻身之日!为了顾全大局,冤他一个不算冤。” 他这一声吼让薛夫人明白了,所谓的父子情深在这一刻也只不过是泡沫而已,她嘲讽道:“怎么?你们薛家不是门生遍布天下吗?你薛怀仁不是很有能力吗?怎么在这个时候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了?” “你用你亲生儿子的性命当垫脚石,简直罔为人伦!”薛夫人冲他吼着:“你就不要做梦了,我是不会去的,要死这个家就一起死!” “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办?”薛怀仁咬着牙,满眼通红道:“天策府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将整个薛家团团围住,那些但凡和我们有交情的人家都尽数被抓去问话,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想办法,到时候只怕谁都保不住。” “那难道就要白白牺牲我的孩儿?”薛夫人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他先是我薛家的儿子,然后才是其他!不然你以为这几十年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仅是他——”薛怀仁就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但凡是有一点生机他都不想放弃,“你我都一样,家族的荣耀必须凌驾于性命之上!” 哪怕薛夫人早就已经见眼前之人看透,知晓他骨子里是个唯利是图,道貌岸然的小人,但是在这一刻还是觉得无比的寒心。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着全身,她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似的,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为她这一眼,薛怀仁彻底丢掉了伪装,毫不掩饰的说:“只要他能认下这个罪,我就有办法留他一命,皇上最多判他一个流放。” “我到时候再找些关系通融一下,让人替他去那蛮荒之地,他依旧是薛家的大公子,等我走了之后,这家里的一切就都是他的。” “这难道不比让我们一家去死强吗?” 薛夫人没有说话,薛怀仁见状赶紧又说:“先不说别人,就光光是你,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真的舍得眼下的生活吗?”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薛夫人无情的打断了他:“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拿自己儿子的性命苟活。” “事到如今你还在妇人之见!”薛怀仁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外面的那些人会让我们死吗?我告诉你——不会!他们不会让我们死,他们会榨干我们身上最后的一滴血。薛家百年的功业会功亏一篑,你我到时候只能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第107章 倒塌 对于薛怀仁的歇斯底里,薛夫人尽数都看在眼里,对此她付之轻蔑的一笑:“看来你将所有的后路都想好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假模假样的问我?” 如今的薛怀仁已经完全没了一个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现在的他和路上的疯狗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是薛怀仁却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眼下最要紧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翻身的机会。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有个人扛,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能保住薛家,他都会毫不犹豫将他给推出去。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来,但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薛家百余口的性命,如今都担在他一个人肩上,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掂量掂量?”薛夫人只觉得好笑,她在心里无比厌恶着眼前这个男人,因此说起话来也丝毫不留情面:“当初我嫁到你们薛家来的时候,你还记得你承诺我什么了?” 薛夫人的问题让薛怀仁有些摸不着头脑,在这生死存亡关键的时刻,她竟然还有闲心扯起以前的往事,当真是火烧眉毛不知道着急。 “当初你说娶了我之后绝对不会有二心,会一生一世对我好,可你是怎么做的?”薛夫人故意提起从前,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唤起他那泯灭已久的良心。 可是对于薛怀仁这样的人来说,翻旧账是丝毫不起作用的。 只见他不耐烦的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再说还有什么意义?” 薛夫人却不管不顾,她接着又说:“你在我进门第二年就有了小妾,后面更是无所顾忌,我也是看着你是我孩子父亲的份上对你百般容忍,可是你却如此无情,竟然想要我孩子的命,你说你还是个人吗?” “你少和我说这些!”薛怀仁不耐烦的打断她:“不管我纳多少小妾,你都是我唯一的妻,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何曾亏待过你半分?” 他的话就像是寒冬的冰雹,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薛夫人耳朵里,她重重的闭了闭眼,两行清泪从她眼里滑出。 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外人看来确实是风光无限,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无底的深渊,她终于明白那朱红色的大门为什么会这么红了,原来都是吸了人血。 她起身斜睨对方一眼,不带任何的感情,“你算盘打的这么好,可曾想过骋儿那孩子会听你的话吗?哪怕你是他的父亲,但是在生死问题上,你觉得他又会乖乖听你摆布吗?” “所以我才让你去找他!”薛怀仁以为是事情有了转机,双眼放光,“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但是你不同,你是他的母亲,这天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孝”字。”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人救他的!”薛怀仁承诺道:“再说了,我们还有瑾儿,还有赵王爷,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薛夫人沉默不语,她虽对薛怀仁口中的这些话嗤之以鼻,但是理智告诉她,眼下必须做个抉择了。 就像是壁虎断尾一样,她也必须割肉了。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那封由薛怀仁亲手写下的书信已经交到了宋澜庭的手上。 他看了一眼书信上的内容,流露出和宇文澈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问:“你确定这个是从薛家人的身上搜出来的?” “千真万确!世子特意交代要让牢里的那位薛大人也看看这信上的内容。” 宋澜庭沉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他便按交代的做吧。 他将信封递到薛开骋的身边,可是对方却是连瞧都不瞧一眼,他到底还是北镇抚司,背后又靠着薛家这颗大树,确实是有傲气的资本。 可是要是当他得知自己已是家族弃子之时,不知还会不会这般盛气凌人。 宋澜庭将信放下之后就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薛开骋也没有理他。 直到后半夜,他闲着无聊,拆开了信件,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他恍如坠入冰窖。 等到了第二天,人们再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颓废蹲在角落,眼神空洞,不像是个活物。 这可吓坏了狱卒,赶紧打开牢房查看情况,而就趁着这个时间,薛开骋眼神突然凛冽了起来,对着他的脖颈处就是一掌,然后逃了出去。 他这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他逃狱的消息带给了宇文澈。 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有多惊讶,他像是早就料到似的,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他道:“去通知大理寺的人,让他们多带些人去薛府守着,就说可以收网了。” 而薛家那边被人团团围着,也不知薛开骋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让他翻了过去,此时薛家如一潭死水,静悄悄的。 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丫鬟呼救的声音:“快来人啊!兰苑走水了!快来人啊......” 丫鬟的声音一层激起千石浪,瞬间整个宅子里的人都跑了出来。 薛开骋首当其冲的跑到最前面,眼看兰苑的火势越来越大,他想都没想的就冲了进去。 而屋子里面的薛夫人,正拿着蜡烛到处点火,她像是故意寻死似的,明明之前是那么怕痛的一个人,可是如今被烈火包围着,她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样子。 “母亲......”他喃喃的唤了一句,似乎并不相信眼前这个疯妇是他往日雍容华贵的母亲。 薛夫人猛然回头,隔着烈火,她望见了自己的儿子就站在她的眼前。 她赶紧冲着他大声嚷道:“你来干什么?” “你快走!你快走!” 她不顾一切的将薛开骋往外面推,嘴里不断叫着让他快走。 薛开骋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一切,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还没等他听到答案,头顶的房梁便轰然倒塌,直接砸在了薛夫人的身上,大火迅速吞噬着她的身子。 直到最后一刻,她的嘴里还在不断的念着:“快走,快走!” 薛怀仁在得知兰苑起火的时候,心里大惊,立刻派人去救火。 可是当他们赶到之时,为时已晚,大火已经蔓延开来,此时冲进去救人无疑是送死。 就在大家心灰意冷之际,只见从火光中走出一个人,当看清他的脸之后,大家皆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尤其是薛怀仁,他没有想到薛开骋会出现在这里。 两父子双眼对视的那刹那,他的心像是被利刃给刺了一下,让他痛的喘不过气来,还没来得及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只见远处来了一位身着绯袍的人,薛怀仁的耳边乱糟糟的,听不太清对方念了些什么。 而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薛家倒了,就像是大火里兰苑,不管他再怎么力挽狂澜,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历经几番波折,一切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第108章 打探虚实1 虽然距离立夏还有一段时日,但是天气却是已经炎热了起来。 今年多雨,一连几日的连夜大雨让京郊的河坝决了堤,河水淹没了大片庄稼,而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之后,又出现了烈日天气,眼下民不聊生,一片哀嚎...... 薛家恰好赶到这个时候被查出了贪污受贿,不仅如此,薛怀仁还仗着自己功高势大,独断专行,纵容宗族子弟骄奢淫逸,简直是目无王法。 皇上得知此事之后大怒,直接收缴全部家产充公,成年男子一律被判流放,妻儿则沦入官奴,就连往日里和薛家来往密切的官员都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其中就包括赵王一家。 半年前那桩已经盖棺定论的案子被重新翻出,因为在薛家库房里搜出不少西南一地的特产,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的端倪。 而恰逢这时又位自称是百越之人的女子替父鸣冤,这让一向多疑的皇上开始审视了起赵王和薛家的关系。 此时赵王正远在南京负责运河修建一事,还不知这场大火已经烧到了自己的身上,直到收到了来催他回去的圣旨。 眼下满京城的人都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就摆摊算命瞎子都会故作高深掐着手指,然后抬头望着天,深深感概一句:要变天了...... 望舒阁内,曲婉正在倚在长廊的椅子上喂鱼,听着夏荷说到皇上已经下令彻查西南一事之后,她手上的动作一顿。 前世的她就算是被养在深闺,不谙世事,但是也不至于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年那件事情明明已经结案,甚至赵王还因此事立了功,皇上特意将修建运河一事交由他全权负责。 虽然运河的修建并不顺利,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是今天这种结局。 还没等曲婉弄清这其中原委,芷江便从长廊的另一端赶了过来:“小姐,三姨娘过来了,说是想要看看你。” 三姨娘?夏荷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头,她口无遮拦道:“咱家小姐一没病二没灾,好端端她来看什么?” 芷江也觉得她是没安好心,因此替曲婉推诿道:“要不要奴婢寻个由头她将赶出去?” 她们对三姨娘的到来都是持着不欢迎的态度,之前方氏还没有倒台的时候,不见她过来看看她们家小姐,如今倒是殷勤了起来,这摆明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们以为曲婉会同她们一样,不屑与这样阿谀奉承的人为伍,谁料她却说:“让她进来吧。” 芷江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虽然她们家小姐自从回京之后,性情大变,为人处世不像当初那么谨小慎微,凡事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和思考,但是她毕竟小,见识有限,要是一步小心上了她们的当,这可如何是好? 因此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必须在她身边提醒着。 曲婉看出了她的担心,解释道:“若是这次我不见她,她下次肯定还会找借口过来,我们总次次都避着不见她吧。” “可是......”芷江还是有些不放心。 “快去吧。”曲婉道:“再让她等下去,就成了我目无长辈,刻意怠慢了她这位姨娘。” 芷江点了点头,随即退了下去。 片刻过后,三姨娘便踏进了望舒阁的院子,曲婉吩咐身边的人给她倒茶。 在喝了一口茶水之后,三姨娘满心欢喜的说:“怪不得姨母对这里的茶水念念不忘,这味道果然比其他地方的要清甜一些。” 而她口口声声称着老夫人为姨母,实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厚,属于那种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 老夫人当年是看她可怜才把她留下,原本想着将她养在身边,等过些年再为她找个清白人家,可是谁料她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府上的三姨娘。 或许在她看来,于其嫁给一个寻常人家然后耗尽青春陪他打拼,还不如跟着已经是五品官员的曲闻道来得划算。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赌对了,这些年来曲闻道官运亨通,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御史,而且前途一片光明。 之前她在方氏的打压下,她的日子不算如意,但是每日也是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不像弄梅堂的那位四姨娘,若是真的在怠慢了她,她肯定是会闹上了一番的。 而她之所以这么安静,就说明曲府这些年并没有亏待过她。 如今方氏一走,管家大权便落到了她的手上,而且看曲闻道那个样子,完全没有再娶一个的意思。 因此她内心埋藏已久的野心萌了芽,势必要为自己争上一争。 像她这样的人曲婉前世不知看了多少,之前宇文然得势的时候,便有不少自诩为年轻貌美的女子往他身上扑,可是结局是什么呢?不过是住进了那金屋制成的牢笼,终日惶恐不安,蹉跎岁月。 女子喜欢将自己的人生押在男子身上,就如同将命运悬挂在刀尖之上,然后刀刃对准自己。 曲婉静静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探究,三姨娘进门后向来和自己没有交往,前世的她尚未看清方氏用心险恶,还曾对她冷嘲热讽过,因此这位姨娘对她十分不喜。 以至于在曲婉落魄之时,她还不忘落井下石。 如今听着她话里的恭维,曲婉表现的既不抗拒也不喜欢。 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姨娘找我所为何事?” 三姨娘道:“妾身这不是得了一件好的料子,想着自己穿着可惜,便特意拿来给三小姐。” 曲婉瞅她身上穿着一件苎麻蓝色对襟衣裙,看样子极为简朴,倒是腕上那对金镯不俗,看着不像是寻常之物。 可是还没等曲婉将她看清楚,三姨娘便不动声色的将袖子往下面扯了扯,然后赔笑道:“之前三小姐刚刚回府的时候,兰儿识人不清,不小心冒犯了你,我今儿来此也算给她赔罪。”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摆明了就是打探曲婉虚实的。 曲婉早就料到这位三姨娘不简单,只是她没想到这狐狸尾巴这么快就藏不住了。 第109章 打探虚实2 “听姨娘说起四妹,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了,不知这位妹妹最近过得可好?”曲婉问起了曲兰最近的情况。 三姨娘微微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的说:“兰儿自幼身体不好,我只当她平安长大就好,因此事事顺着她,岂料竟让她养成了骄纵的性子,自从被罚禁足之后,她便整日闷闷不乐,想必是觉得自己也没脸在见人了吧。” 见对方用起了苦肉计,曲婉也不惯着她,她直接说:“四妹年纪还小,只要好好教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你自己教不好女儿,可别赖着我的身上! 你作为她的母亲,不好好教她,等来日出了这个宅门,有的是人教她怎么做人,等到那个时候,只怕你们想哭都找不到地方。 三姨娘万万没有想到曲婉说话这么直接,竟然让她无言以对。 虽然她没有点破,但是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责怪她没有管教自己的女儿,原本她是来此找曲婉套近乎的,岂料被她这个小姑娘教训了一番。 不过虽然觉得她的话刺耳,三姨娘面上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反而感激道:“三小姐说的是,但愿那丫头能够早日开窍吧。” 曲婉再没有说话,而她的沉默却让三姨娘坐立不安了起来,她主动找话说:“其实兰儿也想瞧三小姐的,毕竟都是府上姐妹,即使闹了不愉快,也不能生出隔阂让别人看笑话。” “只是可惜这丫头面子薄,自知自己做了错认了三小姐,觉得脸上无光,不好意思过来。” 她会不好意思?曲婉挑了挑眉。 前世的她嘲笑自己嫁给一个不受宠的世子,后面等宇文然发迹了之后,她又主动黏了上来,殷勤的样子可不必她这个做娘的差。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好意思,想必这是三姨娘故意说出来哄骗她的话吧。 “四妹有这个心就可以了。”曲婉不咸不淡道:“人就不必过来,免得到时候一来一去的累着她的身子,我这个做姐姐的看着也心疼。” 三姨娘微微一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回了一句:“还是三小姐体贴人,懂得体恤府上姐妹。” “姨娘客气了。”曲婉一副大度的模样:“如今府上诸事都由姨娘你一个人负责,我既能替你分忧些,自然是要当仁不让。” “还请姨娘回去告诉四妹,就说我这边她不用在忧心了,我一个做姐姐的,难道还会和她计较不曾?只是经此一事,希望她切记不要再如此莽撞,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能包容她。” 三姨娘闻言有些不悦,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能接下她这道无声的耳光。 她回道:“三小姐的话,我自然会如实带到,不过说来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不能给她一个好的出生,甚至还让她从娘胎里就带着病根出生。” 当年三姨娘怀中曲兰的时候,就想母凭子贵,因此暗地里找神婆要了生男胎的药,岂料最后生下来的还是一个女儿。 或许是三姨娘在怀她的时候喝错了药,导致曲兰在出生的时候,不仅难产而且孱弱无比,险些夭折在月子里。 曲婉不想看她惺惺作态的样子,曲兰的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的性格骄纵也是她这个做娘的惯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若是拿着那点微薄的血缘来绑架她,曲婉自然也是不许的。 “四妹的出身哪里不好?”曲婉反问道。 此话一出,三姨娘心里大叫不好。 都怪她说错了话,被人抓住了把柄,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正当她想着如何来话找补的时候,曲婉又开口道:“她是父亲的女儿,是曲家的四小姐,难道还有人苛待不成?姨娘这句话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趁此机会说与我听?” 曲婉故意给她添堵道:“也好让我替你分忧分忧。” 曲婉眯了眯眼,抬头看了她一眼,模样似笑非笑的,看得三姨娘心里直发麻。 虽说论身份地位,她比不上曲婉这个嫡小姐尊贵,但她到底也算她半个长辈,怎么能被她吓唬住呢? 可是如今她人在屋檐下,又有把柄在人手上,不得不低头认错。 “妾身一时失言,还请三小姐莫怪。” “三姨娘哪里的话。”曲婉笑了笑,可是她的笑容落到对方的眼里却是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以至于她根本就听不清她后面说的内容。 待她说完之后,三姨娘赶紧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正当她准备起身的时候,曲婉叫住了她。 “三小姐还有何事吩咐?” “三姨娘可别折煞我了。”曲婉娇嗔道:“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怎么的你了呢。” 这句话弄得三姨娘下不了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攥着手中的帕子,尴尬的站在原地,仍由对方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转。 曲婉原本是不想为难她的,叫住她也只是让她将带过来的礼物给带回去。 而三姨娘听到这句话,顿时就变了脸色。 “东西是给三小姐的,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姨娘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实在是穿不了这么多的衣服,这些料子放在我这里也是蒙灰,还不如让姨娘带回去,给四妹妹她们多制几套。” 哪有女子嫌自己衣服多的?她说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想同自己撇清关系。 三姨娘想了又想,最后说:“兰儿整日待在家里,不像三小姐你这般聪慧,她哪里需要这些东西?” 她的意思是曲婉如今入读于国子监,需要靠着身上的绫罗绸缎来证明自己身份。 先敬罗衣后敬人,这个道理可是从那辈就老祖宗传下来的。 曲婉听着却是付之一笑,她说:“不久便是裙幄宴,既然四妹在家中闲来无事,不如便陪着我一起参加,这样一来,我们俩姐妹也好有个伴。” 裙幄宴是特意为京城那些贵族之女举办的宴会,每年都在春日里举行,但是今年却因为出了少女失踪之事,这场宴会便被推迟了。 第110章 鱼饵 裙幄宴是借着踏春赏花的名义,世家大族的子女们聚在一起,一是为了联络感情;二是为了积攒人脉。 每年邀请的人数都是精挑细选的,除了是未婚的少女的之外,她们的家世必须要在京城数一数二。 因此这项活动参加的人数不多,但是只要能被邀请,便说明是被人承认了千金小姐的身份。 听到自己女儿也能出席这场宴会,三姨娘一扫心中阴霾,全然已经忘却了刚才的不快。 她问:“三小姐此言当真?” 曲婉点了点头说:“我已经禀明了祖母,说这次裙幄宴想要带着府上姐妹一起出行,她老人家也同意了。” 三姨娘只觉得奇怪,因为在一般的宅院中,最忌讳的便是庶出的孩子抢了嫡出的风头,因此在吃穿住行方面都奉行严苛的等级制度。 可是没想到曲婉却主动带着她们出席这么大的盛会,她到底是单纯不懂事,还是另有所图? 若是往常情况下,三姨娘不弄清楚这个问题是不会睡觉的,但是今天她却一改态度,直接就应了下来。 主要是这个机会难得,她不想自己的女儿错过。 她离开望舒阁的时候,曲婉又让人送了她好些东西,她这次可谓满载而归。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夏荷疑惑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不收她的东西就算了,怎么还能送她东西呢?” 在她看来这位姨娘捧高踩低,根本就不知道她家小姐这般对待。 就连芷江也不明白她们家小姐这么做的道理,但是她并没有问出声,只是默默收拾着桌上的茶杯。 最后夏荷忍不住了,她道:“小姐未免也太心软了些,就算她们可怜,可是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说我心软了?”曲婉望着远处的风景道:“我只不过放下了一个鱼钩,是她自己迫不及待地咬了上来。” “什么鱼钩?”夏荷不解,正当她准备接着问下去的时候,一旁的芷江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问了。 夏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住了嘴。 而另一边的三姨娘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咬上鱼钩,正满心欢喜的往自己院子赶,在路上她遇到了曲柔。 而她却当住没看见似的,直接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在曲婉还没有回来之前,曲柔在这个家是掌上明珠般的存在,不仅深受长辈的喜欢,就连府上这些姐妹,对她也是尊敬有加。 如今见此一幕,深深刺痛了曲柔的眼。 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丫鬟倒是先替她鸣起了不平:“这三姨娘可真会见风使舵,难道她忘了之前在小姐面前伏低讨好的样子了吗?” 虽说树倒猢狲散的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是亲身经历过了之后,还是不免感叹一句:人心莫测! 她带着满腔的怨气回到自己的院子,一回去便遣散了身边的下人,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三姨娘则是匆匆忙忙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将门一关,悉数着今日的收获,然后差人将曲兰给找了过来。 待曲兰一来,她将东西推到她面前,亮给她看。 曲兰也是头一次见这些料子,往日她都是要等到制衣的时候才能看见这些,而且还是要等到别人挑好了之后,才能轮到她。 如今见摆在眼前的这一切,她知晓全部都是她的,没人会跟她抢,因此两眼都开心的放光。 她用手摸着面前的绫罗绸缎,脑子里想好该用这些制成什么样的衣服了。 见自己女儿这么开心,三姨娘又告诉她一个更好的消息。 听到自己也能去裙幄宴了之后的曲兰,激动的捂住嘴巴,开心的直跺脚。 裙幄宴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能够参加的宴会啊!曲兰没有想到这等好事会落到她的头上,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她清醒过来之后,对她娘亲说:“娘,你快掐掐我......” 她生怕这是一场梦,若真的是梦的话,她希望永远可以不要醒来。 “傻丫头!”三姨娘宠溺地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虽然力度不大,但是曲兰还是感受到了她指尖传来的温度。 这不是梦,这是梦想成真了。 “那这些都是用来给我做衣服的吗?”她指着眼前的绸缎,一脸开心的问。 “不然还能给谁?”三姨娘说:“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这些东西当然是你的了。” “娘——”曲兰听完了十分感动,甚至眼眶都红了,她将脑袋搭在她娘亲的肩膀上,微微的晃动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你对我真好!” 三姨娘听罢苦笑着摇摇头,她这个闺女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了些,喜欢将心思都挂在脸上。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曲婉那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她不知道她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和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三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一酸,当初是她贪慕富贵才会选择嫁进曲家为人妾室,以至于她生下的孩子一出身便是庶出。 若是不想曲兰走自己的老路,如今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三姨娘说:“眼下这个家你父亲最看重这位三小姐了,不仅因为她占着嫡出的身份,更因为她作为郡主伴读,每天来往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你没事的时候多同她走动走动,与她拉近一些关系。” 曲兰撇了撇嘴:“若不是大姐落水,这个伴读哪里轮得上她来当啊?” “你这丫头——”三姨娘用手拧了拧她的耳朵,继续道:“你大姐落水那是她没有这个命,和三小姐有什么关系?” “总之你听为娘的话,没事与她多来往,也让你父亲注意到你。” 其实这里这里面还有更是一层的意思,只不过三姨娘没有明说。 曲兰被洗脑了之后,竟然也开始觉得只要自己同曲婉拉近关系,自己的父亲便会注意到她,然后她也就能同她们一样。 第111章 乌龙1 第1 芷江在替曲婉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在她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一枚玉佩,她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一下,发现并不是她家小姐的东西。 而且看这个做工和样式似乎是男子佩戴的,这个念头一出,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就将这东西掉在地上。 曲婉听见了动静,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芷江心里有些紧张,话里也带着颤音,不过好在曲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见外面没了声音,芷江便小心翼翼的将东西给揣在怀里,然后趁着换差的空隙给溜了出去。 因为怀里揣着“赃物”她也不敢乱跑,而是去找周嬷嬷。 周嬷嬷这些日子都在喝中药调理身子,她的房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芷江就是靠着这股味道找到了她的房间。 她来到的时候,周嬷嬷已经准备休息了。 她如今上了年纪,身体比不上年轻人,平日里只能做些轻松的活计,像守夜这样事情,她已经交给了芷江和夏荷她们负责。 听见外面有了动静,她赶紧起身披衣,然后开门。 见芷江一脸紧张,时不时的还四处打量,她心想肯定是出事了,便起身关上了门窗,等确定没有人了之后,她才坐下。 她一坐下,芷江就将她怀里的东西给了拿了出来。 看着她手上的那枚金镶玉佩,周嬷嬷皱起了眉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只当是芷江从哪里拾的东西,找不到失主,所以想要交给自己保管。 芷江见周嬷嬷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解释道:“这是我在小姐梳妆台上找到的。” 此话一出,周嬷嬷的眉头蹙的就更紧了,因为这枚玉佩一看就是男子身上所佩戴的,而曲婉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梳妆台上怎么能有这种东西? 难不成她......还不及周嬷嬷细想,只觉头晕目眩,差点就昏了过去。 芷江赶紧上前扶着她,周嬷嬷抓住她手臂问:“这当真是在小姐的梳妆台上找到的?” “嗯嗯。”见周嬷嬷这般模样,芷江不忍再继续说下去,但是此事关乎这她家小姐的名声,她又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周嬷嬷忍痛闭了闭眼,芷江见状赶紧又说:“不过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小姐行事谨慎,断不可能做出这种出阁的事情来。” 周嬷嬷睁开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不懂,正所谓好女怕郎缠,那些男子有的是龌龊的手段。” 有的男子为了攀上高枝,会刻意弄脏女子的名声,然后胁迫女子家人将她嫁给自己,有些甚至还会教唆女子丢下一切同他私奔。 不管是哪一种,周嬷嬷都不能接受曲婉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被这么污蔑。 如今看着这么玉佩,这倒是让她想到前些晚上,她看到的那一幕。 暹箩被人接走的那个晚上,其实周嬷嬷也醒过一次。 透过窗户她看见曲婉站在阁楼,正当她准备起身查看情况的时候,负责守夜的丫头走了出来,而就在这时,她的眼前晃过一道黑影。 因为夜色的原因,她看得并不是很真切,只是隐约看到有道黑影从曲婉的身边的掠过,然后跳了出去。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老花眼。 再加上曲婉很快就跟着丫鬟进了房间,所以她也就放心的睡了下去。 如今看见这枚玉佩,再想到之前的那道黑影,周嬷嬷只觉得细思极恐。 她作为从小看着曲婉长大的嬷嬷,又是郡主陪嫁丫鬟,她虽不求曲婉可以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家,但是至少也要是个清白人家的孩子。 可是谁家清白孩子会半夜爬墙啊? 周嬷嬷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收下这枚玉佩,对芷江说:“东西就先放在我这里,小姐那边你先别惊动她,等我想想法子。” 芷江点头,郑重其事的说了一句:“好。” 周嬷嬷又说:“你赶紧回去,别让小姐起疑。” 而等芷江离开之后,周嬷嬷独自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好久,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原本今天是白梨守夜的,但是芷江却说什么也要陪着她一起。 白梨是刚入府的丫头,因为为人勤快能干,又没有什么坏心思,周嬷嬷特意提拔了她。 白梨将今日有人替自己守夜,便打着哈欠准备退下,谁料她刚一迈腿,芷江便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白梨不解的问道。 “我一个人怕。”芷江故意找了一个借口。 “那你去睡吧,今夜我在这里守着。”白梨作势就要躺下。 但是芷江却说:“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在这里陪着我干什么?”白梨问。 “我怕你怕。”一向稳重的芷江演起戏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可是白梨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她扯了扯被子,躺下说:“我不怕,不用你陪我。” 见她这样,芷江也赶紧躺下。说:“没事,等下次你陪我就行。” 白梨:“......” 曲婉那边还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夜里她口渴醒了之后,想要喝水,刚要起身,便看见角落里有道影子冲了过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冲到了自己跟前,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是声音却是格外的熟悉,是芷江。 她问:“小姐,你要干什么?” “喝、喝水。”曲婉只觉得她有些反常,但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问题。 芷江听完赶紧将水给端到她的手上,然后还贴心说了一句:“小姐喝完之后赶紧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曲婉点了点头。 等她睡下之后,芷江却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她巡视了一整圈之后,见没有什么异常,便继续躺下休息了。 整个过程,白梨都没有睁眼,雷打不动的睡着她的觉。 而芷江却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整宿都没有闭眼,她一直警惕着周围的任何的动静。 她就这样硬生生的挨到了天亮。 第112章 乌龙2 曲婉一起身,芷江就立马迎了过来。 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曲婉心里纳闷,问道:“你怎么了?” 芷江心里藏着事,脸上自然也带着忧色,但是当着曲婉的面,她却不敢透露出半个字,只能找个借口说是自己在夜里受了凉。 曲婉听完便让她休息去了,又唤来别的丫头伺候自己洗漱。 芷江一从房间里出来,就立马找到周嬷嬷。 周嬷嬷昨晚听到了那个消息,忧心忡忡,也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她一见芷江就赶紧起身,焦急的问道:“昨晚怎么样?” 芷江摇了摇头说:“小姐半夜里醒了一次,但是是找水喝的。” “你都看清楚了吗?”周嬷嬷又问。 “我都看了。”芷江脸上带着倦色,但是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周嬷嬷琢磨了一会儿,想着以芷江的性子,她说没有肯定就是没有的。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她们想多了?周嬷嬷在心里思忖着,过了半晌之后,她又说:“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人知道,切记不可往外透露半个字。” “嗯嗯。”芷江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周嬷嬷不说,她也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哪怕事情就算是她们想的那样,她们也要拼命护住曲婉,不能让她的清誉有一丝一毫的受损。 周嬷嬷又看芷江一眼,然后道:“近些日子你先留意小姐的举动,记下小姐平日里都接触了什么人。” 芷江点了点,但是立马又犹豫了起来:“这府上的人都好说,但是国子监的人......” 任芷江本事再大,她也不能进到国子监啊。 别说她了,就连周嬷嬷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说到这里,两人立马就愁眉苦脸了起来。 良久之后,周嬷嬷面色一狠,她招了招手,芷江见状赶紧将耳朵给凑上去。 只见周嬷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之后,她露出了诧异之色。 等周嬷嬷说完之后,她问:“这个法子可行吗?” 周嬷嬷眼神冰冷,眼下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但是至少能保证望舒阁大半夜的不会被人贼人盯上。 “先瞒下这件事情再说,现在最主要的是看小姐怎么想。” 曲婉自幼丧母;父亲又是一个一心扑在官场,对于儿女这些私事向来是不闻不问的;曲老夫人作为她的祖母,虽疼爱她,但是对于像这样的事情总归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因此她们必须趁着这个事情尚未被人发觉之时,赶紧摸清曲婉的心思。 若她只是和这个玉佩的主人萍水相逢,那么事情就好解决;若是对他情根深种,那就不得不早做打算了。 周嬷嬷怀揣这个心思,重新制定了望舒阁的当差的规矩。 将守夜的丫鬟由一名加到了三名,同时还安排芷江去做另一件事。 曲婉还不知这两个人已经为她操碎了心,当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才想起之前欠宇文澈的那枚玉佩。 她记得自己就是将玉佩放到梳妆台第二个匣子里,可是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纳闷,找来夏荷问了一嘴。 岂料她也说自己没看见。 曲婉贴身的东西一向都是由夏荷和芷江负责,如今夏荷没有看见,那么只能找另一个人了。 不过曲婉考虑到芷江昨晚守夜辛苦,便没在继续问下去。 曲婉这边前脚一走,周嬷嬷立马就找到夏荷。 问她:“小姐近日出门之前可曾交代了你什么?” “啊?”夏荷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自己,脑子犯还着浑,眼神里带着清澈的愚蠢。 周嬷嬷索性直接问她:“你贴身服侍小姐这么久,就没发现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夏荷想了想又想,最后眼神一亮。 周嬷嬷见状追问:“怎么了?” 夏荷说:“小姐比起在沅陵确实是变了些,之前她爱吃甜口,如今饮食却是清淡了起来。” 周嬷嬷:“......” “我看是你爱吃甜口吧。”周嬷嬷瞪了她一眼,有些许的无可奈何。 夏荷嘿嘿一笑,没有否认。 见从她嘴里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周嬷嬷摇着头准备离开。 她刚一转身,夏荷就拉住她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模样娇憨可爱。 可是周嬷嬷眼下心里被一团乱麻缠着,压根就没空理她,敷衍的问了一嘴:“怎么了?” “你见芷江姐姐了吗?”夏荷问。 “你找她赶什么?” “小姐梳妆台上有个东西不见了,今早的时候她还来问我瞧见了没有。” “你是怎么说的?”周嬷嬷终于从她嘴里得知了点有用的东西,因此一扫脸上的倦怠,着急问道。 夏荷是个直肠子,她没有察觉到周嬷嬷脸上的情绪变化,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往日都是由芷江姐姐负责这些东西,因此我想要找她问问瞧了小姐的东西没有。”她只当自己考虑周到,嬷嬷会夸她。 却不料对方接着又问她:“小姐可曾和你说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夏荷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不问清楚?”周嬷嬷责怪道:“平日里我教你的那些都忘记了吗?” 周嬷嬷教她们在服侍主子的时候,一定要专心和细心,同时还要管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说的也不能说。 可夏荷哪哪的都好,偏偏改不掉粗心的毛病 周嬷嬷又问:“那你见小姐找不到这个东西之后,脸上神情如何?” “小姐什么都没说。”因为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所以夏荷记得很清楚,她家小姐只是随意问了一嘴,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这下就轮到周嬷嬷弄不明白了,她沉吟片刻:“芷江那边我去问,她昨日守夜辛苦,如今刚刚睡下,你别去吵着她。” “好。”夏荷乖巧的点了点头。 “忙你的事去吧!”周嬷嬷挥了挥手,可是刚等她转身,她又叫住了她。 “嬷嬷还有何吩咐?”夏荷停下脚步问道。 “以后在小姐身边当差放机灵点。”周嬷嬷嘱咐道。 “晓得了。”夏荷还以为周嬷嬷指的是今早的事情,所以赶紧应下,然后麻溜儿的跑去做事去了。 第113章 乌龙3 芷江那边很快就将周嬷嬷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完了,她将东西都藏在自己床脚下,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大概到了晌午时分,丫鬟们便发现自己晒在外面的里衣不见了。 因为是这种贴身之物丢了,她们一开始还不敢声张,可是这人一多了,她们便有了底气,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年纪稍长的嬷嬷,然后由她去禀明主子。 三姨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端茶的手一顿,差点就将里面的茶水洒了出来。 “还有这种事?”如今她一门心思都放在曲闻道和后面的裙幄宴上,承认是对府上的这些琐事有些不上心,但是她没有想到,才短短几日出了了这样的事情。 丫鬟的贴身之物丢了,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却经不起考究。 现在丢的是丫鬟的东西,若是放任下去,惹出了更大的祸事怎么办? 曲家府上女眷众多,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小姐,要是这种丑事传了出去,只怕会辱了她们的名声。 眼看着裙幄宴就快到了,这是她娘俩翻身的机会,她可不能让这种事情挡了她们向上爬的路。 她立马叫来浆洗的妇人,问她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出现在浣衣房。 这名妇人姓苏,平日里大家都唤她的苏娘。 她一袭粗布麻衣,未带珠钿,唯有在鬓边插上一朵绒花,常年的浣衣工作让她的背佝偻着,即使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也挺不直腰来。 她认真的回答着三姨娘的每一个问题,看样子是个极为本分的妇人,这件事想必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三姨娘微抬下巴,对下面的苏娘说:“近日有丫鬟丢了自己的贴身衣物,你那边也注意点。” 她提醒苏娘要看好小姐们的衣物,钱财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名声。 苏娘是个聪明的人,她一点就通,回去便安排了几个丫头,严加看守,一定不能让贼人再次得手。 除此之外三姨娘还让管家多安排些人手,加紧巡逻,誓要将那个偷衣服的贼给抓住。 周嬷嬷在得知此事之后,偷偷塞了点银子给管家,让他多派点人来望舒阁。 管家只当她是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他推辞着不肯接受,说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到,断然没有借此敛财的意思。 可是周嬷嬷却管不了这么多,她知道只有银子花出去了,人们才会专心替自己办事。 她硬将银子塞到管家的手上,不容他有任何的拒绝。 等她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望舒阁里也有丫鬟的衣物被偷了,被偷了衣物的那几个丫鬟找到了周嬷嬷,向她说明事情经过。 周嬷嬷听完之后安慰着她们:“别怕,这件事情我已经和管家的说了,他今晚就会派人过了来。” 说完之后她又嘱咐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以后当差的时候都注意点,尤其是到晚上,别一个个都睡得死沉死沉的,也要留出一个眼睛出来,千万不能让贼人进了咱们望舒阁的院子!” 她一向以严肃以示人,今日更甚,简直到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她交代完了所以的事情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此时芷江已经等着她了。 “东西呢?” “被我藏在床下面了。” “那个地方不安全,等没人了之后,你还是给我吧,我拿去烧了。” “嗯嗯。”芷江点了点头。 周嬷嬷让她去偷丫鬟们的里衣,为的就是让大家知晓,如今有人已经盯上这些年轻的女子,以此多增加夜间巡查的人手,好让有些人可以知难而退。 这是不得已的完全之策,周嬷嬷的眼里迸出冷意,而此时距离京城有十多里郊外,有人在烈日炎炎之下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可吓坏了一旁的人,只见他赶紧端着茶水劝道:“如今日头正晒,世子不妨去荫凉处休息休息,这点活计就交由下面的人做吧。” 自从护城河决堤之后,大水漫盖了大片庄稼地,也摧毁了不少田舍庄园。 宇文澈奉命来此治水, 今日是他到这的第三天,河水逐渐退却,给他留下一地疮痍。 因为人手不够,他便亲自下场抗洪救灾。 阳光洒在他清矍的眉目间,越发衬得他整个人都俊朗了起来,正当他准备接过对方手中的茶水解渴之时,却听到一阵悠长而又厚重的钟声。 他一抬头,只见葱郁树木之上,赫然矗立着一座佛塔。 他问:“这是什么声音?” 寺庙里不会无缘无故响起钟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旁的官员解释道:“这座寺庙是由当地的人集资修建的,如今河水决堤,庙里的和尚得知了此事之后便主动大开寺门,里面设有休憩住宿的地方,如今应该是到了放斋饭的时辰了。” 百姓为菩萨塑金身,菩萨为百姓遮风雨。 如此一来,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也都有一个去处。 宇文澈又问:“那寺叫什么名字?” “龙游寺。” 龙游寺?宇文澈眼睛微眯,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而身旁的人误会他的意思,赶紧解释道:“此庙因三面环水,又建于高地,涨潮之时,从高处俯瞰就像是一条巨龙盘踞于此,因此得名。” 宇文澈什么都没说,只是从他的手上接过茶水,然后一饮而尽。 朱封潜见了之后,立马又补充道:“那庙里还建有一处观潮台,人登起其上,视野辽阔,是不少文人墨客喜爱之地,留下的诗文更是数不胜数,更有人言:登龙游寺,赏天下景。” 烈日下的风是带着热气的,但是听着从高山之上传来的钟声,却让他们的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宇文澈想着有机会一定要亲自拜访,但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治理水患。 民间有句俗语:大灾过后必有大疫。 他必须趁着事情尚在掌控之中将一切都处理好。 第114章 宴会准备 曲婉一回到曲府就察觉到不对劲,可是明华堂那边来人,说是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明日就是裙幄宴了,想必此番叫她过去是有要事同她交代。 此时明华堂坐满了人,正当曲婉准备提起裙摆迈进门坎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三姨娘在说话:“如今府上空荡荡的,我正打算找人植些花草树木过来......” 她似乎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没有接着说下去,转头看见曲婉进来之时,她笑着站起身,熟络的走到她身边同她问候道:“三小姐可算是来了,老夫人可一直等着你呢。” 她一向以热情示人,如今又正逢她春风得意之际,脸上的笑容更是只增不减,甚至眼角长出了笑纹她都尚不知晓。 她更不知道自己的虚情假意早就被对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还只当自己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姨娘形象。 曲婉同样回她一个甜美的笑容,然后绕过她,径直走到老夫人身边,朝她福了福身。 曲老夫人笑吟吟的应着她,一脸的慈祥。 等曲婉落座之后,老夫人又说:“悠悠好像长大了些。” 曲家的伙食比起沅陵那些清汤寡水确实是要养人,再加上周嬷嬷变着法的给曲婉补身子,这久而久之的,曲婉的身材比起之前确实是要丰腴了一些,但是整体还是清瘦的。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曲婉的身上,自然也包括曲柔。 自从她母亲出事之后,曲柔不像之前那般高调,整日除了去书院读书之外,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知道她在打算些什么。 她听了老夫人这句话,眼神自然是忍不住曲婉的方向望去。 初见曲婉似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记得。 温婉如玉的一个人,就像是一头刚刚从山间出来的小鹿,举手投足都带着些拘谨。 整个家里她只愿意亲近祖母一人,就连她们的父亲,她都是带着一股疏远的态度。 她当时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觉得她就算是占着嫡女的身份,但是若是论起其他肯定远远不及自己的,可是后面发生的这一切却让她不得不正视起这位多年未见的“妹妹”。 如今再见她时,她就像是一颗明珠,只要有她在,满堂的风采便会被她一人占去,就像是如今一样。 三姨娘夸她是有芙蓉之姿,待到几年之后会更加好看。 而对于众人的夸赞,曲婉并没有表现出有多大的激动,她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 然而就是这样,却是深深刺痛了曲柔的眼。 自从她出现之后,她的一切便被夺走了,长辈的宠爱、姐妹的仰望......如今甚至就连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美貌都要被她抢走了。 不允许,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当她想着用什么法子将众人的目光从曲婉身上转移的时候,老夫人却突然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曲柔挺立的背脊一僵,随即换了笑颜看向座上的老夫人。 曲老夫人同样也看着她,虽然她母亲手段毒辣且为人善妒虚伪,但是她这位孙女却是乖巧懂事,这些日子曲柔的举动,她都看着眼里。 方氏离开家后,她便担起了做长姐的职责,上孝敬长辈,日日自己这里请安问好;下关爱兄弟姐妹,经常见她督促曲陵然的功课。 也算是对得起这些年来曲家对她的栽培。 这点曲老夫人很满意,因此即使她母亲做出这等丑事,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曲柔在众人心里的形象。 对于明日的裙幄宴,她特意叮嘱曲柔:“悠悠和兰丫头都是头一次出席这种宴会,你这个做长姐的到时候可要多帮衬着点。” 曲柔回道:“祖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两位妹妹的。” 这个时候曲兰俏皮的说了一句:“那就有劳大姐多费心了。” 曲柔对她的点了点头,仿佛真是一个知心大姐姐,但是只要曲婉瞧见了她心里隐藏的肮脏心思。 她生的美貌,又不甘度过平凡的一生,前世的她本来和黄家那位公子订下婚约,但不知她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然让重诺的曲父亲自上门取消了婚约。 黄家虽比不上京城中那些根基深厚的门阀世家,但是也算得上清白人家,再加上黄家那位公子年纪轻轻就在朝中崭露头角,前途风光无限。 就这么被人取消了婚约,这简直是伸手去打他们的脸。 就为了这件事情,导致两家的关系一直不好,这也让一向看着面子的曲闻道觉得脸上无光。 那个时候曲婉已经嫁给了宇文然,成了他的世子妃。 在得知曲柔同黄家那位公子退婚之后,她甚至还傻傻的将她给接到王府安慰。 殊不知她才是天下那个最好笑的人! 曲柔看不上黄家那位公子,但是因自己庶女的身份,一般的权势人家不会娶她为妻,她又不甘心给人做妾,所以这时间一拖,她便成了老姑娘。 就在大家以为曲家这位小姐会孤苦一生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宇文然登基以后,突厥大肆侵犯大梁的领土,那个时候朝廷刚刚结束了困扰多年的割据之乱,此时国库空虚,兵马不足,根本无力迎战。 因此曲婉作为一国之母,为了平定这场祸事,只能忍痛舍下孩子,独自踏上了为人质的道路。 而曲柔也就是这个时候做了宇文然的妃子,是曲家的人送她进宫的,她打着照顾公主的名义进宫,第二年就成了贵妃,整个宫里都是由她一手掌控。 等曲婉回来之时,她正躺在宇文然的怀里,一片旖旎之色,提醒着曲婉两人已经背着自己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她甚至还来不及伤心,宇文然就从曲柔的怀里起身,对她说:“你刚刚回来,对宫中一切事物尚不熟悉,因此还是贵妃暂管六宫吧。” 贵妃?曲婉看向他身后的曲柔,多年未见,她依旧是那么美丽,而她却被漠北的风霜折磨的不成样子。 有些时候她甚至自己都嫌弃自己,因此对于丈夫的变心,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只是淡淡的会了一句:“是。” 她以为两人的关系是从自己走之后才会变成这样的,曲家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才会送曲柔进宫。 可是当她重活一世,清楚的见到曲柔眼里的野心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寻。 第115章 红玉镯 思及此,曲婉的眼神闪过一丝悲凉,当初是她识人不清,才会走了这么多的弯路,如今再次面对这些所谓的亲人,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老夫人这次叫她们过来主要是为了交代明日裙幄宴的事情,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她们姐妹几日平日里要多走动,拉近一些关系。 其实这些东西对于曲婉来说,根本就小菜一碟,别说是区区一个裙幄宴,就连是国宴她都是参加过且轻车熟路的。 待老夫人交代完这一切之后,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们这一众人又是在明华堂里用了晚膳之后才各自退下。 曲婉刚走出老夫人的院子,迎面便看见了曲兰,看样子她是在等着自己。 老夫人的叮嘱还在耳边,曲婉虽然清楚的知道对方是想要从自己这里捞到好处,才会刻意做出这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但是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曲兰还笑的这么好看,她就更没有理由对她视而不见了。 她走近她的身边问道:“时间不早了,四妹怎么还在这里?” 曲兰见她这样主动开口,便知她已经不在意自己之前的冒犯了,比起她母亲的隐忍,她却是个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小丫头。 之前她对曲婉的抵触是发自内心的,眼下她的讨好和拉拢也是全部都写在脸上的。 像她这种人,压根就用不着曲婉多费心思,她自己就会漏洞百出。 “今儿在祖母那边,我听到了一件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环顾了一眼四周,然后贴近曲婉耳边,准备说与她听。 曲婉也作势躬了躬身子,听完之后,面露惊讶之色。 “你说的都是真的?”曲婉问。 曲兰点了点头,“祖母担心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不好,所以便瞒下来没有声张。” 曲婉听了之后有些想笑,竟然老夫人都不想声张,就说明此事干系重大,可曲兰却傻傻的将这话说与自己听。 这到底是真的单纯,还是真的没长脑子? 曲婉看着她,半天都没有说话。 曲兰被她盯着,心里有些发毛,她问:“三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曲婉收敛起自己的表情,然后认真道:“既然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祖母他们定会找出贼人,然后秉公处理,四妹你就不要多想了。” 曲兰在此等着曲婉是为了试探她的,但是听着这话倒像是早就被她料到了一般,她的心里有些泄气,正当她打算继续的时候,曲婉却道:“眼下时辰不早了,四妹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到时候姨娘担心。”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抬腿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曲兰打了一个冷颤,然后也赶紧回去了。 曲婉刚坐下,便有丫鬟端着食盒递了上来,道:“这是三姨娘送来的糕点,她记得小姐爱吃甜食,所以亲自做了些。” 明明自己刚刚同她在一席用膳,她的点心又怎么这么快送过来?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将东西送过来了,她再拒绝的话也不好意思,于是便将东西收下了。 等三姨娘的人退下之后,曲婉将点心赏给夏荷,说:“我刚刚在祖母那边用过晚膳,眼下正饱着呢,这点心就给你们分了吧。” 夏荷很开心的接过食盒,然后满心欢喜的将它打开,却只听她“呀——”的一声,然后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原来那食盒下除了一盘精致的点心之外,还躺着一只玉镯。 那用鸽子血制成的玉镯不管是色泽还是材质皆是上乘,然而就是这样的东西却让夏荷犯起了难。 她将玉镯交给曲婉,由她处置。 曲婉看着红得能滴血的玉镯,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浓长的眼睫遮盖住瞳孔里的不屑,她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过了半晌之后,一声“哒”响,曲婉将玉镯扣在桌上,说了一句:“收下吧,也好全了她这份心意。” 夏荷点了点头,此刻她胃口全无,收好玉镯之后就退下了。 另一边三姨娘正在焦急地等着回应。 见丫鬟空着手回来,她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问道:“怎么样?三小姐可曾将东西收下?她说什么了?” 丫鬟回道:“收下了,三小姐让奴婢带声谢,说姨娘您辛苦了,等她哪日有空了会专门过了看您的。” 她收下了就好!三姨娘暗自搓了搓了手心。 一开始她还担心对方清高,不肯收下她的东西,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 不过也是,之前红玉镯可是难的珍品,哪怕对玉石这一类的东西一窍不通,但是只要见到那只玉镯都会忍不住赞叹,这她原本是想留着给自己女儿出嫁当嫁妆的,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只要曲婉愿意帮她们母女,像这样的宝贝东西,以后总归还会再有的。 到了第二日,曲兰早早的就起来了 。 她穿着最新赶制出来的衣裳,是一套由石青洋缎制成外裳,下面搭着一件同色系的马面裙,妆容比较简单,唯一下点功夫的便是衣服上的花纹了,虽然瞧着不起眼,但是是出着京城中最优秀的绣娘之手,花纹栩栩如生,却不喧宾夺主。 这是三姨娘特意找人定制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容貌比不过那位府上另外两位小姐,就连才情也都不敌她们。 若是穿着打扮太过鲜艳只怕会给人们留下一个招摇的名声,因此她另辟蹊径,刻意让她穿的低调一点,好给外人留下一个人淡如菊的形象。 可惜曲兰不能理解她的娘的这一番苦心,她觉得这身衣服太素了,根本就不能衬托自己美,为此还发了一通脾气。 只见她坐在梳妆台上,撅着个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她一把夺过丫鬟手上的簪子,看着上面的素白小花,她吩咐道:“去将我今年生辰的时候,祖母赏的那套点翠绿宝拿过来。” 第116章 学人精 三姨娘一掀开帘子便看见了曲兰正在发脾气的一幕,身边的丫鬟拗不过她,正准备换一套珠钗的时候,三姨娘出声道:“你先退下吧。” “是。”丫鬟行了礼之后就退下了。 曲兰看向自己的母亲,对她撒娇道:“娘,这东西也未免太素了些,咱们家已经有个姑子了。” 她嘴里的姑子正是被赶去尼姑庵的方氏,如此她每日常伴青灯之下,除了吃斋念佛,便是砍柴挑水,丝毫没了在府上做当家主母的雍容华贵。 三姨娘用手刮了刮她鼻子,用宠溺的语气教训道:“你这张嘴啊!” 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像是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世间的险恶,想当年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家里突逢意外,她是在死人堆里才捡回一条性命,自然凡事都比别人多了一个心眼。 可是曲兰作为这个家里的四小姐,自幼什么都不缺,唯一受过的委屈也只不过是被人冷落了之后觉得自己自尊心受辱了而已。 做人最难得的是形散神不散,可是她......还没有神。 而恰恰这一点的做得最好的是望舒阁的那位三小姐,三姨娘每每在想,到底是经历是什么才会让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习得如此胸襟。 若她是个男子,只怕状元郎都比不过她,也的亏她是个女子,纵有一身才情,也难逃嫁人的命运。 只要再等几年,等曲婉嫁出去了之后,这个家便是她说了算。 而方氏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偏偏要和她争,这下好了,把自己争去了尼姑庵,倒是为她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三姨娘就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只是可惜眼下,自己女儿和当初的方氏犯了同样的一个错误,她们都把曲婉当成了敌人,想要除之而后快。 就连老谋深算的方氏都在曲婉的身上占不到一点便宜,反而还把自己的后半生也搭了进去,更别提什么都不懂的曲兰了。 若是她真的得罪了曲婉,三姨娘不敢想这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因此她要好好教曲兰,切勿让她步了方氏的后尘。 “你觉得你这位三姐如何?”三姨娘轻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曲兰正了正身子,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认真。 她想了想:“若论起容貌她不及大姐,但是身上的气度却是无人能及,估计京城中的世家女子没有一人能比得上......” 曲兰不知她所羡慕的这一切都是曲婉前世用命换来的,她只觉得若是自己学会了她这种为人处世的态度,没准自己也会有出人头地的哪一天。 她心中的想法正是三姨娘所期望的,见自己女儿开始反思起了自己,三姨娘心里有些许欣慰。 她道:“女子的容貌固然重要,但是最要紧还是要有本事在身,你如今年纪还小,有些东西为娘不方便教你太多,但是你要记住,别人给你的东西都有可能被抢走,只有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会永远属于你自己。” 曲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三姨娘继续又说:“此次出席裙幄宴的女子都是和你一般大的世家小姐,你要和她们打好关系,切记不能穿的太招摇。” “这又是为何?”曲兰不解。 对她而言,自己打扮的越好看,她们就越会高看自己。 能吸引这群年轻女子目光的永远是名贵的服饰和冰冷的珠钗。 若是她穿着太寒酸,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跟在她们身边的丫鬟呢。 三姨娘自然知晓自己女儿的心思,作为庶女的她,一直被上头的两个姐姐打压着,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出风头的机会,她当然是不会放过了。 但是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不宜她太过放肆。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于其和她们争奇斗艳,不如利用她们努力地往上爬——”三姨娘的语气温柔,但是仔细听来,便能察觉到其中的狠戾:“不要让她们觉得你是和她们争东西去的,要让她们把你当朋友。” “你看看你三姐,何曾浓妆艳抹过?可偏偏就是这样,她被选中了郡主伴读,难道她是靠这些东西胜过那群千金小姐的吗?” 当然不是,曲兰摇了摇头。 她回想起曲婉刚刚回府的样子,确实是像她母亲所说的那般,没有那些身外之物做陪衬,但是就是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 “那我这次......”曲兰有些明白了,她打消了内心的念头,准备学着曲婉的样子,做个超然物外的大家闺秀。 说动了她之后,三姨娘便唤来丫鬟为她梳妆。 而望舒阁的那边,曲婉也已经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准备了。 对于此次的裙幄宴她其实心里没有什么想法,更没有激动可言,倒是周嬷嬷表现的一脸紧张。 她早早的将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绣有兰花的钱袋子,胀鼓鼓的,一看里面就有不少的银子。 这笔钱不是从曲府帐房出的,用的是郡主生前的嫁妆,不仅如此,曲婉现在所用的一切几乎都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一般的女子出嫁,父母都会给她准备嫁妆,沈家更甚,沈凌晚当年可是带着半个沈家嫁过来的。 因为娘家财力雄厚,以至于即使后面夫妻两人离心,沈凌晚靠着自己嫁妆依旧能在这个家里过得风生水起,不用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前世曲婉识人不清,将这笔嫁妆交由别人打理,最后亏得血本无归。 而如今她学聪明了,牢牢地将钱袋子攥在自己手里,眼下已经积累起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周嬷嬷将钱袋子递给芷江,然后交代道:“这些碎银子你拿好了,在外面要照顾好小姐。” 芷江接在手里,点了点头。 交代完芷江之后,周嬷嬷又走到内室,将自己打探到的这次出席裙幄宴的人家小姐的情况全部都说与曲婉听。 同时还不忘出着主意道:“其他那些千金,小姐或许不熟,但是赵家那位小姐,小姐想必是认识的。” 她口中的赵小姐正是赵将军府的幺女——赵红玉。 因为赵家和沈家同为武将的原因,所以关系较为亲近,郡主还在世的时候,两家便时常聚在一起。 而如今赵家大小姐已经嫁为人妇,不似之前那般肆意潇洒,可这位赵家最小的小姐还尚未婚配,比曲婉要大上两岁。 两人在一起或许还能说上几句话,重温着当年两家的情谊。 曲婉听她说起这位赵小姐,脑子里想的却是之前在皇后寿宴上,她那场身姿绰约的舞剑,一袭红衣似火,手拿软剑,丝毫不逊色于男子的正义凌然。 曲婉记得前世的赵红玉好像最后嫁给了一个文臣,居于内宅之中,倒是埋没了她这一身武功。 想到这里,曲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第117章 出行 或许是对同命之人的怜悯,曲婉在听到赵红玉这个名字之时,心情顿时就焉了下去,还是在周嬷嬷的点醒下,她才回过神。 “小姐莫要紧张。”周嬷嬷道:“皇宫都去过了,这只不过一场贵女之间的聚会而已。” 她若是知道眼前这位女子曾为了一句誓言赴汤蹈火,更是单枪匹地的守过一座城,便不会说这句话。 但是若是真的被她知晓了曲婉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只怕她会不能接受...... 就在曲婉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曲兰在收拾妥当了之后,专门来找曲婉,想要和她同乘一辆马车过去。 对于她们母女的频繁示好,聪明人都能瞧出她们是另有所图,可偏偏她们像是不知道似的,一个劲儿往上面倒贴。 周嬷嬷担心她们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到时候还会反咬她们一口,因此她在曲婉耳边提醒道:“虽是有姐妹血缘,但是不可深交,人心隔肚皮,小姐要多留个心眼才是。” 周嬷嬷万事都替曲婉考虑,生怕她被表现所迷惑,然后一不注意着了她们的道。 对于周嬷嬷的好意,曲婉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不用她说,她也能明白这对母女从自己这里想要的是什么。 “她们既然喜欢演戏,那我自然要奉陪,不然她们搭起戏台子唱给谁看?”曲婉冷冷道。 话虽如此,但是周嬷嬷还是不想曲婉淌这趟浑水,因为在她看来曲府一家就没有一个好人。 哪怕是对曲婉疼爱有加的老夫人最看重也是他们曲家的利益。 从方氏设计谋害曲婉的计划败露的那一刻起,周嬷嬷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碍于情面,她没有明说罢了。 对于周嬷嬷的担忧,曲婉解释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名义上的妹妹,我要是一直晾着她的话,反倒成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 周嬷嬷听完这番话之后,心神略缓,觉得她说的对。 “那我这就把她请进来。”周嬷嬷说完就准备转身出去。 曲婉却从背后叫住了她:“不用!” 只见她起身,从丫鬟手上拿过眉笔,对着铜镜描了几下眉。 镜子中的她肤白如雪,眉目之间已经有了美人的风采,几笔下去眉形便被她勾勒出远山的模样,搭配着她那对柔情似水的眼眸,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就像是千沟万壑之中流出的泉水,给人以清冽之感。 描好眉之后,曲婉搁笔离开。 院子里的曲兰一见她出来,立刻就热情的迎了上去。 嘴里甜甜的唤着她:“三姐!” 曲婉瞧她今儿这一身穿着打扮太过素雅,一改往日浓妆艳抹的样子,便知她背后肯定是有高人指点。 她们就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吗?既然如此,那她就成全她们! 曲婉面带笑容,对曲兰道:“让妹妹久等了,实在抱歉。” “三姐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曲兰同她道:“是我等不急了,所以才急着来找的三姐你。”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大大方方的表示自己为了此次宴会准备已久。 曲婉见她这般模样便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快走吧,可不能耽误了你的好兴致。” 就这样,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至于曲柔则是坐的另一辆,两辆马车齐头并进,且都是带着曲家的标志。 唯一不同的便是曲婉她们坐的那一辆会时不时传来嬉笑的声音,而曲柔的那一辆安静像是一座空轿似的。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道理上,可是突然一停,差点让里面的人从位置上掉下来。 还是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出糗。 曲柔身边的丫鬟也是一个脾气火爆之人,有好多事情曲柔不方便出面的,便是由这个丫鬟代劳。 只见她掀起帘呵斥着:“你们是怎么赶路的?不知道小姐还在马车上吗?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担待得去吗?” “请小姐恕罪!”马夫解释道:“实在是道路太窄,两辆马车并驾而行有些拥挤……” 对于对方的解释,丫鬟秀儿压根就不在意,正当她准备说别人怎么好端端的,就偏偏他出这么多事情的时候。 另一辆马车里面的人探头出来,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待了解清楚了过后,曲兰对着马车里面关心道:“大姐你没事吧?” 秀儿望了自家小姐一眼,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便主动替她回复道:“多谢四小姐关心,我家小姐无碍” “那就好!”曲兰放下帘子,又重新坐回车里。 此时曲婉的声音响起:“巷子路窄,还是让大姐先行吧。”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展现的确实大人胸襟。 以至于后面即使曲柔的马车行驶在了最前面,但是她的脸色始终是阴沉沉的。 而另一边曲兰还在有说有笑的同曲婉分享着趣事。 她说起这裙帷宴的由来,一副做足了功课的样子。 裙帷宴是从前朝流传下来的一项传统,具体可以追溯到一位名唤“福姬”公主的身上。 原来的裙帷宴没有具体的时间,只是选中春日的某一天,但是自从前朝覆灭后,每年的裙帷宴便定在了这位福姬公主的生辰那一日,也就是每年的三月十五。 这个时候正值春意盎然之际,用来踏春赏花是最好不过的了。 然而人们却忘了这其中有一段悲壮和血腥的历史。 福姬公主是前朝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她天真烂漫,最喜欢的便是召集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子一起陪她玩耍。 每到春日,她便会吩咐宫人在郊外寻一地方,然后用裙帐将那个地方围起来。 史书上记载:“长安贵女,游春野步,遇名花则设席藉草,以红裙递相插挂,以为宴幄。” 第118章 正面硬刚1 只是可惜这位公主生在了前朝没落的时代,一场战争打了四十年,不仅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就连朝廷也都无力在抵抗强敌的进犯,最终在崖山之战中,城门被破,满城军民以身殉国。 在一片震天杀喊声中,在火光和鲜血相互摇曳的暗夜里,人人都想保命,只有那位公主逆流而上。 可是她单薄的身子如何抵得上百万军队?最终不过是成为刀剑下的亡魂而已。 后面在清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这位躺在尸海下的公主,她身负数箭,人们数了数,一共十六支。 更有一支插入脖颈,流了满地的血...... 破城的第二日便是她十七岁生辰,若是没有这场战争,她依旧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女儿,她会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会继续过着她潇洒肆意的日子。 但是这一切都在黎明之前结束了,她没有看到这一年的春天。 一个时代的结束象征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一群人庆祝的是另一群人的死亡。 马车里,曲兰对这些往事滔滔不绝,曲婉表面上认真地听着,实际上她的思绪已经飞出去了很远。 一场裙幄宴是一个做父亲的对女儿最深沉的爱,在那个国家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公主度过了她衣食无忧的十六年光阴,若非如此,后面的崖山之耻也不会这么让人耿耿于怀。 如今的裙幄宴已经背离初衷,成了一场杯觥交错用来拉拢人心的聚会,在一片流过血,受过伤的土地上继续载歌载舞。 见曲兰说了这么久,曲婉沏了一壶茶给她:“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曲兰稳稳的接过,笑着朝她道了一声谢,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从上马车开始就一直在说个不停,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姐是嫌我啰嗦了?” “怎么会!”曲婉的语气温和,脸上没有办分不悦的神情:“我只是担心你现在说了太多的话伤了嗓子,毕竟后面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我怕你的身子吃不消。” 她前世与家中的几个姐妹来往还算是密切,但是全部都是她一厢情愿的结果,但凡只要她一日不去找她们,后面的聚会她们就不会带她。 可怜她那个时候太看重亲情血缘,竟然没有觉得这种行为有任何的不对之处,依旧上赶着同她们玩耍。 如今重活一世,她对她们表现出客气而又疏离,反倒是她们跑过来巴结自己。 而这一切的转折都是从她变得有价值开始。 想到这里,曲婉自嘲的笑了笑。 曲兰没有发现对面人的异常,她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当真就不在继续说话了。 出城的马车里,曲婉眯着眼睛假寐,曲兰则是规规矩矩的坐着,欣赏着她的睡颜。 曲柔比她们二人先一步抵达,她还没有想好去什么地方,正想着要不要等曲婉她们一起进去之时,突然有人唤她。 她转了头,就看见太师之女谢明华带着一群人朝她走了过来,与她同行的还有那位安德候之女江花莺。 三人皆在书院读书,也算的上是同窗好友,今日在这里与她们相聚,曲柔并不感到奇怪。 “想着你也会过来,我和花莺便在这里等着你。”谢明华露出花一样的笑容,拉着曲柔的手,同她寒暄道:“刚才见你左顾右盼的,可是在找人?” 曲柔回道:“家中还有两个姐妹在后面。” 她回答完谢明华的问题之后,又看向她一旁的江花莺,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一脸关切的问:“怎么瞧你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快别说了——”江花莺撇了撇嘴,丝毫并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曲柔见她这个样子,便没在问下去。 正当这时,曲婉她们的马车到了。 跟车的婆子率先从马车里跳出来,然后将脚凳放后,隔着帘子对里面的人唤道:“三小姐,四小姐,到了。” 曲婉缓缓睁眼,而她一旁的曲兰却是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扶着丫鬟的手就下了马车。 她一下马车便看见了曲柔,笑盈盈地对她叫一句:“大姐。” 曲柔带着笑意微微朝她点头,但是眼神始终是盯着马车的看,就像是毒蛇一般。 而另外的两位也是对车里面的人充满的好奇,听闻她替母守孝三年,去的还是沅陵那种偏远的乡下,这些年她的位置一直是曲柔代替。 渐渐的人们开始忘记了曲家还有这么一个嫡女的存在,纷纷觉得曲柔才是这个家最值得骄傲的女儿,就连当初要选郡主伴读的时候,人们也都以为曲柔胜券在握,岂料最后选中了她。 自从曲婉回京之后,除了入宫之外,便再也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因此人们只知道曲家的三小姐回来了,但是具体她长什么样还是一无所知。 曲兰下车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着马车里面的人唤道:“三姐小心,我扶你下车。” 在外人看了如此姐妹情深的一幕却刺痛了曲柔的眼,而此时马车帘被掀开,一双纤柔白净的手搭在了曲兰的手上,紧接着便看见一位身着孔雀蓝纱裙的妙龄女子缓缓从里面钻出。 初夏的太阳有些许毒辣,但是随着女子的动作好似给众人来了一股清风,令人心旷神怡。 众人皆是屏住呼吸,看向她。 当看清她的容貌之后,人群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怎么是她?” 说这话的是江花莺,原本她也和众人一样期待着马车里的人出现,但是当她看到对方的脸之后,脑海自动浮现出了一段不好的记忆。 一旁的谢家小姐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便问:“你认识她?” 就连曲柔也好奇的看向她,因为在她看来,两人并无交集,更谈不上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了。 正当这时,曲婉已经走到她们跟前,唤了曲柔一声:“大姐。” 曲柔赶紧回过神,笑着应和她,然后给她介绍起来身边的人。 哪怕两人之间有多么不对付,但是在外人面前,该装的还是要装一下的。 第119章 正面硬刚2 按照每年的惯例,能参加这场裙幄宴的不超过十户人家,但是由于每户人家的小姐都会带些家眷以及仆人过来,所以眼下一群浩浩汤汤的人都看着曲婉她们。 在别人都感叹这京城中又多了一位美人之时,江花莺却是已经将她视作了眼中钉。 以至于介绍到她的时候,她不屑的轻哼一声,然后嘲讽似的开口:“原来你是曲家的二小姐。” 曲婉抬头看去,按照前世的记忆这应该是她和江家这位小姐第一次见面,她对自己的反应淡淡,只顾着拉着曲柔的手交谈,一副要将自己孤立在外的样子。 前世自己和她无冤无仇,她尚且都不待见自己,更不要说她还曾在自己身上栽过一次跟头,这下她就更加不会放过自己了。 不过曲婉也不是怕事的人,更不会傻到去讨好她。 见她不待见自己,曲婉对她反应也是淡淡。 可就是这样反应的彻底激怒江花莺。 她怒道:“你不是有孝期在身吗?怎么还敢来这里?” 按照大梁历律,凡是家中有父母离世者,都需要守三年孝期以报养育之恩,这三年期间不许参加任何宴会,且只能身着素衣。 若有不为者,视为不孝,一律按罪处置。 江花莺这一嗓子,直接给曲婉扣了一个好大的帽子,就连曲柔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看向曲婉,虽脸色有着担忧之色,但是心里却是乐开花儿。 但是曲婉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般,气急败坏的同对方争辩,反而冷静的回答着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 她道:“多谢江小姐还记得家母,我还只当三年前的那场大雪淹没了她的痕迹,这京城中再无一人记起她” 沈凌晚是在三年前的正月逝世的,她走的那一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而如今已近夏日。 换句话说就是曲婉如今守丧期已经过去了,自然可以出席今年的裙幄宴。 她没有选择同她据理力争,而是轻飘飘地一句话解释了自己为何来此的原因。曲婉细腰挺得笔直,神色意味深长。 之前还盛气凌人的江花莺,在她的回击之下,已经不复当初那般神气 曲婉站在低处,一切动作都落在人们的眼中,只见她现在紧抿着嘴角,听到别人提及她的母亲,睫毛微微一颤,像是想到了伤心事,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几分。 她的姿态越是温顺,就越是衬得江花莺无理取闹了起来。 若是她就此停手的话,局面还不至于闹得太过难堪,可她偏偏要以蜉蝣撼大树。 “难怪之前见你在胭脂铺里,原来是憋了好久才放出来啊。”江花莺说这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狂妄,就连谢明华都听不下去了,连忙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可江花莺才顾不上这么多呢,当初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被抓去天策府?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可她堂堂侯府家的小姐当街被人抓走,这已经够让她颜面扫地了。 不仅如此,侯府的人在将她从天策府接回来之后,差点动用了家法,若不是她母亲拦着,只怕她还要受皮肉之苦。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害的她,这让她如何不恨? 曲婉也感受到了她的滔天恨意,她嘴唇一勾,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容:“那日匆匆一见,还没同江小姐正式打过招呼,是曲婉失礼了。” “不知后面江小姐是如何从天策府回来的?” 此话一出,顿时现场一片哗然。 她们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听到曲婉口中的天策府,她们顿时便有了看戏的兴趣。 但是正当战火愈演愈烈的时候,曲柔却站出来打着圆场,她安抚着江花莺:“莺莺别动怒,我三妹刚刚回京,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江花莺如今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她毫不客气的对曲柔说:“这件事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你替她道什么歉?这么爱当好人,怪不得位置被别人抢了去!” 曲柔被当着众人的呵斥了一句,却也是揭露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曲婉的伴读之位,大家之前都以为是曲柔的,原以为她们的公平竞争,但是江花莺的一个“抢”字,直接将这件事情定了性质。 曲婉时隔三年再回京城,这里已经没有了她位置,人们不认识她,但是却对曲柔的为人很了解。 在外人眼中曲柔不仅长了一张惊心动魄的脸,为人更是热心肠,相比与曲婉,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她。 而曲柔虽是在人前被扫了面子,但是眼下的形势是对她有利的。 她面露为难的表情,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她可是好言相劝过的,要是两人真的因为此事撕破了脸,这可不管她的事了。 曲婉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呢?她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淡淡开口:“江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和大姐乃是至亲姐妹,她怎么不能代表我了?” “至于你说的我抢了她的位置......”曲婉刻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目光巡视着看向二人,用一种审判的语气开口:“这是何意?曲婉不懂,烦请江小姐解释一下。”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江花莺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了什么,说实话这个位置你自己坐的也辛苦吧,在那个穷乡僻壤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想必听起课来是一窍不通吧。” “我辛不辛苦就不劳江小姐费心了。”曲婉扬起眉头,眼神平静地扫过她,就像是看待什么低贱之物一样。 “你若是对此事有所怀疑,大可禀明圣上,犯不着在这里替别人鸣不平,未免掉了自己的身价。” “你!”江花莺大怒,正准备抬手打去的时候,被谢明华硬生生的给按住了。 她赔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说完便强拉着江花莺走了进去,曲柔也跟着她们一起。 她们这一走,周围顿时就安静了下了。 刚刚发生的那一切,让不明真相的众人都有些发蒙。 她们没想到面对他人刁难,还能以这样强势的态度回击,看来这位曲家三小姐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这是众人对曲婉初见时的评价。 第120章 不在乎 曲兰见此情形彻底傻了眼,原本她按三姨娘教她的,一路上谨言慎行,没曾想等待她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她偷瞄曲婉一眼,见她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并不把江家这位小姐放在心上。 她能如此淡定,但是曲兰不能,她瞧三人越走越远,心里越发着急了起来。 她这点小心思在曲婉的眼中暴露的一览无余,前世的曲婉也同她这般害怕自己被孤立和抛弃,因此便费尽心思的巴结和讨好这群人,活生生的将自己弄成了一个笑话。 也许上察觉到了曲婉的眼神,曲兰收敛起了自己神情。 她问:“三姐和那位江家小姐可曾有过什么误会?” 误会?曲兰想多了,单凭一个江花莺还真的不值得自己误会。 “你想多了,我同这位江家小姐素未谋面,又何来误会一说呢?” 此话一出,曲兰便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曲婉,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若是真的如她所言这般,那为什么好端端的那位江家小姐会在人前故意让她难堪呢? 即使她的性格蛮横,但是也不会像条疯狗似的胡乱咬人啊。 或许曲兰终其也无法理解,有些人做事是不需要讲理由的,而被欺负的人唯一的错便是太弱了。 这是曲婉经过前世所有的是是非非之后才悟出来的道理,她知道现在和曲兰说这些是没有用的。 这世间的道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所以她也没有解释,而是跟着众人的脚步一起走了进去。 她一走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池的莲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因为经过了门口的那一遭,导致没有人过来主动和曲婉搭话。 在外人看来她可能是被孤立了之后导致的不合群,但是曲婉却乐得自在。 在她心中牛羊总是成群,只有猛兽才会独行。 曲兰这个时候也没有跟着她的身边,而是转而去找了曲柔。 “大姐~”她来到亭子处,对着里面的人唤道。 曲柔回头见是她,便连忙邀请她进来。 哪怕她不满曲兰这几日和曲婉的亲近,但是她也始终没有挂在脸上。 对于曲兰这声大姐,她依旧是答应的爽快。 待她坐下之后,曲柔又对她说:“怎么不叫三妹一起过来?” 曲兰悄悄看了一眼江花莺的脸色,见她在听到曲婉的名字之时,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摆明了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作为安德候之女,在京城一众贵女之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己犯不着因为曲婉而得罪了她。 因此就找了一个借口说:“三姐最喜莲花,看见了满池的莲花便走不动道了,我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应我,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曲柔听着她这番话,思绪没由来的飘到了之前她落水的那一次。 那次也是面对满池的莲花,曲婉说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二人争夺一夫,最终自己赢了。 但是曲柔听着心里却是一点开心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在曲婉的眼中,她看到了滔天的恨意,以及倒映在她眼里的自己,而她就像是被熊熊烈火包围着一样。 被困在那个方寸之地,没有任何逃生的地方。 她心里一阵后怕,想要退缩却不料一脚踩空,跌落湖里。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便出现了一名英俊的男子。 想到这里,曲柔竟莫名的有些羞涩,就像是寻到了出路一般。 亭子里面的少女聚在一起,很快便传来了欢声笑语。 她们玩着行酒令,输了的人就要喝酒。 一连几把下来都是那位魏家小姐输了,几杯果酒下肚之后她便摆手认输:“不行了,不行了。” “再喝下去人就要醉了。” “这是我亲自酿的果酒,那就这么容易醉人?说好了愿赌服输,你可别耍赖哦。”说这话的是另一位身着粉色对襟长裙的少女。 其父是户部尚书,还有个兄长,今年刚走了进士。 而输了的这名袁家小姐,家中也是做官的,而且还是鼎鼎有名的巡抚司。 自从薛家被抄家后,袁家便顶上了他的位置,眼下正风光无限,前途一片大好。 “真不是我耍赖,而是你酿的果酒后劲实在是太大了。” 许是她鲜少饮酒的原因,哪怕是果酒也让她的胃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 见她这么吃力,众人也没在继续为难她,而是继续这下一轮游戏。 袁家小姐则是找了一个空隙溜出去醒酒,她走到曲婉身边,对她说道:“这满目莲花可真是亮眼。” 此地名叫莲花台,顾名思义便是以莲花着名。 每到夏日莲花盛开的时节,便有不少的游人慕名而来。 眼下虽不是盛夏,但是已经有不少的莲花结着花苞,有些甚至迫不及待的开始绽放了。 曲婉看向她,眼神里有些疑惑。 因为哪怕她重活一世,但是有很多的人还是不太熟悉。 就拿眼前人来说吧,即使她将所有的回忆都过了一遍,但是始终没有她的名字。 袁家小姐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便主动报上了家门。 曲婉恍然大悟,同时也明白薛家已经彻底倒台了。 曾经的荣耀富贵,如今都已经被他人代替。 真是应验了戏台上的那句唱词: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对于薛家的结局,曲婉不同情,一切皆是他们咎由自取。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而如今冒出来的袁家,到底又是谁把他们推上台的? 所有的谜团困扰着曲婉,正当这时,亭子里传出一阵骚动,把袁家那位小姐吓了一跳,差点就跌进了湖里,还是曲婉出手扶住了她。 “小心!”她出声道。 “多、多谢......”袁小姐吓得有些气息不稳。 第121章 救下 曲婉寻声望去,发现是一头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梅花鹿惊扰到了她们。 此地依山傍水,经常有野兽出没,一只梅花鹿不足为奇,大概是这群千金小姐久居深闺,所以才会受到惊吓。 正当曲婉准备收回自己的眼神,不管这桩闲事,却突闻一阵马蹄声传来。 她定睛一看,从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一群人影,其中为首的那位身着紫衣,骑着一匹白马,正向她们这边策马而来。 这样大的动静惊着了那头梅花鹿,竟开始朝着人群撞去,这可吓得众人花容失色,纷纷尖叫着逃窜。 其中曲柔不知被何人推搡在地,不仅头上的珠钗掉了一只,就连手也受伤了。 所有的人都只顾着自己,眼看着那头梅花鹿要像曲柔撞去的时候,那名紫衣男子搭箭拉弓,然后只见那头鹿应声倒下。 箭矢直插它的咽喉,其力度之大,射法之准,压根没想让它活命。 鲜血飙出数丈高,甚至有一滴落在曲柔的眉间,为她无故增添了一丝妩媚。 整个过程快到人们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都还在沉浸在惊魂未定的场面中。 而射箭之人已经下马移步到曲柔身边,只见他捡起地上遗落的簪子,然后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最后尖端朝内,将她递给了曲柔。 “惊扰到了姑娘,抱歉!” 曲柔看着眼前如谪仙一般的男子,一时恍惚到忘记了回话。 若不是好友谢明华的那句:“赵世子!”她估计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曲婉极力压制着自己如舂米似的心跳,克制着微微的颤抖,从宇文然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簪子。 宇文然见她眉间的那一抹红,是刚刚溅到的鹿血,他从自己怀中掏出手帕一并递给了她。 “多谢世子!” 干净的手帕被宇文然揣在怀里,已经染上了他身上的熏香,是一股清冽的龙涎香。 见她收下自己的东西之会,宇文然将弓箭往后收了收,恰巧这个时候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 他只要一个眼神过去,便有人过来处理地上的尸首。 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力和威严。 曲婉遥遥的瞧着这一幕,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她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人是宇文然,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薛家出事,首当其冲受到波及的便是赵王了。 听闻皇上已经下令重查西南土司王暴毙一事,而这个之前是由赵王负责的案子,皇上这么做,无疑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打了他的脸。 身为赵王的长子,宇文然不仅不替父分忧,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英雄救美。 这到底是太过冷静还是他另有所图呢? 或许是她目光中的探究太过明显,被宇文然察觉到了,他转身的时候,突然往曲婉这边望了一眼。 曲婉没有躲避,两人视线交汇在一起,就像是闪电遇到了雷鸣,即将落下来一场暴雨。 这个时候另一位身着锦服的公子哥也从马上下来,对着那群被吓傻了的少女们,躬身行礼道了一句:“抱歉!” 原来他们是趁着今日天气好,所以一起相约着出行打猎。 岂料在追赶猎物的过程中,惊扰到了在此聚会的她们。 “实属无意之失,还请小姐们见谅!” 因为对方的态度恭敬有礼,她们也不会说些什么。 谢明华有些不安的看向曲柔,问她是否受伤。 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既然无人受伤,那便是最好的。” 原本袁家小姐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但是见对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酒瞬间就清醒了一半。 她看向曲柔,“那边这么热闹,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曲婉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别说如今宇文然也在那里了。 但凡是和他有关的一切,曲婉都感到厌恶,哪怕是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她都会觉得恶心。 可是正当曲婉想要拒绝她的时候,对方却不由分说的牵起了她的手,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念叨着:“反正这莲花又不会跑……” 她话里暗含的意思,曲婉听的很明显。 花不会跑,但是人会跑。 可是她有没有想过,花不会害人,但是人回。 有多少人的命运都是被眼里的荣华富贵所耽误的呢? 而此时凉亭里已经重新回复了热闹,因为有了男子的加入,导致今年的裙帷宴注定不会像往年一般简单。 曲兰暗中后悔起了自己听从了母亲的话,穿着一身简单的就过来了。 虽然她的打扮看起来让人觉得亲切,但是在一群燕瘦环肥的美人中间,她的美丽并不起眼。 曲婉被袁家小姐强行拉进这场聚会,可是曲婉却没有任何心思应酬。 她走到曲兰身边,问道:“没事吧? 曲兰摇了摇头,轻声回了一句:“没事。” 曲婉瞧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知她有心思,同时又见她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对面看,便知她打的什么注意。 哪怕她们如今身处这场裙帷宴中,但是人们之间所表现出来的亲切感却将她们孤立在外。 这是所有人际关系中心照不宣的手段。 看着其他人已经熟稔到可以相互玩笑,但是自己却只能作为陪衬,这让曲兰觉得心有不甘。 眼下他们玩的猜谜的游戏,用美酒作为赌注。 男子若是输了,便要用钱来换酒;若是女子输了,便把酒送于他们。 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说的便是眼下这种场景。 宇文然为了后面的争夺帝位,早早的就从现在开始布局。 眼前如今这群年轻的少年郎,后面有很大一部分会成为他今后的左膀右臂。 就拿他左边那位身着玄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的少年来说吧。 他是清河崔家的公子,祖上原镇守幽州,其势力不容小觑,其祖父乃是皇上亲封左武卫大将军,百年之后更是被追封护国公,死后同曲婉的外祖父一样,葬入了广陵,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当初太子妃要为其子选妻的时候,崔家的女儿也在其中。 后面若不是太子谋反被废,只怕他们崔家还会出一名皇后。 虽然不知道后面那位崔家姑娘婚配了没有,但是宇文然落难的时候,崔家确实是出了不少力。 曲婉一一看过,发现这群人中除了有崔家的公子外还有刑部侍郎的次子、提督统领的弟弟、掌銮仪卫事的长孙…… 为了下好一盘棋,他真的是谋划了很久。 第122章 谜团 曲婉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比起宇文然的处心积虑,她明白自己眼前还欠缺太多。 两人身份上的悬殊就注定扳倒他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但是她不会退缩,那些她曾经尝过的苦,受过的难,一定也要让他经历一遍。 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她在夜里那些辗转反侧的日子,才对得起她死去的孩子! 曲婉攥紧拳头,眼里闪过杀意。 而此时有人出了一个难题,在此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解的上来。 他的题目是,如今面前有三杯酒,如何让这酒分平均的分给两对父子。 有人答:“让他们一人喝一口,轮着分。” “一人喝一口的话,又何谈平均呢?”男子手拿折扇,敲打着桌面:“一共三次机会,若是你们答不出来,那这美酒就是我们的了。” “再拿一个酒杯过来,将酒重新分一次。”曲柔出声道。 对方抬眸睨她一眼,“还剩最后一次机会。” “这个怎么不行?”江花莺说:“你只要求平均,又没说其他。” 她的性子比较急,说起话来也是不过脑子。 那位魏家的公子,名唤魏青。 听她这么质问自己,也不恼,而是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其中缘由。 江花莺听完之后便不在作声了,其他人也是一阵沉默。 魏青环顾四周,见没人在站出来之后,将折扇一打,露出他脸上的梨窝:“若是没有人的话,这酒可都归我们了。” 说完还朝着背后的人得意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曲婉记得这个魏青,前世他仗着自己是有功之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一次甚至借着醉意轻薄自己。 那个时候宇文然刚刚登上帝位,还未立下皇后,但是众人皆心知肚明这个皇后之位人选只能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结发妻子,也就是曲婉。 可是他竟敢将他的脏手伸向这位未来的皇后,这简直是不可饶恕! 曲婉唤来侍卫以失礼之罪将他暴打一顿,然后丢出宫去。 后面这件事情被宇文然知道了,他什么也没说,既没有关心自己的妻子,也没有怪她打了自己的兄弟。 一切都按流程走着,曲婉很快就被封为了皇后,一身凤冠霞帔的她被他牵着手,与他一起接受着万民的朝拜。 那是她最接近幸福的时刻,可是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圆满结束后时候,突厥来犯,大臣们觉得此时以大梁的兵力根本无力抵抗,唯一能做的便是休战养息。 而为了安抚突厥,他们提出由大梁派出人质以表诚心。 而魏家人力荐由曲婉,给出的理由却是冠冕堂皇:公主和皇子的年纪还小,经不起路上的颠簸,而她的身份足够尊贵,足以彰显大国风范。 于是曲婉就这么被他们捧上高位,然后重重摔下。 想到这里,她内心的恨意就止不住的翻滚。 就在魏青觉得自己已经胜利的时候,一个声音将他的幻想打破。 “只需找祖孙三人即可。” 魏青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位估摸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她一袭简单的装扮,差点让他将她错认了谁家小姐的婢女。 倒是她身边那位女子,模样生的可人,虽不引人夺目,但是有种让流连忘返的美。 曲婉被他的眼神恶心到了,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赶紧用手在背后点了点曲兰,示意她快点说话。 曲兰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开口:“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还请这位公子告知!” 魏青见她完全面生的样子,便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这是曲御史家的四小姐。”谢明华介绍着她的身份,同时海提了一嘴曲婉:“旁边的那位是三小姐,她刚回京城不久,想必你也不认识。” 谢明华是这一群女子之间,年纪最长的那位,加之家世显赫。 家中除了有入朝为官的,也有经商的,属于有钱又有权的那一种。 高祖在位时,曾下令彻查官员之间贪污受贿。 一时间凡是为官者皆是担惊受怕,生怕这股风刮到自己身上。 但是唯独谢家,他们什么都不怕,因为自家做生意已经很有钱了,根本就看不上别人送来的那些三瓜两枣。 每当哪个地方受灾之时,谢家总是第一个开粮赈灾。 久而久之的也就积攒起了一定的名望。 像这样的世家总是会被忌惮和防备的,可是谢家却因为家族男丁稀少,且都无心朝堂而逃过了一劫。 因此谢家算是为数不多得以善终的世家了。 有了谢明华的介绍,曲婉她们的身份昭然若揭。 而曲兰的答案便是最终的结果。 魏青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解出来了。 他有些泄气,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板着个脸。 众人皆以为是这位曲家四小姐解出的谜题,但是只有宇文然清楚的知道,这背后是有高人帮她。 而那位高人正是站在她身边的曲婉。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江花莺同魏青的争论上,他看见曲婉偷偷同身边人耳语,然后紧接着便是大家所听到的那个答案了。 他不明白,既然她知道答案的话,为何不自己说出来,而是要借他人之口? 他同样也不明白,为何一个好端端的人竟然甘愿为人棋子? 宇文然迷起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眼前之人,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始终无法将她全部看清。 第123章 下套 谜题由曲兰解开,众人皆是夸她聪慧。 谢明华看着小家碧玉的曲兰,悄悄的在曲柔耳边低语:“你这个妹妹可不是简单的主儿......” 她是家中的嫡长女,又是住在大宅院里,母亲不仅统管全家照料着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还要提防家中小妾的作妖,甚至还要抽出一部分心思来应付已经嫁出去但是时不时的喜欢往娘家跑而且又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小姑子。 谢明华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习得一双火眼金睛的认人之术。 她看着曲兰如沐春风的样子,这和她家中那些庶出弟妹因多背了几篇文章,而被父亲夸奖的小人得志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谢明华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当年她放弃京城一众世家子弟不嫁,偏偏嫁给高家那位二公子 高瞻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就再大家以为谢明华嫁进去会独守空房,成为一个怨妇的时候,她却盘下了京郊的一块空地,开始做起了自己的生意,最后赚得盆满钵满,还让浪子回了头,将日子过成了所有人都羡慕的模样。 曲柔因为她这句话,眼神多了一丝幽怨还夹杂着些许不甘。 她在家中的宠爱已经被曲婉抢去了,难道在人前的风光也要被乳臭未干的曲兰抢走吗? 不,她当然不允许! 曲兰此时还沉浸在人们口口声声的夸赞中,压根就不没有察觉到危机的来临。 曲婉透过薄纱看着外头,微风轻拂,池塘里的莲花在绿叶的掩映下,及时还没有完全盛开,但是已经有了清新婉丽之美...... 悠闲的场景并没有让她的心情放松下来,正当她琢磨着几日发生的种种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上次的棋局,你可否再与我下一场?” 这声音立马就将游神的曲婉拉回现实,她看向声音的主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宇文然自那次同她交手输了一次之后,便在心里日日反省,经常一个人对弈到深夜。 这便是他的可怕之处,表面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是暗中蛰伏,寻找机会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与此人为敌,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曲婉向他行了一礼,收回起自己眼神:“一盘棋而已,哪里就值得殿下这般割舍不下呢?” 宇文然笑了笑,知道她这是在调侃自己,他的笑容很温和,可是那其中却颇有深意。 曲婉冷冷望着他,相比毫不掩饰的狰狞面目,这如深井一般的幽深才更叫人害怕,因为你永远也猜不透他想要什麽,就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会有什么东西从这井里爬出来! 他并非是个输不起的人,相反在他看来有的时候输是为了更好的赢,也正因如此,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一个不争不抢的悠闲世子而已。 “难道你怕了?”宇文然反问道。 这话听起来很平和,但是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在。 曲婉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摇头否认:“能和殿下坐在一起下棋,已是臣女荣幸之至,就算输了,也够我吹嘘一番了。” 宇文然眉头微蹙,眼神落在曲婉身上,认真中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凝视。 曲婉不喜欢他的目光,因为这样总能让她想起那段愚蠢的过去。 当年她和宇文然情浓意蜜的时候,她躺在他的怀里,他一手捧着书,一手轻轻地拍着曲婉身上,哄她睡觉。 也是这样的一种眼神,让她坠入他亲手为他布下的陷阱之中。 曲婉垂下眼,长睫掩盖住她眼里的杀意。 “既然如此,那就跟过来吧!”宇文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曲婉忍住脾气,对他道:“殿下金枝玉叶自然是不怕流言蜚语,但是臣女还是要顾及颜面的,男女私相授受本就不和礼法,还请殿下恕罪,臣女不能跟你过去。” 宇文然的步子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他呆呆的看向曲婉,仿佛不可置信这种话会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曲婉挺直了腰杆,她的双眸乌黑,眸光流转如同玛瑙玉石,而此刻,她的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男女之间隔着一道天堑,如今曲婉拿这种话搪塞他,他也是无可奈何。 他苦笑一声:“果真邻牙利齿。” “殿下说笑了。”曲婉回以一个淡淡的表情:“臣女一介女流之辈,不得不事事替自己考虑。” 她这话说的像是身边的人都苛待了她一般,倒让宇文然对她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曲婉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微变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往常。 正当宇文然想要开口的时候,曲柔的声音却突然出现:“三妹你这是在和殿下说什么呢?” 她瞧宇文然站在太阳下,而曲婉却是在阴凉处,两人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为了防止这种感觉往不可言说的方向发展,她赶紧站出来打断。 她的小心思压根就瞒不过曲婉的眼睛,而她也顺水推舟的做了一个人情:“殿下是想找个人陪他下棋呢。” “哦?”曲柔看向宇文然,似乎在向他求证曲婉说的是否属实。 还没等宇文然开口,曲婉又接着说道:“大姐你的棋艺不是一向精湛吗,既然如此的话不如和殿下对弈一局?” “你少拿我开玩笑了......”曲柔娇羞的一笑:“我也就是平日里消磨时间罢了。” “大姐别谦虚,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的琴棋书画皆是一流?你快别藏着掖着了。”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把宇文然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他无意再继续听下去,转身就走了。 曲柔一边放心不下宇文然,一边又要故作矜持,曲婉见状推了她一把:“大姐快去,殿下还等着你呢!” 如此一来,曲柔才假装一脸难为情的走过去。 “刚才情况危急,未曾向世子好生道谢,还请殿下见谅!”说完曲柔庄重的向宇文然行了一个礼。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宇文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打算以此要她回报些什么。 可是曲柔却是认真严肃对待:“殿下的举手之劳,却是解了臣女的性命之忧,对于如此大恩,臣女没齿难忘。”她的声音低而柔,就连眉目间也是带着江南女子一般的柔情似水。 比起曲婉的孤傲性子,她似乎更加懂得圆滑处事,也......更讨人的喜欢。 只是眼下宇文然一门心思都还在琢磨曲婉刚才的那番话,对于曲柔的美貌,他一时之间没有顾上。 第1 第124章 追问 曲婉远远的望着凉亭里两人对弈,唇畔泛起一丝凉意。 前世的宇文然一直隐藏着、在背后默默潜伏着,谁也不知道他的城府有多深,为了扳倒皇后,他不惜对自己下毒,以唤起皇上愧疚之心,好立他为太子,所有的人都被他骗了,而曲婉更是被他利用了一辈子。 “三姐,你怎么了?”曲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旁,见她一个站在这里,背影孤寂,便来此关心。 “没什么。”曲婉从回忆中惊醒,刻意压低了声音。 曲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刚要说些什么,眼睛却无意瞥到对面凉亭的两人,是曲柔和刚刚救下她的那位。 曲兰从来没有见过宇文然,但是她听到谢家小姐称呼他为世子,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如今见着曲柔同他坐在一起,她的心里竟然隐约生出嫉妒之意。 望着远处的两人,她小声嘟囔道:“大姐运气真好!” 曲婉微微一笑,眼睛里流过一丝讽刺的意味:“是啊,大姐运气真好。” 曲兰乍听这话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仔细想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望向身侧的佳人,虽然她此时眼中含笑,但是却夹杂着料峭的寒意。 曲兰不明白这股寒意从何而来,她只在乎该如何借着她的身份攀上高枝,于是主动开口:“三姐不过去看看吗?” 曲婉瞥她一眼,压抑着眼睛里的不耐烦:“世子和大姐对弈,我们过去算怎么回事?”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曲兰都是个趋炎附势的人,这点估计是从她那贪慕富贵的娘亲那里习得脾性。 如今方氏一倒,她们自认为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因此便沉不住气,开始了自己的小动作。 殊不知这点计谋被人察觉的一清二楚,母女两人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简直让人觉得可笑! 曲兰被曲婉这么一问,顿时就将头垂了下去。 曲婉的眼神从她头顶扫过,什么话也没说,从她的身旁绕了过去。 曲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又看向凉亭里的两人,不知道对方是说了什么,竟让平日里端庄自持的大姐笑颜如花。 不过她也谨记着曲婉刚才对她的教诲,没有打扰他们,而是继续扮着小家碧玉的样子,同一众贵女们攀附关系。 这场裙幄宴结束之时,太阳已经西斜了,曲兰回去的时候是同曲柔共乘一辆马车,所以眼下是曲婉一个人回去。 马车慢慢悠悠的行驶在道路上,一派安静闲适之色。 却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硬生生的将她这辆马车给逼停了。 马夫原本想呵斥这等无礼之人的,但是见对方一身锦衣华服,单单凭他马鞭上吊的穗子就够他不吃不喝干上一整年的了,因此没有言语,而是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车内的人。 “曲家小姐。”那人见马头一转,来到车厢沿边,然后轻叩车窗,唤着里面的人。 正当芷江准备掀起帘子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之时,曲婉却出手拦住了她,她深知外面的人是谁,而她并不想与他有什么接触,所以也让芷江不要这样。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层帘子,曲婉答道:“殿下何事?” 他的影子已经透过薄薄的一层纱帐倾洒到马车里面,但是对于马车里面的人,宇文然却是一无所知。 只见他用马鞭掀起帘子的一角,影子如光一般向里面涌了进来。 急得芷江立马怒骂:“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如此逾矩!”说完便准备动手将帘子给放下来,却意外闯入了一双清冷如水的眼睛。 只是那眼睛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的曲婉。 相比于芷江的气急败坏,曲婉倒是平静的多,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一般。 一向都是宇文然玩弄人心,何曾被别人拿捏过? “如此面不改色,当真是秉节持重!”他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而其中意味根本就不容深思。 曲婉转过头,朝着他微微一笑:“殿下谬赞了,不知何事值得殿下这般心急,不惜自降身份来此挡臣女的路?” 曲婉也不是好惹的,哪怕两人身份悬殊,但是却是宇文然失礼在先,她只不过是维护自身的的正当利益罢了。 见她敢与自己争锋相对,宇文然眉头一挑,随即坐正了身子,他道:“我来此是想问你校考的时候选哪一队?” 曲婉眨巴了一下眼睛,回道:“我既是郡主伴读,自然是她选哪一队,我就选哪一队。” “我还以为你有自己的主意。”宇文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微微有些吃惊。 “不然殿下想让我选谁?”曲婉问他。 “你是个聪明人。”宇文然表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冷酷:“自然明白若是能力不够,那就只能选个可靠的人傍身,这样才有赢的胜算。” 可靠的人,他是说他自己吗? 曲婉仿佛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她没有笑出声而已。 前世她就是选了他,才落的一个骨肉分离,英年早逝的下场,如今听到他这句话,曲婉真是恨不得朝他那张恬不知耻的脸狠狠扇过去! “殿下的意思是你对于接下来的比试势在必得吗?”曲婉似笑非笑,但是眉目间却透露出一丝峻峭。 “对于喜欢的东西,我向来做不到只是看看这么简单!”他说这话的时候,细碎的阳光穿透浮云照射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轮廓,曲婉仿佛是已经见到了他已经君临天下的模样。 十几年的夫妻,都让曲婉没有将他看清楚,倒是眼前的一句话,让她窥得他内心一隅,原来竟是这般的野心勃勃。 她突然觉得很悲哀,自己在他身上付诸一切都流水一般东流,如今在面对少年时期的他,曲婉只觉得寒心。 “那就预祝殿下此番心想事成了!”曲婉一把放下帘子,也不顾对方眼里的错愕之色,催促着马夫:“赶紧回去吧,免得天色暗下来,再无端生出什么事端。” 她这话虽是对着自己人说的,但是却也在提醒着宇文然:不管他再怎么运筹帷幄,但是这天下始终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 马夫那边应声挥动着鞭子,让车轮滚滚前行。 第125章 赵王1 车厢内的芷江还在因为刚才的那段插曲耿耿于怀,好几次她想开口,但是见曲婉那副疲惫的样子,还是将要问的话给憋回去了。 事后她们回到曲府,曲婉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漱去了,而芷江这个时候却趁机找到了周嬷嬷,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与她听。 “那人当真这么说?”周嬷嬷在听到芷江的话之后,心里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千真万确!”芷江重现着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事后还说:“不过我听小姐的意思,像是不想同他扯什么关系,是他硬凑上来的。” “如此一来就奇了怪了......”周嬷嬷一脸愁容:“按理来说,赵王家的世子人中龙凤,小姐若是连他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谁?” 芷江这个时候又说了宇文然救下曲柔一事,也包括两人在凉亭下棋对弈一事。 她说完之后,周嬷嬷讥讽的一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她可倒好,竟然眼巴巴的跟上去,简直和她那个狐媚子的娘一模一样!” 周嬷嬷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都是厌恶,就连包括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宇文然,也一样觉得晦气。 曲婉那边已经卸下了妆,正吃着丫鬟从厨房里拿过来的晚膳。 她刚咬下一口烙得金黄的馅饼,夏荷就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说是有人给她的。 曲婉放下碗筷,面露狐疑之色,再接过从夏荷手上递过来的东西之后,亲自将信给拆开。 从里面掉落出类似于香囊的一个东西,曲婉来不及看,却被信上的内容吸引住的目光。 信上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谢谢。而且还写的横七竖八的,像这种字曲婉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被她救下的暹箩。 厚厚的信封里面除了有一个香囊和一封信之外,还有她画的有一副画,相比于她的字迹,她的画工倒是要好上许多。 曲婉捡起掉在地上的香囊,将它打开之后,立马就有像是蚊蝇一般的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这就是之前暹箩口中的烛萤。 看来她父亲的案子进展的很顺利,曲婉看着纸上的画,由衷的为她们感到高兴。 百越一族的沉冤昭雪,也就意味着有人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赵王自从被任为修建运河的主事之后,运气就一直不好,先是下面的人被查出来贪污公款,以权谋私,后面又是一场暴雨耽误了进程,到了最后竟然薛家都出事了,这桩桩件件看似和他没有任何联系,但是追溯起来像是冲着他来的一般。 而这到底是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还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 他原本人在南京办事,但是一道旨意,催促着他返京,于是他只能丢下手上的所有未完成的事情,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 在路上得知了薛家被抄家的旨意,还不及他问及原由,又得知了一件惊天大事,那就是皇上已经下令重查半年前的那件案子。 皇上虽然没有责怪赵王的办事不利,但是显然也是对他失望了的,尤其是他和薛家的这层关系,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他的参与,又或是薛家做了这么多,到底又是为了谁? 从太和殿出来的赵王脸色阴沉,一旁的太监赶紧将伞给打了上去,可是还没等对方靠近,赵王的一声:“滚!”就把吓的愣在了原地,而比他这声滚更吓人还属他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压迫感。 小太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前的时候,赵王已经走出好远一段距离。 眼下正下着小雨,而他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在殿内的时间有些久,他来之时还是白天,可是眼下暝色四起,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也暗沉了下来,而他需要穿过暗色继续向前才能走到自己的府邸。 他一回家,赵王妃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短短几日她像是苍老了十岁不止,一见到赵王就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哭诉:“你怎么才来啊......” 赵王明白眼下不管是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是在他听到赵王妃曾写下好几封家书派人快马加鞭的传给他的时候,眉头还是忍不住的蹙了起来。 “你说什么?”赵王因为心中有火,所以说起话来也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调。 赵王妃被他这个样子给吓住了,她哽咽着说:“当初一出事的时候,我就写了一封家书给你,后面见你迟迟不肯回信,又是写了好几封,可是还是石沉大海......” 一开始赵王妃还以为是赵王要明哲保身,不愿意对薛家出手相助,可是如今见他这副反应她才明白,原来她写的那些信竟然一封都没有落到他的手上。 一想到这里,夫妻两人都不由得细思极恐起来。 尤其是赵王,本就杀伐果决的他在这一刻变得更是可怕,他目光半沉,片刻过后,又抬眼问:“送信的那个人是谁?让他过来见我!” 赵王妃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伤心了,连忙让人去传负责送信的赵喜,可是等来的却是三日之前赵喜就没来当差了。 仔细算了一下,三日之前正是薛家被下令抄家的那一日。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赵王妃心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这显然是被人摆了一道,而他们都被蒙在鼓里,如今才如梦方醒。 第126章 赵王2 赵王万分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结发妻子,丝毫没有安慰的她的意思,他下令彻查赵喜的底细,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在吩咐完一切事情之后,赵王揉了揉酸痛的眼眶,将连日积攒下来的疲惫都压了下去,等再度睁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刚毅和宁静。 他扶起地上的赵王妃,用庄重的语气向她承诺道:“薛家不会白白出事的,我一定会找出背后凶手,将他们挫骨扬灰!”这不仅是他对妻子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鞭策。 赵王妃哭着点了点头,没了娘家之后,眼前的男子是她以后日子里所有支撑。 在简单安抚好对方的情绪之后,赵王就离开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刚刚走出前厅,就看见有人站在院子里,夜色之下,那人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沉稳可靠,整个王府能有如此气质的除了他那个长子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看他那个样子,一定是有事情找自己。 赵王对他道:“去书房说!” 宇文然点了点头,然后跟随自己的父亲一同去了王府的书房。 等阖上门后,满屋子的寂静,宇文然主动开口:“薛家出事,儿臣无力挽回,还请父王降罪!” 赵王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虽然不像之前那般浑身戾气,但是脸色还是冷若冰霜。 其实出了这样的事情,别说宇文然了,就算他在京城也做不了什么,反而还会成为众矢之的,惹祸上身。 他问:“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眉目?” 薛家在名义上是宇文然的外祖家,对于这个过继给赵王妃的养子,薛家待他也算是规规矩矩,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所有对于此次发生的事情,宇文然肯定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而事实也正是如赵王所料的那般,薛家一出事,宇文然就有所行动了,只是碍于实力不够,保全不了他们而已。 这只是赵王的猜想而已,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儿子的实力其实远远不及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两父子其实很像,不管是从长相还是性格,在为人臣为人子这条路上,宇文然一直都是受到了他的影响,甚至在某些方面,他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出色。 当年赵王为了夺位,不惜手足相残,落下一个暴戾的名声,反倒是宇文然,他不动声色的扫清路上的一切阻碍,最后坐在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上,世人对他的评价是:雄才大略,有秦汉之风。 只是眼下他还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世子,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 宇文然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同时结合自己所调查出来的线索,整理出一张关系网交到赵王的手上。 赵王看着名单上的名字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眼神依旧深邃难测。 这个世上想要他死的人有很多,但是能做到如此不动声色,不让人轻易察觉的人,放眼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个。 片刻过后,他抬眸问道:“是燕王动的手?” 燕王的生母乃是宫中位列六妃之首的德妃,而燕王宇文护都能力出众,是除了太子之外最能够威胁到赵王地位的存在。 燕王的封地在蜀地,那可是有着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平原,进可攻西安,退可守凉州,关起门来还可以做自己的土皇帝。 当年赵王即位之后,他举兵北上,两兄弟在仇池那个地方打了一场恶战,即使最后是赵王的军队胜利了,但是此战也消耗大半个国库,百姓们也怨声载道,导致后面突厥进犯的时候,大梁无力抵抗,只能割地求荣。 燕王为人素来喜怒无常,若这件事情真的是他在背后谋划的话,只怕这京城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但是对于赵王的猜想,宇文然却不完全赞同,他的眸中带着几分隐忍,虽是极力克制,但是选择说出了真相:“燕王叔虽手握重兵,但是却无法调遣天策府的人......” “你是说太子?”赵王的脑中刚有了这个念头,却被他立马给否定了:“不可能,以他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太子乃中宫嫡出,哪怕资质平庸但是还是坐在了众人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上,他没有道理也没有理由会对薛家下手,也不可能操纵这么大一盘棋! 宇文然见赵王这个反应,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当初东市的马戏班子被封,其中有位便是自称是百越一族的女子,然后薛家出事,牵扯出来了过去的种种,难道父亲就起疑吗?” 东市的戏班子?经宇文然这么一提醒,赵王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若是真如你所言的那般,那便是我小瞧他了!” 说完之后他又问:“这大理寺的宋澜庭你可有他的底细?” 赵王将这个案子都是由他一手负责的,想必此人能力毋庸置疑,若是能为自己所用的话,倒是如虎添翼,若如不然的必须早日斩草除根! 宇文然回答:“他是南京人,是元丰二十二年的进士。” “南京宋家,那他的父亲是......?”赵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眸光一闪。 而宇文然也点了点头,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想:“其父正是宋清。” 赵王一听这话,原本稍有缓和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眼中怒意瞬起:“怪不得!原来是宋清的儿子。” 南京一带自古就是繁华富饶之地,每年上缴的赋税是国库的重要来源,因此朝廷格外重视这个地方。 可是就在那一年却发生了震惊全城的大案,那就是朝廷派去南京的税吏死在了淮河岸边的一家秦楼楚馆里,而里面的人为了避免东窗事发竟然直接将对方的尸首抛进了淮河。 本就丑事一桩,但是奈何死的人是京城派下来专收赋税的,所以此事不得不彻查。 宋澜庭的父亲也因渎职之罪入了大牢,然后离奇死在了里面。 因为他为官清廉,在当地有一定的名望,他一死就彻底激起当地的民愤,然后百姓自发请愿彻查宋清的死亡真相,一群人堵在奉天府的门口。 这件事情也传到了京城里,然后皇上下令彻查此事。 而被派去查案的人正是当朝的太子。 第127章 仇恨 两父子鲜少有这般促膝长谈的时刻,在绝大数时间赵王都扮演着严父的形象,就如一座大山一般需要宇文然踮起脚尖来仰望。 当年他把年仅三岁的宇文然交到刚与他成亲的赵王妃的手上,只丢下一句:“从此以后你便是他的亲娘!”然后就跃上马背南下抗敌,两年之后才回来。 对于孩子的亲娘是谁,他没有透露出一个字,也没有人敢去问他。 赵王妃就这样将宇文然抚养长大,直到五年前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才是真正的王府嫡子,宇文然的处境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王府虽姬妾众多,但是无一不被她管理的服服帖帖,就连那些妾室生下的孩子也一样,但是唯独宇文然不一样,他虽叫她母亲但是总归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了的。 王妃虽待他如以前一样好,但是这种好中总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例如在宇文然生病之时,她会嘱咐他好好休息,但是若是自己孩子生病了,她会衣不解带的在床边喂药伺候。 这些琐事虽稀松平常,但在长年累月之下却养成了他凉薄的性子。 在从书房出来的那一刻,宇文然收敛起来脸上的表情,暗卫问他该如何处理赵喜的时候,他回了一个凛冽的眼神,对方立马心领神会。 赵王迟迟没有从里面出来,可是书房内眼下空无一人。 ...... 戚玉书不知道自己被囚禁了多久,她知道那年自己是在一个雨夜里被人发现了踪迹,然后抓回到他的身边的。 而如今这个地方灯火通明,根本就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 在迷迷糊糊中,一双黑靴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被困得实在太久了,久到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如今已经变得浑浊不堪,根本就看不清来人是谁。 不过这不重要,对她而言,不管是谁都比不上那人可怕。 戚玉书缩了缩脚,铁链吱吱作响。 就是这样的小动作却引得对方发出嘲讽似的的笑,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原本奄奄一息的却突然变得癫狂了起来,伸手去抓对方的脚,像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一般。 “狗贼,你来这干什么?”很久没说话的嗓子,如今突然开口,就像是锯子生锈了一般,带着一股浓浓的钝感。 “我来这是想要告诉你,儿子长大了——”赵王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女子,眼里带着得意的笑:“很聪明,不像你——” 他后退一步,戚玉书的手扑了空。 “他身上流着畜生的血,就算再聪明也是个小畜生而已,一辈子都会低人一等!”很难想象这种话会是出至一个母亲之口。 而被她这么恶毒诅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是吗——”赵王蹲下身,揪着头发将她头抬起,逼着她与自己对视,也就是这一刻他猛然的发觉年轻貌似天仙的戚玉书,如今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了。 就在他愣神之际,对方淬一口唾沫给他,嘴里怒骂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丧尽天良,就算报应不到你的身上,也会报应到你儿子头上!” 尽管容颜不在,但是戚玉书始终不改内心的坚定。 赵王笑了:“报应......你是说你戚家七十二口的报应吗?若是真的如此的话,有你戚家在前面替我挡灾,我怕什么?” “哪怕是到了黄泉,由你们戚家人为我开道,谅那阎王老儿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戚家原是清白世家,但是却因多年前的一桩“梃击案”导致戚父被贬职,其子不知所踪,戚家七十二口被灭门,那些在历史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都是有人用血来献祭。 赵王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刃扎进戚玉书的胸口,只是可惜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苦笑一声,“是啊,由我戚家给你开路,你走的自然是稳当。” 赵王以为她是真的认命了,于是将她放开,他居高临下的看她,明明眼前的女子曾经抛弃过他,他应该恨她才对,不然也不会将她囚禁在此,可此刻他黑眸里翻滚的汹涌暗涛无不昭示着,此刻的他无法对面前眼前的女子做到漠然置之。 ,他的身影将她全部包拢着,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你求我,求我我就放你出去,让你们母子团聚。” “母子团聚?”戚玉书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她嘲讽道:“他只不过是借我肚子生出来的孽障而已,你还指望我和他母子团聚,我巴不得他死!” “你给我住口!”赵王盛怒之下,一脚踹在她的胸口,将她踹出数米之远。 戚玉书口吐鲜血,却任止不住她对眼前之人的恶意,她挣扎着出地上站起,一头白发在染上鲜血之后变得更加面目可憎,活脱脱的就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当年你骗我父亲,让他相信你是忠贞纯良之人,因此才会替你直言进谏,却落得一个晚节不保的下场,我兄长至今下落不明,想必也是遭你毒手了吧?” 对于戚玉书的指控,赵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紧接着她又说:“若不是你强占于我,我又怎么会替你生下孩子,以至于我们骨肉分离,如今你倒是装起好人来了。” “自古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戚家虽然不在了, 但是我们还有孩子!”赵王虽然面若冷酷,但是此时眼里却带着柔情。 当年他设计诓骗戚家为自己所用,因此结识了戚家的二小姐,也就是他眼前的戚玉书。 他到底不是戏台上的戏子,演戏的时候还是动过几分真情,情到深处也曾对对方许下举案齐眉的诺言,如今誓言再被提及却换来对方一阵冷笑。 “你这一路来杀弟弑兄,竟然还幻想着有人同你举案齐眉,简直是痴人说梦!”戚玉书的声音如同着水面的浮冰,散发着阵阵寒意。 哪怕是在赵王离开之时,她诅咒的声音还是从背后不断传来:“他若真的是我儿子,定会让你骨肉分离,只要他还留着戚家的血,定能让你血债血偿!” 第128章 母女心机 关于一场阴谋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关于对权利的争夺仍在继续,就如那滔滔江水一般,永远只会东流,不会停歇。 薛家没了之后,迅速又有人将这个空位给补上了。 天气渐热,周嬷嬷就将窗边梨花木桌撤下去的同时又让人抬进来一张藤编塌,摆放了个颜色素雅的花瓶,因为曲婉不喜熏香,所以里头只插着几株含苞待放的莲花,桌上铺着几张宣纸,用砚台压着,以供曲婉读书写字的时候用。 府上最近风平浪静,没出什么幺蛾子,曲婉一门心思都放在校考上面,整日早出晚归,着实辛苦。 老夫人那边知道之后,便让人带着东西过来看望,大多都是一些补品之类的东西。 这可把三姨娘给眼红坏了,她虽然不像方氏那般恶毒,但是见好东西都送去了望舒阁,心里难免泛起酸意,回去的时候见曲兰正在逗着前些日子刚得的鹦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走过去鹦鹉笼子重重一摔,吓得那里面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到处乱窜,却始终也飞不出那狭小的牢笼。 “娘,你这是怎么了?”曲兰见她这般动怒,便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三姐那边马上就要参加国子监的校考了,你倒好,天天在这里逗着这个小畜生,简直玩物丧志!”三姨娘没上过几天学,更没读过几本书,玩物丧志这个词还是她跟着曲闻道身边,偶然听他提到的。 曲兰不敢作声,因为她知道如今的三姨娘正在气头上,不管她说什么都只会让她更生气。 三姨娘自己女儿一声不吭的样子,心里更是窝火,她揪心的说道:“我为了你做这么多,费尽心思的讨好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可是如今还不及一个小丫头动动手指头,你也不争气......” 三姨娘说着说着就委屈了起来,差点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哭了出来。 曲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表示自己不会这样了,正当她安慰着自己母亲不要生气的时候,另外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怎么这是?” 曲闻道一踏进这里,便发现她们俩母女杵在这里,身边也没有一个丫鬟婆子伺候,像是在刻意回避些什么。 经过方氏那次事件之后,他就很少踏入府上的后院,曾经偶然路过一次弄梅堂,但是也只是坐坐便走了,如今他已人到中年,比起年轻时候的一心想在官场上有数建树,他现在更愿意将心思放在家里,尤其自己的孩子身上。 不过也好在曲家这些孩子,个个都有出息,其中两个入读国子监,一个在白鹿书院,剩下的两个由家中请的夫子教导也是丝毫不逊色京城中别的大家闺秀,这点很让曲闻道感到欣慰。 可是如今他见这对母女的样子,却是不悦的蹙起了眉头。 自从发生了方氏那件事情之后,他便格外忌讳家中嫡庶相争的事情,但凡只要被他发现了一桩,觉得不会姑息。 三姨娘害怕被他看出端倪,所以便故意当着他的面,训斥起了曲兰:“这篇文章你都背了几天了,怎么还是这么磕磕绊绊?一看就是没有用心,但凡你把逗鸟的心思放在背书上面,都不至于背成这样。” 曲兰立马心领神会,垂着头,一副不敢言语的样子。 曲闻道见此,脸上的神色有些缓和,他道:“读书这事,不可急。” 今日他既然在这了,反正也没事,正好坐下抽查这几日曲兰的功课。 曲兰特意找了一篇自己最熟悉,也是最不容易出错的一篇文章,在他面前背诵:“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 听她话里的抑扬顿挫,曲闻道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可知这其中是何含义?” 这可夫子早就已经教过了,根本就难不倒她,曲兰将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末了之后她又加上了一句:“孟子虽然说的是君子三乐,但是女儿也想要做这样的君子,亲爱兄弟姐妹,孝敬父母长辈,做一个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的正人君子......” “兰儿!”还没等曲兰将话说完,三姨娘就急忙制止她,她不懂什么孟子,就连孔子这个人都是她嫁到曲家之后才听到的,但是她听到自己女儿口中的君子,便以为她是要学那祝英台男扮女装的去上学堂,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来。 曲兰吐了吐舌头,做出只有少女才会有的娇羞之态。 三姨娘看了一眼曲闻道的脸色,竟丝毫察觉不到任何的喜怒,于是她主动道:“老爷息怒,这丫头被我宠坏了,说起话来不过脑子。” 可是对方却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他让曲兰继续说下去。 于是曲兰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 她满嘴的之乎者也,三姨娘一点也听不懂,反倒是曲闻道,在听完她的话之后,频频的点头,看起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末了之后他说:“看来为父没有白请夫子为你们讲学。” “父亲用心良苦,女儿自然是不能辜负,虽然不能像两位姐姐一样出色,但是兰儿也会竭尽所能的为父亲分忧!” “你有这番心意就可以了。” 显然对于曲兰这一套,他很是受用。 三姨娘这个时候趁机问道:“老爷刚从外面回来,想必还没有用膳吧?” 朝廷近日一连出了好几桩事,而且件件都很棘手难办,这些日子大小官员都是严正以待的状态,脑子里始终绷紧着一根弦,如今才得已缓息。 曲闻道点了点头。 三姨娘见状赶紧自告奋勇的去下厨,同时曲兰又将自己平日还没有弄明白的问题全部抛了出来,为的就是将曲闻道给留下来。 两母女配合的这么默契,果然就让曲闻道今夜歇在了揽芳院里。 第129章 校考1 第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六,今年的校考也就是在这天拉开序幕。 八王在知道她今年求皇上让她也参加这次的校考之后,特意找了优秀的工匠师傅为她量身定做了一把弓箭。 这事被八王妃知道了之后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指责他这是助纣为虐。 八王爷却笑眯眯的说:“姑娘喜欢,没办法。” 原本八王妃对于宇文瑶参加校考一事多有担忧,生怕她只是一时兴起,但是见她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练习,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便打消心中的疑虑。 她虽然没有像八王爷一样对宇文瑶这种行为表示支持,却也没有阻止她。 比试的场地设在琼花苑,中有个大大的擂台,这是专门用来比武的。 每年都会选出最优者,然后受到皇上的赏赐。 去年是宇文耀拔得头筹,皇上赏了他一对由汉田白玉打造的麒麟。 只是不知道今年的奖品又花落谁家。 曲婉是同宇文瑶一同入场的,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皇室家宴,相比于前世的谨小慎微,这一次她显得格外的落落大方。 而宇文瑶却没有她这么淡定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校考,而且还是她主动向皇上求的,若是输了的话,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 正因为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导致她的精神一直都是处于紧绷的状态。 而此时琼花苑一头,有三人同至,她移目看去,竟似乎静了一瞬。 此三人正是之前同她有过过节的宇文耀,以及宇文奕和宇文然。 三人的本就模样出色,如今站在一起顿时就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所向披靡的气势来。 宇文奕与宇文耀的面上都带着喜色,想必对于接下来的比试他们二人是胸有成竹,唯有宇文然,脸色有些微难看,也不知发生了甚么。 曲婉正想着的时候,三人就已经看见了她们,其中宇文耀率先走到她们面前开口:“准备的怎么样啊?” 宇文瑶瞥他一眼,因为看不惯他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轻狂模样,所以不想理他。 宇文耀见自己被扫了面子,笑容敛了敛,眼中隐有不悦。 “不说话的意思是准备的很充分了咯?”他故意说:“原本还想拉你们和我们一队,看来是我想多了,既然如此的话,等会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放完这句狠话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宇文瑶在她背后做着鬼脸,可是谁料宇文然却转过身来,吓得她赶紧恢脸上的表情,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待他们彻底离开之后,宇文瑶“嘁”了一声,十分不屑宇文耀刚才的那番话。 曲婉问她:“郡主为何不顺着燕世子的话?” 宇文耀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即使是宇文然隐藏着自己的实力才让他得到的第一,但是他本身的能力是不差的。 毕竟虎父无犬子,若是真的有了他的助力,那么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她们的胜算也会高出许多。 “我才不想和他那种人为伍呢!”宇文瑶气鼓鼓的说:“我宁愿输也要输的有尊严。” 她虽身为女儿家,但是身上也是带着一股血性。 就像是诗文中所写的那样:身不得,男儿烈,心却比男儿烈。 若不是当年高祖即位后,大肆削藩,只怕以她的性情定能在这在广阔天地之间闯出一片天地。 正当曲婉想继续和她说下去的时候,有太监道:“皇上驾到——” 天子仪仗煊赫威扬,皇上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位一身深赭色长袍,扣银锃金銙,脚踩乌皮靴,的皇长孙宇文澈了。 他身上的气质就如同他腰间的横刀一般,暂时收敛了锋芒,却仍叫人不敢直视。 待他们高呼过万岁之后,皇上大手一挥,然后众人落座,比试正式开始。 今年的校考与往年一样,不分长幼顺序,只论文治武功。 马球是最后才会进行的项目,因此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都和曲婉没有关系。 正席席上,除了皇上外,还有赵王、燕王以及一众皇子。曲婉环视一圈之后发现其中并无太子的身影,便知晓宇文澈替的谁的位置了。 太子身子不好,一般像这样的场合都是由其子代替他完成。 在一众皇子之中,能力最出色的便是燕王和赵王二人了,燕王性格外露更自大,相比之下赵王却内敛而颇有城府。 谁都知道太子的是靠着嫡出的身份才站上储君的高位,因此二人皆是心中愤愤不平。 当年太子被判以谋反之罪,保不齐就是出于他们二位其中谁人之手。 曲婉将高台上的二人细细看过,却意外的传入一双深沉的眼睛。 宇文澈眼下还是皇上最疼爱的长孙,因此他能够站在这位天下之主的身侧。 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会继续这么意气风发下去呢…… 一想到他的结局,曲婉的眼里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悲悯的意味。 许是她眼神太过明显,被对方察觉到了,因此他也回望过来。 两人眼神对视上的那一眼,在电光火石之间,曲婉好像透过他的眼想到了什么。 她灿若星河的眸子微微一闪,对方却是立马就将眼睛移到别处。 原来是他…… 曲婉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都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早有预谋。 只是眼下她并不知晓对方是敌是友,所以暂时不能暴露自己。 复仇这条路上荆棘丛生,她必须万事小心为上。 想到这里,曲婉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接下的事情上, 皇上的到来让这场校考变得紧张了起来,众人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哪怕这群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但是他们仍然会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力而争得头破血流。 鼓声轰隆隆直响彻天际,每个人都必须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在这场皇家内部的争夺中,却是还有两个局外人。 第130章 校考2 尔朱容作为怀柔的质子,每年都会出席这场校考,以前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是今年不同,今年有人陪他。 自从他答应曲婉联手之后,他便更加努力练习打马球的功夫,加上他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曾在无边的草原上自由的驰骋过,因此很容易就能掌握其中技巧。 在加上他又刻苦钻研,如今已然炉火纯青。 此时台上传来阵阵锣鼓声,比试开始了。 皇上要求皇家子弟文武双全,因此在国子监内世子们除了学习儒家教义之位,还需练习骑马射箭等功夫。 而此次校考首先考验的便是他们写文章的能力。 由太傅出题,留一柱香的时间让他们答,最后选出最优者呈到皇上面前,接受表彰。 一旦被发现作弊,那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所以每年的校考,都以严苛出名,因为皇上在此,所以不允许有人半点藏私。 曲婉看向台上的众人,当听到太傅口中的题目之后,不少的人都面露难色,可唯独宇文然最先下笔。 仿佛如有神助,没有丝毫的停顿,写起来十分的得心应手。 只见那柱香堪堪燃到半截,他便将写好的答卷给呈了上去。 又过了好久之后,开始有人陆续交卷,直到那柱香完全燃尽,监正便将剩下收集好的试卷整理好,然后呈给裴太傅,交由他一一过审。 不过片刻便选出了最优者,是宇文然。 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去年也是他第一。 皇上赏了他一套上等的墨宝,宇文然谢恩之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燕王一向同赵王不对付,如今见对方的儿子胜过了自己的儿子,便开着玩笑说:“子敬写的一手好字,倒是不像二哥你一般……” 他明面是嘲讽赵王写的字不好看,实则也是提醒众人,宇文然的生母成谜。 哪怕赵王声称他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在皇家玉蝶的上面,宇文然母亲的那一栏上却是空着的。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赵王冷冰冰的开口:“你那儿子倒是像你,莽夫一个。” 他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可是燕王又不能生气,因为是他主动挑起的这场战争,若是真的因为这句话急眼的话,只怕会留下把柄。 所以他只能先将这口恶气咽下,然后另找机会。 后面比试射箭,这个可是宇文耀的强项。 侍卫们很快便准备好了箭靶,每个箭靶都距离有十米的距离,十道加起来,足足有一百米,而他们要比的就是,谁能够射的又远又准。 宇文耀因为在上一次比赛之中丢了面子,因此这场比赛,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他接过弓箭之后,嗖的一箭,正中第十道靶的红心,众人拍手叫好!其他的世子们纷纷下场,只是接连四五个人,都无法瞄准第七道靶。 这足以证明,宇文耀的能力有多优秀了。 而当众人都纷纷试过之后,场上之剩下宇文然一个人还没有拉弓了。 宇文瑶在这个时候,轻轻推了曲婉一把一把:“你说他能赢吗?” 曲婉勾起了唇畔,她很了解宇文然,他的箭术,根本一直就胜过宇文耀,只不过他不愿意太早暴露锋芒,所以一直隐藏自己的实力罢了。 而他刚刚在上一场的比试中赢的第一名,所以按照他的性格,在接下来的比试中,他一定会故意放水。 可是正当曲婉想着他会故意输的时候,台上的宇文然却是微微一笑,以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稍加用力,弓如满月,只听一声嗖响,流星直射,红羽扬起闪亮的弧光,笔直地射入了第十道箭靶,正中红心!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也包括曲婉…… 皇上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他的这位孙儿的武艺平平,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你的箭术进步如此之快,当真是令朕惊喜!” “多谢皇爷爷夸奖!”宇文然的面色如常,给人稳重的感觉。 宇文耀此时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自己原本胜券在握,但是却被他抢了风头。 宇文然之前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展现过箭术,怎么会如此突飞猛进呢? 他已经对他起了警惕之心,看来以后自己是不能继续无视他了。 因为没有分出胜负,所以皇上决定加赛一场。 他的目光在场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果盘之上。 只见他揪出一颗葡萄,对他们二人说:“就以这个为目标。” 葡萄的重量轻,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导致瞄不准目标。 可是就是这样刁钻的角度,才能真正检验出他们二人到底是谁的箭术更高一筹。 待侍卫们将靶子都准备好了之后,便退向两旁,以免被误伤。 此时的宇文耀已经紧张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旁边人的脸色,却发现他始终还是淡定的模样,这不禁让他怀疑起了是不是自己一直看错了他。 当弓箭递到他的手上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此时他的手心已经冒着冷汗,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这场未完成的比试。 他连发数箭,每一箭都正中目标,众人惊叹于他的箭术之时,也不得不开始期待宇文然接下的表现。 宇文耀额上的大汗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可是他却来不及擦,而是动也不动的看中宇文然。 他用小声的音量问他:“你的箭术倒是进步的很快,难不成王叔在背后找人教你了?” 在宇文耀看来,二人皆是在国子监内由共同的师傅教导,而宇文然之所以能进步的的如此之快,肯定是他在背后找高人指点的原因。 宇文然轻轻挑眉,抬眼看着他。 宇文耀的神色有些紧张,因为他发现眼前的宇文然同他之前看的都不一样。 之前宇文然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一袭白衣举世无双,做起事来也是讲究一个斯文有礼,可如今的宇文然却莫名让他觉得陌生。 同样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却衬得此刻的他如同鬼魅一般。 第131章 恼羞成怒 第 宇文然眼中带笑,样子再也没了之前的温良恭顺,就如同出山的猛虎一般,看的宇文耀心头一惊。 可是不等他再说话,宇文然就已经转身走到射击的台上去了。 宇文耀怔怔的立在原地,眼瞅着他拉弓搭箭,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支箭瞬间飞到了第一颗葡萄前,噗的刺入,这还不算完,只见一束冰冷的箭头飞速向前疾驰而去,冲向第二颗葡萄,然后接着便是第三颗,第四颗…… 一行排列有序的苹果就这样被他用一只箭给串连了起来,就像是糖葫芦似的。 这等景象谁曾过,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场内静寂一片,似乎没有从刚才的一幕走出来。 宇文然收起弓箭,动作干净利落又潇洒,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最好的诠释。 皇上看向他目光中多了一丝欣慰之色,随后他突然拍了拍手掌:“果然精彩!”众人一下子被他提醒了,纷纷欢呼起来。 “三哥的箭术竟然如此厉害!”宇文瑶惊叹道:“早知道我就让他教我了。” 曲婉顿住了动作,不禁抬起眼睛凝望着那个轻袍缓带、面如冠玉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天他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对于喜欢的事情,我可做不到只是看看这么简单! 而如今他的眼神看着的正是高座上的那位天下之主。 众人皆是以为他看的是皇上,但是只有曲婉知道他看的是那象征着无限权力的龙椅! 可是宇文耀却不服气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一人的身上,于是他举起弓箭,竟然猛地射出了一箭。 方向赫然是曲婉的位置,就在大家以为那箭是冲着她去的时候,然而那长箭从她脸旁划过,射进了她身后的柱子上。 李未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漆红的柱子上面赫然钉着一只苍蝇,她道:“世子好箭法,这么远都能射中如绿豆般大的目标。” 此话一出,场上的局势立刻就有了变化。 虽然大家都觉得宇文耀刚才那个行为有些越矩,尤其是当着皇上的面,他竟敢私自射箭,这简直是胆大妄为,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箭术高超。 曲婉面色无常的夸赞着宇文耀,像是刚才那番凶险的场景没有发生过一般,但凡那只箭有了任何的偏差,她今天都是轻则毁容,重则丧命。 宇文耀没想到曲婉竟然没有躲避,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一时之间,脸色也有点微微发白。 他只是在刺激之下,才会做出如此举动,恰巧曲婉前面几次又得罪过他,因此他只是想吓唬她一下而已,并没有想要杀死对方的意思,却没想到人家坐在位置上静静地望着自己,根本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 这一下倒是显得他无礼莽撞了起来。 燕王率先大怒:“耀儿,你这是干什么!” 他向宇文耀使了个眼色,父子连心,宇文耀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父亲的意思,于是连忙上去赔礼道歉道:“我只是见你背后有只苍蝇,想赶走它而已,还请曲姑娘不要怪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怜香惜玉呢…… 曲婉笑了笑,镇定从容道:“世子箭法高妙,曲婉佩服!”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恭维之色,像是句句发自肺腑的一般。 宇文耀有些发愣,见多了她伶牙俐齿的一面,对于如今的恭顺,他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是自己看错了她,因为她后面的那句话将他陷入了不义之地:“只是我离郡主位置不远,伤了我没关系,要是伤到郡主就不好了。” 话说到这边,宇文瑶被他刚才那一箭吓得差点丢了魂。 宇文耀的脸色变得铁青,自己本来是想要拾起自己丢失的面子,同时吓唬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曲婉,没曾想到反倒被她教训了,尤其是对方的那个眼神,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个跳梁小丑! 同时皇上也沉下脸来,虽然没有言语,但是明显的还是瞧出了他的不悦。 而就这个时候,有人打起了圆场,是宇文奕的父亲,他对比其他野心勃勃的王爷来说,为人比较佛系,做事讲究的是一句今日留一线,来日好相见。 他说:“如此一来,岂不是没了胜负,还要加赛一场?” 虽然宇文然一箭串连的技术高超,但是宇文耀能力也不遑多让。 皇上想了想,然后说:“既然你们二人都能射中目标的话,那这次就比射程,远者为胜!” 皇上的话音刚落,另外有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大声道:“我也要比!” 众人侧母,纷纷惊讶—— 因为说这话的正是宇文瑶,她才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听到皇上这么说,立刻就要参与进去。 她问:“皇爷爷,是不是谁能把箭带出去最远,谁就是赢家?” 皇上:“的确如此。” “哦?”宇文瑶目光闪动,“瑶儿愿意试试。” 此言一出,底下笑声顿起。 怎么可能啊,宇文瑶年纪那么小,又是女子,只怕连弓箭都拉不动吧。 皇上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便问她:“你能拉得动弓箭吗?” 宇文瑶笑了笑,眸子透露出一股机灵劲儿:“皇爷爷,如果按照您所说,谁能将箭送出去最远,谁就能获胜的话,那么瑶儿当然可以。” 此时其他的世子郡主纷纷低语:“她真的能做到吗?莫不是故意在皇爷爷面前逞能” “我看她那个样子不像,倒像是真的有把握一般。” “这不可能,她做不到的!她根本就没有足够大的臂力……” 可是宇文瑶却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站了起来。 她走到场中央,一旁的人递上弓箭,她在接弓后,抬头又道:“只论远近?” 皇上点头:“对,以远为胜。” 宇文瑶听完了之后,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只见她大步走到鸟笼旁,将里面的青鸟捉了出来,随后将箭矢绑在了它的身上,轻轻拍了拍它的翅膀,任由它向天空飞翔而去,一会儿功夫,就连影子都不到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做法的众人,看得眼都直了,半天没有说话。 第132章 第132章 以身犯险 第 “以远为胜,我赢了!”宇文瑶微抬下巴,眼里带着胜利者才会有的光芒,灼灼动人。 众人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想出如此办法,一时间都愣住了。 宇文耀叫嚣着:“你这算什么射箭,你根本连弓都没有摸到!” “谁和你说射箭一定要用蛮力的?”宇文瑶反驳道:“我用脑子不行啊?” 宇文瑶这句话重重的打了对方的脸,宇文染的低笑一声,然后将手上的弓箭放下,似乎是认输了。 可他真的是认输了吗? 曲闻远远的望着他,她深知他的为人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选择在比试中暴露自己的实力,但是也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如今宇文瑶此番举动,为他减轻了一半的火力, 既能让众人看清的实力,也不至于太过招摇,遭人记恨。 当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可怜宇文耀那个傻子只能被他耍耍的团团转。 曲闻发现他时刻都能刷清自己对他的底线。 曲婉缩在桌子上的不由得紧握,脸上的神情也是紧绷的。 宇文瑶赢了之后满面春风,丝毫没有意识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宇文耀接连输了两场,脸色已经阴沉像是马上就要下一场暴风雨似的。 为了找回自己丢失的面子,他在下面那场马球比赛中格外的卖力。 一行人分成两队,随着一声锣响,马球被高高的抛向高空,宇文耀一个跃身的动作便将东西抢了自己的阵营。 经过一番争抢过后,却还是让他们先领先一球。 看着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众人,皇上突然侧头问道:“想玩吗?” 其实宇文澈也比他们长不了几岁,但是从小背负着皇长孙的这个名号,在其他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已经被抱到了尚书房,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教义了。 稍微长大以后便被以历练之名派到军营,还记得那个时候太子妃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便主动请求皇上,说要再留他几年,但是却被一口回绝了。 无奈她只能偷偷的往军营塞一个厨子,由他照顾宇文澈的饮食起居,只是这件事在临行前被皇上知晓,他斥责太子妃的行为是慈母多败儿,同时也将太子叫到面前说他这是管家不严。 宇文澈虽从小生长在九重宫阙之中,但是没有一刻是不在压力之下的。 在看似锦衣玉食的生活中,却是藏着无数的刀光剑影,他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变成如今的独挡一面,其中的经历的挫折和苦难早就将他打磨成了一个习惯将情绪隐藏起来的大人。 如今面对皇上的问题,他只是淡淡的一笑,然后回了一句:“人已经够了。” 他将目光全部都放到场上那群相互追逐的人们上,阳光照进屋檐,他站在那里,半明半暗。 曲婉意识到对方对这场比赛的势在必得,也知道在这么打下去肯定是必输无疑。 于是曲婉对尔朱容说:“等会儿我去破他们的阵,将他们隔开之后,你带着郡主瞅准机会。” 尔朱容觉得她此法太过危险,说要换自己上去。 但是曲婉却拒绝了,她说:“他们几个都不是好糊弄的,不管我们谁上,肯定都拖不了太久,因此必须抓紧时间!” 对面的队伍,除了有几个实力强大的世子之外,还有宇文然这个老狐狸也在里面,曲婉已经看出了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展现自己一部分实力。 毕竟如今没了薛家,赵王妃再无任何依靠,哪怕她仍是正妻,但是赵王待她肯定不会像以前那般好,连同着他们的孩子一起,日子过得肯定不会像以前那么顺心,而如今正是表现他的机会。 宇文然不会错过任何向上爬的机会,因此这场比试他必须付出百分百的努力。 而曲婉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并且为此以身犯险。 她交代完了尔朱容之后,扯下手腕上的带子,然后将它缠在自己握杆的那只手上,等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弯身紧紧贴着马背。 尔朱容看过这样的姿势,这是野豹在猎食时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 而如今的曲婉就像是荒芜草原上饿了好几天的野豹一样,此次捕猎是她唯一可以活下去的机会,如若不然,她将饿死在荒野之中。 可是到底是什么值得她这么拼呢?尔朱容不明白。 曲婉冷静的凝视着前方,面无表情,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 机会很快便来了,只见宇文奕在传球的过程中出现了失误,原本他是想将球传给宇文耀的,但是对方没有接住,反而让球滚到了一边。 而这个距离是离宇文瑶最近的,她立马侧转马头将他们的路给拦住。 与此同时曲婉便如同那离弦之箭一般,以一种势不可挡架势冲到他们面前之中,混淆了众人的视线。 众人以为球在她那里,于是奋力猛追。 可是追到一半的时候,宇文然发现了不对劲,于是他赶紧勒马,大喊:“不好,中计了!” 跟着他身后的宇文奕立马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指着身后的尔朱容说:“球在那里——” 于是两人掉头回去,宇文耀一个冲在前面,他很快便追上了曲婉,然后手挥球杆,重重的往曲婉手上一砸。 曲婉用球杆去挡,相撞之下,产生了巨大的冲力,曲婉整个手臂都被正麻了,若不是她事先将球杆绑在了自己的手上,只怕难以抵挡宇文耀这一击。 宇文耀怒目圆睁,全然忘记自己是追过来干嘛的了,也忘记他们这是在打马球,他像是杀红了眼一般,怒吼一声,然后继续挥动手中的球杆,就像刽子手操着夺人命的大刀一样,奋力向曲婉劈去。 曲婉自知自己抵不住他这一击,于是一个侧身,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后背触地的那一刻,一股钻心的疼向她袭来,然而宇文耀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反正刀剑无眼,她若是受伤了只能怪自己的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第133章 挑衅 曲婉倒地之后,立刻翻了一个滚,然后迅速起身,她眉目本就明艳,眼下一滴汗珠挂在眉间摇摇欲坠,身上灰扑扑的,但这些并不使她狼狈,反而为她增添一丝野性的张力,似笑非笑的模样十分惹眼。 哪怕宇文耀如今端坐在马背之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是却让他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 曲婉这边拖着宇文耀,而尔朱容那边也很快的进了一颗球,两边比分迅速拉平。 宇文耀这次反应过来是自己上了他们的当,他瞪了曲婉一眼,然后立马调转马头。 曲婉为了拖住他,已经耗尽了几乎所有力气,后背一股火辣辣的疼,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刚才倒地的时候磕破了皮。 如今鲜血和衣服粘在一起,加之又是炎热的夏天,汗水湿透了浑身,就像是往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似的。 眼下的形势很快便被尔朱荣扭转了过来,但是以他一人之力,肯定撑不了多久。 此时席上的人,见此一幕,忍不住称赞道:“有勇有谋,真不愧有沈家的血脉传承在身。” 看得出来皇上已经知道了是曲婉又计将对方的人马隔开,才让他们这一队有机会进球。 宇文澈顺着皇上的目光,将眼神落到了远处的曲婉身上。 她今天的种种表现确实是非凡,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 听到皇上都夸赞起了她,宇文澈却表示她刚才那番行为实在是太过冒险,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皇上看着场上焦灼的气氛,心里不知为何竟然开始澎湃了起来。 因为场上都是他的子民,他们的优秀也就象征着他的江山后继有人。 曲婉的动作除了吸引了皇上的目光之外,还让另一位也注意到了她。 赵王从一开始就觉得她不一般,能够做到利箭擦身而过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除了头脑简单,反应不过来之外,便只剩下一个原因。 那就是早就将生死看淡,既然什么都不在乎,自然就什么都不怕。 可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哪里就能养成如此深的城府呢? 难道曲家的水还能皇城的深? 赵王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他还想到了一个月以前他在东市撞见宇文澈从虎口救了一个人。 虽然对方穿着男子的衣裳,但是耳垂的环痕却暴露她是女子的身份。 后面他派人过去听墙角,才明白她原来是曲家那位小姐,而她身边另外一位便是女扮男装的宇文瑶。 对于两人之间这种偷逃出来的行为,赵王没有兴趣插手。 闺阁中的女子大多柔弱,对于骑马射箭的功夫不甚擅长,能做到曲婉这般的少之又少,所以眼下见曲婉这般在场上拼命,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了起来。 风穿过空旷的战台,发出呜咽的声音,曲婉继续骑马上阵。 她的这一身功夫都是前世的时候在宇文然身边学的,如今用着他教自己的本事去对付他,曲婉用起来游刃有余。 反观宇文然那边就没这么轻松了,队伍被冲散之后,在想凝聚起来就难了,尤其是对方接连进球,这对他们打击很大。 这毕竟不是单打独斗,他只能通过调整战略来应对,却不曾想他的每一步都落在曲婉设想之中。 曲婉知道他想要整合队伍,可她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前世的宇文然步步谨慎,就像是下棋一般,每一步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仿佛每日都是置身于战场,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缺陷。 因为太过于谨慎,导致他不敢冒险,因为处处给自己留后路,导致他不敢往前多迈出一步。 而对付他这种人,若是不能一招毙命,只会留下无尽的后患。 尔朱容在前厮杀,曲婉就稳住后方。 经过她的激将法,宇文耀此刻就像是发怒的野兽一般,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听不进去宇文然对他忠告,只知道一味的紧追猛打,没了他的配合,宇文然的实力大大减弱。 这一招还是曲婉在他手上学的,那个时候朝廷因边关战事不断,国库里的银子早就花的一干二净,而司马家却是靠着经商积累起来了大量财富,于是便想要向上攀附关系。 高祖在世的时候已经将能够威胁他地位的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如今中剩下汉王一家还在京城内,而宇文然对他这位仅剩的王叔也还算是尊重。 于是司马家的人便把主意打到汉王的身上,试图通过联姻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他想要成为皇商,将天下财富都揽入自己的家中,这个心思宇文然一目了然,他没有揭穿,反而还亲自下旨,让两家结为亲家。 有了皇家这层关系,司马家的生意是越做越顺大,到手的银子也越了越多,相传他们家用来铺地的毯子都用从西域买来的上等羊毛制成的。 郡主嫁进去之后,半年便有了身孕,也就这个时候他的丈夫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被郡主发现之后大闹一场。 即使司马家族富可敌国,但是仍是属于商人,郡主嫁给他们算是下嫁了。 如今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更是忍都不能忍,当场就是挺着大肚子和自己的丈夫争执了起来。 或是在争吵中小夫妻的情绪比较激动,郡主当场流产,传扬出去却成了郡主被家暴然后没了肚中的孩子。 这件事情传到汉王的耳朵里,他勃然大怒,誓要为自己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于是上书宇文然,让他以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处死郡主的丈夫。 可是宇文然却说郡主肚中的孩子是司徒家的种,最后只能以杀子的罪名,判处他三年徒刑。 汉王不服,却又找不到任何的申报的机会,自此以后两家关系急转直下,郡主在夫家的日子如履薄冰,不到两年便香消玉陨。 而司徒家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只能给朝廷交大量的保释金,最后这些钱都落到了宇文然的手上,还落下一个好得的名声。 他善于将矛盾激化,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曲婉就让他自食恶果! 第134章 胜利 前方二人的追逐很紧张,宇文耀想借助自己强壮的身子将尔朱容撞下马去,于是不断往他那边挤,他原以为一直唯唯诺诺的尔朱容不敢同他相争,岂料对方却猛地往后一扬,他扑了一个空,半个身子都落到了对方的马背上,像是扑到在他的怀里一样。 尔朱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比赛规定不能用手去碰对方的身子的话,估计他会直接将他提起来然后丢下马去。 他加快了速度,宇文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从他的马上摔了下来,更令他难受的还是他的腰带挂在了马鞍上,连带他整个人都被马拖行了一段距离。 席上的燕王见状赶紧拍案起身,斥责对方这样犯规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他,因为明眼人都能瞧出是他儿子冒犯在先,况且之前宇文耀追着曲婉打的时候,他看见了什么都不说,如今见自己的儿子落了下风,他到时候论起规矩来了,这未免也太双标了些。 见众人没有理会他,更没有叫停这场比赛,燕王只能悻悻的重新坐了回去,继续观看比赛。 赵王冷哼一声,看来之前他说的那句话果然没错,两父子都是莽夫。 看来上次的事情应该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以他那个脑子是没有能力谋划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的。 既然如此那么他怀疑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比赛还在继续,宇文耀的落马给了尔朱容机会,他将球往宇文瑶的方向一抛,宇文瑶顺势一击,打出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马球在空中旋转数圈,最终还是落进了洞里。 比分被追平,眼下是四比四,而且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也就是无论哪队,只要再打进一颗球,便会赢得这场比赛。 宇文耀从尔朱容的马下挣脱了之后,样子已经十分狼狈,腰带松了之后,衣服变的松松垮垮,整个人面目狰狞。 他用球杆指着尔朱容,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疯狗一样恶狠狠地对他说:“小子,你给我等着,等我后面跟你算账!” 尔朱容看向他,目光平静。 任凭宇文耀怎么在他面前发疯,他都始终没有理会,转身就投入接下来的比试中。 今年的马球比赛要比往年的精彩的多,场上的人打的卖力,席上的人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汉王爷举起酒杯对赵王敬道:“三哥这些年四处奔波,着实辛苦,兄弟我敬你一杯!” 仔细算起来的话,赵王每年留在京城的日子不足三月,想必于闲散的汉王来说,他确实是操劳的更多一些。 赵王举杯回敬他,二人爽快的共饮。 宇文瑶这一队在比分追平之后,士气大振,一扫脸上的疲惫,变得更加的投入。 尔朱容负责进攻,他如同猎豹般迅猛,试图突破对方的防线;而曲婉则如同磐石,稳稳地守护着自己的阵地;至于其他人则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洞悉着场上形势的变化,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在比赛进入尾声的时候,球落到了对方的阵营中,只见宇文然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着球杆,近乎大半个身子都贴近地面,就如一道闪电般在众人面前划过。 这不仅要求他的马术高超,也对他的四肢力量有着极高的要求,他将马球高高的抛起,准备将它往球门方向打的时候,却在半空中惨遭人的截胡。 她就马球往旁边一打,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又引得众人的哄抢。 宇文然落下的球杆差点就砸到她的头上,幸好她及时转头,但是球杆还是碰到了她。 宇文然为了赢可谓是拼尽全力,那一杆子下去是使出浑身的力气的,曲婉头上的簪子被他打落了。 若是玉簪的话只怕是要摔成粉碎,好在曲婉带的是银制的,但是就算是这样还是被摔变了形。 不敢想要是这一杆子落到她的身上会有这样的后果。 曲婉瞥了他一眼,她的眸子掩映在散下来的头发中,即使这样对方还是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恨意。 宇文然看得怔住,这是他头一次在别人的眼中看到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恨意,后背的寒毛根根竖起。 不过曲婉并没有和他纠缠太多,她越过宇文然,和众人一起争抢起来了地上的马球。 大家都想将球划到自己的阵营之下,一大群聚人在一起,场上除了球杆相互碰撞的声音之外在无其他。 而这个时候只有力量才是王道,宇文耀最先拿到球,他将球抛向宇文奕,可是却被宇文瑶抢了去。 气得宇文奕大骂:“你把球传给她干嘛?” 宇文耀本来就被这些接二连三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如今就连队友也开始指责起来了他。 他直接撂下担子反击:“你自己接不住还怪我?” 宇文奕吵不过他,只能拉着缰绳调头去抢马球。 宇文瑶在抢到马球之后迅速将它传给曲婉,然后为她拦下准备来抢球的宇文奕,而就在这个时候宇文然追了上来。 他的动作狠戾,每一步都像是要将对方逼向绝路,曲婉一个弱女子,在力量方面根本就不敌他。 强夺不成,只能智取。 曲婉后退一步,然后瞅准机会,一杆子打下去,扬起一阵尘土,有些被宇文然吸入鼻中。 他因为小时候的一场意外丧失了嗅觉,鼻子也变得异常的敏感,每到春季柳絮纷飞的时节,他就需要捂住口鼻才能出门,不然吸入柳絮的话,他随时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如今曲婉这杆子下去,扬起的灰尘够让他吃一壶的了。 在吸入灰尘之后,宇文然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里进了千万只蚂蚁,十分的瘙痒。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耳边便响起了锣鼓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雷鸣般的掌声也响了起来。 第135章 加赛 这声音不是冲他来的,宇文然一时有些恍惚,仿佛被刚才的那股灰尘遮住了耳目一般,让他分辨不清自己如今身处何方。 在一片掌声喧嚣中,他看到一双杀意腾腾的眼,这让一向习惯掌控别人生死的宇文然很不适应。 两人的动作都落到席上人的眼中,见自己儿子那队输了,燕王愤愤不平的道:“他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把球让给别人家。” 他在赵王面前告起了宇文然的状,因为在他眼里宇文然对阵曲婉,若不是他有意放水,这场比赛肯定是不会输的。 赵王听着他的控诉,只是淡淡道:“一个姑娘家,他让了便让了。” 他一如反常的表现的很大度。 燕王微微一梗,接不上他的话。 关于他们两个说的话,全部都一字不落被宇文澈听了去,他用余光看向自己那两位王叔,发现赵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燕王似乎还在对刚才的比赛耿耿于怀。 两队人马相继离场,按照往例这今年的校考已经将近尾声,可是这时赵王却扬唇道:“每年比来比去都是比的这些,没一点新意。” 皇上挑了挑眉,问他:“老三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只见赵王起身,向皇上拱手抱拳道:“这群孩子中,唯有大哥家的剑术是父皇您亲自教的,不如让他给我们开开眼?” 宇文澈不知道他是冲自己来的,初闻之时还有些许惊讶,不过马上他又反应过来了,在这群世子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身上有着官职,赵王此番目的肯定是为了试探他。 “既然王叔如此高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宇文澈一口就应下了。 与他那位憨厚仁慈的父亲不一样,宇文澈身上更多的是未经驯化的野性,平日虽看不出什么,但是真的要到他上场的时候,他定能所向披靡。 这孩子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是别人家的孩子。 宇文澈答应的爽快,赵王也不含糊,他说:“你一个耍剑没意思,不如这样,你在场上随意挑一个人。” 说完他便朝着一群世子望去,用浑厚的声音问他们:“你们有谁想要试试的?” “我愿意一试!” 众人循声望去,说这话的是一连输了几场的宇文耀。 赵王又问:“还有吗?” 这个时候宇文然才站出来,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两位世子。 而曲婉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赵王设下的这局,正是为了在人前让自己的儿子出彩。 正所谓杀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来他已经有意在培养宇文然了。 这曲婉所预想的要早了好几年,看来薛家此番出事之后,赵王的势力被极大的削弱,他迫切的需要扶持新的党羽,而宇文然作为他的亲儿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想到这里曲婉就不禁为太子一党担忧了起来,如今恶狼已经露出了爪牙,随时都有猛扑的风险。 赵王看向四人,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宇文澈,让他自己选和谁打头阵。 宇文澈摇了摇头,说:“不用选了,他们一起上吧,速战速决。” 好狂妄的口气,赵王的眸子瞬间一冷,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皇上也乐于见此场景,毕竟他作为长辈,最想要看到还是自己的子孙们个个都有出息。 他指着悬于高柱之时的雕花绣球,对着他们道:“谁先摘下算谁赢,赢了朕重重有赏!” 有了丰厚的奖品作为激励,一众人热血沸腾,那些之前没有站出来的人都纷纷懊恼了起来,早知道宇文澈一挑四,他们也应该参加的才是。 那根高柱足足有七八丈高,上面悬有雕花绣球,在经过数年的风吹雨打之下,原本做工精美的绣球有些褪色。 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将它摘下来。 五个人中,除了宇文澈之外,他们四人为一队,意思是不管他们四人谁摘了绣球,宇文澈都输了。 如此一看,不管最后谁赢,局面对于宇文澈来说都不算是太难堪。 这难道就是他以一敌四的理由吗? 曲婉想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如今比赛结束了之后,她后背的伤开始发作了起来。 尔朱容瞧出了她的不对劲,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到那几个人身上的时候,他走到曲婉身边,问她:“严重吗?” 曲婉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后面她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指的是自己的伤势。 原本马球比赛结束之后,她就可以退下处理伤势去了,可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加赛,她不知道还有多久可以结束。 如今她强忍着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尔朱容见状对她说:“你跟我来。” 说完便逆着人群带曲婉走了出去,两人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因此没有谁会在意他们,短暂的离席,并不会引起别人的发觉。 台上的宇文澈无意瞥见偷偷溜走的二人,但是他没有声张,而是对着眼前的四人说:“有什么本事都亮出来吧!” 四人面面相觑之后,由宇文耀率先发动攻击,可是对方却比他的动作更快。 宇文澈借着他的力一跳,踩着他的肩膀就跃出了数米高,然而紧随而至的便是宇文然起身的动作,他一把拉住宇文澈的脚,将他往下扯。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席上的人纷纷拉长了脖子观看这场赛事。 而另一边,尔朱容将曲婉带到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将挂在身上的玛瑙烟瓶递给她。 曲婉不解,她见过这个东西。 之前她在突厥作为人质的时候,曾见当地男子的身上都会挂着类似于坠子一样的这个东西,之前她还不了解这个用途,后面她才得知这是他们用来提神的东西。 原来作为游牧民族的他们,经常行走在无垠的草原或大漠之间,人在这种环境之下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无论你走了多远,都像是始终停留在原地一样,这种情况多了的话,人就会出现幻觉倒下。 而这个时候他们就需要用这种东西来警醒自己,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曲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递给自己这个东西。 第136章 加赛2 尔朱容解释说这里面装的药可以治她后背上的伤,他说:“这是我来大梁之时,我母亲给我的。” 提及母亲,尔朱容的神情变得很温和。 他来大梁的时候,她的母亲曾准备了很多的东西,就连自己最喜欢的五弦琴也一并让他带了过来。 尔朱容每当想家的时候便会抚琴,一开始他还是个分不懂音色的孩子,如今他已经可以熟练的弹完一整首曲子了。 曲婉问他:“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尔朱容一顿,他说自己已经不记得自己母亲长什么样子了,他只记得她有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编着辫子,上面缀满了天珠玛瑙,很好看。 他的母亲是部落里最漂亮的女子,尔朱容遗传了她的容貌,生的同样好看。 曲婉也曾作为人质,在异乡寄人篱下,她很能理解尔朱容此时的心情。 她道:“你马上就能回去了,我保证!” 她重重的点头,一副很庄重的样子。 尔朱容笑了,他问:“你今天为什么非要赢?” 他不明白明明是皇室之间的比赛,曲婉非要横插一脚,以他们的身份,就算赢了这场比赛也改变不了,反而还会得罪另一群人。 她这么执着于这场比赛,难不成其中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尔朱容接着又说:“既然如今我们是盟友了,我应该有权力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人。 曲婉没看错人,他果然是只适合盘旋于高空的雄鹰,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作为他的盟友。 对于他质问,曲婉答道:“我的原因很简单,那里面有我不喜欢的人,他想要赢,我就偏要他输!” 不仅如此,她还要让他家破人亡,要让他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尔朱容听完眉头一皱,她说的话很荒唐,但是样子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曲婉道:“你肯定觉得我很又傻又冲动,对不对?” 尔朱容没有否认,他确实是觉得曲婉此举有些欠妥。 他道:“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值得你这般拼命?” 曾经也有人这么问过曲婉,问她到底看上宇文然什么,值得她这般为他送命。 曲婉不知从何答起。 如今换了一个人,却问她为什么恨他。 曲婉的心里却有千万种回答。 可是到了最后,她却什么也没说,从尔朱容手上接过东西,对他说:“他们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们不能离开的太久。” 说完示意尔朱容转过身去,自己要上药了。 尔朱容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他转过身去,对着后面的人说:“我替你守着门,你快点。” 就在两人离席的时候,宇文澈以一敌四,战况十分紧张。 如今之计只有先让一部分人出局,他才能冲到高处摘得绣球。 于是他便不再手下留情,招招用力,不到片刻便有人已经退出,只剩下宇文然和宇文耀还在坚持着。 如今宇文然不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对于宇文澈来说,他是个难缠的对手,再加上还有宇文耀的助力,他双拳难敌四手,不过很快便被他找了机会。 宇文耀之前被马儿拖行过一段时间,他为了挣脱所以刻意扯断了自己的腰带,如今腰身全靠一根绳子系着。 宇文澈瞅准时机将他腰间的绳子一抽,然后绕着柱子将他和宇文然绑在一起,自己则一个跃身,攀上高柱。 可就在快要摸到绣球的那一刻,宇文然立马就追了上来。 底下宇文耀近乎是光着身子,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而燕王却是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万分嫌弃的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台上那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宇文澈察觉到底下欢腾的情绪,他一个纵身飞一旁的竹林,脚踏竹叶,身姿轻盈,如同下凡的神仙一般。 他摘下竹叶向宇文然掷去,原本轻飘飘的叶子,在注入了他内力之后,竟然锋利的像到刀片一样,直接划破宇文然的皮肤,出现道道血痕。 宇文然吃痛,往下滑落数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见宇文澈用翠竹准备将绣球揽入怀中。 他立马追了上去,两人在竹林里又是大战几个回合。 只见二人的身影来回在竹林里穿梭,一时难辨胜负。 这个时候有人嘀咕了:“他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这里的他当然指的是宇文然了,因为在众人的心里,他虽然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但是在武功方面却是不善精通,可是如今他频频出人意料,不得不让人开始怀疑他之前是不是故意装出那副样子,演戏给大家看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演戏呢?他这背后到底又有什么企图呢? 众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宇文然这个人没有表面上看得这么简单,以后和他打起交道必须多留一个心眼了。 席上的赵王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探着脑袋对赛事表现出一副很在意的样子,但是紧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他此时的内心是煎熬的,只是碍于面子,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竹林里的宇文然始终落后宇文澈一截,眼见追不上对方,他直接一掌拍断一节竹子,让它朝着对方的方向劈去。 正在守在门外面等曲婉上药的尔朱容,注意到了竹林里的骚动,他伸手往外探了探。 空气很安静,没有起风。 既然如此,为何竹林里会有动静? 正当他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曲婉从里面推门出来了。 第137章 龙渊剑 她也发现了竹林里不同寻常的动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尔朱容如实的回答。 曲婉抬眸望向翠绿的竹林,似乎是在思忖些什么,半晌过后她收回眼神,对尔朱容说:“我们回去吧。” 距离两人离席已经有一柱香的时间了,曲婉担心在待下去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祸端,因此她催促着尔朱容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席位上,宇文瑶问她:“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她急着同曲婉分享刚才她错过的好戏,“你可不知道刚才他们打的有多厉害,有人衣服都被扒了呢。” 扒衣服?曲婉蹙眉,不解地问:“不是摘绣球吗?怎么会扒衣服?” 宇文瑶嘿嘿一笑,然后重述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 曲婉听完环视了一圈,见场上唯独缺了宇文澈和宇文然二人,便知竹林的动静是他们二人弄出来的。 她问:“他们还在打吗?” 宇文瑶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三哥如此厉害,倒是我一直小瞧了他。” 不是你小瞧了他,曲婉心里想,是宇文然这个人善于伪装。 他们的动作惊扰到竹林的鸟禽,它们纷纷振翅飞离。 曲婉仰头看向天上的鸟儿,心思微动,不由朝竹林里望去。 几乎是刹那间,从竹林里冲出一道人影,他飞快奔至场上,将手上的绣球高高举过头顶。 皇上看后龙颜大悦,“赏!重重的赏!” 他说完这句话就让身边的管事大太监将国库里那把尘封已久“龙渊”赏给宇文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因为皇上口中的龙渊可不是寻常的宝物,那时前朝景仁帝留下来的。 相传那个时候景仁帝为了抵御外敌,特意找这世上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兵器。 只是可惜他还没有见到这把剑的出炉,敌军就已经攻到了城下,三日之后便占领了皇宫。 景仁帝自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于是覆面自刎。 后面人们在宫里的一道密室里,发现快要铸好的宝剑,剑炉旁边有女子掉落的首饰。 后世的人猜测是端懿皇后掉落的,而她本人应该是以身驯剑跳入了烈火之中。 这把剑被后面即位的皇帝据为己有,并作为与玉玺同样重要的东西,传给了下一代皇帝。 而如今皇上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赐给了宇文澈,看来是打算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了。 身边的太监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愣了一愣,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赶紧回了一个是,然后匆匆退下。 而这个时候宇文然从竹林里出来了,他已经听到了皇上对宇文澈的嘉奖,知道眼下已经是尘埃落定,自己再无机会了。 皇上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失落,想了想之后,冲着他道:“如今你的年纪也大了,朕见你文治武功都已经掌握了,是时候出去历练历练了。” 说完便将玄鹰司交由他暂管,同时又嘱咐道:“今年秋季狩猎,你要好生负责,可不要让朕失望。” 宇文然上前,撩袍跪地,深深磕了三个响头:“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玄鹰司虽然不像天策府那般是一个庞大的机构,但是总归是天子身边的护卫,这对于宇文然来说无疑是一个莫大的荣耀。 燕王见他们二人一个个的都受到了赏赐,唯独他家那个不中用在人前出尽了丑,连同他这个当老子的也一起跟着他脸上无光。 心里就像是憋了一口恶气,心情简直是烦躁到了极点! 散席之后,大家各自回家,他走在最前面,就连背后的人叫他,他也没听见。 汉王唤了他几声之后,见他不理自己,于是悻悻的收回了手。 这个时候赵王父子走了过来,宇文然在之前打斗的时候脸上受了伤,而且在最后的交锋中,宇文澈没有留情,他硬生生的挨了他好几脚。 眼下两父子的脸色阴沉,丝毫没有受到奖赏后的喜悦之感。 于是汗王主动找补,他拍了拍宇文然的肩以示鼓励:“你这次表现的不错,皇上很看重你!” 还没等宇文然回话,赵王就不屑的冷笑一声,然后开口:“这么多人都打不过他一个,能有什么出息!” 他丝毫还在因为宇文然输给了宇文澈而耿耿于怀,在他看来自己比太子优秀很多,照理那时他的儿子也应该胜过对方的儿子一样。 可是宇文然不仅输了,而且还输的这么难看,这简直是丢了他的脸。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大步离开,汉王尴尬的收回了自己搭在宇文然肩上的手。 原本想在安慰一下他,但是对方却向他行了一个礼,然后立马追上自己父亲的脚步。 …… 曲婉散席之后便坐上了回家的马车,正当她快要到家的时候,她的背后传了‘嗒嗒嗒’的马蹄声。 曲婉这头拉车的马受到惊吓,开始有些不安的刨起了蹄子。 马夫赶紧勒住缰绳,以防止里面的人受到惊吓,但就算是如此,曲婉的后背还是碰到后面的木板,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她的心理上觉得这点痛不算什么,毕竟自己天大的苦都吃过,但是生理上还是觉得这些疼。 这是因为这副身子太娇弱的原因。 曲婉赶紧抓住车厢门沿稳住身体,心中暗道了一声晦气,将卡在缝隙的裙摆抽了出来,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动静。 宇文澈将马勒于曲府的马车旁,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赶车的马夫,“我同你家小姐说几句话。” 马夫接过银子之后,问了一句身后之人的意见。 曲婉的声音响起:“世子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似乎不想和对方有什么过多的纠缠。 岂料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里面的人变了脸,“今日这件事,你不该拉尔朱容进来的。” 听完这句话,马夫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躲起来的,可是没有曲婉的发话,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想了又想,决定暂时装成一个聋子和瞎子。 第138章 拦下 宇文澈的出现让曲婉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掀起帘子,将头往外探去,丝毫不惧的对上他那双如火炬一般的眼神。 她嫣然一笑道:“世子这是意思?臣女不懂。” 宇文澈早知她会如此,因此并没有什么意外,他瞥了一眼曲府的马夫,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身子一哆嗦,闭了闭眼,将头转向一边,故意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曲婉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若是再让他在这里待下去,保不齐等会宇文澈的嘴里还会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情来。 避免生出什么事端,曲婉只能暂时让他回避。 得了主子命令的马夫,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立马放下手上的缰绳,闪到一边去了。 完事之后,曲婉抬起头,重新看向宇文澈,问他:“他在国子监受人欺凌,我帮他摆脱困境,这有什么错?” “还不曾明白你原来是个热心肠的人。”宇文澈说。 “世子现在知道也不算迟!”曲婉反击道。 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和这位皇长孙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且不说他是宇文家的人,前世的那些经验告诉她,眼前的人绝对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宇文澈勾了勾嘴角,但是笑意却未曾到达眼里,他道:“尔朱容只不过是个怀柔质子,你同他联手,无疑是给自己找了个垫背的。” 曲婉的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装着镇定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不明白不要紧,我来此只是为了提醒你不要玩火自焚而已......” “多谢世子好意——”曲婉打断了他的话,只见她目光平静道:“只是我与世子不同,世子生来便是天皇贵胄,这世间的一切只需要你踮起脚尖便能勾到,而臣女自幼丧母,父亲另娶,有些东西若是我不争取的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属于我。” 世上的规则因人的不同,所以运行起来也各不相同,就拿普通的人来说吧,男子自幼赋予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期望,长大后也能走出家门,去外面的天地里闯一闯。 同样的条件下,女子只能待在家里,学习刺绣女工,仿佛她们从一出生起就开始为了今后嫁人做准备。 男子的野心在世人看来理所应当,但要是女子这样的话,便会训斥为没有规矩。 曲婉这番话就像是落石一般砸在宇文澈的心里,他没有说话,半晌过后掏出药瓶递给了她。 曲婉低头瞥了一眼,没有接,而是将眼神落到他的手上。 宇文澈以为她是怀疑自己,便解释说:“我见你刚才在马球场上受伤了,这药是太医署特制的,疗伤效果很好。” 曲婉见他手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便抬眸问他:“不知祛疤的效果怎么样?” 她已经知晓了那日闯入曲府将暹箩掳走的神秘人是宇文澈了,其实那天她是故意崴脚然后将蜡油滴到他的手上的,为的就是日后方便辨认。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凭借一个眼神就认出了他。 宇文澈听到她这么问自己,深邃的眸子一沉,“你知道了?” “世子放心,你们夜闯曲府的事情,我谁也没说,所以我们的约定也依旧算数。” 之前宇文澈为了防止曲婉的动静太大将人给引过来,所以便捂住她的嘴威胁她,若是她敢说出去半个字的话,自己会杀了她灭口。 那其实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杀了她。 不过眼下看她这副样子,像是已经当了真。 曲婉继续又说:“我不问世子为何从我府上将人给接走,所以也烦请世子不要管我做什么。”她抬起头,盯着宇文澈看,对方的神色晦暗莫名,眉梢带着锋利,她神情温婉,却是外柔内刚,而且听她这话的意思倒是想要彻底划清二人之间的界限。 “若是我非要管呢?”宇文澈丝毫是在故意挑衅她。 此言一出,曲婉立刻皱起了眉头,她前世对他了解不多,但是没曾想对方却是一个喜欢插手别人闲事的人。 她道:“我记得我没有得罪过世子你吧?” 两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了解,但是觉得算不上得罪。 “曲小姐忘了?”宇文澈将俯下身去,将头抵在窗檐上,一双瞳孔漆黑,倒影着曲婉的脸,“我还有个东西到你那呢。” 他突然起来的靠近让曲婉觉得有些不舒服,她飞快就转过头去,说:“世子那枚玉佩,我找人问过了,修不好,犯请世子说个确切的数目出来,我赔便是。” “曲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财大气粗了?”宇文澈问她:“曲大人知道你在外面出手这么阔绰吗?” “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还不起的话,我自然只能找曲大人咯。”宇文澈说的理所应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表情就多欠打。 这简直毁了曲婉前面对他积攒起来一切好印象。 她只当这位高高在上的皇长孙一直是不苟言笑的沉稳性子,没想到他刁难起人来却是格外的有水平。 关于二人在的互动,全部都被躲在远处的周嬷嬷和芷江看着眼里。 自从芷江将在曲婉梳妆台发现的玉佩交给周嬷嬷了之后,她们二人便留意起了曲婉的一举一动。 见她在家中一切如常,她们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外面。 她们每天都在曲婉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守着,这次终于被她们守到了。 因为距离太远的原因,她们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 她们只知道那男子骑马追上曲府的马车,然后熟练的从怀中掏出银子递给马夫,后面马夫便离开了,留给二人独自相处的空间。 尤其是她们见那男子突然向自家小姐靠近,便已经确定了,就是这个人! 他就是玉佩的主人,就是他骗的她们家小姐! 周嬷嬷和芷江躲在大树下,在看到二人有了亲密的接触之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他们给分开! 第139章 错认 “现在怎么办?”芷江不安的问。 她不知道马车内的曲婉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同对方周旋,她只知道看样子是自家小姐被人占了便宜。 “先别急,等看看再说!”周嬷嬷到底是比她多吃了十几年的饭,面对这种情况,她要稳重的多。 因为她知道要是贸然冲上去的话,会扫了曲婉的面子,而闺阁中的女子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名声了,所以她们不能轻举妄动。 “世子到底想说什么?”曲婉看了远处的自家马夫一眼,只见他背着身子,似乎在给他们望风。 她的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和宇文澈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需要有人替他们瞒着一样。 她不想和对方在继续纠缠下去,就连对方送过来的东西也没要。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要是欠下这个人情,保不齐日后要用什么东西来偿还。 “殿下这一路追过来,肯定不是只是为了讨债的吧?”曲婉知道以对方的性子是不会为了一枚玉佩而拦下自己的马车,他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至于是什么,她不知道,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道,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她的话藏着圈套,宇文澈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你说话一向这么含沙射影吗?” “殿下是嫌我不够爽快?还是被臣女说中什么?” 这边还在继续你来我往,而另一边芷江见此情形却是担忧了起来,别说是她了,就连主张静观其变的周嬷嬷也跟着一起紧张了起来。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曲婉就唤着府上的马夫过去,似乎是已经打算回去了。 但是对方却是一副阴沉的表情,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谈拢,哪怕曲婉已经离开了,但是对方还是愣在原地,像是有多舍不得似的。 待曲府的马车徐徐而过,周嬷嬷和芷江赶紧转过头去,背对着马车,不想将她们的身份给暴露出来。 等曲婉一走远,她们就立马追上宇文澈,二人皆不知晓他的身份,见他一身锦衣华服,只当他是哪家的公子。 于是芷江开口道:“公子留步!” 宇文澈应声回头,以为是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 周嬷嬷拍了拍芷江的手,然后走向前去拿出玉佩,对着马背上的人说:“这玉佩可是公子落在我们小姐那里的?” 宇文澈看着周嬷嬷手上的那枚镶金玉佩,眼里闪过疑惑,他问:“你们家小姐是?” 周嬷嬷没曾想他敢做不敢当,明明刚刚才和自家小姐有说有笑,现在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当真是道貌岸然到了极点,白瞎了这一身好衣裳,竟然穿到了他的身上。 周嬷嬷极力压下自己心中对他的鄙夷,接着说道:“公子先别问我家小姐是谁,只是这贴身之物公子应当好生保管才是,若是不慎遗失,被其他的人捡到,恐怕会生出什么事端。” 周嬷嬷说话如此拐弯抹角,这下宇文澈明白她口中的小姐是谁了。 他问:“这是你家小姐教你同我说的?” 就在刚才他提到了这枚玉佩,但是曲婉却告诉没有补好,甚至还提出用银子补偿他,现在却让自己家的老仆妇在这里故意拦下自己的路。 宇文澈只觉得这个人的心思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 周嬷嬷嘲讽的话语又起:“公子这话可就冤枉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生性单纯,容易受外面的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哄骗......” 居心叵测的人?说的是他吗。 宇文澈突然就有了兴趣,他双手环胸坐于马背之上,恣睢冷笑,居高临下的看着马下的二人,然后开口:“她还说我什么了?你一并说来听听。” 他误认为二人是曲婉特意派过来同自己划清界限的,而周嬷嬷和芷江又以为他同曲婉来往密切,有相互爱慕之嫌。 听到宇文澈这么说,周嬷嬷立马就不高兴了,她说:“我家小姐乃是名门之后,怎会在背后议论外男呢?公子这话太过失礼,还请你快快将它给收回去,不要污了我家小姐的名声。” 宇文澈挑眉问道:“那你们今日来此的目的是?” “自然是将东西物归原主了——”周嬷嬷说完便将手上的东西一呈。 宇文澈看向那枚玉佩,认出了料子是自己的,外面那层金子后面镶上去的。 他接过之后,对周嬷嬷说:“替我谢谢你家小姐,同时也给她带一句话:飞蛾扑火虽然壮烈,但是我希望她好好活着!” 说罢便调转马头,然后扬鞭而去。 而周嬷嬷却还沉浸他刚才那番话里,什么叫做飞蛾扑火?什么叫做好好活着? 她愕然回头,问着芷江:“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吧?” 芷江同样处在震惊之中,她慌不迭的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边刚才对方的话。 周嬷嬷又问:“小姐最近有什么不同吗?” 芷江想了想,“小姐一直如往常一样......”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之前她们在沅陵的时候,李嬷嬷因为急着想要回到老宅,所以在一得知可以回去的消息的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的让她们收拾东西,也正是如此,才导致她们疏忽照顾曲婉,让她不小心从二楼的台阶上摔了下来。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们家小姐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听完了芷江描述起她们在沅陵的那段时间,周嬷嬷气愤道:“她当真这么刻薄?连个大夫都不给小姐请?” 芷江点了点头,“李嬷嬷一向吝惜钱财,除此之外,我们住的地方偏僻,光找大夫就要上一个时辰的山路。” 周嬷嬷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更加心疼起了曲婉。 第140章 勾搭1 她们回去之后,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周嬷嬷巴不得自家小姐和那个男子断了来往,更不会替他传什么话,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今日是府上丫鬟们领新衣的日子,一大群丫鬟正欢欢喜喜的试着刚到手的新衣服。 每年府上都会特别支出一笔银子,用来给府上的丫鬟和小厮添置新衣,春夏秋冬各两套,每到换季的时候,管家就会让安排裁缝为他们赶制新衣。 而今天这批衣服已经做出来了,周嬷嬷带着芷江去管家那里领她们院子里的衣服,然后回到望舒阁后,又逐人分发。 在确保每个人都拿到新衣服之后,周嬷嬷让她们停下手上的未完成的活,去试试这新衣服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的话,还能找裁缝去改改。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大家也逐渐摸清了的她的脾气,她虽平日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但是却藏着一颗热心肠,比起那些表里不一的小人不知要好多少倍。 一群丫鬟关起门来,开开心心的试衣服,试好衣服后,大家站成一排,周嬷嬷环视一圈之后,眼神落到个子比较高挑的一个丫鬟身上。 那人正是方氏安排到曲婉身边的紫烟,自从和她一起过来的巧云出事之后,她整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走巧云的路子。 曲府为了保全自家的颜面,对于巧云的死给出的解释是她不小心落水身亡,但是紫烟偷偷掀开草席看过,身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凌虐的伤痕,这一看就是生前遭到了非人对待,她的死根本就不是失足落水这么简单。 但是紫烟人微言轻,就算她说出了真相,也没人会相信自己。 巧云是替方氏做事才会落到如此下场,而她同样作为从方氏身边出来的人,她时常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在这种环境下,她必须想着该怎样离开。 因此她便将注意打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如今她见周嬷嬷的眼神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还以为是被她瞧出了什么端倪。 岂料对方下一句话便是问她这些日子她是不是长胖了一些。 紫烟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周嬷嬷接着又说:“我见你腰身都大了一圈,这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紧,不如拿去让裁缝改改。” 紫烟却道自己这些日子准备减肥,等过段时间便会瘦下来,所以不需要改衣服。 周嬷嬷听罢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几句之后,便让她们各自去忙了。 紫烟手脚麻利的做完自己的手上的活儿之后,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回到屋子里,伸手从自己的床下摸出一个小盒子出来,打开之后,里面竟是半匣子珠翠首饰。 她一个丫鬟哪里来的的这些好东西?这里面随便一件就够她不吃不喝攒上一整年的了! 难道是她偷的?这也不对,这里面的首饰可都是上乘货色,但凡是少了一件,原主人都会发现,而她这里足足有半匣子,肯定不是她偷的。 紫烟看着匣子里面的东西,仔细清点一番之后,又心满意足的关上锁,然后藏回自己的床下。 从房间里出来的她,虽然身上还是穿着和众人一样的衣服,但是脸上却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她将头发梳成勾栏瓦舍的样子,然后趁着众人都在干活的时候,她飞快的跑了出去。 二楼的曲婉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周嬷嬷在一旁说:“这丫头这些日子总是半夜偷偷溜出去,起先我还担心她是不是手脚不干净,可是见她日渐圆润的身子,她应该是偷偷跑出去偷吃去了。” “小姐,咱要不要管管......” 紫烟到底是望舒阁的人,要是被人知道她是个大馋丫头的话,别人会说是没有教好的原因,丢的总归还是曲婉的脸。 望着紫烟离去的背影,曲婉微眯双眼,正声道:“有前面那个丫头的例子在,她不敢做出什么损坏咱们望舒阁的名声出来。” 话虽如此,但是周嬷嬷还是有些担心,正当她准备在劝下去的时候,曲婉却一转身,回了屋内。 而此时的紫烟已经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东苑。 这是曲肃然的住所,她跑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原来二人早就苟且在了一起,紫烟自知自己待在望舒阁里不会有什么出息,周嬷嬷整日像是防贼一样似的防着她,估计就是看在她曾经是紫薇园里的人。 哪怕现在方氏不在了,但是周嬷嬷还是不放心她。 整日给她安排的都是些粗活,至于像伺候主子洗漱这样的轻松活儿压根都轮不上她,所以她必须为自己另谋出路。 那日她故意守着曲肃然必经的地方,远远的见他来了之后,她就假装掩面哭泣了起来。 曲肃然顺着哭声找到了她,问她是那个院子的人。 紫烟怯生生的说自己是望舒阁的人。 曲肃然一听她是曲婉身边的丫鬟,立刻就蹙了眉头,表情就像是吃到苍蝇一般,但是他瞧着眼前的丫鬟,又觉得有种莫名的眼熟,于是便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哭。 紫烟解释是因为自己受到了排挤。 “她们为何排挤你?”曲肃然问。 “回少爷的话,她们觉得奴婢在夫人身边伺候过,所以处处刁难我......”紫烟说着又红了眼,她今日来此,刻意打扮过,一副清纯小白花的样子,我见犹怜。 曲肃然听到这句话之后,心里顿时冒出一股火,“她竟敢这般待你——” 紫烟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假装好意劝道:“少爷别生气,许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才会惹到三小姐......” “你别替她说话!”曲肃然无情的打断了她,他一把拉过紫烟的手,气冲冲的对她说:“你跟我去见祖母,将刚才的话完完整整的再说一遍,我倒要看看祖母会不会包庇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说着就将紫烟往明华堂的方向拽。 第141章 勾搭2 紫烟当然不能跟着他一起去,于是她假意道:“多谢公子体恤,但奴婢是三小姐身边的人,若是被老夫人知道我在背后嚼舌根的话,只怕会将我赶出府去......” 她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一圈,模样好不可怜。 曲肃然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单凭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老夫人是不会相信自己的,没准还会落下一个“僭妒”的名声。 他脸上的怒气消了大半,神色随即也冷了下去。 有方氏的前车之鉴,导致他们都开始忌惮起了曲婉,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母亲还在那庵子里受苦,而罪魁祸首却日日出现在自己眼前晃荡,这让曲肃然的心里很不好受。 他的目光凝起,眼神落到紫烟身上...... 二人至此以后便勾搭上了,曲肃然让紫烟继续潜伏在望舒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向他汇报。 紫烟表面上装作同意的样子,回去继续当差,偶尔透露出一些无关紧要的风声他,以此换取一些银两。 渐渐地她的胃口被越喂越大,开始不满足那些细碎的银两,于是将目光放到了更长远之处。 她并不在意自己身子的清白,相反对于而言,若是能用这副身子换一个锦绣前程的话,她是乐意之际的。 之前她在紫薇园当差的时候,知道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知道曲柔那人人艳羡的肤如凝脂的肌肤并不是天生,而是方氏找人特意求的方子,然后制成的凝肤膏,需要每日涂抹。 每当曲柔沐浴了之后,就有丫鬟将膏药先在手心搓化,然后抹到她的身上,仔细的按摩着,直至完全吸收。 除此之外,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材,曲柔从来不吃油腻的东西,都是方氏找来滋补的东西,调养着她的身子,以至于她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紫烟不止一次想,要是自己投生在曲府里,不知会不会过上这种神仙样子。 但是她也知道,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她唯一期盼的就是自己能混到一等丫鬟的位置。 这样不仅没有能多领几钱的银子,还能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若是哪天主子高兴了,赏个什么东西,也抵得上她干好几个月的活了。 而且一等丫鬟同其他普通的丫鬟不同,她们不仅月钱多,而且等长到一定岁数的时候,还能当上那个院子里的掌事嬷嬷,哪怕老了之后,也会有府上的人养老送终。 紫烟的愿望原本就是这么简单,她虽然羡慕府上小姐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也知人各有命的道理,她就像是一只蚂蚁似的,虽仰望着头顶的苍穹,却从来没有奢求过自己可以飞上去看一看。 直到巧云的死,打破了她内心的平横。 某天夜里,她偷偷的将曲肃然书房里的香料换成催情的香料,借着为他研磨的借口,她刻意将身子往他身边靠去。 曲肃然到底是男子,抵不过美色的诱惑,尤其是当他看到紫烟嘴上的胭脂,以及胸口处那白花花的一片,即使没有熏香的作用,也足够让他动情。 紫烟刚开始还欲说还休,可是慢慢的还是将身子放软了下去。 初尝禁果的曲肃然像是释放了身体内的猛兽,他一次又一次的要着对方的身子,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 书房的案台之上,两具白花花的身子缠在一起,周边到处散落着宣纸,一片旖旎之色。 二人每次做完那档子事后,曲肃然都会送紫烟一个首饰。 而这次也不例外,她从对方那里得了一个珊瑚红镯子,虽然镯子的成色不太好,但是对于紫烟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了。 她宝贝似的将东西戴在手上,然后满脸开心的会了望舒阁。 她离开之后,曲肃然赤身躺在床上,额头上生出一层薄汗,他也来不及擦,刚刚沉溺在情事之中,让他来不及思考,如今人一走,他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因为就在刚刚,紫烟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前些日子,府上突然多了许多护卫,听说好像是有人丢了什么东西,他没有在意,可是紫烟却告诉他是府上丫鬟的里衣被偷了。 更为奇怪的是,有天她撞见周嬷嬷守在灶台旁边,不断的往里面添着柴火,而且神情紧张,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出于好奇,她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而是在周嬷嬷离开之后,悄悄的走到灶台边,扑灭了火,看见还没完全烧干净的一截料子。 她一开始还瞒着这件事情,直到这些日子,曲肃然送给她的东西越来越不值钱了,她才选择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曲肃然听完之后问道:“她偷这些东西赶什么?” 紫烟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对方又问:“那曲婉呢?她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紫烟道:“她们知道因为我是从紫薇园出来的,所以从来不让我近三小姐的身子,只是打发我在院子里干活。” “不过......”紫烟说到这里的时候,用自己手指捻起一缕头发,在曲肃然的鼻尖扫了扫,然后接着又说:“这周嬷嬷一向对三小姐忠心耿耿,她做的一切事情都应该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吧。” 她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曲肃然,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自己怀里的半露香肩的紫烟,嘴里浮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 走着回去的路上,紫烟时不时的拿出手镯来看,今日她的收获不错,这手镯应该能值些银两,加上之前自己攒下的,以及这些日子在曲肃然身上捞到的,眼下她身上已经有百八十两银子了。 这是她当一辈子丫鬟也挣不到的钱。 如今她的身子已经给了曲肃然,自然是嫁不到好人家的,而且她也知晓对方的脾性,她知道他只是馋自己身子,终有一脚踢开了她。 不过如今她有这些银子傍身,自然是不怕他突然翻脸的。 紫烟在心里盘算着今后的路该往哪走,却不曾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第142:用计1 是府上的四小姐——曲冉。 而曲冉也一眼就认出了她,知道她是曲婉身边的丫鬟。 只是这么晚了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曲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见对方向自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之后,她也没有为难她。 曲冉作为这个府上的四小姐,因为生母的原因,存在感一直很低,也就是最近的情况才有所改变。 长年累月的压抑生活让她养成了如今这副缄默不言的性子。 紫烟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的事情败露,但是一见来人是府上的四小姐,她的心顿时就安了下去。 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这位四小姐虽占着小姐的名头,但是日子过得比她们这些丫鬟好不了多少,再加上她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娘,根本就为她撑不了什么腰。 行至角苑,思绪逐渐回笼,紫烟回头望了一眼,眼里露出一丝淡漠的兴味。 她回到了望舒阁,迅速取下自己手上的镯子,将它守好之后,她又打来热水,仔仔细细的为自己清洗一番。 或是她打水的动作太大,惊扰到了周嬷嬷,便听到她抱怨的声音:“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紫烟刚刚才说了她的坏话,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吓得她整个人一惊。 她支支吾吾的解释是今儿天太热了,她出了一身臭汗,想要清洗一番。 周嬷嬷“哦”了一声,正当紫烟觉得自己糊弄了过去之后,周嬷嬷又探头出来。 “这些日子夏荷身子不舒服,你去替她的差。” 夏荷一直是负责小姐身边贴身事物,如今她去替她的差,岂不是她也有机会近曲婉的身了? 紫烟脸上一僵,可是周嬷嬷丢下这句话便走了,丝毫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事已至此,她只能答应下来这门差事。 到了第二日,她起了一个大早,伺候曲婉梳妆。 曲婉的卧房,墨香淡淡,青色纱帘静垂。 早起的丫鬟将垂在窗边的青色纱帘拨到一旁,便能见到对面的梨花木梳妆台。菱花镜,首饰盒,胭脂水粉面花,四处可见女儿家的痕迹。 明媚的阳光穿透金黄的树叶洒落大地,轻轻摇曳着淡淡圆圆的光晕,有些透过窗户洒在梳妆台上。 紫烟幼时曾听一个老人所言,一个人最难得不是那张皮囊,而是身上的气质。 容貌乃是父母所给,就算再有倾城的容颜也会消逝在年华的流逝中,只有沉淀下来的东西才是你的。 那个时候紫烟年纪小,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甚至还会嗤之以鼻。 人人都说容貌不重要,可是人人都对美貌趋之若鹜。 可是当她见到曲婉之后,脑子中自动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 明明经历过无数灾难,可她身上从容淡雅的气质,就仿佛那些污秽龌龊从来不曾存在过。 此时她身着罗绮云裙,却盖不住她姣好的身姿,就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样。 紫烟屏住呼吸,端着来的热水,低头走了进去。 她在一旁伺候着曲婉洗漱,看着曲婉将手伸进清澄澄的热水之中,如上等羊脂白玉雕成般,竟看不到半点儿瑕疵。 当曲婉洗好手之后,她迅速将帕子给递了过去。 “今日怎么是你当差?其他人呢?”曲婉问。 紫烟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她赶紧回复道:“是周嬷嬷让奴婢来替夏荷姑娘的差。” 这些日子天气渐热,曲府为每位下人都安排了清热解暑的绿豆汤,可夏荷偏偏贪凉,一大碗清凉的绿豆汤下肚,到了晚上便闹起了肚子。 一连跑了几趟茅房,整夜的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这种情况没有丝毫的改变,周嬷嬷见状感觉让她告了假,等身体好了之后,再回来伺候。 因此这些日子她的差事都分派给了别人。 曲婉得知真相之后,没在说些什么,转而坐到梳妆台上,由丫鬟们替自己梳妆。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坐上了去国子监的马车。 校考的事情已经落下了帷幕,宇文然的野心已经彻底暴露在人前,虽然受到了皇上的青睐,但是也让众人对他改变了看法。 尤其是宇文耀,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在文章上输给了他而已,要是论起武功的话,他应该是国子监第一才是,可是这次校考却宇文然狠狠的挫了他的锐气。 所以当再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宇文耀的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的热忱,甚至还在其他世子想要同他打招呼的时候阴阳怪气道:“如今他可是皇爷爷身边的红人,咱们还是少和他打些交道,免得到时候耽误了他,皇爷爷怪罪下来,可就是成了我们的过错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其他的世子虽然没有跟着他一起离开,但是他刚才的那句话,大家还是都听了进去。 宇文然的实力大家都是知道的,校考那些日子,大家都忙着练习准备,可他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知道自己比不过,所以为了不浪费时间,才做出那副样子。 谁知道他后面的那番表现却是惊掉在场所有人的下巴。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给骗了,他从来就不是纯良无害的小羊羔,而是一头野心勃勃的恶狼。 原本大家还可以将这件事藏在心里,但是宇文耀这番话却彻底的扯下了遮羞布,这让众人面上皆是一副尴尬之色。 和他寒暄了几句之后,众人纷纷找借口离开,独留宇文然一个人立在亭中。 曲婉一来便看见,宇文耀奚落宇文然的场景,出于好奇她停下了脚步看了一会儿。 她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那句话而心情低落,就连一点受影响的表情也没有。 不过也是,他后面可是要做天下之主人,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是不会被眼前这些小鱼小虾的挑衅所影响心情的。 曲婉自认自己陪在宇文然的身边最久,但是始终是猜不透的心思,或许是在她遇见他之前,对方早就定了性,后面那些年的陪伴只不过是给他润色而已。 他从始至终都是这副凉薄的性子,不为任何人所动,一心只追求着自己的王权霸业。 第143章 用计2 众人离开之后,曲婉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正当她转身之时,却猛然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他问:“好看吗?”少年的嗓音充满着朝气,但是眼神却极尽嘲讽。 曲婉一愣,随后回他:“这不是世子您想要的吗?”一丝微风吹过,吹动了少女鬓边的几丝碎发,她的唇边慢慢的溢出一抹笑容,“怎么问起臣女来了?” 宇文然心下一惊,他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直言不讳,他冷声道:“你倒是个实诚人。” 曲婉的视线依旧望着他,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向别处,她轻轻一笑,就当对方刚才那番话是在夸她了。 “殿下聪慧,若我敢说半分假话的话,肯定会被您一眼就看出来的,于其这样,还不如实话实说。” 她清秀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就连眼神也是清澄一片,这一幕映入宇文然的眼中,也让他彻底打消了内心的忧虑。 曲婉的身上有太多他想要了解的谜题,不过在眼下,他只问了一句。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宇文然盯着她,说实话曲婉的容貌在京城一众贵女当中并不出挑,唯一亮眼的便是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这个或许和她的经历有关,但是宇文然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屡次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所以今天他必须弄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曲婉听罢唇角上挑,慵懒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你我只不过数面之缘,哪里来的误会一说呢?” “那你为何紧追着我不放?”宇文然眯起眸子问她。 “殿下指的是马球场上的事情吗?”曲婉反问他一句。 见对方没有说话,她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碎发,然后接着开口:“臣女同殿下一样,对于想要的东西,是不会将它拱手让人的。” 她的语气很淡,但是仔细听着却有一种挑衅的意思在里面。 宇文然有些惊讶,波澜不惊的心里像是被人丢下了一块石头,水花立刻荡漾开来,他道:“看来是我挡住你的路了。” 面对他的试探,曲婉丝毫不惧,她回道:“殿下的路可是康庄大道,臣女只是侥幸胜了一次而已。” 曲婉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他们二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之人,哪怕眼下有了暂时的交际,但是也会因为目标的不同而分道扬镳。 宇文然却是眉头一挑,显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他又问:“侥幸?我怎么看你是早有预谋的一样?” “殿下误会了——”曲婉说完后退一步,垂眸道:“臣女只不过喜欢事事都当全力以赴罢了,对于殿下而言,这场马球比赛只不过每年的消遣的活动而已,但是对于臣女而言却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机会,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次比赛是宇文瑶去求了皇上才有的一次破例,往常像这种赛事都只能是男子上场,因此这场机会才会显得格外重要。 不过当真如她所言那般是因为珍视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才让她对自己步步紧逼吗?宇文然听完她的回答之后,心里还是存有疑惑。 而恰在这时,响起了敲钟的声音。 曲婉向宇文然一拜,然后说:“快到裴太傅讲学的时间了,请恕臣女告退!” 裴太傅最不喜有人在他讲学的时候迟到,违者轻则罚抄,重则被打手心二十。 可别小看那二十下打手心,足够让人皮开肉绽的了,而且打完之后还是要被罚抄,且必须字迹工整,不然的话还是要重新抄写一遍。 众人已经落座,二人踩着点赶到了,裴太傅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眉头还是不悦的蹙了起来,他让二人赶紧坐下,然后开始了今天的讲学。 如今已近盛夏,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哪怕在室内放置了冰块,但是也丝毫不减燥热,在加上这位太傅授起课来,又讲究一个精益求精,一堂课没有两个时辰是下不来的。 一众世子们刚刚从校考中走出来,对于今天这场讲学根本就提不起一点的兴趣,唯独宇文然在坐下之后,依旧能将背挺的笔直,模样认真的听着裴太傅在台上的讲授。 他因在此次校考中表现出色,是唯一得到皇上嘉奖的世子。 而作为代价,他也在人前暴露出了自己一部分实力,让人开始注意到了他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世子。 ...... 今年是个多是之秋,从开春以来各个案子就没有断过。 宋澜庭更是才名在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四品的大理寺副卿,本就能力出众的他,借薛家一案被皇上亲自召见,从此他的名声传遍了京师,成了京城中的后起之秀。 再加上他为人谦和有礼,长得又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在得知他尚未娶妻之后,便有人开始托人问起了他的八字。 这日他刚刚处理完公务,正回道府上同自己母亲请安的时候,便看到正厅里多了个一个人。 宋母在京城里的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平日里最多只和章仇华的那位夫人有些交流,如今府上突然有人上门做客,宋澜庭还以为是苏州的亲戚过来投奔他们了,可是听她们说话的内容却不像是亲戚之间的寒暄,倒像是故意打探他的消息一样。 正当她们说的正起劲的时候,宋澜庭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们。 “想必这位便是宋大人吧?”那名身着浅绿色竖领长衫的妇人站起身,仔仔细细地打理着他,然后赞叹道:“当真如传闻那般那般生的一表人才!” 宋澜庭没有料到自己已经成了传闻中的人物,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对方的溢美之词,听听就好了,做不得数的。 那妇人见他来了之后,便没有继续待下去,而是对宋母说:“还请宋夫人赏脸,下月初八,可千万要来啊。” 宋母应下之后,那人方才离开。 她一离开,宋澜庭便问:“她是?” 他整日埋头于公务,与他打交道都是同僚男子,所以对于刚才那人的身份,他并不知晓。 “吏部唐尚书家的嬷嬷,说是下个月他家夫人四十岁生辰,将帖子送了过来。” 一般向这样的人情往来都是由宋母负责,所以宋澜庭听完之后也没在继续问下去。 可是说完这句话后,宋母又提了一句:“听说尚书家的千金如今尚未婚配,说起年纪来倒是与你相配。” 宋澜庭已经知道接下来她要说什么了,他坐下之后,瞧着盘子里的点心精致,便捻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之下竟然品出了一品斋的味道。 一品斋是南京最大的点心铺,宋澜庭之前父亲还在世之时便是这家铺子的常客,只是可惜后面宋父去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尝过这个味道了。 如今这味道将的思绪勾回了从前,宋澜庭问道:“这点心是从哪里来的?” 宋母刚刚说到那位唐家小姐的事情,听到他这么一问,她先是一愣,然后看着他手上的点心道:“这是赵王让人送过来的,说是特意从南京带过来特产。” 一听到赵王这个名字,宋澜庭咀嚼的动作一顿,宋母没有察觉到自己儿子的异常,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你身为男子,应当以前程为重,但是老话说的好‘成家立业’这成家还排在立业的面前呢,如今你仕途正好,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把亲事给定下来?” 宋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一般换作往日宋澜庭都会逃避这个话题,可这次他却“嗯”了一声。 宋母大喜,可是这个时候宋澜庭却起身道:“儿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一步!” 说完便走了,也不顾自己母亲在身后的挽留。 第144章 作弄 好不容易挨过了裴太傅的授课,众人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曲婉起身收拾着东西离开,却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便看见一群人正向她这边走来,而来人正是之前输给她的宇文耀等人。 她稳住身子行了一个礼,问道:“不知世子叫住我有何要事?” 她越是这么镇定,宇文耀就愈发看她不顺眼,只不过眼下他不能同她动怒,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同一名女子计较,传扬出去的话,只会丢自己的脸,但是也不能放任这个丫头继续在自己眼前蹦跶。 他假意向曲婉恭贺道,庆祝她在比赛中取得了胜利,甚至还带来了礼物给她。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大方,曲婉有些不适应,她知道以宇文耀的性子,肯定会找机会在自己身上讨回自己丢失的面子,但是她没有想到他是会以这种方式。 宇文耀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假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不起本世子吗?” 曲婉:“臣女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好生接着本世子给你的礼物!”他说完这句话,便将手上的盒子丢给曲婉,而里面装的便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 曲婉接过盒子之后,然后朝他躬身行礼,算是答谢了他。 宇文耀见她收下这个东西之后,眼里闪过一丝诙谐的笑,却被曲婉很好的捕捉到了,她问:“不知殿下笑什么?”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笑了?”宇文耀没有想到她会直接的这么问自己,底气有些不足。 曲婉也不同他争辩,而是晃了晃手上的盒子,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盒子的里面的东西竟然动了起来,它撞击着盒子,像是要从里面出来一般。 曲婉又问:“不知殿下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她并不好奇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反而她在看到对方眼里的诧异的神色之后,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像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她道:“若是殿下不在意的话,臣女就将“礼物”给拆开了。” “你......”宇文耀被她吓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正当他准备让她住手的时候,曲婉却已经蹲下身,将盒子给打开了。 只见从盒子里面钻出来一条青蛇,大约有人的大拇子这么粗,全身呈现出碧绿之色,这是有毒的竹叶青。 原本以为曲婉一个弱女子在看到这种东西之后会感到害怕,但是她却一把抓住蛇的七寸,令它动弹不得,蛇尾作势缠上她的手臂。 宇文耀的脸立刻变得震惊,这蛇是他在王府中发现的,原本是要将它给打死的,但是他转念一想,便让人将这条蛇给抓了起来,因为他要亲自送曲婉一份大礼! 之前好几次都被她侥幸逃脱了,而这一次,他亲自出马,却不料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曲婉手拿青蛇,恰巧今日她又穿了一身浅绿色衣裙,再加上她嘴角的笑容,就像是蛇妖幻化成人形一般。 他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小脸被吓得煞白,可对方仍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这便是世子给我的礼物?”曲婉歪头问他,明明是很少女的举动,但是宇文耀就像是见鬼了一般,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嗯......你......”宇文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曲婉如今在他的眼中变得十分的可怕。 而他身后的一众人见此一幕也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心里想的却是,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 蛇尾已经缠住了曲婉的大半个手臂,嘴里不断的吐着蛇信子,释放出一种危险的信号。 曲婉却不管不顾,她继续同宇文耀说:“世子殿下的礼物,臣女很喜欢,作为回报臣女也要送殿下一个礼物。” 还没等宇文耀反应过来,曲婉就将蛇头一拧,只见那青蛇先是挣扎了几下,然后便软了下来,像是没了生机。 而这个时候,曲婉将蛇仍在宇文耀的身上,拍了拍手,同他道:“都说蛇羹清火解毒,如今天热,真好用来给世子降火!” “你敢!”宇文耀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怒视着曲婉,若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名声,估计他真的会一巴掌扇死这个不知天高地的丫头! 他在国子监横行惯了,自来又是被宠大的,几乎可以到横着走的地步。对于曲婉,今日也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她。谁知道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与他对着干了?而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有自己的身份压制住她。 “殿下别生气!”曲婉装出一副小白花的样子,劝着宇文耀:“臣女只是担心您的身体而已。” 曲婉微笑着,随后取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用尖利的那一端划过那条下青蛇的腹部,然后掏出蛇胆,将它放置宇文耀的眼前,同他道:“不信殿下您试试,味道很好的!” 她那双如古井一般的清幽的眼睛看着宇文耀,将他脸上的表情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声音有种蛊惑性,仿佛她手中拿的不是刚刚从蛇身上取下的蛇胆,而是什么美味佳肴。 宇文耀的身子摇摇欲坠,全然忘记了自己这条蛇原是他用来捉弄曲婉的。 看着她手上的蛇胆,宇文耀干呕一声,万分的嫌弃。 “原来殿下不喜欢啊……”曲婉略带惋惜的说道:“这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蛇胆,听说这蛇越毒,功效就越好,既然燕世子不喜欢,不知各位世子有谁愿意一试?” 说完她便看向宇文耀背后的那些人,可谁知她的话音刚落下,众人纷纷背过身去,不敢与她的眼神对视。 曲婉见给的教训已经足够了,便没有同他们这群人继续浪费时间,带着剥皮了蛇便走开了。 第145章 田喜儿1 这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后面再也没有人再来找曲婉的麻烦,那是因为她徒手解剖蛇的场景实在是太过吓人。 那动作熟悉的就像是曾练习过千万次的一样,然而众人不知晓的是,曲婉在前世做人质的那段时间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曾经她也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但是在艰苦的环境中,却逼的她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之前曲婉最怕蛇虫鼠蚁这一类了,可是在绝境之中,这些东西却成了她用来果腹的食物。 那个时候她已经成了弃子,谁也不希望她可以活着回去,可她偏偏就活了下来。 她与绝处逢生,可还是死在人心的算计之下。 坐在回去的马车里,曲婉一直闷闷不乐,或是她还沉浸在前世的那段痛苦的回忆之中。 却在这时耳边清楚的听到一阵求救声。 当街一名女子赤脚拦下曲府的马车,然后跪下,求着里面的人救救自己。 这还是马夫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若不是他及时拉住缰绳,只怕这马儿就要从那女子的头顶踏了过去。 马夫将外面的情况做了简单的说明之后,曲婉从里面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人。 只见那女子模样青涩,看样子应该年纪不大,可是身上的伤痕却是触目惊心,整个身上除了脸之外,全部布满了紫色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 有些一看就是才被人打的。 “求贵人救救我,我爹他要将我买到窑子里去,求贵人发发善心……” 曲婉脸上丝毫未动,心里却像有一阵暴风席卷了过去。 正当犹豫之际,一名面露凶光的中年男子,手执藤条便冲了上来,他自称自己是这女子的父亲,然后竟然当着曲婉的面,二话不说的就直接抽打了起来自己的女儿。 一边打还一边骂:“你个赔钱货,还敢跑?老子让你跑,让你跑……” 藤条划破空气之后,直接落到那女孩的身上,疼她抱腿求饶道:“爹,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了……” “知道错了就跟老子回家!”男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嘴里却冒着那些粗鄙不堪的话语。 原来是他赌输了钱,如今债主找上门来了,只留给他三天的时间筹钱,而他家早就已经家徒四壁,唯一值钱的老母鸡都被他卖了抵债了。 可是换来的钱却只是杯水车薪,于是他便注意打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他道:“如今我已经收了牙婆子的钱,你要是不去的话,自己就去还那个窟窿!” 可是女孩不愿意去那个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因此就逃了出来,恰巧被曲婉撞见了。 她说自己不会去那个地方,这句话激怒了她的父亲。 她爹下巴上还留着参差不齐的三寸杂髯,人中上头两撇八字须,脸上坑坑洼洼的全是烂印,简直是让人看了心里作呕烁,反观那女子却是四肢纤细,虽面黄肌瘦但是仍不掩饰清秀的五官。 见她爹又要落下手上的藤条,曲婉制止道:“住手!” 男子的动作一顿,停在了半空,曲婉掏出银子扔给他,然后说:“这个人,我买下了。” 反正他为了换赌债,不惜推自己女儿往火坑里跳,如今见有人大方的出钱从自己手上将人给买下了,他的心里自然是万分乐意。 他将钱袋子捡起来之后,在自己手心上掂量掂量,估摸着里面的分量比牙婆子给的多。 他立马喜笑颜开,然后对自己的闺女说道:“好生伺候着贵人,等你爹我赢钱了之后,再赎你回来。” 说完朝着马车里的深深的一拜然后离开了。 等他一走,那女子立刻就跪倒在曲婉的面前,重重的朝着她磕了好几个响头:“谢贵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做牛做马地回报……” “你叫什么名字?”曲婉问她 “田喜儿”对方像是早就答案准备好了一样。 曲婉的目光在田喜儿的身上打了一个转,然后接着对她说:“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对方一愣,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说自己很能干,而且手脚麻利,求曲婉给她一个机会。 可是曲婉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我身边的丫鬟都是由府上的人统一安排,对于来路不明的人是一律不能接受的。” 她故意强调了来路不明这四个字,可是对方又说了,自己的父亲见钱眼开,若是曲婉不能收她为丫鬟的话,只怕她回家以后还是要被发卖到其他什么地方。 “你爹已经收下我的钱,如今你已经是自由之身。” 曲婉说完这句话,便催促着马夫继续赶路。 可那女子却跟着马车后面,似乎有种不屈不挠的架势。 第146章 田喜儿 田喜儿缠着曲婉一幕刚好被回家的曲柔看见,她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走到两人身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曲婉的眼神扫过她没有说话,倒是田喜儿抽泣着开口。 她说自己是十八铺子的人,父亲因染上赌博的恶习,将家底输得精光,就连母亲重病也拿不出钱去找大夫,她只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奄奄一息的死在自己的怀里,最后用凉席一卷然后曹草安葬...... 她说的很可怜,曲柔听完了之后,面露怜惜的表情。 “前些日子我爹又输了钱,打算找个牙婆子把我打发了,若是幸得曲三小姐相助,只怕我爹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天呐——”曲柔忍不住用帕子掩嘴叹息, 田喜儿说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报答曲婉的大恩大德,可是曲婉听着内心没有一点触动。 这个时候曲柔就说了,“三妹你既然救她脱于虎口,正所谓送佛送到西,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曲婉看着她这副伪善的样子,心里不免泛起一阵恶心,她道:“我院子的人都已经够了,若是大姐不嫌弃的话,可以让她去你的院子。” “那怎么行呢,人是你救下的,我自然不能同你抢这个功劳。”曲柔由难题抛了回去。 其实原本她可以当作没看见此事的,但是因为有曲婉在这里,因此她必须横插上一脚,她要让世人看看,到底是谁才是这个家最出色的女儿。 “都是姐妹,说什么抢不抢的,要是这个丫头真的能在大姐身边服侍的话,也算是她的福气。”说完她便抬腿就走了。 可是田喜儿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袖子,她一脸急切的说:“我是小姐您救下的,除了您,我谁也不跟。” 曲柔听着她这一番话,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就仿佛是自己多管闲事的一般。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可是今日这事是她主动凑上来的,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看着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曲婉蹙眉低头看了一眼田喜儿的手,夏天衣服的料子薄,透过一层薄纱,曲婉能感受到她手上的厚茧,以及她异于常人的手劲儿。 她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不是我不愿意收你,而是实在是我院子里的人已经够了。” “我可以不要工钱——”田喜儿可怜兮兮的说:“如今我已经无家可归,只求能小姐能给我赏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可以吃饱饭就行。” 她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就砸在了地上,曲柔这个时候也说:“我看这个丫头实在是可怜,不如三妹你就收了她吧,就当是身边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丫头。” 田喜儿忙不迭的点头,她说自己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干,只求可以给她这个机会。 两人像是早就相识了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曲婉步步相逼。 曲婉却是丝毫不被她们的话影响,她道:“每个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有定数,要是我今天强行为她开了这口子,日后父亲怪罪下来,大姐会为我承担后果吗?” 她的眸色清澄一片,如同可以倒影出人影的湖水,却又深不见底。 曲柔被她问的一愣,这个问题不管她这么回答都会落下话柄,正如曲婉所说的那般每个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有规定的人数,不仅是曲府这样,其他京城中的贵勋人家也是这样。 这个人数上的规定是从老祖宗上面流传下来的,没有人敢僭越,曲婉这番话无疑是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曲婉很了解曲柔,知道她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维护自己善良大度的形象,而今天这场戏,既然她要主动凑过来,那她便让吃不了兜着走。 曲柔略微一犹豫,她便说:“大姐若是不能为我承担后果,那便不要将人往我这边推,若是大姐心善的话,就将她带回你的院子吧。” 她这次的动作很快,丝毫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人就已经走到大门里去了。 留下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田喜儿的身份成谜,她之所以选择救下她,是为了试探她背后的隐藏的力量,当要是真的让她跟自己入了曲府的话,这无疑是引狼入室,她前世已经傻过一次了,此番定然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正当这么想着的时候,却正好撞见迎面走来曲冉。 她见曲婉从外面回来,立马就迎了上去,像是刻意在这里等着她的一样。 前世她母亲过世之后,她的性子便更加沉闷了起来,即使同样都是住在曲府内,但是曲婉同她的交流并不是很多,因此对她这个妹妹也不了解,只知道她最后为了给方氏一对儿女铺路,嫁给了一位比她大了很多岁的鳏夫作为继室,成了好几个孩子的后娘。 曲婉看着她细眉微皱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事情。 就在她猜测是不是四姨娘身子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曲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了出来。 “三姐、四妹,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她很自来熟的走到两人之间。 她先是看了曲冉一眼,用眼神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个遍,之前曲冉她瘦得跟个小猫崽似的,如今倒是长了几两肉,体态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府上一共就这几位姑娘家,她自知容貌比不上曲柔,才情比不上曲婉,但是对于曲冉她一直是很有信心的,认为自己不管是从哪个方面都要比她优秀,可是如今见此一幕,她却是再也没了之前的那种自信满满。 因此她故意横在二人的中间,刷起了存在感。 而这个时候曲婉提议,她们一起去弄梅堂看看四姨娘。 曲兰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得劲,但是也什么都没说,还是跟着她们一起去了。 在曲冉陪着四姨娘的这些日子里,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开始变得有了生气,这对四姨娘的病情来说也有很大的帮助,之前曲婉见她还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如今却能够下床活动了。 脸色也是一改往日的消瘦和苍白,开始慢慢的有了恢复的迹象。 第147章 败露1 对于她们的到来,四姨娘表现的很开心,连忙招呼着她们进屋,然后又让丫鬟沏茶。 端着弄梅堂的茶水,曲兰有些下不去口,因为之前她听说四姨娘得是会传染人的肺痨,为此府上还特意将她隔离了起来,不让任何的人靠近。 如今她的病情虽然有了好转,但是曲兰的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而这个时候曲婉却已经是和四姨娘聊的热火朝天,旁人根本就插不进去嘴,就连曲冉也只能作为陪衬,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她们的对话。 曲婉同四姨娘聊了整整有半个时辰,最后若不是到了对方喝药的时间,只怕两人还继续会聊下去。 从弄梅堂出来之后,曲婉看向之前被烧毁的祠堂,如今已经是搭好了框架,只等着后面盖瓦了。 当初方氏想一把大火将她困在里面,却不知烧掉的却是自己前程。 想到这里,曲婉不禁冷笑一声,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轮到她来向她们讨债了。 巧云死后,曲婉身边只剩下芷江这一个一等丫鬟丫头,刚开始众人都以为她会从其他人里面在提一个丫头上来,谁知道等了这么久,却是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 尽管大家们心中诧异,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因为望舒阁的事情不算多,再加上又有周嬷嬷这么一个得力负责的管事嬷嬷在,因此众人都安心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儿。 自从夏荷生病了以后,她的工作便由紫烟换上了。 一开始周嬷嬷原本是想让白梨贴身服侍自家小姐的,但是曲婉却主动要求紫烟过来。 周嬷嬷问及原因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了一句:“我看这丫头最近有点闲,想给她找点事情做。” 这里面当然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但是曲婉却是只是点到为止,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 周嬷嬷知道曲婉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因此立马就让紫烟来替夏荷的差。 曲婉睡前喜欢回顾白日里看过的文章,时不时的还喜欢做些笔记,这天由紫烟来为她研磨。 屋内一片寂静,除了研磨的声音之外,便只有偶尔的翻书声了。 可是紫烟却在这个时候心里泛起一阵恶心,碍于在曲婉面前,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吐的冲动,可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根本就不由她控制。 “呕——”她双手捂嘴,然后弯腰偏向一旁。 “你怎么了?”曲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小姐的话,许是今晚的饭菜太油腻了,奴婢的胃有些舒服。”紫烟揉搓着肚子道。 曲婉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终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变化,她道:“既然如此的话,今日的差你就当到这里吧,身体要紧,赶紧回去休息吧。” “谢谢小姐体恤……奴、奴婢没事……”她刚说完自己没事,一阵恶心立马向她袭来。 一般丫鬟在自己主子面前这般失礼,轻则被罚几个月工钱,重则会被赶出去,但是曲婉却是没有怪罪她,反而还嘱咐她要好生休息。 紫烟退下之后,曲婉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她唤来芷江,让她后面那些日子要时刻留意着紫烟的动静,尤其是不要让她同外人接触,一定要让她待在望舒阁里。 芷江在曲婉身边待的久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要比之前好了许多,再加上有巧云的例子在,让她对紫烟十分警惕。 她小心翼翼的问:“小姐,是不是怀疑紫烟……” 曲婉摇了摇头,如今一切都是她的猜测,说明不了什么。 前世巧云设计爬上宇文然的床,想要攀龙附凤,紫烟也在最后背叛了自己。 与自顾眼前利益的巧云来说,紫烟更加懂得蛰伏,因此对于她这样的人,必须采取一种更加高明的手段。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芷江来禀报道:“小姐,奴婢一直悄悄盯着她,可她行事谨慎,从不与外人接触,并没有什么异常的。” 曲婉点了点头,道:“或许她已经是意识到什么了。” 芷江吃了一惊,很有些担忧道:“会不会是奴婢不够小心疏漏了?” “先别急——”曲婉冷静分析道:“她意识到的可能不是我派你监视着她,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另外一件事?”芷江听着一头雾水。 这个时候曲婉又问:“夏荷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晌午的时候。” “先让她再等等!”曲婉接着道:“等我们先抓住狐狸尾巴再说,这些日子就让她继续替夏荷的差。” 芷江听明白了,她道:“我这就去和周嬷嬷说一声。” 周嬷嬷找到夏荷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夏荷还撅着个嘴,表情不太高兴,但是想着是自己小姐的吩咐,她也就忍了下来。 于是紫烟继续在曲婉身边当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被人揪住了把柄。 晚上她照例清点着自己盒子里的东西,却在这个时候,周嬷嬷一把推开了大门。 紫烟吓了一跳,她赶紧关上盒子,将东西往被子里塞,可是她的小动作却逃不过对方的眼。 周嬷嬷严厉道:“你在藏什么呢?快把东西交出来?” “嬷嬷您眼花了吧,我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紫烟死鸭子嘴硬,为了自证清白,她故意摊开双手,示意自己真的很有藏东西。 可是周嬷嬷压根就不吃她这一套,见她是不掉棺材不落泪,周嬷嬷直接一把掀开她的被子。 盒子从里面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周嬷嬷指着地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我说怎么小姐最近少了首饰,原来是被你这个小妮子给偷了去啊!” “我没有——”紫烟急着狡辩,她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攒下来的。 “你自己攒下来的?”周嬷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她继续问:“你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三钱银子。”紫烟怯生生的答。 “你一个丫鬟三钱银子,还能攒出钱来买首饰?”周嬷嬷说着就变了脸色,她怒喝道:“快说,是不是你偷的?” “嬷嬷明鉴,我真的没有偷东西!”紫烟大喊自己是被冤枉的。 “那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周嬷嬷继续逼问着她。 “这……”紫烟面露难色,这些东西不是她偷的,但是又确实不是从正道来的。 面对周嬷嬷的逼问,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嬷嬷见她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来,于是捡起地上的东西,然后抓着紫烟的胳膊,将她带到了曲婉的面前。 第148章 败露2 曲婉看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紫烟,笑道了:“怎么这么害怕?” 周嬷嬷上前,一把扯开了紫烟嘴巴里的布条,对方立刻道:“小姐,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 曲婉已经听惯了这种话,任何人在事情败露前都是只会大声叫这冤枉,直到看见确凿的证据。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她只是问:“我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吃里扒外,背叛我呢?” 紫烟紧抿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额头上却有冷汗不断的流下来。 而让她坠入冰窖的却是曲婉的另一番话:“如今事情已经败露,你就算不替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 孩子?曲婉此话一出,周嬷嬷就立刻想到了前些日子丫鬟们领新衣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就好奇为什么好端端的偏偏她一个人的衣服会不合身,她说是因为自己最近管不住嘴,长胖了之后导致的,而她也是信了她的话,并没有深究。 如今仔细想来却是觉得细思极恐,要是真的怀了孕,那么奸夫是谁呢? 周嬷嬷在心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又暗自佩服起来了曲婉。 说到这里,李未央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紫烟,你今年不过十六岁,生的又是这么美丽,明明有更好的路可走,为什么要偏偏自毁前程呢?” 面对曲婉的指责,紫烟无话可说。 “美丽的女子要是只想着眼前的利益,耽误的可是你的一生呢!如今你又有了孩子,难道你希望你肚中的孩子,生下来将和你一样,为奴为婢吗?” 紫烟震惊地望着曲婉,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如被雷劈了一般,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第147章:败露 曲婉见她还是不肯告诉她实情,于是乎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周嬷嬷站出来道:“紫烟,小姐给你坦白的机会,是在抬举你,你如今做出这等龌蹉事来,若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就将你乱棍打死,然后丢出去了,也只有我们家小姐这么心善,才不愿意在人前揭露你,给你留一点面子。你要是不老老实实说出来的话,等事情败露了之后,别说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了,就连奸夫也要跟着一起遭万人的唾骂” 紫烟的脸色变了变,似有松动之色,但是她又想到如今自己肚子里怀的是曲肃然的孩子,便又什么都不怕了。 她那点小心思早就被曲婉看出来了,她以为自己肚子怀的曲肃然的种,便可以从此平步青云。 而为了彻底打消她这种天真的念头,曲婉选择了告诉她残忍的真相,只见她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作为曲府的丫鬟,平日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外男,所以那个奸夫一定是府上的人。” 说着她又看向地上的盒子,然后接着道:“对方既能出手如此大方,想必一定是个不缺钱的主儿,而你又这般维护他,说明对方是个身份的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肚子里孩子是曲肃然的,对不对?” 紫烟听完猛然抬头,像是被她说中了心思一般。 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双唇,不然它发出任何声音,此时她内心就是被放在火架上炙烤,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前世的曲婉见过了太多的这样的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故意耍些小聪明去讨男人的欢心,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就能牢牢把控住男人的心,殊不知这男子的心变化莫测。 他在爱你的时候,视你为天上星辰;可是不爱你的时候却将你弃如草芥。 正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人的承诺只在爱你的时候才有效,等过了那个阶段,再宝贵的诺言都是狗叫! “大哥如今尚未娶妻,要是被外人知晓他同家中奴婢有了孩子,以后谁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曲婉似笑非笑的看着紫烟:“不管他后面考取了怎样的功名,但是都改变不了他德行有亏的事实,你觉得在你和前途面前,他是会选择谁?” “你肚子里的孩子虽然是他的骨肉,但是以曲府的家底,再加上他本人优秀的实力,你觉得他要多少孩子没有?” “一个奴婢生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孩子,你觉得他会在乎吗?” 这句话就如同寒冬冰水一般淋在了紫烟的头上,让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曲婉知道她内心正在激烈的挣扎,也不催促,时间一点一点的在流逝。 紫烟早已经满身是汗,最终她开口的时候,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奴婢错了,小姐,给奴婢指一条生路吧。” “路上自己走的,不是别人给的!”曲婉冷冷道。 这话算是浇灭了紫烟心里一半的希望,眼下她如同走投无路的困兽一般,而曲婉便是带着猎枪的猎人。 她要是想要活下去的话,唯一办法就是靠着眼前的人。 第149章 投靠 气氛安静到了极点,落针可闻。 紫烟在经过强烈的心理斗争之后,最后选择说出了她同曲肃然的那档子肮脏事。 而她说的那些与曲婉猜测的也都差不多,她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是我身边的丫鬟,我也不愿意为难你,只是你这肚子的孩子,我保全不了他。” 她是声音不疾不徐,甚至还带着一股安抚的意味在,但是却如同一道惊雷劈在紫烟的头上,无限释放着她心中的恐惧。 她身子颤抖着,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面掉,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奴婢自知犯下了滔天大罪,死不足惜,奴婢自幼家贫,被卖到曲府为奴为婢,若不是大公子他强迫奴婢,奴婢又怎么可能同他有了孩子......” 她控诉着曲肃然对自己所作所为,明明她主动勾引,却说成了是对方强迫的她,明明她有机会逃脱,却陷入对方为她编织的美梦中无法自拔。 曲婉看着眼前的紫烟,知晓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任三分。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想要让曲肃然身败名裂,靠着这三分真相就已经足够了! 当年他在前朝设计让自己与骨肉分离,如今这种痛也该让他尝尝了! 于是她主动给紫烟出着主意,她道:“如今唯一能救的便只有老夫人了,祖母心善,若是被她知道你如今肚里怀着孩子,哪怕是看着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的份上,她都会救你们一命。” 曲婉客观冷静的分析着,眼前的局势,认为现在只有先瞒下来紫烟怀有身孕的事情,等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再找机会同曲老夫人说明这事。 紫烟是她的身边的丫头,如今却怀了曲肃然的孩子,这件事情要是传扬了出去,她也会连带责任,大家会认为是她管教不好下人,才会纵容她们走出这种不要脸的丑事来。 周嬷嬷在一旁听着频频蹙眉,但她听到曲婉甚至还打算替紫烟瞒下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出声制止道:“小姐,这事要是传扬了出去,会让你的清誉受损,不如就......” 她不知道曲婉同那对龙凤胎的血海深仇,她想的是干脆一碗红花灌下去将紫烟肚中的孩子打掉,然后再将她找个借口赶出去就可以了。 可是曲婉却用一个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完全是一副心意已决,不容更改的样子。 紫烟没有想到她会担下这么大的风险帮助自己,顿时就留下了几滴带着真心的眼泪,她谢了恩,站起身来,然后走了出去。 待她一走,周嬷嬷便急着开口:“小姐,你这么做不是放虎归山吗?” 放虎归山?曲婉一挑眉,端起桌子上茶水,撇去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 苦口婆心的劝了紫烟这么久,她的口早就干了,如今茶水入喉,她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周嬷嬷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见她半天都不开口,她又说:“要是真的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只怕还会牵连到小姐你的身上,你又何必淌这趟浑水呢?” 她太了解曲家的人了,当初郡主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这一家子人的丑陋面孔,虽然老夫人表面疼爱曲婉,但是她更看重的还是这个家的整体利益,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得知方氏意图谋害的曲婉的时候通过装病的方式来替她瞒着此事。 虽然后面方氏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比起她做过的那些恶毒的事情来,已经算是对她网开一面了。 她原本想着曲婉年纪还小,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不好,毕竟她身上流着曲府的血脉,总是绕不过这一层关系,可是到了如今,有些东西是不得不说了。 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曲婉已经放下了手上的茶盏,目光深沉的看着门外,语气冰冷的开口:“紫烟确实是头猛虎,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头已经驯服了的野兽,哪怕将放入山林也丝毫对我们构不成一点的威胁,该担心的另有其人。” “小姐就不怕老夫人那里?”周嬷嬷问。 “祖母要是真的以为是我管教不严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话,那我无话可说,只能仍由她的猜想了。” 曲婉已经做好了被误解的打算,周嬷嬷在看到她眼神里的坚定之后,不由得心头一怔,她家小姐心思也未免她复杂了些,她竟不能看透半分。 她又问:“那小姐是怎么瞧出紫烟那个丫头怀了身孕的事情呢?而且还料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东苑那位主的。” 周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从未生养过,并不知晓女子在怀孕的时候会出现怎样的反应,她只是见过别的女子在怀孕的时候会出现呕吐和胀肚的情况。 而曲婉小小年纪便能练就一双慧眼,不仅一眼就瞧出了紫烟的不对劲,甚至还能说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这简直比外面的那些算卦先生还要准。 面对周嬷嬷的提问,曲婉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轻松回答:“我猜的?” “猜的?”周嬷嬷被这个答案惊掉了下巴,她显然是不相信这个答案,但是瞧着曲婉又不想是在骗人的样子,她的心里一时间也没了底。 曲婉见周嬷嬷的表情全部都看着眼里,知道她的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只是没有问出来而已,而她也无法向她解释自己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因为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她来说,如今发生的好多事情都像是戏台上剧目一样,她只需要瞧一眼便知道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 但是对于周嬷嬷来说,曲婉的心里还是存着善意的,她同她解释道:“一开始我也只是为了试探她,随口编的一些话,谁知道她心里有鬼,露出了马脚,要怪就只能怪她亏心事做的多了。” “还是小姐聪慧!”周嬷嬷夸赞道:“若是换作旁人,只怕是瞧不出这些的。” 曲婉微笑,这个家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而且都是冲着她来的,要不是她早就提防着,只怕还真的会上了这些人的当。 第150章 好戏 “那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周嬷嬷问,因为她知道以曲婉的性子是觉得不会善罢甘休的,没准现在她现在的心里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而她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曲婉摇了摇头说:“先别着急,等他们那边有了行动之后,我们再做准备。” 如今她有王牌在手,不管对方使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来,她能从容的应对。 周嬷嬷一下子明白过来,知晓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可是她却不知道,这场战来的如此之快。 上次曲婉在弄梅堂小坐了一会儿,瞧四姨娘母女都衣着简单,便让周嬷嬷找出几批料子来,然后送过去。 望舒阁的东西都是郡主还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如今一切都由曲婉继承,无需经过曲府的库房。 周嬷嬷将这件事情安排给了芷江,她找出几批时兴的料子,然后由她送到弄梅堂。 可是她一去便是好几个时辰,直到曲婉从国子监回来了,都不见的她身影。 这不同于她往日办事麻利的风格,周嬷嬷的心里不安了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明华堂那边派人来了,说是老夫人有要事让曲婉去一趟。 曲婉勾起唇角,心想对方果然是心急啊,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而周嬷嬷也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她问明华堂的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请她家小姐过去。 对方说是有误会需要请曲婉亲自过去解开。 周嬷嬷听完之后,眉头深深皱起来,她回头看向曲婉:“需要老奴陪小姐一起过去吗?” “不用。”曲婉说:“你让两个机灵的丫头跟着我就好。” 这是属于两人的暗号,周嬷嬷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她叫来紫烟和白梨,尤其是紫烟,她特意叮嘱道:“好好照顾小姐,切莫让外面的邪祟冲撞了她。” 白梨不明白她口中的邪祟是什么,她们不是去明华堂吗?那可是老夫人住的地方,老夫人常年信佛,里面甚至供奉着一尊大佛,到底什么样的邪祟竟敢在佛祖面前出现? 相比于白梨的淡定,紫烟却是紧张的多。 她跟在曲婉的身后,期间一直低着头,回避着人们的视线,哪怕到了明华堂,她也只敢站在角落。 曲婉一进去,便看见地上跪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是芷江。 她向曲老夫人行了礼之后,目光坦然地落在芷江的身上,惊讶的说道:“这不是我望舒阁的丫头吗?怎么会在这里?” 芷江见自家小姐来了之后,心里有一瞬间是激动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惹出的麻烦,她的心里就内疚了起来。 而曲婉眼尖的发现芷江右脸上清晰的五指印,一看就是被人打的,而且对方力气还不小,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她冷下声来,问道:“谁打的你?” 芷江哆嗦着身子不敢回答,这个时候她的身后传来嘲讽的轻笑声。 曲婉回头,见是曲肃然站在自己身后,而刚才发出笑声的人也是他。 对面嚣张的他,曲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你打的?” “你好歹也是我们曲家的千金,大家闺秀,应该好生管教下人才是,偏偏你竟然纵仆盗窃,我既身为你的兄长,就应该对你尽教导之责!” “兄长?”曲婉冷笑一声:“你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兄长?” 曲婉不以为然的态度,顿时就让曲肃然火大了起来。 他恼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人是你——”曲婉毫不客气反击道:“芷江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她到底是犯了错,让你这般对她?还是你不待见我,所以特意将气撒到她的身上?” 这还是曲婉头一次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来,看的众人皆是一愣。 曲肃然眼瞅着自己嘴皮子不敌对方,因此便求助一旁的老夫人。 “祖母您看到了吧,如今人赃并获,她还替这个下人说话,摆明了是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曲婉见他告起了状来,她也没有丝毫犹豫的请老夫人替芷江做主。 “芷江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遭此横祸,这让她以后如何处世?” “你这丫头分明胆大包天,她哪里清白了?” “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别拿一个丫鬟说事!” “你……” “够了——”老夫人怒拍着桌子,一脸生气的对他们说:“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一件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哼——”二人皆是不屑的将头扭到一边,在他们的心里,对方可不是什么家人。 老夫人见状还以为是他们是因为这件事情生了嫌隙,所以她便将矛头对准芷江。 “你这个丫头见钱眼开,简直是坏透了!” “祖母可别信大哥的一面之词,芷江是我的丫头,她的为人我很了解,是万万不可做出什么盗窃的行为来的。” “你的丫头,你自然是护着她。”曲肃然不屑的开口:“既然你说她不会行盗窃之事,那我倒要问问你,我都东西是怎么好端端的跑到她的身上去的?” “东西不会长脚,当然不会主动跑到别人的身上去……” “那这不就得了!”曲肃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度,看得曲婉很是不爽。 “东西不会乱跑,都是招架不住有些人的手喜欢栽赃陷害。” “你什么意思?”曲肃然恼羞成怒。 “我的意思是你故意把东西放到芷江身上的!” “你在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她一个丫头,哪里值得我陷害?” “对啊,芷江只是一个丫头,哪里就碍着你了,让你下这般毒手?” “她……” “你们够了!”老夫人再次站出来劝道:“为了一个丫头,你们二人言辞犀利,成何体统。” “芷江不止是一个丫鬟!”曲婉出声道:“她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沅陵那三年都是她陪着我度过的。” 曲婉的眼眶微红,众人只当她是想起了在沅陵的那段日子,殊不知她脑子里冒出的都是前世芷江在临死前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被身上满是被烙铁烫出的伤痕,一双眼睛也被戳瞎了,因为骂了一句已经是贵妃娘娘的曲柔,所以便被剪去了舌头。 可是就算是到了这样的境地,她仍安慰着曲婉。 她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写下:不要哭,我没事。 短短的六个字,道尽她对曲婉的忠心。 前世曲婉没有护住她,如今她断然不能让别人再欺负芷江。 第151章 上演 “芷江不会偷东西,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空口无凭,你有本事拿出证据!”曲肃然说道。 曲婉看向地上那所谓的赃物,然后问芷江是在哪里碰上的曲肃然。 芷江说自己是在给四姨娘送东西回来的路上遇上的。 “既然如此,那还请祖母让四姨娘过来,为芷江做个人证。” 老夫人点头,然后让人去请弄梅堂的四姨娘母女过来。 而其他的人就接着等待,这件事情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最后甚至惊动了曲闻道,他同四姨娘先后到了明华堂。 再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坐下准备看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大哥说我这丫鬟偷了他身上的东西,还请姨娘将事情如实相告,好还芷江一个清白。” 四姨娘点了点头,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不再向以前那么苍白无力,而这一切都是曲婉的功劳。 若不是她当初找大夫过来给她医治,只怕她现在也不能站在众人面前了。 她对曲婉怀着感激之情,自然会如实相告。 她说芷江大概是在晌午的时候去的弄梅堂,然后坐了一会儿,期间还帮着她们修好了一个香炉。 “原本香炉坏了,我们不打算修的,但是这位芷江姑娘说她最擅长修理这些了,她说之前在沅陵的时候,东西坏了没钱买新的,都是她修好的……” 四姨娘顿了顿,她看了一眼众人的脸色然后接着说:“我原本是不报希望的,可是这丫头心灵手巧,很快便将东西给修好了。” “她修好香炉之后便离开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妾身也就不知道了。” 这是四姨娘头一次在人前说了这么多的话,简单的几句话,费了她大半心血。 曲婉接着又问芷江:“你从弄梅堂出来之后,又是在哪里碰到的大哥?” “回小姐的话,奴婢从四姨娘的院子里出来之后,是在凉亭里碰到的大公子。” “你可曾近过他的身?” “未曾!” “那这东西是这么从你的身上找到的?” “奴婢不知!”芷江将头埋的很低,但是声音却是铿锵有力:“是大公子在之后拦住了奴婢的去路,说他掉了东西,奴婢说可以帮他去找,但是他一口咬定是我偷的,还不由分说的打了奴婢一巴掌……” “你胡说——”曲肃然指着芷江大声嚷道:“明明是你出言不逊,我才教训的你!” “那敢问大哥,我这丫头说什么了,值得你这般动怒?” 面对曲婉的问题,曲肃然一下子就焉了。 曲婉见他不说话,便又问芷江:“你说了什么?” “奴婢只是让大公子不要胡搅蛮缠,岂料他就甩了一个耳光过来。” “这句话哪里惹得大哥生气了?”曲婉的语调算得上是和气,却是丝毫不掩眼神中的轻蔑和冷漠。 “我身为她的主子,觉得她这番话冒犯了我,难道有错吗?”曲肃然意识不到自己的过错,依旧嘴硬道。 曲婉笑了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主子?”她嘲讽似的开口:“芷江的卖身契可不在曲府上,你算哪门子主子?”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尤其是曲闻道,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 明明是她的女儿,明明曲婉身上留着自己的血,但是她身上这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却又是时刻提醒着她与其他人的不同。 而曲肃然被她呛的说不出话来,身子僵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暗,开口回道:“我管她是不是曲府的人,她偷了我的东西,自然要受惩罚。” “我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将事情闹大,如今你既然说她不是曲府的下人,那我就要报官将她给抓起来。” 因为芷江不是曲府的下人,所以他们也就没有私设公堂的权利,更不能对她进行惩罚,因此只能是报官。 “报官可以,但是你可知报官之后的后果?”曲婉身上散发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她道:“要是芷江是被冤枉的,那报官的人便要被亲自下跪向她道歉,不然的话便会以妨碍公务为名,拘以三日牢刑。” “你要是能接受的话,那我们这就去报官!” 曲肃然被她这句话给唬住了,但是碍于自己的面子,他只能嘴硬道:“去就去,谁怕谁!”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曲闻道开口了:“简直胡闹!” 他训斥着他们二人,说他们太过儿戏,有损曲府的颜面。 “是大哥咄咄逼人,我才会如此的。”曲婉嘟囔道。 “明明是……”曲肃然不服气,想反击,都是却被他爹怒骂道:“你给我闭嘴!” “身为男儿,不把心思花到正道上,倒是整日关心后宅的事情,一点出息都没有!” 相比于曲婉,其实曲闻道更加对曲肃然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 曲肃然被骂了之后不敢回声,只能怨恨的看着曲婉,恨不得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曲婉瞧着眼下这个情况,报官是不可能吧都是她也不能就白白让芷江挨这一巴掌。 她道:“打一盆干净的水来!” “打水干什么?”曲闻道问,虽然他搞不懂他这个女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他也不能在她面前失了长辈的尊严。 曲婉回他:“自然是要还事情一个真相。” “父亲放心!”她沉声道:“若真的是芷江的错,我自然代她受罚,反之不是的话,父亲也不能包庇凶手!” “那是自然!”曲闻道点头同意道。 第152章 苟且 听了自己父亲这番话,曲肃然的太阳穴隐隐跳动,眼睛里含着一丝冷冽,只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望自己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水很快就打了过来,看着盆里能倒影出出人影的清水,曲婉二话不说的直接将曲肃然的玉佩给丢了进去。 玉佩砸下去的时候溅起的水花,落在曲婉的脸上,可是她却像是没有察觉的一般,明明在场她的年龄最小,都是却有种莫名的成熟,让人不敢轻视。 水面荡漾着水纹,依旧清澈。 曲婉轻轻启齿:“芷江在弄梅堂修过香炉,若真的是她偷了大哥的玉佩,按理说这玉佩上面应该沾着香灰才是,可是如今这玉佩上面干干净净的,根本就不可能被芷江碰过。” 她的声音不咸不淡,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洗清了泼在芷江身上的脏水。 而事到如今曲肃然却还在挣扎,他说:“明明就是在她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她没有碰过!” 曲婉见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她让芷江将双手伸出来。 芷江的十指细长,骨节分明,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指甲缝里还留着残留的香炉灰。 这种细小的灰尘一旦被沾上之后,不仅会被搅的到处都是,而且很难清理干净。 原本是四姨娘是想留芷江在弄梅堂收拾干净了之后再走的,可是她却怕耽误后面的事情,因此婉言谢绝了。 而如今这双灰尘扑扑的手便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曲肃然眼见陷害不成,便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他灵光一现,指着芷江道:“你这个丫头偷盗成性,有人亲眼看见她在浣衣房里鬼鬼祟祟……” “你那张嘴除了胡说八道还会干嘛?”曲婉怒道:“我的丫鬟出现在浣衣房里很正常,只是我没曾想大哥你竟然有如此神通,当真是我小瞧了你!”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找来浣衣房的丫鬟问一问便知,我又何须冤枉她?”原来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玉佩只不过是他用来抛砖引玉的手段而已。 曲肃然虽然年轻,也还没有在官场上打过滚过,但是对于这些阴谋手段他却是早早的烂熟于心。 这也难怪后面他会投到宇文然的门下,这两人压根就是一丘之貉!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必须重新请人证过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的紫烟却突然一头倒在地上。 这个动静,惊了一屋子的人。 曲婉回望一眼,然后冲着准备出门的丫鬟吩咐道:“救人要紧,你先请大夫过来。” 丫鬟看了一眼曲老夫人的眼神,在对方的点头示意之下,她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明华堂的人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将大夫找了过来,是一位鹤发老者。 夏大夫平日里主要是负责为老夫人请平安脉,今日事发突然,也只能找来他为紫烟诊治。 夏大夫本着治病救人的道理,为紫烟把脉,片刻之后,他起身回道:“这位姑娘是喜脉,已经一月有余。”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是诧异之色。 曲婉精准的捕捉到了曲肃然变化的脸色,知晓他如今的心里应该是忐忑不安的。 对于像曲府这种在意名声的人家来说,丫鬟未婚先孕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关键是在于主子们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要是换作以前,出了这种丑事都是由府上的女眷处置,可是如今紫烟有孕的事情已经被曲闻道知道了,这件事断然不会轻易翻篇。 “这是哪个院子的丫头?”曲闻道冷声问道。 曲婉看了紫烟一眼,然后承认她是自己院子的丫头。 曲闻道的脸色阴沉,随即就让人将紫烟拉出去受刑。 曲府出了个这么不知羞耻的丫头,这有损的是他的颜面,更是整个曲家的尊严。 两个身材魁梧的嬷嬷领命,立刻就走到紫烟身边,准备将她给拖下去。 曲婉制止道:“肚中的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这么做未免有失公允了些!” 曲闻道在乎的是曲府的面子,至于曲婉口中的“公允”那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而紫烟这个时候也醒了过来,她跪着爬向曲肃然,然后求他救救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她是望舒阁的丫头,但是求的人却是曲肃然。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其中的端倪,眼下就看曲肃然作何回应了。 只见他后退几步,摆出一副和紫烟不认识的样子,依旧端着他贵公子的作态。 一旁的曲闻道见此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这个贱婢给拉下去!” “是!”嬷嬷应声然后上去捂住紫烟的嘴,准备将她给强行拖下去。 可是紫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这个两个嬷嬷,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曲老夫人面前,然后不停的磕头求她救救自己,即使额头磕破了血也没有停下。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若是把握不住的话,只怕等待她的将是比巧云还要惨上百倍不止的命运。 老夫人的此时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曲肃然如今尚未成亲,居然同府上的丫鬟厮混在了语气,先别说其他的人会怎么想,就连老夫人也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的人品产生了怀疑。 她蹙眉看着眼前的丫鬟,然后问她:“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紫烟停止了磕头求饶,额头上的血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地上,弄脏了明华堂的地毯,可是眼下她却顾不上这些了,她将眼神望向曲肃然的方向,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混账东西!”曲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紫烟吓得身子一抖,模样更显可怜。 第153章 偷生 “奴婢自知犯下滔天死罪,死不足惜,可是腹中的孩子却是无辜的,还请老夫人看着他是曲府血脉的份上救他一命!” “笑话!”老夫人冷笑一声,然后开口:“曲府的血脉岂是你说是就是的?” 很显然她不想认下紫烟肚子里的孩子,对于像曲家这样的人家来说,让他们认下奴婢生的孩子,无疑是他们承认自己管教不严,而这个孩子更是家族的耻辱。 “奴婢不敢欺骗老夫人!”紫烟道:“不信的话您可以问问大公子,当初他同奴婢在一起的时候,就曾说了只要我为这个生下一男半女,他便抬我为他的妾室......”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曲肃然打断她道,可是他随即又反应了过来,自己是中这个丫头的圈套。 如此一来,便是在人前承认了他同紫烟那段见不得人的关系,正当他想着该如何撇清自己的时候,曲婉却站出来说道:“这丫头还是之前姨娘身边的人,若是她真的如了大哥你的眼,我倒是可以忍痛割爱,只求大哥可以好好待她。” 曲肃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曲婉早就知道紫烟怀孕的事情,也笃定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会故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偏偏他没有任何察觉,原本设计好的陷阱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对方的恶毒心思,如今后悔也晚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曲老夫人问道:“她肚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曲肃然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慌乱,表面神色如常道:“祖母切莫被这个丫头骗了,之前她在紫薇园的时候就偷奸耍滑,嘴里没有半点实话。” “大哥说紫烟偷奸耍滑?”曲婉的脸上露出疑问的表情:“可是我却觉得她这个丫头勤快的很,再者又说了,要是紫烟真的像你说的这么不堪的话,姨娘又怎么让她来望舒阁伺候?难不成姨娘是故意将自己不要的人给我?” “紫烟的身份虽然低微,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如今又怀了大哥你的孩子,总不能让她没名没份的继续留在曲府吧,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曲婉替紫烟向曲肃然要着名分,丝毫不顾对方阴沉的脸色。 “你纵容你身边的丫头品德败坏,如今倒是装起好人来了!”曲肃然恶狠狠的说。 “大哥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紫烟肚中的孩子还有我的份?”曲婉问道。 “我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反正不是我的!”曲肃然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将紫烟从曲婉的身边的要回来,同她在一起也只不过是馋她的身子而已。 如今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又没有通房丫头与他解决这个问题。 偶然的一次同紫烟发生了关系,即使后面他迷上了这种感觉,但是也断然不可能让一个丫鬟毁了自己的前程。 紫烟见对方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她心如死灰,于是将之前彼此那些闺房私事全部都抖落了出来,尤其是当她说出了曲肃然身上胎记的时候,众人闻言色变。 一开始大家都还认为是紫烟为了保命,故意将曲肃然给拉扯进来,可是如今她说了这话,这算是彻底在人前暴露两人之间的龌龊关系。 见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个阶段,一向沉默的曲苒也小声的开口:“之前我见过三姐姐身边的这位紫烟姑娘出现在大哥的院子里......” 此言一出,立刻就遭到了曲闻道的一记冷眼。 他不想任何关于曲肃然不利的消息再出现,哪怕曲苒说的都是事实。 对于曲闻道的反应,曲婉早就已经料到了。 她知道哪怕是在人前爆出了曲肃然德行有亏的事实,他们父亲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因为曲肃然作为他的长子,是最有可能继承他衣钵的人。 曲婉看着这个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子,内心里渐渐生出失望的情绪,可是她的脸上并没有显像出丝毫的不满。 在曲闻道还在犹豫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曲婉说了一句。 “紫烟是望舒阁的丫头,若是大哥嫌弃她的话,还请父亲同意让我将她给带回去自行处理。” “不行!”曲闻道冷冷的打断她。 他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同曲婉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拖下去。 如今面对曲婉的要求,他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他道:“这个丫头媚上瞒下,这股风气若是不除掉的话,传扬出去只会丢我们曲家的脸。” “可是她怀的是大哥的孩子,父亲难道要大义灭亲吗?”哪怕是在自己父亲面前,曲婉也不掩自己气焰。 曲闻道被她这么一问,瞬间愣住了。 曲婉不仅模样长得像已经去世的郡主,就连脾气也像,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当二人这么僵持的时候,老夫人开口了。 她说:“这丫头不妨就先跟着我,等调教好了之后再让她去东苑。”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坏了曲家的名声。 “你说呢?”老夫人看了曲肃然一眼,没了往日的那种疼爱,满眼都是失望和恨铁不成钢。 而曲肃然此时就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怏怏的,没了往日的神气。 “一切遵循祖母教诲!” 他认错的态度还算是端正,但是他的形象已经彻底被紫烟和她肚里的孩子毁了,再也不去从前了。 “望舒阁聪明的丫鬟不多,紫烟算得上一个,今日妹妹我成人之美,还请大哥往后能好好待她。” 她这句话就像是往曲肃然的心口里插了一把刀,然后又撒了一把盐,将他死死的钉在耻辱柱上,动弹不得。 闹剧落幕之后,老夫人摆了摆手,一副疲倦之色,对大家说:“好了好了,今日这事就算到这了,我也乏了,你们没事也就退下吧。” 紫烟被她留在了身边,其余的人都先后离开。 曲闻道在经过曲肃然身边的时候,低声对他说了一句:“等会到我书房来!”说完便大步离开。 四姨娘也起身向老夫人告退,接着便是曲婉。 曲婉带着芷江脚步很快的赶上曲肃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让曲肃然看着很不舒服,可是眼下他要急着同自己父亲解释今日发生的一切,暂时没有时间同她在这里纠缠下去。 而曲婉也不是来他炫耀自己胜利来的,而是两人之间还有些账没有算。 只见她二话不说扬手扇了曲肃然一巴掌,打得他半边脸一歪。 就连一旁的芷江都看呆了眼前的一幕,待曲肃然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也扬起自己的手,准备反击,却被芷江即使制止了。 曲婉看着狗急跳墙的曲肃然,冷笑一声,然后开口:“大哥还是先想好该怎么同父亲解释吧!” 第154章 愚蠢 不知为何,曲肃然从她平平无奇话里察觉到一丝嘲讽,可再看她面上神情却并无异常,仿佛是他会错了意而已。 就在曲肃然恍惚的一瞬间,听不远处的曲冉声音传来,“三姐姐!” 她与从走廊的另一段跑来,看着两人拉扯,特意来给曲婉解围。 “大哥这是干什么?”她看着曲肃然扬起来的手掌,不敢想这巴掌落到曲婉的脸上该有多疼。 曲婉对她而言除了同父异母的姐姐之外,她还是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曲婉找来了大夫,只怕以四姨娘的身子骨也撑不到今天。 曲肃然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陌生和讶然。 他印象中的曲冉一向胆小怕事,就同她那位不受宠亲生母亲一样,被别人忽视,可是如今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曲肃然的嘴角紧绷,心想这两人一定背地里估计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今天这场戏,是她们早就预谋好的。 思及此,他愤愤的一甩衣袖,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见他离开之后,曲冉立刻上前关心曲婉道:“三姐你还好吗?大哥没欺负你吧?” 曲冉眸子里的关心不像是逢场作戏,而且要不是今天她站出来替自己作证,只怕以曲家人的性子,会替曲肃然瞒下这桩丑事。 曲婉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没什么事。”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曲冉便放心了,她微微点头,笑了笑,露出自己脸上的小梨涡。 原本上次她就想告诉曲婉她身边的丫鬟有些不对劲了,只是碍着曲兰也在,她没有机会开口,直到今日,她才勇敢的站出来。 曲婉没有想到在人情淡薄的这个家里,竟然还有愿意为自己说话的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一阵暖意流过,她邀请曲冉去自己的望舒阁坐坐,可是却被对方拒绝了。 曲冉说:“三姐没事就好,我也该回去伺候母亲喝药了。” 四姨娘的身子不好,即使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已经有了好转,但是也不能长时间的操劳。 今日这事,若不是她们母女替曲婉说话,只怕事情没有这么容易被解决。 听到曲冉这么说,曲婉没有强求,说等自己以后有时间了会再去弄梅堂看望四姨娘。 两人就此分开,曲婉也回到了自己的望舒阁。 她一回去,周嬷嬷便热切地迎了过来。 曲婉给她使了一个眼神,周嬷嬷立刻心领神会,她什么也没说,而是找了一个借口,遣散四周的下人。 待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之后,她才开口:“老夫人可曾为难了小姐?” 曲婉摇摇头,说:“在铁证如山之下,祖母为难不了我,也偏袒不了曲肃然。” 周嬷嬷心里长舒一口气,她见紫烟没有跟着她们一起回来,想必应该是被留在了那里。 对于紫烟这个丫头,周嬷嬷的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可惜,但是是她自己走错了路,落得如此下场,也怨不得旁人。 此时书房内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气压,待没有人后,曲闻道厉声道:“跪下!” 曲肃然虽有不服,但是在权威之下他不得不照做。 今天原本是他用计来陷害曲婉的,可是没曾是自己却成了别人设计的一环。 曲闻道问他:“那婢女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当着众人的面,他给足了曲肃然颜面,原以为他会顺着自己的意,可是岂料他竟然如此不争气! 盛怒之下,他直接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怒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曲家的清誉如今都毁在你的手里!” “父亲,我是被冤枉的!”曲肃然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是紫烟勾引自己,甚至不惜败坏曲婉的名声。 “你给我住口!”曲闻道见他不仅不知悔改,甚至还往曲婉身上泼着脏水,更是火冒三丈。 他不管是不是别人勾引的他,也不管这背后还有没有什么隐情,他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人会来勾引你?婉儿她才多大,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陷害你?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做出如此蠢事,竟然还敢怪到别人的身上,简直是丢尽了曲家的脸!” “你为人兄长,竟然和自己妹妹身边的丫鬟勾搭在了一起,那些圣贤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曲肃然作为他的长子,从小他就对他寄予厚望,可是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这怎么能不让曲闻道对他失望。 曲肃然被自己的父亲骂的狗血淋头,却是一点也不敢反驳。 他跪在地上,满脸狼狈的样子,配上他高大的个子,显得愚蠢无比。 第155章 逃命1 第155章:逃命1 曲婉的脸的在他脑海中浮现,曲肃然的眼中迸出燎人的火星,甚至是杀意。 头顶曲闻道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些日子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好生反省,少出去给我做些丢人现眼的事情!” 说完便愤然离去,不管背后的人如何求饶解释。 关于曲肃然勾搭府上的丫鬟,导致对方怀孕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三姨娘的耳朵里,这么大的一出好戏,她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亲眼看见。 事后她去了一趟明华堂,经过白日的一番折腾,老夫人的脸上尽显疲惫之色。 她倚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睛,仍由罗嬷嬷为她捶腿。 三姨娘来的时候,主动揽过罗嬷嬷的活:“让我来吧。” 罗嬷嬷见来人是她,也就让开身子,退下了下去。 她蹲下身去为老夫人捶着腿,半晌过后,老夫人动了一下身子,三姨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老夫人睁眼,薄唇轻启:“来了?” “嗯。” “今日的事听说了吗?”老夫人问她。 三姨娘知道这是老夫人在试探自己,迟疑了一下,斟酌道:“听说了些,这丫头也忒大胆了......” “呵——”老夫人冷笑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丫鬟大胆倒是其次,更主要的是这件事竟然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她的语气淡淡,可是三姨娘心头一颤,她立刻跪下,满脸惶恐道:“妾身失责,还请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接着抬起头道:“事到如今,你说这话有什么用?” 三姨娘身子一僵,后背被吓出一身冷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 老夫人的面色如常,可是语气却冰冰冷冷:“那丫头如今住在明华堂的偏房里,惹出这等祸事来,还要我好吃好喝的待着她,当真是让人看了就心烦!” 三姨娘听了之后,连忙笑着打圆场:“那丫头能住进明华堂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也就是老夫人您心善才会留下她,要不然换做旁人的话早就将她赶出去了。” 曲老夫人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三姨娘见状又说:“左右现在我闲了下来,若是老夫人不嫌弃的话,不如将那个丫头给我,让我替你好生教导,同时也给下面的那些人立立规矩。” “也好!”老夫人轻抚着自己袖子上的金线纹路,然后开口道:“如今我老了,有些时候有心无力,而你也是当长辈的人了,做事稳妥,那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办!” 她看似是对三姨娘委以重任,实则是将这个烫手山芋转嫁给了她。 三姨娘也知道若是这件事情她办不好的话,她的这个位置也容易会被取代。 而此时偏房里的紫烟还不知道命运对自己的宣判已经悄然而至,她将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之上,想通过这种方式感受肚子里孩子的存在。 只是可惜孩子还太小,压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的脸上没有即将成为母亲的开心,反而还愁云密布的,没有一点喜色。 她知道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没人会对这个孩子的出生抱有期待,但是她在赌,赌曲家的人会念在血脉亲缘的份上留这个孩子一命。 正当她这般想着的时候,门“吱呀——”地一声被推开了。 罗嬷嬷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她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平日里就连府上的主子们都要给她三分薄面,跟别说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了。 紫烟见罗嬷嬷亲自过来,她立刻起身,然后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句:“罗嬷嬷。” 可是对方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只见罗嬷嬷走进房间,然后将饭菜往桌子一放,说了一句:“赶紧趁热吃!” 紫烟看了一眼饭菜,三菜一汤有荤有素,看着很可口,但是她却提不起任何的胃口。 她对罗嬷嬷说自己还不饿,可是谁料她刚一开口,对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还当真是饭菜是为你准备的?”罗嬷嬷平日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是如今她一开口,却变得尖酸又刻薄。 人的本能反应让她看向桌上的饭菜,然后产生恐惧感。 她找借口说自己要身子不适,然后说着就已经走到门边,罗嬷嬷将她的动作都看着眼里,她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费劲心思爬上主子床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紫烟冷汗直冒,用后背抵着门栓,耳边源源不断的传来罗嬷嬷嘲讽的声音:“像你这样的丫头我见的多了,仗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便把主意打到不该打的人身上,妄图攀上高枝!” “可是你错了,这世间最讲究的门当户对,正所谓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你一个贱婢竟敢还妄图母凭子贵,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说完便向紫烟扑去,一手拽着对方的胳膊,另一只手揪着她的头发,然后将她整个头都摁向桌上的饭菜。 罗嬷嬷力气很大,紫烟奋力的挣扎。 眼看自己敌不过她,紫烟伸出右腿往后狠狠一蹬,罗嬷嬷吃痛,骂了一句:“你个狗娘生的!” 她毕竟是上了年纪,力气很快便不够了。 紫烟也在这个时候趁机反手甩了一个巴掌给她。 对于这个巴掌罗嬷嬷始料未及,试问她在这个府上谁见了她不给她几分薄面?可是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甩了耳光,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见紫烟敬酒不吃吃罚酒,直接就将菜碟一摔,然后拿起瓷片就放在紫烟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说:“你要是再敢乱动,我就将你这张脸划破了之后,然后丢出去喂狗!” 紫烟被她吓得不敢动了,见她安分了之后,罗嬷嬷对着外面叫人。 进来的是两个身处高大的丫鬟。 罗嬷嬷对她们吩咐道:“把这个贱妮子,给我关到柴房里去,老夫人说了,只要不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便仍由我们处置!” 二人领命,然后上前准备将紫烟拖去柴房。 第156章 逃命2 可是正当二人准备动手的时候,紫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直接将桌上的桌布掀起,然后蒙在罗嬷嬷的头上。 所有的汤汤水水全部都洒在罗嬷嬷的身上,而她本人也因为重心不稳,然后摔倒在地。 她的身子臃肿,摔倒地上的时候,震的地面都抖了抖。 丫鬟见她摔倒在地,一时间都顾不上慌乱的局势,纷纷伸手去扶她。 而紫烟也是趁这个机会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咒骂的声音,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停住脚步,一个劲的往前跑,却不料刚好撞到三姨娘。 “姨娘小心!”丫鬟秀儿赶紧扶住了三姨娘,同时还不忘斥责紫烟:“哪里来的冒失丫头,竟敢冲撞三姨娘?” 紫烟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落下。 “我没事”三姨娘故作大方道:“你别吓着她了。” 她上下打量着紫烟,然后用扇子拨开挡在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待她五官都露出之后,她惊讶道:“这不是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怎么到这来了?” 她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而紫烟在走投无路之际也被她精湛的演技骗了去。 三姨娘见对方满头的样子,用扇子轻轻的为她扇风,然后语气轻柔道:“慢慢说,不着急!” 她就像是春风和煦一般轻抚着紫烟,甚至还贴心让身边的丫头送上茶水过来。 紫烟没有任何防备的喝下茶水之后,精神恍惚了一下,正当她打算重新打起精神的时候,对方却是已经收起了脸上和煦的表情,她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自己中了计。 原来罗嬷嬷刚才桌上的饭菜是没有毒的,真正有毒的这杯茶水。 紫烟倒下的时候,死死拽着三姨娘的裙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上去有些骇人...... 黑灯瞎火中,周嬷嬷带着丫鬟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她走到三姨娘面前福了福身,然后望了一眼地上的人,然后开口说:“这丫头诡计多端,就不劳三姨娘插手了,我带回去自行处置。” 曲老夫人为了保全曲府的名声,所以才会将紫烟留在自己身边,而如今辗转多次却还是回到了望舒阁。 三姨娘不明白曲婉为什么还会要一个吃里扒外的丫鬟,难不成这件事也同她有关系? 她在心里这般疑惑着,可是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早就明白了望舒阁的那位小姐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她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得罪过她,也明白自己若是想要在这个家立足下去肯定会需要她的助力。 因此当曲婉找到她,说希望最后紫烟能够归还于她的时候,她二话不说的便答应了。 三姨娘虽答应的爽快,但是还是问了一句:“三小姐又是从何得知老夫人会让我来处置这个丫头的?”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去明华堂,表面上她对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当曲婉找到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微微有些惊讶。 可是对方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同她说:“如今府上只有姨娘你这么一位得力的主儿,祖母不信任你又能信任谁呢?” 这话表面上听着是给三姨娘戴了高帽,实则是在暗示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和她有着脱不了的关系。 三姨娘听着只觉得细思极恐,后背上仿佛有上千只蚂蚁再爬一样。 原本她还在幸灾乐祸,可是经曲婉这么一提醒,她才猛然发觉自己也身处在漩涡之中。 曲肃然惹出的祸事,丢的是整个曲家的脸,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人能逃过这个魔咒。 看着三姨娘的表情,曲婉便知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她接着又说:“祖母既然信任姨娘,自然会把这件事情交由姨娘处理,我和她主仆一场,紫烟出了这样的事,我也落下一个管教不严的名声......” “三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明明是他们二人不顾纲常礼法厮混在了一起,这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三姨娘出声打断道。 “可她毕竟也是我望舒阁的丫头。”曲婉发愁道:“我多少也是有点责任的。” 三姨娘知道曲婉这次来找自己是想要将紫烟从明华堂里给捞出来的,可是对于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可以帮到她。 毕竟还有一个老夫人在,她要是不发话,她们这些下面的人也不能越俎代庖。 于是她只能周旋道:”三小姐放心,若是我能帮的,一定会帮的!只是这件事情影响重大,我怕......”她面露纠结的表情,似乎是在担心事情败露了之后,惹怒了老夫人。 她又说:“紫烟那个丫头我也见过,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丫鬟,只是经过此事之后,她的前程全部都断送了,当真是让人怪可惜的。”她的话里带着惋惜,仿佛真的同情着丫鬟的遭遇。 曲婉见此不禁心中冷笑,她当初也不是靠着勾引自己父亲,怀上孩子之后才有了如今的荣华富贵,如今倒是可怜起别人来了。 简直可笑之极! “姨娘说的是,紫烟这个丫头有点小聪明,可惜命不好,如今大哥尚未娶妻,她却怀了他的孩子,如此一来确实是耽误了大哥的前程。”曲婉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是啊......”三姨娘接过话来,但是马上又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这丫头估计是留不住了,若是因此望舒阁少了人手的话,待几日再替三小姐寻个做事麻利的丫鬟......” “有劳姨娘了。”曲婉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紫烟留不留得住,全看姨娘的意思,若是姨娘不想留她的话,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要是姨娘不想留她,那她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瞧三小姐这意思,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三姨娘的脸上虽挂着笑,但是内心却是泛起一阵苦涩。 “我说姨娘有,姨娘就真的有!”曲婉收起脸上的和善,眸子显出凶光,看得对方心头一震。 第157章 生路 三姨娘有些茫然,她不明白曲婉为什么要对一个丫鬟如此上心,无论如何她都要警惕起来。 她佯装镇定道:“这丫鬟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能留她一条性命已经算是老夫人对她网开一面了,三小姐要是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恐怕后面还会惹下什么事端。” “姨娘这是不信我吗?”曲婉偏头问她:“紫烟出了事我虽然心疼,但是我毕竟也是曲家的人,万事自然要以曲家的利益为重。” “那小姐为何执意留下这个丫头?”三姨娘问她。 “这个我自有分寸,就不劳三姨娘操心了。”曲婉知道以三姨娘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做亏本的生意的,所以她也将自己筹码亮了出来。 “姨娘放心,你只要将人交给我,不管后面出了什么问题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怪罪不到你的头上的。而我也会记下你的恩情,以后若是姨娘遇到什么问题,我自会鼎力相助!” “瞧三小姐这话说的——”三姨娘娇嗔道:“怪生分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丫头能得三小姐你的青睐也算是她的福气。” 曲婉笑了笑,自此二人之间的交易算是成功了。 周嬷嬷顺利的从三姨娘手上接到了昏迷不醒的紫烟,然后又按照曲婉的指示将她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 马车摇摇晃晃的将她带离了曲家,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紫烟醒了过来。 此时她察觉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里,不知道要将她带到何处。 她害怕的抱紧双膝,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紫烟的心也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车帘被掀开,外面的人给她一个手势,示意她下来。 凉风吹到她的身上有些冷,她哆嗦着身子下了马车,紫烟心中恐惧的很,她知道曲家的人不会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会在乎她这个人,况且经历刚刚那一遭,让她不禁为自己的下场担忧了起来。 在黑灯瞎火之中,她被带到了一个人的面前,是曲婉。 在看到曲婉的脸之后,她的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她顾不上自己的身子,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不停的磕头,求她救救自己。 曲婉看着狼狈的紫烟,让她先起来说话,可是紫烟却说自己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起身面对她。 曲婉听到她这么说,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似乎带着释然,她道:“你这一路来也算是吃尽了苦头,你并不亏欠我什么。” 紫烟一怔,她抬她仔细打量着曲婉的神色,发现她一如既往的平静,而这股平静中又带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汹涌,这是沉淀下来的气质。 “求小姐大发善心,奴婢来世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一听到来世这两个字,曲婉忍不住笑了,她的笑落在紫烟的耳朵里,却让她紧张了起来。 紫烟如今已经走投无路,她身无分文,唯一能向对方许诺的便是自己的来世。 可是这轮回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 她紧张的手指抠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曲婉见她这样,也不再和她兜着圈子,直接将紫烟这曲府做工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两连同曲肃然给她的那些东西一并扔到她的面前。 紫烟看着地上熟悉的东西,不明白曲婉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她抬她望向她,嘴里喃喃道:“小姐......” 曲婉无视着她的殷切的眼神,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她有了希望:“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要你好好活着。” 她瞥了一眼刚刚扔在地上的东西,继续又说:“这是你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两,我额外给了你一百两,这些钱足够你平稳度过下半生了。” 紫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她见识过曲婉的手段,知晓她在看似人畜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杀伐果断的心,因此她越是这么大方,她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她抿了抿唇,不敢看地上的东西。 曲婉的声音又在她头顶响起:“怎么?你怕了?” 紫烟摇了摇头,轻声答道:“奴婢不怕?” “那你为何不拿?” “奴婢犯下如此错事,又怎好再拿小姐的银子?” “错事?”曲婉问她:“你所说的错事是指你受方氏来望舒阁监视我?还是勾搭曲肃然出卖我?” 紫烟的脸色一点点的涨红,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甚至还能仍由自己在她的面前的蹦跶,这到底是该有多大的胸襟啊?紫烟自认自己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也由衷的佩服起了曲婉。 她对于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供认不讳。 正当她认下这一切罪孽,准备听从发落的时候,曲婉却说:“我知道错不在你,是我的存在挡了有些人的路,哪怕没有你,他们也会派别的人过来。” 这些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她的声音始终不大,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紫烟被吓的不敢说话,身子止不住颤动。 “我放你一条生路,不是看在你我主仆的份上,也并不是你肚子里的怀的是曲家的骨肉,而是看在你我都身为女子的份上。”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所以不打算追究你犯下的过错,如今你已经从曲府脱离了出来,以后就去谋自己的前程吧。” 紫烟没有想到曲婉会这么对自己,眼泪顿时就夺眶而出,她谢了恩,站起来准备走,可是刚走了几步,她却又停了下来,身子僵了一瞬,然后猛然回头,跪在地上,重重的给曲婉磕了两个响头。 “奴婢会记住小姐这份恩情,在心中日日祈祷您能好人有好报,逢凶化吉,也请小姐好生照顾自己。”紫烟身上还有未曾泯灭的良知,这番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曲婉朝她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她目送着紫烟离开,然后回了自己的马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 第158章 拓跋复 她一进马车,脖子顿感一凉,是一把匕首夹在了她的脖子上。 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带我进城,不然我现在就一刀了解了你!” 这声音莫名的有些熟悉,曲婉想回头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劫曲府的马车,可是当她稍稍一转头,脖子有了刺痛的感觉,是匕首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 身后威胁的声音又起,对方催促道:“快点!” 如今已经快到落下城门之际,要是再耽误下去,他们谁也进不了城。 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是没有令牌,进不了城,因此才会出此下场,试图混进去。 可是他这么急着进城的原因是什么呢?正当曲婉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马夫的声音响起:“小姐?”他试探性的问道。 曲婉的睫毛微颤,这个时候对方将匕首一收,转而抵在了她的腰上。 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曲婉敢出发一点动静,他不仅会杀了她,估计就连外面的人也难逃一劫。 半天等不到车内之人的回应,外面的人准备掀开帘子,查看情况。 帘子刚被掀开一角,曲婉立刻出声道:“快走吧,不如等会落下城门,就回不去了。” 外面的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然后转身驾着马儿,飞快的行驶在官道上面。 见马车还是往进城的方向走了,车上的人收起了匕首,然后将身子往软垫上一靠。 像是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一副慵懒闲适的样子。 接着微弱的烛光,曲婉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此人虽一身中原男子的服饰,但是深邃的五官以及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野蛮气质出卖了他,他根本就不是中原的人! 对于他如今这副不伦不类的打扮,曲婉更熟悉的是他身着宣服,满目桀骜不驯的样子。 拓跋复——一个让中原地区闻风丧胆的名字。 前世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导致边境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 而曲婉在突厥做人质的那些年也是饱受他的折磨。 当年她带着数车黄金绸缎,以安抚之名来到突厥,却被他堵在半路戏弄。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继承其父的位置,并且不断逼近边境,对大梁的造成极大的威胁。 他挥舞着马鞭,肩上还落着一只雄鹰,他让人将曲婉带来的东西全部席卷一空。 哪怕曲婉说这是大梁的皇帝送给突厥王的礼物,他也丝毫没有一丝的顾及。 最后曲婉急了,直接抽出身边侍卫的大刀砍下一人的手,这才让他们停手。 “此乃关乎两地安宁,岂容你们在此放肆!” 她的威胁的话落到对方的耳里就像是玩笑一样。 拓跋复一脸玩味的说道:“既是大梁用来孝敬突厥的,老子就算把它们都给扬了也容不得旁人来置喙!” 曲婉这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突厥首领。 见她没话说了以后,拓跋复一抖肩膀,然后停在他肩上的雄鹰立刻展开翅膀向曲婉飞去。 它就停留在曲婉的头顶,巨大的双翅遮住了她头顶的烈日,形成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曲婉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她正视着前方的人,使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下来。 可是拓跋复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的原因就对她怜香惜玉。 曲婉刚刚砍下他侍卫的一双手,而他也必须报复下来。 因此他让人去砍去随着曲婉过来的所有人的手。 正当他的人准备动手的时候,曲婉出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说着她便双手握拳举到胸前,做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来。 拓跋复看着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笑了,他直接挥动着手上的鞭子,像是套马似的套在曲婉的手上,然后用力往前一拉。 曲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耳边响起一阵哄笑的声音。 身边的丫头想要扶她,却被一旁的突厥人用大刀给拦了回去。 他们此次前来为的就是想让这群大梁的人出丑,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他们呢? 拓跋复将人拉到自己的马下,接着俯身对她说:“大梁的皇帝就让你一个女子过来,当真是够心狠的!” 此时的曲婉已经狼狈不堪,但是却不改眸子里的坚定。 她道:“突厥和大梁自古便是友好边邻,皇上自然相信你们会以礼相待!” 拓跋复笑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礼”这个字。 突厥崇尚的是力量,只有强者才可以制定规矩。 他道:“我自然是要以礼相待。” 接着他对一旁的人说:“都给我好好招待这位来自大梁的尊贵客人!” 说完他便将手上的鞭子往空中一扬,雄鹰迅速叼住,它在往高空飞的同时也拽着地上的曲婉一起。 …… 曾经的耻辱如潮水一般的向她袭来,曲婉痛苦的闭了闭眼,等再次睁眼的时候,她眸子里多了一丝杀意。 拓跋复此次来大梁是背着所有人,因此他无法通过正常的方式混入京城,因此他就潜伏在这条进城的必经之路上。 恰好遇到一辆马车,它便趁着主人不备之际,迅速钻了进去。 他做事没有章法,更无什么逻辑可言,一切只要顺他的心意就好了。 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 别的女子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带着羞怯和试探,可是唯独这位却是赤裸裸的冰冷。 不是说大梁的女子都柔情似水的吗?怎么她看着就像是自己欠了八百吊银子没还的一样? 拓跋复因为受不了曲婉眼神,直接掀起桌布,然后罩在了她的头上。 “不准摘下来!不然我就杀了你!”他恶狠狠的威胁道,他就像是一头未被驯服的野兽,杀人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曲婉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能做的出来杀人灭口的行为,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马车继续行驶,眼看就快到了城门口,却又出了差错。 第160章 搜查 往日只要给了令牌就可以进去的城门,如今却排起了长队,而且门口有还有重兵把守。 不管是进城的人还是出城的人都需要经过层层盘查方可放行。 照这样的速度,只怕这一时半会儿是进去不了的。 拓跋复扒开纱窗看向外面,他离大梁的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偏偏堵在了门口,这他的心里窝了一股火。 他一把扯下盖在曲婉头上的盖头,满脸不耐烦的问她:“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快点进城?” 曲婉摇了摇头,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有着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天真。 听到她这么说,拓跋复“嘶——”了一声,似乎不满曲婉的回答,但是又无可奈何。 曲婉见他这个样子,假装不经意的轻声问道:“公子急着进城是有什么要事吗?” 哪怕他伪装的再好,但是曲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可是拓跋复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子,也没有往更深处想,他随意编了一个理由,曲婉听了之后垂下头去,没有再说话。 其实她是有法子可以插队的,但是她并不想为了对方而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血海深仇! 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不被吓得花容失色,但是也绝对做不到像她这般淡定的。 拓跋复心里好奇她到底是谁家的小姐,竟然能有如此的心境...... 二人独处马车内,这对从小在突厥长大的拓跋复来说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如今是在大梁,奉行的是男女授受不亲。 曲婉心中纠结该怎么开口同他解释,或许是看出她的担心,拓跋复说:“我不会为难你,你只要带我进城就可以了。” 此时他还不是突厥的王,在别人的地盘行事,他也还是收敛了自己平时的脾气。 曲婉听了他这话眉头蹙的更深了,能值得他这么冒险,看来城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这辆马车派到队伍的最后,先别说拓跋复能不能继续等下去,要是在耽误下去,只怕曲婉会进不来自家的大门。 透过薄薄的窗纱,曲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赶紧掀开帘子,将头给探了出去。 拓跋复被她的举动一惊,他暗自握紧了藏在袖子的匕首,只要曲婉敢暴露他的行踪,他就敢用这把刀去抹她脖子。 曲婉当然没有这么傻,她只是唤住了前面负责搜查的人,是她认识的李夷。 看来他很好的适应了现在的身份,如今他端坐在马背之上身姿伟岸,想必是日子过得不错。 李夷一回头,也认出了曲婉。 曲婉一手拿扇子扇风,一手搭在车窗,模样有些焦急,她问:“前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曲小姐这是急着进城?”他回避着她的问题,三言两语的就转移了话题。 曲婉点了点头,又说:“大概多久时间能好?若是回去的晚了,我担心长辈怪罪。”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擅自离府,已经算是违反家规了,要是再回去的晚了,这又是犯了大忌。 “曲小姐若是着急的话,可以先行检查。”李夷看在二人是相熟的份上,提出了先让曲婉通行。 曲婉单薄的身子倚在车窗边,若是李夷细心的话,能够发现车内有道阴影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 只是可惜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是盯着出城的人的身上,压根就顾不上这些。 或许是他在曲婉的身边停留太久的原因,立刻就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他立刻驾马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这声音曲婉很熟悉,是前几日才和她有过交集的宇文澈。 见这么晚了,他都还在这里,曲婉猜测京城里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四目相对之时,曲婉朝他微微颔首。 宇文澈惊讶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会出现在这里,曲婉主动解释说她香台山上为家中长辈祈福,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才会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 宇文澈刚想相信她,可是立即又想到了她身为郡主伴读,今日应该是在国子监上学才是,而香台山距离京城有三十里之远,除非她有分身,不然不可能在一日之内来回穿梭。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在说谎! 宇文澈眯起眼睛,看向倚在车窗边的曲婉。 她的五官长得恰到好处,而且没有往常那么咄咄逼人,显得安静而又淡雅,皮肤白皙的就如同上等的脂玉一般。 她越是这么乖顺,宇文澈就越是觉得她有问题。 “你先出来说话。”他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无奈曲婉只能照做,待她出来之后,宇文澈勒紧缰绳,然后用刀掀起车帘的一侧。 几乎是在这瞬间一道白光闪现,曲婉高声道:“小心!” 马车里拓跋复冲了出来,而宇文澈早就准备,迅捷一闪,对方扑了一个空。 只见他用脚一蹬,便有数尺之高,自知自己双拳难敌四手,他便向后方的树林跑去。 “给我追!”宇文澈下令,立刻一队人马蜂拥追去。 而曲婉也被人扣了下来,人毕竟是从她的马车里跑来的,而且又差点伤了世子。 宇文澈回过神后,问她:“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曲婉不是替他隐藏身份,而是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要是暴露了他的身份,自己的真面目也就瞒不住了,因此曲婉决定先装疯卖傻。 “你不知道对方是谁,就敢让他上你的马车?”宇文澈怒极反笑。 他知道从她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而他也懒得分辨真假,见她这么不配合,他对身后的人说:“将她押回大牢,让她的家人来捞她。”说完便转身要走。 曲婉急了,若是真的这么做的话,她不仅颜面扫地,而且还会被人知道她在背后做的这些事情。 她好不容易谋划的这一切,可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她立马补充道:“我只知道他不是中原人,而且是他拿刀威胁我,让我带他进城,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她说完还刻意伸了伸自己的脖子,露出被划破的伤口。 第161章 喜事1 虽是一道不太明显的红痕,但是也证实她了说的话。 宇文澈停下脚步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出现在城外?” 曲婉刚想开口解释,他又说:“别说你去了什么香台山。” 刚才曲婉为了让他注意到自己,所以故意编出了谎话骗他,可是到了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知道谎言在他的面前不起作用,于是选择说了实话:“府上有个丫鬟犯了事被赶走了,我和主仆一场,所以来送送她。” “非要这么晚了相送?”宇文澈反问,就像是审犯人似的审问她。 “世子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查,那个丫头叫紫烟,家住......” “够了!”宇文澈打断了她。 他今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来此的,谁知道竟然被她绊住了脚,他的脸上浮出一丝烦躁之色,对她说:“我对你的家事不感兴趣。” 曲婉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后面宇文澈也没有再为难她,公事公办之后放了行。 曲婉得以喘息,坐上马车之后回了家。 她匆忙的进了曲家后门,接着又是焦急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赶。 周嬷嬷看到曲婉出现之时,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她赶紧提着灯笼去迎她,嘴里念叨着:“我还担心外面出了什么事,正打算去寻小姐呢!” 曲婉道:“路上出了些事情,耽搁了点时间。” 她没有说自己遭人胁迫险些丧命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说了,也只能徒增忧虑而已。 周嬷嬷年纪已经大了,不该再为她的事情操心。 “是不是丫头狮子大开口?”周嬷嬷问。 “不是。”曲婉摇了摇头道:“是我同她多说了几句,才耽误的时间。” “那丫头摊上小姐这么个主子,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谅她也不敢!”虽然周嬷嬷不明白曲婉为什么要执意保下紫烟这个丫头,但是她也知道若不是紫烟临时倒戈的话,只怕今日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就能结束。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不值得她去同情。 听到周嬷嬷这么说,曲婉心中苦笑。 前世跟着她的人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如今她既然有了能力,自然是要弥补回来的。 但是对于曾经背叛过她的紫烟,自己留她一命,其实是为了后面做的打算。 三姨娘将紫烟交给曲婉,对于她而言也算是解决一桩棘手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她借着请安的由头说了此事,只是她在话里故意将曲婉的名字给抹去,然后将功劳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老夫人听完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但愿那个丫头可以知足,别在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老夫人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了,保证从那个丫头的嘴里撬不出一句话来。” “如此便好!”如今孩子们渐渐的都大了,眼看着就快到了说亲的年纪,要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先别说曲肃然本人会受了什么影响,就连府上其他的那些姑娘们,估计都会被人在后面议论。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家风很重要。 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一颗老鼠屎坏了这一整锅粥的。 三姨娘在明华堂陪着老夫人寒暄了好一会儿,她故意提及自己女儿这些日子中了暑气,是用功读书导致的。 老夫人听罢之后,开口道:“多读些书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如今正是她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累坏了。” “可不是嘛。”三姨娘说:“我也是这么劝她的,可是这丫头说府上的兄弟姐妹个个聪慧,她自知自己天资不足,所以只能尽力追赶。” 她在人前为自己的女儿树立了一个用功勤劳的好形象。 走的时候老夫人还特意让她带回去一套文房四宝,是她特意赏给曲兰的,以勉励她这么刻苦学习。 曲肃然出了这一档子事,却让三姨娘成了赢家。 曲闻道去她院子里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月,便传来了好消息。 这日正值晌午,外面枝头蝉鸣不断,扰的人不得安宁。 一群人拿着网去捕树上的蝉,曲陵然正值活泼好动的年纪,根本就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玩的事情,他抢过下人的手上的竹竿去捕蝉。 岂料打落了树上的果子,而这果子刚好落到了正在陪曲闻道散步的三姨娘面前。 她吓了一跳,就连一旁的曲闻道也皱起了眉头。 待曲陵然的身影出现之后,他斥责道:“玩物丧志,成何体统!” 小小年纪的曲陵然虽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见自己父亲这副模样,便知道自己犯了错,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愈发的让曲闻道感到失望。 他道:“照顾小公子的人呢?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见他发火,三姨娘立马出声劝道:“老爷,妾身没事,您别生气......” 她刚一开口,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恶心,一声干呕,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这个时候照顾曲陵然的嬷嬷也赶了过来,她跪在地上道歉:“是奴婢照看不周,还请老爷责罚。” 洛芳是方氏的心腹,自从方氏出事之后,她便替她照顾起了曲陵然。 原以为以她的本事,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重掌大权,谁料几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没了母亲管教的曲陵然也变得越来越调皮,整个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曲闻道罚了洛芳的这个月的月银,让她带着曲陵然离开。 而此时三姨娘的脸色苍白,唤来大夫为她诊治之后,说她是怀了身孕。 “真的吗?”三姨娘喜出望外,一脸的不可置信。 “千真万确!”大夫点了点头:“只是夫人这胎的脉象不稳,需要好生调养。” 听到大夫这么说,三姨娘的脸上便出现担忧之色,这是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容不得一点差错。 第162章 喜事2 一旁的曲闻道虽然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但是在得知三姨娘怀了身孕之后,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因为三姨娘腹中孩子胎相不稳,所以只能停下手中一切事务安心静养,而这个老夫人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府上的那些小姐历练历练,毕竟再过几年她们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琴棋书画学得再好,若是不会管家的话,只怕嫁出去也会在婆家受到委屈。 曲闻道同意这个提议,当场就叫来她们几人说了此事。 三姨娘虽然心中不愿,但是考虑到自己肚中的孩子,只能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管家之权给交了出去。 不过她故意在曲闻道耳边提及曲兰这些日子的表现,末尾还说:“兰儿是从我肚子里面出来的,比不上前面那些姐姐们,往后只要能嫁于真心对她好的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这孩子性子执拗,我担心她后面会吃亏......” 曲兰比起府上其他的孩子谈不上太出彩,但是算是中规中矩,三姨娘如今刻意这么贬低她,为的就是激起对方心中的慈父的心,想要对方多花点心思在自己女儿身上。 曲闻道听完之后,立刻表示只要是曲家的孩子,在日后的婚姻大事之上,他都会亲自把关,为她们寻一忠厚老实之人。 后面他又说既然老夫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锻炼她们,大可把曲兰也给加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过厚此薄彼的话,会落下话话柄,因此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曲苒也在这次行列之内。 除了曲婉之外,她们都是头一次见到账本。 曲家的大部分产业还都是清河郡主的嫁妆,除了那些金银珠宝之外,还有一些地契和店铺,如今都被算在了曲府的名下,而挣来的银子自然也是被用作了家用。 曲婉正愁着该怎么开口收回这些东西,没想到天赐良缘,终于被她找到了机会。 她匆匆扫了一眼账本,很快便抓住了一处漏洞,她问:“这米粮店的掌柜是谁?怎么这几个月来连连亏损?” 做买卖有挣有赔的道理曲婉自然是懂的,只是她好奇怎么卖粮食还能亏得比一般的店铺都多? 管家瞅了一眼她手上的账本,然后道:“需要请负责的掌柜过来问话吗?” “不用了——”曲婉起身将账本一合,目光幽深:“我亲自上门去看!” 但凡是提前知道风声的,肯定会事先准备好说辞做到滴水不漏。 要想知道真相,她必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找了一个时间来到米粮店,恰好遇到他们正在码头上卸刚从江南运过来的新米。 今年多雨,洪水频发,京城里的米已经告急了,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曲家的米粮店还能做到亏损,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曲婉走进店铺,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小姐,买米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那人立马给她介绍陈列在前的大米。 听完介绍之后,曲婉指着正在搬运入库的新米道:“那个是怎么卖的?” 伙计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面不改色道:“小姐是要那种米吗?” “对!” 听了她这么说,伙计将她带到右前方的那处柜子边,然后指着里面的白色大米说:“刚才小姐看的就是这种,这是从江南运过来的香米,一斤卖五十文。” 一般的精米也就卖三十文,但是这从江南卖的香米却是要比精米高处快一倍的价格。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导致这香米在京城里没有什么销路,因为除了少数的富贵人家,一般的普通百姓是买不起这种米的。 既然没什么人买,那为什么这个店里还会源源不断的收购这种大米呢?难不成是要将它们堆在仓库里积灰? “小姐要买多少?买的多的话我们可以送到您的府上。” 伙计的声音将曲婉拉回了现实,她回过神来,“我想要买今年的新米可以吗?” “这......”伙计面露难色。 “多加点银子不要紧的。”曲婉接着道。 “请容我回禀掌柜,事后再给小姐回复。”显然他一个伙计是做不了这个主的,必须在请示了掌柜的之后才能给曲婉一个答复。 曲婉点了点头,没有为难他。 伙计见状赶紧跑到库房,找到正在打着算盘的方钱儿,也就是这个米粮店的掌柜的。 方钱儿一身灰色澜袍,虽其貌不扬,但是眼神里却透露出一股精明劲儿,尤其是他如今还手拿算盘,时不时的拨弄几下,给人一种思考都在算计的感觉。 而在这个时候,有位搬米的工人不慎崴到了脚,米袋落地之后,破了一个口子,有米漏了出来。 他见状上前就是一脚,刚刚才从地上爬起来的人被他这一脚直接踢翻在地。 他怒骂道:“你知道这个米有多贵吗?老子还指望着它挣钱呢......”大篇不堪入耳的话,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 他生气的时候,两道眉毛都是竖起的,显得格外的刻薄。 对方是个老实的汉子,即使被他这么辱骂,但是他还是不敢回一个字。 或许是欺负老实人欺负的惯了,在骂了他几句之后,方钱儿还是觉得不解气,又说:“你今天的工钱没有了,再这样继续马虎下去的话,你也不用来了,我这可没有这么多的粮食让你糟蹋!” 说完便不耐烦的挥了挥,示意他接着去剩下的东西。 接着他又指了一个伙计,说:“将地上的米的给我捡起来!” “是!”对方领命,立刻去跑着去拿扫帚。 可是刚一转身,却被他叫住了:“扫帚多脏啊......” “可是这——”伙计望了一眼地上的粮食,心想不用扫帚的话,那该用什么。 这个时候方钱儿刻薄的声音又起。 他说:“你脖子上的那个是猪脑袋吗?是没长手吗?这点小事还要我教?” 他让对方用手将米一粒一粒的捡起来,这个要求虽然有些过分,但是也确实是他能干的出来的事。 第163章 查账1 当方钱儿得知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他刚从江南运回来的香米的时候,他的眉头一挑,问道:“真的?” 伙计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客人如今就在外面,还等着掌柜的回话呢。” 听到这里,方钱儿喜上眉梢,他将算盘递给伙计,然后理了理衣襟,准备亲自去迎接这位贵客。 这米原本是他准备囤积在库房,然后找个机会卖高价的,可是如今银子上赶着找到他来了,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他换了一张笑脸,然后满怀期待的走了出去。 他从来没有见过曲婉,自然不知道她是曲家的小姐,只将她看作一头待宰的羔羊,准备在她的身上大捞一笔。 两人很快便谈拢了嫁给,即使面对方钱儿口中的高价,曲婉也答应的爽快。 就到了快要交钱的时候,方钱儿问道:“不知姑娘府上是?” 曲婉在他这里买了一百斤的大米,方钱儿问她家住何处,说是忙完眼下的事情之后,他便找人送过去。 曲婉嘴角一勾,眼里露出明媚的笑,她报上曲府的名号之后,方钱儿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态度。 “原来是三小姐大驾光临啊,小的未曾远迎,还请小姐恕罪!” 见此情形,方钱儿立刻让人搬来椅子请曲婉上座,同时又吩咐他们端来茶水伺候。 “关于府上的事情,想必掌柜的也听说了些吧?”曲婉款款坐下,然后开口。 她指的是方氏的事情,虽然在外人看来她是为了给老夫人祈福所以去了尼姑庵里吃斋念佛的, 但是方钱儿很了解他个表姐的性子,知道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曲家的人为了掩盖些什么才会故意拿这个理由当借口的。 如今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曲家三小姐,他的心里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方钱儿忙不迭的点头,这个时候伙计端着茶水过来了,他连忙从对方手上抢过来,然后恭敬的递到曲婉的手上。 虽然他表面上做出一副殷勤的样子,背地里估计早就咒骂了起来。 曲婉也没有点破他那点心思,接过他递过来的他茶水之后,她轻轻启盖撇去上面的浮沫,假装漫不经心的开口:“我今日来此主要是想看看我母亲为我留下了的铺子,掌柜的别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这家米粮铺是清河郡主的嫁妆之一,自从郡主去世之后,就由曲府打理。 方钱儿见曲婉年纪不大,猜想她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今日只是溜达到这里,然后随便走进来看看的。 他继续点头哈腰,想着只要伺候好了这位主儿,他做的那些事情应该就不会被人知道。 曲婉看着眼前阿谀奉承的方钱儿,便想到了他这些年连同他那个表姐方氏明里暗里贪污了不少曲家的银子,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但是却没人注意。 她道:“既然如此的话,那还请掌柜的将这半年来的账本拿过来让我看看。” “啊?”方钱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以为曲婉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岂料她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要账本。 他愣住了,在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他立刻调整好表情,回答说:“这个月的账本不是已经交上去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店内的账本咯?”曲婉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方钱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恕罪,小的这就去给您拿过来!”他说完便转身准备去拿账本,但是却被曲婉叫住了:“站住!” “小姐还有何吩咐?”方钱儿停下脚步,回身问道。 “这点小事怎么劳烦掌柜的亲自动手......”曲婉虽然脸上挂在笑容,但是声音确实冰冷的,她指了一个伙计,说:“你去拿!” 等那名伙计离开之后,看着呆若木鸡的方钱儿,曲婉又说:“掌柜忙活半天也辛苦了,赶紧给他看座。” 方钱儿一直是这个铺子的里老大,任何都要听他的派遣,但是在曲婉面前,他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椅子搬过来之后,他先是谢恩,然后才敢坐下。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豆大的汗珠从方钱儿的额头冒出,曲婉拿他打趣说:“今儿天气这么热,真是辛苦掌柜的了。” 方钱儿苦笑一声,刚想开口,但是伙计已经将账本拿了过来。 曲婉随意翻了几页,然后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接着她将账本递给了面前的方钱儿,然后开口:“这些字密密麻麻的,我看的头疼眼花,还请掌柜的为我诵读一遍吧。” 方钱儿起身颤颤巍巍的从她手上接过账本,看着上面的字,他陷入了沉思。 见他半天都没有动静,曲婉抬眼问他:“不识字?” 方钱儿摇头,汗水越冒越多,可是他却顾不上擦。 他一开始确实是不识字的,要不是他和方氏是表亲,以他的能力估计这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杂工,干着卖力的脏活累活。 方氏是一人得道,家里的鸡犬全部都跟着她一起升了天。 她每年都要拿出一笔的银子补贴娘家,而那些钱便是她从曲婉的身上抠来的。 郡主离世之后,她彻底的接管曲家。 而方钱儿也是在这个时候坐上了掌柜的位置,他白天忙着打理店里的生意,夜里便开始学习一些经商之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学的有模有样,而那些“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既然如此,那还不快念?”曲婉催促道。 方钱儿捏着账本的指尖隐隐发颤,身子也忍不住的抖了起来。 在顶着巨大的压力下,他缓缓念出了声:“正月初三黄米三百斤......八十两......” “正月十三稻米五百斤......一百五十两......” “......”越往下读,他的脸色就越红,直到看到后面的一行字,他被吓得不敢开口了。 曲婉夺过他手上的账本,上面赫然写着:香米一千五百斤,五百两。 第164章 查账2 曲婉冷笑一声,语气冷然:“市面上的价格我都打听过了,掌柜的你这是拿卖价当进价啊!我偌大的一个铺子,下面还养着好几十口人,难道都只是干赚吆喝吗?” “小......小姐......”事到如今方钱儿才觉得害怕,说话的声音都没了底气:“小的可以给您解释......” 可是曲婉并没有理会他的求饶,她道:“仔细算下来,你在曲府办事也有三年了,这三年里,你应该挣了不少的银子吧?” 虽然是在问他,但是曲婉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肯定。 “小姐!”方钱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曲婉饶过自己。 “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犯下错事,还请小姐给小的一个改过的机会......” 面对地上之人的哭喊求饶,曲婉眸中没有一丝的波澜,她道:“今日我只不过是偶然经过,简直不敢想,要是我有意调查的话......” 这句话直接对方钱儿来说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他已经顾不上曲婉今日来此到底是不是偶然经过了,他想到是要是真的她开始着手调查的话,他该被处以怎样的酷刑! “之前姨娘还在的时候让你当这个掌柜的,是看重你的能力,可是如今你却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不是让姨娘难做吗?”曲婉接着添油加醋。 方钱儿如今就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表姐不表姐的了,他只知道要是曲婉报官的话,他后半辈子估计都要在牢狱里面度过了。 因此他只能乞求曲婉的怜悯,他说自己可以将钱全部都吐出来,只求对方放他一条生路。 曲婉下巴微微抬着,模样很认真,像是真的在思考他的提议。 半晌过后,她说:“我也帮帮你,可是我人微言轻的,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要不然这样吧——” 她给方钱儿出着主意:“你去找我父亲坦白此事,让他老人家判定此事。” 如今方钱儿是理亏的这一方,只能任由曲婉宰割。 他原本是想破财消灾的,但是听到曲婉这么一说,他整个人都如同跌落无尽深渊。 见他还在纠结,可是曲婉已经没有时间在同他耽误时间了,她起身道:“既然你不愿意同我去府上说明此事,那我就只能报官来查明真相了。” 要是真的报了官,方钱儿不仅要被没收家产,而且还会在牢里度过余生。 别看曲婉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说起话来却是句句拿捏住到对方的命脉,方钱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跟着她一起回府坦白此事,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他将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曲闻道听完了之后大怒。 尤其是当他得知这一切都是方氏指使的时候,他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背着他做出如此勾当,简直令他心寒。 他下令彻查所有的铺子,同时也将曲婉叫到自己跟前。 比起上辈子,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曲婉身上,只是可惜不管他怎么做,曲婉都始终是对他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 为官多年,他这是头一次拿人没辙,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曲婉原本以为他让自己是为了白天米粮铺的事情,可是他一张口,却是说:“下个月便是你母亲的生辰......” 曲婉一愣,她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自己母亲的生日。 郡主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热闹了,每年到她生日的时候,府上都会提前好几天准备,可是如今斯人已逝,每年只有在清明和忌日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起她。 若是郡主还在世的时候,今年是她三十五岁生辰。 曲闻道拿出一卷画轴,放到曲婉面前。 “这是?”曲婉疑惑的问道。 “你打开看看吧。”他颔首示意曲婉打开。 曲婉将画轴徐徐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大家都以为郡主生前的画像毁在了祠堂的那场大火之中,因此曲婉手中这幅画是曲闻道特意找画师重新画的一副。 画卷上郡主的脸栩栩如生,但是却少了些什么。 画师最难画出的人的神韵,而郡主原先的那幅画是特意找宫廷里的画师画的,眉目间尚有她三分气韵,可是如今眼前的这副虽然模样画的很像,但是一点都没有模仿到之前那副的精髓。看着自己母亲的脸,曲婉光洁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或许是平日里的清冷让她看起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如今的曲婉显得格外的亲和,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让曲闻道觉得她还是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他也褪去往日里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眼神里充满了柔情,他道:“之前的那副画毁了,我找人又重新临摹了一份。” 他不知道真正的那副画其实早就被曲婉偷梁换柱了,郡主生前是带着遗憾和悔恨离世的,死后自然也不愿意接受曲家那些人的供奉,而曲婉能做的便是让之前那些伤害过自己母亲的人血债血偿!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小脸在摇曳的灯火中十分的动人。 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将画重新给卷上,然后还给了曲闻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曲闻道诧异她的转变,但是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曲婉能养成现在这种性子,他又推卸不了的责任。 他主动找补道:“带到你母亲生辰那日,我将她的画像重新迎回祠堂,然后请来道士为她诵经祈福。” 曲婉微微颔首,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一番沉默之后,曲闻道开口又问:“今日的事情,你是怎么看出账本上的问题的。”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第165章 刮目相看 各家店铺的账本,府上的帐房先生每隔半夜便会清查一次,这些年未曾出过任何差错,可曲婉只凭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端倪,这到底又是为何呢? 曲闻道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而对于这个问题曲婉早就了答案,她道:“任何买卖都是有进有出,可偏偏米粮铺却只见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购入新米,却不见他卖出分毫,若是掌柜的想要囤积粮食找准时机卖个高价这倒也说的过去,可他大量购进的却是江南的香米,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居心叵测!” 不少的粮商都会趁着收成好的时候低价收购粮食,然后等着粮食歉收的时候,再高价卖出。 此法虽有损阴德,但却是一个白赚不赔的买卖,因此就算是在朝廷严厉打压囤积粮食的行为的同时,也有不少的人会铤而走险。 可是大家囤积的都是平常的大米,这种米不仅而且产量大,方钱儿囤积的那些东西,却是一般普通老百姓接触不到的香米。 这种米不易保存,而且时间堆放的一久,这米的品质便会急转而下,一般的米粮铺是不会进够太多这种香米的。 可是方钱儿却反其道而行之,他难道真的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吗? 因此曲婉怀疑他是借曲府的钱大肆进购香米,然后偷偷将它给替换为普通大米,然后将那些换下的米重新给卖出去。 而这笔银子变成了他私房钱,这些年他靠着这样的方式挣了不少的钱。 利益熏心的他开始逐渐不满足每次挣得那一点,再加上方氏失宠,他也没了靠山,不知道自己这个米粮铺的掌柜还能做多久,所以便想着趁自己被赶出去的时候大捞一笔,岂料这一捞,便被曲婉捉住了他的辫子。 曲闻道在听完曲婉的回答之后,他的眼里流露出赞赏的表情。 父亲的认可曾是曲婉之前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可是如今面对触手可及的东西,曲婉却早已没了当年的热忱。 曲闻道今夜叫她过来一则是为了同她商讨郡主生日的事情,二则是为了交给她一个重要的任务。 经此一事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曲婉的能力了,因此曲闻道打算将这个家交由曲婉打理,虽然放眼整个京城没有一家敢将偌大的家务交给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的打理,但是如今府上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比曲婉还有能力的人了,她不仅有着超出常人的见识,甚至连在察人观物上面也超出同龄人不少,所以曲闻道打算放手一试。 曲婉听到这个消息时,微微有些吃惊,可是瞧着对方一脸认真的表情又完全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若是国子监的功课太吃力的话,我便找几个能干的人过来帮你,平日里也用不着你费心,只要看好手下的人便是。” 如今曲闻道对她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前世的曲婉能力不及府上其他的几位姐妹们出众,加上她又是一门心思的扑在宇文然的身上。 哪怕后面她顺利嫁给了他,但是因为宇文然不受宠的原因,导致曲婉每年回娘家的时候都免不了的受到他们的冷嘲热讽。 曲闻道那个时候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出言帮她反驳众人的话,哪怕一句都没有。 可是到了如今,他却主动关心起了这个女儿。 曲婉虽然面上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是一点触动都没有。 曲闻道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当场就把库房里的钥匙递给了她。 曲婉接过钥匙在手上掂了掂,铜制的钥匙还是有些分量的,这也象征着她将被当成是曲家继承人来培养。 她通过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认可。不管后面曲肃然有多大的成就,但是这个家终归有她的一席之地。 一想到这里,曲婉心里一阵热血沸腾。 她终于在这个家站稳了脚跟,终于能实施下一步复仇了! 曲婉管家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三姨娘那里,正在卧床静养的她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激动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往后这庞大的一个家都要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的话,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算什么?难道是一场笑话吗? 她宁愿是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也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可是丫鬟的话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老爷不仅让三小姐管家,甚至还让顾管家从中协助......” 顾管家可是府上的老人了,而且平日里都是受曲闻道和老夫人的差遣,在这个家里也算的上半个主子了。 如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却被派到了曲婉身边,教她那些管理内宅的规矩和方法,这不是摆明向世人宣告这个家以后都要由她一个丫头继承吗? 三姨娘原本想借着肚子里的这胎翻身的,但是她发现曲闻道除了在一开始得知她怀孕的消息时有几分开心之外,后面再也没了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了,就连来自己院子里的次数也少了不少。 一想到这里,三姨娘不禁握紧了拳头,面露凶狠道:“四小姐呢?她在哪里?” “回主子的话,四小姐这会儿估计还在跟五小姐一起温习功课呢?”三姨娘身边的丫鬟答道。 “整日同那个扫把星的女儿待在一起也不嫌晦气!如今别人都骑到咱娘俩的母女头上去了,而她还整天嘻嘻哈哈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三姨娘吐槽着自己的亲生闺女。 或许是母女连心,另一边的曲兰像是知道自己母亲在念叨自己的一样,她起身对曲苒说:“我先回去看我娘了。” 曲苒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知道最近府上的三姨娘怀孕了,很快便会为她再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第166章 嫉妒 曲兰匆匆赶到自己母亲身边,可是迎接她的不是关切的问候,而是一番劈头盖脸的谩骂。 或许是三夫人这些日子怀着身孕本来就辛苦,今日又被曲婉的事情一刺激,导致她的情绪有些暴躁。 她的怒气难息:“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在你身上,可你还是一事无成,你是要气死我吗?” 曲兰有些发懵,不明白自己是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自己母亲如此生气,一边她也在心里感到委屈。 她顶嘴道:“我已经按照您教给我的,没事要多和望舒阁的人亲近,可是对方就是一副不理睬的样子,难道真的要我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吗?” 曲兰多少还是有几分骨气在身上的,她拿话去呛对方。 三姨娘被这句话气得怒火攻心,差点都要背过气去,一旁的嬷嬷见状不好,赶紧上来安抚着她的情绪,同时劝着曲兰道:“如今姨娘怀有身孕,可不能动了胎气。” 她倒了一杯水,替三姨娘顺着气。 等三姨娘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她摆了摆手,然后林嬷嬷退下。 自从她怀孕以来,平日里对曲兰就多有疏忽,谁也没想到才短短几日,这丫头的脾气越发渐长。 三姨娘叹了一口气,接着开口:“我让你多同你三姐亲近,是为了让你学习她的为人处世,别看你三姐年纪小,可见识一点都不低。” “才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方氏便被她给挤兑走了,你父亲和老夫人如今将她视为明珠......” 三姨娘说的苦口婆心,可是落到曲兰的耳朵里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三姨娘怒了,她揪着曲兰的耳朵道:“人家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做事却如此老练,你却整日嘻嘻哈哈的,一点正形都没有!” “母亲要是这么喜欢她,就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吧!”曲兰脾气上来了,也是一个冲动的主儿,她一把打开三姨娘的手,然后冲着门外的方向跑了出去,也不顾身后自己母亲的呼唤。 她一边跑,一边擦着眼泪,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擦眼泪的动作正好被曲柔看见,原本一个标准清秀的小美人,如今却是狼狈之极。 曲兰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碰到曲柔,可是没办法,迎面撞上了,招呼是要打一声的。 她顶着红红的眼眶,对着曲柔道了一声:“大姐好。” 曲柔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好奇曲兰为何落泪红了眼眶,于是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或许是往日里曲柔完美的形象塑造的太过成功,曲兰只当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而忽视了她眼里的探究之意。 曲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当然她省略了自己母亲拿她同曲婉做比较,同时要求自己与多亲近的事情。 她只是说了三姨娘最近对她的管的比较严格,让她踹不过气来。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曲柔听完莞尔一笑,她道:“姨娘最近怀着身孕,妹妹你应该多加体谅才是。” 曲柔说完之后,又上前一步拉住曲兰的手,不知是不是曲兰的错觉,她竟然在对方的眼神里品出一丝羡慕的样子。 还没等曲兰回过神来,曲柔又说:“如今你的母亲还陪在你的身边,不管她老人家说了些什么,但是终归都是为了你好的,你可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她羡慕自己?曲兰在心里升起一阵疑惑,不过后面她又反应了过来,她说的羡慕应该指的是自己能有母亲陪在自己身边吧,而她的母亲却因为犯下了错事,而被赶到尼姑庵里与青灯相伴。 这么一想,曲兰的心里倒是平衡了很多。 曲柔的声音接着响起,她道:“可别和姨娘再置气了,眼下她不知道有多担心你呢!”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然后递到曲兰的手上。 曲兰推辞着不肯接受,她却说:“赶紧收下吧,拿着去哄哄你娘,可别告诉别人这东西是我送你的。” 她送出去的香包是她亲手缝制的,上面绣着好看的祥云花纹,小巧而又精致。 她拉着曲兰说了好些贴己话,直到有人来找曲兰了。 原来是三姨娘担心自己女儿就这么跑出去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特意派人来寻她的。 而曲兰经过曲柔这么一开导,郁结在心中的烦恼也彻底的被解除了,她跟着来找她的人一起回去了。 曲柔目送着她们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处,她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而此时望舒阁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来是曲婉正在清点着府上的这些年来的账本,她一手拨弄着算盘,一手拿笔在账本上做着标注。 周嬷嬷端着羹汤从外面走了过来,见曲婉如此劳神费力,她心疼道:“小姐还是歇歇吧,这些东西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吧。” 曲婉抬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然后道:“还有一些就快做完了。” 别说一个小小的曲府,曲婉之前可是管理过整个王府的人,后面更是登上了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皇后宝座,如今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周嬷嬷知道以曲婉的性子,处理不完眼前的这些东西,她今夜是不会睡觉的,本来国子监的功课就已经够多的了,可如今她肩上还多了一份责任,简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她“哎呦——”一声,语气里带着心疼,又有些许的无可奈何。 她将放下羹汤之后,又卷起袖子,替曲婉整理起了桌上的账本,一一将它们归位。 趁着这个空隙,曲婉抬头问她:“料子都给各院子送去了吗?” 最近新的了一批从苏州运过来的锦缎,曲婉拿出一些送到了府上院子各处,甚至还让给已经分家出去的三夫人的府上也送了一批。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曲婉这么做也是为了以后要做的事情铺路。 周嬷嬷点了点头:“府上的料子,昨晚上就已经送去了,至于三夫人的那边的,今儿一早我就找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给她送了过去。” 但凡是只要曲婉交代下来的事情,周嬷嬷一定会放在心上,不容任何耽误的。 见事情都已经办妥之后,曲婉就放心了,于是她继续算起了账。 第167章 香台山 自从曲婉接管曲府以来,这个家就难得的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这天趁着风和日丽,老夫人提议要去香台山上烧香祈福。 香台山位于京郊的一处高地,香火虽然比不上周边寺庙的旺盛,但是也算得上是出名,更重要的是老夫人每年都要向香台山捐赠一笔香油钱。 因此对于曲府的人来说,比起那些香客蜂拥而至的护国寺来说,她们更愿意去香台山烧香祈福。 老夫人说之前府上出了那些事情,让她的心安宁不定,好不容易最近这段日子风平浪静,再加上如今三姨娘怀有身孕,这个家很快就要添丁加口了,于是她想要亲自去香台山为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至于府上的那些姑娘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不如就一并也带着。 人多的话,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对于这个提议,曲兰表现的最为开心,因为对于像她这样养在闺阁中的女子来说,能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虽然平日可以偷偷溜出去,但是只要被发现了,等待她的便是一顿责罚,所以她不敢冒这个险,只能盼着每年像庙会春节这样的日子,方可出去透透气。 因此对于她而言,这次去香台山的机会弥足珍贵,她一定不能错过。 而其他的几位姑娘,虽然没有表现的像她这般欢呼雀跃,但是内心其实也是期待的,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曲冉在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是第一时间告诉给了四姨娘。 “娘,你有什么愿望就都告诉我吧,我一定会给你带到的!”曲苒语气里都是对于接下来的出行的憧憬和期待。 看着如此天真可爱的女儿,四姨娘只是摸着她的头发,满脸宠溺的说:“到了那里一定要听老夫人的话,至于到了菩萨面前,你只要将自己愿望带到就好。” 她原本以为自己撑不过今年,可是幸得上天怜悯,如今她的身子有了好转,日子过得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巴,这对四姨娘而言已经最大的幸福了。 所以她不敢向上天再奢求些什么,要是非要她许愿的话,那么她唯一的愿望便是她的孩子可以平安健康的长大。 她望向曲苒的眼神总是那么慈爱,而曲苒也作势扑到她怀里,然后双手环抱着她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娘你可以一直陪着我。” 四姨娘笑了笑,两母女嘴角都有一个梨涡,只有在笑的时候才会出现,而原本四姨娘那已经干涸的脸上,因为这句话有了生机。 两母女就这么相互依偎着,过着自己平凡而又普通的日子...... 到了出发那日,一大群人都是先到明华堂请过安之后,才出发的。 香台山离京城不远,出发早的话,一日之间便可返程。 但是这样紧张的行程,以老夫人的身子骨肯定是吃不消的,所以她们决定先在香台山住上一晚,然后再回来。 只要避开初一十五的这样的日子,一般寺庙里香客都不会太多,也不会造成拥挤,而老夫人正是找了一个日子。 马车慢慢悠悠的往目的地驶去,老夫人喜静,因此独坐一辆马车,行驶在最前面,而后面的那辆则是坐着曲家的那四位姑娘。 马车内很宽敞,哪怕是坐着她们四个也不觉得拥挤。 曲婉和曲柔面对面坐着,中间虽然只是隔着一个方桌,可是却如同一道银河将两人划分到不同的阵营。 “几日不见三妹,倒是觉得你清瘦了些。”曲柔率先开口。 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之下,但是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更何况二人之间还有心结,平日里根本不会约着一起串院子,因此一连几日见不到对方是很正常的事情。 曲苒听到这番话,忍不住抬她看了曲婉一眼,在她的心里其实是很敬佩外表看似柔弱但是内心却无比刚强的三姐。 除了感谢她找大夫救了自己的母亲之外,曲苒还在她的身上,她能看到自己所没有的那一份勇敢和坚韧。 她顺着曲柔的话点头道:“我瞧着三姐也瘦了些......” 曲婉笑了笑,眉目间的气质恬静温润,她道:“大概是天热,没什么胃口吧。” “那可怎么行——”曲柔故作关心道:“就算是没胃口,为了身体着想也不能由自己的性子来。” 她在一众人姐妹之间,端着自己长姐的风范。 曲婉没有接过她的话,而是闭目养神了起来,一旁的曲苒同她闲聊了几句之后,也沉默了下去。 这个时候曲兰掏出花绳,邀请她们一起玩,除了曲婉之外,大家都很积极的回应着她。 有了游戏消磨时光,她们忘记了旅途的疲惫,很快便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一般的寺庙都会修建在高处,她们一行人为了此次来香台山祈福,已经提前三日用起了斋饭,每日沐浴更衣之后都要虔诚的跪拜一番,为的就是让菩萨不要闻到自己身上的荤腥之气。 众人行了将近半日才到,等她们在寺中安顿好了之后,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庙里的斋饭肯定是比不上曲府里的可口,但是或许是这一路上的奔波和劳累,即使是面对简单的饭菜,但是她们一群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此时屋内的气氛很安静,除了筷子碰撞到到碗碟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众人安静的吃着饭,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吃完斋饭之后,时间还早,她们又跟着老夫人来到大殿前随着其余香客一起跪坐在殿中听着主持讲佛。 殿内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鎏金佛祖象,旁边则是稍小的一排菩萨雕像,下面则是燃着香客们点下的长明灯。 曲婉环视一圈之后,发现最能吸引她目光的是殿内四周的天王像,看着怒目而视的四大天王,曲婉的想到了一句话: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 第168章 求神 寺内点着焚香,烛火摇曳,伴随着住持低沉的声音,让人有些犯困,曲婉眼尖的发现,在角落里一个小沙弥,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让他在如此严肃的场合打起了盹。 只见他耷拉着小脑袋,时不时的身子还要往前倾,而且频率一次比一次高,就在曲婉担心他即将要倒下去的时候,这个时候一双大手扶住了他。 曲婉顺着那双手往上望去,当看清那人的面目之后,整个人都忍不住一颤。 是严颂! 后面他作为宇文然的谋士之一,也是宇文然在夺帝之路的一枚重要棋子,曲婉曾和他有过交流,知道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 可是没曾想,他在跟随宇文然之前,竟然还当过和尚。 看来但凡只要是个人才,不管对方是干什么的,宇文然都会接纳他们,并赋予他们高官厚禄,这一点曲婉确实很佩服他。 严颂除了后面会成为宇文然的谋士之外,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那就是他是太原严家的子嗣。 太原一地多矿产,也多富商,而严家便是鼎鼎有名的大户,可是却在三年前有人举报说是严家私自开采铜矿。 一般开采矿产必须经过层层审批,可是那次严家发现了铜矿了之后却刻意隐瞒不报,若不是后面在开采的时候发生了塌陷,导致数百名工人被埋在地下,事后他们还打算敷衍了事。 积攒起来的民愤也在这一刻爆发,大家都聚集在严府门口要一个说法。 可是严家的人却派出训练有素的护卫通过武力的方式将这群流民镇压,并贿赂当时的太守瞒下此事。 但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终于还是捅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下令彻查,并派出太子负责此事。 后面太子亲赴太原调查此事,发现严家除了私自开采铜矿之外,而且还强占田地,甚至囤粮练兵连同当地官员一起垄断太原整个地方的产业。 在当时太原有句俗语,就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天上掉下来一个铜板都是姓严的! 如此狂妄的口气,已经彻底超出了一个商人该有的范围。 太子立刻将此事上报给朝廷,然后皇上勃然大怒,立刻就下旨抄家,然后将严家的所有的人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不知道为何严颂却逃过此劫,甚至还在香台山上当起了和尚。 这一点让曲婉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场讲佛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天边已经暗了下来,甚至还刮起了大风,吹动山间的那些树木,发出阵阵呼啸声。 寺庙庄严肃穆,似乎并不受外面天气的影响。 曲婉原本的平静的心被打乱了,她无心再礼佛,自顾自一个劲儿的盯着角落里的人看。 就连要结束了也不知道,还是众人起身的动作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顾不上酸痛的双腿赶紧起身,学着众人的样子向拜过住持。 待一众香客散去之后,老夫人将这次准备好的香油钱交到了住持手上,因此她们一家也得到了可是在佛祖面前的请愿的机会 对于求神拜佛之事,向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若是真的有佛的话,为何要让坏事做尽的人笑到最后,让付出一切的人不得善终。 这是曲婉前世被关押在冷宫里的时候每天想的事情,她原本是不信佛的,可是她又重活一世,让她不得不相信在冥冥之中是有上天的存在 或许是上天知道她上辈子过得太苦了,所以才重新给了她这个机会。 曲婉跪在蒲团上面,很快便起了身,然后走到火炉旁边点着香火,而其他的几位姑娘皆是双目紧闭,眉目微蹙,似乎有太多的愿望想要找菩萨实现。 曲婉手上的三柱香分别分了三次插进佛龛,比起刚才在菩萨面前的许愿,她在上香的时候却是格外的虔诚。 这三柱香,她分别是敬给了前世因自己受罪的人;她那可怜的一双儿女;最后才轮到她自己。 在高大佛象面前,她的存在是显得如此渺小。 若是菩萨真的能听到她的愿望,她希望大慈大悲的菩萨可以救助前世那些因她而死的亡魂,只要他们能早登极乐世界,她可以身受百世的轮回之苦,哪怕炼狱焚身,她也只求菩萨可以怜悯那些可怜的人。 外面狂风还在继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曲婉听到了一道厚重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发现是挂在屋檐上的铃铛。 等她再次回首之时,菩萨依旧是低眉微笑看着这个人间。 其他的人接连起身,纷纷上前敬香。 第169章 起疑1 老夫人常年信佛,做起佛事来更是无比的虔诚,因此她们这群做小辈的,只能规规矩矩的跟在她后面,哪怕就连曲兰也在这个时候安分了不少。 寺庙的前院有一个大型钟鼎,整日烟火缭绕,其上方有一个圆形方孔,她们一行人来的时候,看见有人朝着上面扔铜钱。 若是有人能够将手上的铜钱顺利扔进孔内,便能得到福报,所求的愿望也就能心想事成。 从殿内出来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但是仍然抵不住有些人的兴致。 曲兰在请明老夫人之后要了几枚铜钱,准备跃跃欲试,她拉着其他姐妹一起,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试试运气。 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曲婉当然没有兴趣,便拒绝了她们的邀约。 见她如此坚决,其他人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老夫人叮嘱道:“佛门重地,你们几人切记不要高声喧哗扰了此地的清净,身边也不要离了人。”说着老夫人又看向年龄最大的曲柔,对她单独吩咐道:“你最为年长,性子又沉稳,一定要照顾好府上的姐妹,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曲柔应下,临走之前她又问了一遍曲婉:“三妹当真不和我们去吗?” 曲婉知道她不是真心的想要邀请自己,只是在老夫人面前做做样子而言,所以她摇了摇头说:“昨夜我没有休息好,今日又长时间的赶路,身子有些吃不消,想要歇下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了。”身为大姐的风度曲柔一点都不少,咋一看还真的以为她是在关心曲婉呢。 等她们离开之后,曲婉就陪着老夫人一起去了准备好的客房。 路上老夫人开口:“原本我还想着以我的身子骨禁不起马车颠簸,早早让人备好了药,谁知道这一路走来,我却一点事情都没有,甚至还有些觉得意犹未尽,看来没事的时候就应该出来走走,不然整日闷在宅子里,这没病也会憋出病的。” 曲婉看了老夫人一眼,发现她的精气神确实是要比之前的好些,她立即开口:“菩萨知道您老人家这么远的过来,心诚之极,自然免去了这路上的颠簸。” “你这张嘴啊......”老夫人用手点了点曲婉的额头,脸上笑出了褶子。 曲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她有心讨好的话,不管对方是多么难搞定的人,最终都会被她这张嘴逗得开怀大笑,但是她若是有心疏离的话,不管别人怎么亲近,都会被她拒在一个难以靠近的位置。 也正因为这个性子,让她在这一世没有什么知心朋友,不过曲婉也乐得清闲。 前世的她拼命去讨好的那些人,最后却成为他们手上的棋子,所做的一切最终都成了别人嫁衣上的点缀,如今她还没有傻到继续重蹈覆辙。 只是她的这个性子免不了遭到别人的无端指责,曲柔她们一行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曲兰就开口:“三姐好像不喜欢我们......” 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接二连三的在曲婉那边碰了壁,自然心里积攒了不少的怨气。 “四妹何出此言?”曲柔佯装诧异道。 曲兰撇嘴嘟囔道:“她都不愿意同我们一起,整日独来独往的,前些日子我去找她总是被各种理由挡在门外......” 她说着说着竟然还觉得委屈了起来,曲婉在她的口中成了傲视一切的主儿。 这个时候曲苒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她说:“也许是三姐的性子就是这样,四姐你别多想......” 曲柔瞥了一眼正在说话的曲苒,虽说还是之前那副寡言少语的样子,但是隐隐觉得身上的气质还是发生了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在曲婉回来之后不久才有的。 自从她从沅陵回来之后,整个家都开始变得陌生了起来。 如今就连一向胆小怕事的曲苒都开始为她说起了话,这让曲柔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的地位在一步步的被替代。 她道:“你们二人的关系什么时候怎么好了?” 曲苒一怔,嘴上连忙说着:“大姐误会了,我只是不想府上的姐妹生了嫌隙......” “看来四姨娘身子是好了不少,就连这些规矩都开始给四妹教了。”曲柔的语气很是平静,但是不知为何,曲苒从她的话里听到了压迫感。 老话说得好:言多必失!曲苒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曲柔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没有出气,却有无计可施。 她大步离开,曲兰跟在她的身后,曲冉望着她们的背影,想着这个时候再回去也不好跟老夫人解释,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三人很快来到铜鼎之处,拿出准备好的铜钱,捧在手心里,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在默念完心中的愿望之后,最后将铜钱掷出。 “叮咚——”地一声响,铜钱落到了水池里。 不过她们也没有泄气,反正铜钱还多,多试几次,终归会让愿望抵达在菩萨面前的。 三人就在这里玩着乐此不疲的掷铜钱游戏。 山间的天气变化很大,原本她们特意选了晴朗的日子上香拜佛,但是这个时候却已经升起了薄雾,乌云凝聚在上空,就连吹起的风也带着一股重重的水气,看着架势很快便要下起瓢泼大雨。 寺院为她们一行人准备三间客房,老夫人住一间,其他的人需要两人共住一间。 曲婉这次前来只带了夏荷和芷江这两个丫头,原本周嬷嬷也是要跟着她们一起来的,但是从曲府到香台山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周嬷嬷的腰不好,是禁不起这一路的舟车劳顿的,所以曲婉将她留在府上,只带两个丫鬟出门。 如今芷江和夏荷正收拾着客房,曲婉见她们在忙,也没有惊动她们,独自一人走出了房间。 闷沉的空气就像是在曲婉的心口处压下一块石头一样,有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寺院清净,在响过暮钟之后,院里的人都各自歇下了,只有几处还亮着灯,曲婉漫无目的走着,却突然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寻去,看见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正手拿竹竿练武。 细长的竹竿在他的手上像是变成了一件经过千锤百炼的兵器一样,划过空气发出“刷刷——”声。 第170章 起疑2 曲婉不懂武功,也不明白其中的招氏,但是她见过很多习武的人,其中能比得上她眼前这位身姿绰约的可谓是寥寥。 难不成此人是个武僧?这个想法刚从她的脑海里冒出,那人一个转身,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曲婉的面前。 正是在前殿里看见的严颂。 若是刚从曲婉对他身份还持有怀疑的话,那么如今她便能百分百的肯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的严颂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和尚又怎么会浑身充满肃杀之气? 曲婉还没有想清楚这些问题,严颂却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 “嗖——”地一下,他手上的竹竿化身为利剑直奔曲婉而来,他力度控制的很好,那“利剑”在距离曲婉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就落在了地上。 不过这也证明了他并不想伤害她,因为但凡是他起了杀心,曲婉便会当成毙命。 眼前的和尚虽然没有杀生之意,但是对于严颂本人来说这可就说不准了。 从在前殿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曲婉的存在,一开始见她左顾右盼的样子,严颂还以为她同其他无心礼佛,只是碍于家人在前不得不做些样子的时候,却察觉到她眼里审视的眼神。 尤其是在见到自己之后,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之色。 当年严家出事,在外求学的他侥幸逃过一劫,回家后的他发现整个家族都不复存在,严家百年积攒下来的家业全部被充了公,而他也成了被朝廷通缉的犯人。 这些年里他一路隐姓埋名,好不容易在距离京城不远之处的香台山以法号“净能”站住了脚,按理说这个世上应该不会有人知晓他真实的身份,可是为什么却在一个小丫头的眼里看到了相熟之感? 看着严颂向自己走来,曲婉赶紧开口:“小女不慎同府上姐妹走散了,还请禅师告指个方向。” 她的语气有些着急,真的就像是迷了路的小丫头。 可严颂毕竟是在刀尖舔血的人,他不允许任何暴露自己的身份,如今仇人就在京城之内,可是对方居于高堂,不是他能轻易动摇的人,所以这些年里他一直在不断的收集证据,为的就是报当年的血海深仇! 他走到曲婉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施主是要去哪里?” 曲婉想到曲柔她们几个应该还在那个地方掷着铜板,所以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她谎称自己是和她们同行的,只是不小心走散了。 曲婉口中的那个地方,几乎是每个来香台山上香的人必去之地,每隔几日方丈便会派人清理一次那池塘里的铜板。 严颂为她指了一个方向,说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面走,然后右拐就到了。 曲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心里复盘了一遍他刚才说过的话,却发现他指的那条路并不是通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至于目的地到底是何处,她也不知道。 她的心里本能的察觉到危险,但是面上却不显,她依旧镇定自若道:“小女子实在是愚钝,可否请禅师在前面带个路?” 她想要让对方给在前面带路,然后自己再找个机会逃跑。 二人就这么周旋着...... 而正在掷铜钱的三人,眼看着手上的铜钱越来越少,可是除了曲苒之外,其他二人一次也没有成功。 正当泄气之时,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她们随声望去,看到一队人马正向寺里走来。 “大姐......”曲苒和曲兰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纷纷向曲柔的身边靠去。 可是曲柔也未曾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也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很快便寺里就人出来主持局面了。 已经高龄的方丈在人们簇拥下走了出来,可是他们面对的却是一群天策府的人。 天策府乃是皇家特设机关,他们一群人来此到底是所为什么呢? 另一边正在想着该如何脱身的曲婉,突然听到一阵撞钟之声。 对面的人双手合十抱歉,说自己带不了路了。 曲婉心中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说:“无妨,我自己摸索过去便是。” 她知道怎么晚了还能响起钟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至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眼前的人可以赶紧离开。 她知道严颂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故意给自己指错误的方向,估计是已经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好在这个钟声及时响起,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原本想着等他走了之后自己在离开,可是没曾想,她刚走到门口,突觉脖颈一痛,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此时寺里的僧人全部聚到前殿,大家一致排开,站成三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都目视着前方。 天策府的人手拿画像一一对比之后,然后回禀:“回殿下,没有找到!” 宇文澈看向方丈,问道:“半年前你们这里是不是来了一个人剃度?” 方丈点了点头,“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方丈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那日的场景,却发现那张脸清楚的映在自己脑子里,可是名字,确实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半年前香台山的庙门口确实是来了一个年轻人说自己无路可去,求一个住所。 方丈就将已经荒废多年的石屋让他居住,那年轻人住下之后便每日清晨起来打扫石阶,接着又是挑水砍柴...... 他待了大概半个月,然后正式求自己为剃度。 原本方丈是不打算收他的,以为他一眼就瞧出了对方在红尘里还没有未完成的俗事,而这样的人就算是出家当了和尚,也总有一日会再回去到红尘之中,因此一开始他并不打算为他剃度。 可是对方却说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了任何亲人,心灰意冷之际是香台山的菩萨收留了他,若是他不能报此大恩的话,只能求死了。 没办法,方丈这才为他剃了度,然后给他取了法号,至于他在俗世里的名字,从来没有听他听过。 无奈方丈只能将他的法号说了出来。 “净能......”宇文澈在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望向眼前的一众光头和尚。 “你们之中可曾有人叫净能的?” 半天没有人回应他。 第171章 起疑3 曲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石窟之中,墙上是斑驳的壁画,她猜测自己应该还在香台山上。 她动了动脚,正打算挣扎着起身的时候,此时从石窟里的另一侧出来了一个人。 对方手持煤油灯,摇曳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射到后背的壁画之上,与上面怒目金刚融为一体。 曲婉蹙眉看着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什么人?” 男人没有答话,曲婉又问:“你知道绑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按照当朝历法,挟持他人不仅会被打入大牢,而且还会受以烙刑。 曲婉知道以严颂现在的身份肯定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可是对方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只见他冷笑一声,然后不屑道:“本就是亡命天涯的人,又何惧路上多个垫背的人?” 曲婉脑袋一空,就在对方拿刀走向自己的人,她突然开口道:“你要事真的不怕死,又怎么会藏匿在香台山上苟且偷生这么多年?” 这句话似乎是戳到了严颂的错处,他立刻恼怒道:“你懂个屁!这些年来我身负血海深仇,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可是我却不能亲手割下他的头颅,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得吗?” 严家不是反了谋反之罪被吵架的吗?既然如此他又哪里来的仇人? 曲婉反问:“你既然要报仇大可直接却找害你沦落至此的人去,为难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弱女子?严颂笑了,他可不觉得眼前的人弱,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她的身份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而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反过一个的道理,所以她必须死! 严颂不想同她说这么多的废话,当即打算送她去见阎王。 可是曲婉却着急的开口:“你可想清楚了,我不管你身上有多大的仇恨,但是只要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整个京城你是待不下去的,甚至整座香台山也要跟着你一起陪葬!” “这么多年的蛰伏都会因你的一时冲动而功亏一篑,这个代价你承受的起吗?” 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不管是谁都会三思而后行的。 曲婉迎上他的视线继续开口:“京城可不像别处,你要是犯了事,就算是插翅也难逃!”说完便一副要杀要刮随你便的模样,瘫坐在地上,也不求饶。 一般人换做这种情况,早就跪着哭着求爷爷告奶奶了,可她倒好,竟然还威胁起来了对方,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要命还是觉得对方真的不敢动她。 严颂似乎还在忖度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见他的面色有些松动,曲婉问他:“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冤屈?既然你不方便出面的话,不如告诉我?” “当朝太子你也能得罪?” 太子?这里何时又牵扯进来一个太子? 曲婉疑惑道:“太子素来以仁慈着称,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听到曲婉替太子说话,严颂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他怒道:“仁慈?他有个狗屁的仁慈!当年他觊觎我严家的产业,随便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吞下我家的矿产,将我家全家斩首,这难道就是你们口中的仁慈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曲婉突然想到了当年太子谋反一事,除了太子那个时候行事猖狂之外,确实还有人举报他私吞矿产,意图谋反。 曲婉猜测举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为了拖延时间,她继续问道:“你说太子吞下的你家的矿产,那你可以什么证据?” 一提到证据,严颂哑口无言。 “既然你没有证据,又为何说你一家都是被太子害的?” “太子可是储君,你可知诬蔑皇家之人犯下的可是砍头的死罪?要是你现在放了我的话,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既没有见过你,也没有听到你说的这些话,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和尚。” “这是一条生路,看你怎么选!” 曲婉每说一句,他的脸上就阴沉一分,最后当听到“生路”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狂笑起来:“你说的生路是继续苟且偷生下去吗?我告诉你,我不怕死,只要死得其所!” 从某个方面来说,严颂确实是有些能耐,或许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他从可以投入宇文然的门下,为他效力。 可是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石窟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动静。 严颂警觉了起来,他迅速吹灭了烛火,然后拽起曲婉将她拖进了暗道之内。 没过多久,外面的门被人猛地踹开了。 第172章 出逃 “仔细搜寻着此处,一寸也不能放过!”男人冷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有了宇文澈的命令,天策府的那群兵卫迅速将整个石窟围了起来,而夏荷拨开人群走到里面,环视了一群之后,看见了掉在地上的钗子,她愣了一瞬,瞬间连忙将地上的东西捡起。 “这是我家小姐的东西,那人绑了我家小姐......”她的嗓音带着哭腔,一脸焦急的样子。 原来就在前殿清点人数的时候,芷江和夏荷也收拾好了屋子,她们转头一看自家小姐却不见了,她们没有惊动老夫人,以为曲婉只是嫌屋子里太过闷热出去透气了,可是岂料外面竟然急促的敲门声,说是天策府正在抓捕朝廷逃犯,问她们看见了没有。 芷江和夏荷面面相觑,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 如今看着曲婉掉落的珠钗,夏荷的心凉了半截。 一群人将石窟围的水泄不通,他们注意到烛台上的蜡烛还冒着烟气,一看就是被人刚吹熄的,那人肯定跑不了多远。 经过一番搜查之后,他们找到了被稻草盖住的地道。 陆行一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宇文澈,同时还说了那人手上估计挟有人质。 当宇文澈听到“曲家三小姐”这几个字时,恍惚了一下。 “听她的婢女说,曲家今日特意来此上香,其他的小姐都去了前院,而这位三小姐则留在......” 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宇文澈就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石窟墙壁上的壁画雕刻的栩栩如生,他却径直走到被稻草盖住的地道里,看着仅能容纳一人之宽的地道,他往后伸了伸手,身后的人立刻将手上的火把递给了他。 接过东西之后,他想也没有想的就钻了进去。 他的举动惊呆一众人的眼,因为大家都不知道那地道通向何处,里面又有怎样的危机四伏。 地道内有一串足迹,沿着这个足迹,宇文澈一直往前走。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有人开始陆续下来了...... 而另一边的严颂急于逃命,几乎是连拉带拽将曲婉从地道里拖了出来。 后面或许是嫌弃她是个累赘,严颂直接一把将人扔到地上,然后掏出大刀准备了结了她。 眼瞅着那刀就快砍到自己脖子上了,曲婉叫到:“我给你马!” 严颂将刀锋一转,停在她的肩头。 如今眼前的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全部秘密,可是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她都保持着超乎常人的镇定,单凭这一点,严颂就觉得不能轻易放过她。 但是对于她提出的条件,他又无法拒绝。 曲婉说:“我可以给你马,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你放过我!” 严颂用刀尖抬了抬她的下巴,后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所以他没有时间陪她在这里耗着。 如今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雨,等雨势变大,山路难行,只怕更加逃不出去了。 曲婉挣扎着起身,泥水弄脏她的身上的衣裙,脚踝处传来一阵锥心的疼,她强忍这股疼痛道:“我家的马车就停到庙门口,你若是觉得不够,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可以一起送于你做盘缠。” 她说着就扯下系在自己腰间上的荷包,然后扔给对方。 这银子还是周嬷嬷之前为她准备的,谁料却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隔着雨幕,曲婉抬头望去,与对方的眼神对视,虽然严颂的存在对于太子一党来说是个威胁,但是眼下最主要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曲婉知道他没有多久的时间考虑,所以接着说道:“你放心,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同外人透露半个字,若有违誓言,我曲家一门不得善终!” 她发起毒誓,尽是挑着最毒最恶的话来说,而严颂也是相信了她。 他收回大刀,然后转身离去。 按照曲婉说的话,他走到寺院门口,果然看见了曲府的马车,他挑了一匹看起来最强壮黑马,然后用刀斩断了它的缰绳,骑着它延长而去。 等宇文澈一群人追上来的时候,看见正在往回走的曲婉。 雨水将她浑身淋得湿透,顺着衣料往下滴水,可是她的步伐依旧坚定,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宇文澈见她一人赶紧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那人......” “你是谁?”曲婉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宇文澈一愣,刚想继续开口,曲婉却看上他腰间的佩刀,然后趁着他一个不注意抽了出来,就像是刚从严颂对她一样,她也直接用刀对着宇文澈,然后再一次重复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后面的人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都停住了脚步,可是当看到自家主子如今正被人用刀威胁着的时候,他们也纷纷亮出大刀,将曲婉给团团围住。 “退下!”宇文澈呵斥着他们。 大家面面相觑,但是都始终没有放下手上的武器。 最后还是曲婉冷笑一声,扔掉了手上的东西,众人以为她是伏法了,所以打算将她关押回去依法处置,可是刚等他们打算上去一步,却看见自家主子那阴沉的不像话的脸色。 有眼力见的陆行一拽了拽身边的人,然后抱拳道:“属下去追犯人了!” 然后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雨水成串的从曲婉脸颊滑落,贴身的衣物更显得她的身子单薄。 宇文澈解下自己的氅衣为曲婉披上,就在他低头为她系带的时候,曲婉突然开口:“挟持我的和尚叫严颂,三年前太原严家被皇上下令抄家,是太子亲自负责的这件案子。” 她的声音混同着雨声一同落到了宇文澈的耳朵里,他听见曲婉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宇文澈没有否认,曲婉又问:“之前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她没有问具体的是哪件事,但是却见眼前的人点了点头。 “所以你真实的身份是什么?” 这已经是曲婉第三次问他了。 “我......”宇文澈刚想坦白,但是这个时候曲婉的祖母冒着大雨在众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悠悠、悠悠......”她不断唤着曲婉的小名。 曲婉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的人,然后走到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在得知曲婉被人歹人带走的消息,吓得差点晕厥了过去,如今见她平安无事,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曲婉担心自己的身上的雨水过到老夫人身上,所以一直同她保持这距离,可是老夫人却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也不顾雨水弄脏自己的身子。 今夜出了这个事,大家都睡不了安稳觉。 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找回曲婉之后,就连夜下山回去的,但是这场大雨却是让山路变得难行了起来,无奈只能等到明日再说。 曲婉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宇文澈未说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第173章 梦境 宇文澈死的时候,了然一身,唯一陪伴他多年的战马在他死后被人分尸,然后成为那群人的盘中餐,他的战戟也被人当作胜利品用来邀功。 相传人在去世的时候,魂魄会抽离肉身,然后有人带他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可是宇文澈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么一个人,当年那场呼伦湖畔的战役,让他永远沉在了湖底,可是灵魂也被禁锢在那个地方。 他的身体成了湖里鱼儿嬉戏的地方,他想驱赶,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渐渐他的只剩下一躯白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耳畔突然响起了招魂的铃声,他的灵魂终于得以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进入轮回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相熟的人,跪在他当年被敌军万剑穿心的地方。 他的心里发出一阵疑惑:怎么会是她? 眼前的曲婉一身素服,神情庄重,而她身后的那些人皆是一副凝重的表情,漫天的纸钱飘扬,他们是专门来祭奠自己的吗? 宇文澈就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一般,曾经走过的万里山河,在如今看来也只不过是这个世上的方寸之地,没有黑白无常来找他,他也没有进入轮回道,就在他以为自己被遗忘的时候,竟然还有人记得他。 见她被突厥人的欺凌,他气得想要冲上去教训他们,却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一缕游魂;见曲婉顶着烈日在大漠里行走,他急的想要带她逃离,可是他只是一缕游魂,什么也做不了...... 曲婉在那些年里尝尽了人间疾苦,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来接她回去,但是迎接她的却是自己女儿即将作为和亲公主出嫁鲜卑的消息。 曾经属于她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去,她不仅保全不了自己,就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 后面宇文澈亲眼见她被打入冷宫,在冷宫里陪她度过了凄冷的三年。 直到一杯毒酒,让她结束了这辈子的明争暗斗,而他再一次睁眼也回到了二十一年之前。 这个时候他的双亲尚在,他依旧是受人瞩目的皇长孙。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当年事情,同时去打探她的消息,那次在朱雀街的匆匆偶然遇见,她似乎是惹上了麻烦。 原本他是打算出手相助的,但是见她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宇文澈突然有了看好戏的打算。 正当他想着她要如何脱身的时候,她的一招借刀杀人,让他突然意识到,她有可能也是重生过来的。 后面见她同宇文然走的很近,他好心出言提醒,却被她反咬一口。 他担心她重蹈覆辙,正打算说出真相的时候,却发现她找上了尔朱容,她想同他联手整顿宇文然父子布下的棋局。 宇文澈知道他这位王叔心狠手辣,所以劝她不要贸然行事,岂料却被她教训了一顿,说他多管闲事。 他屡次在她面前碰壁,但是却一次都没有往心里去。 他只要她平安无事,至少不要像前世那般颠沛流离,不得善终。 曲婉自此淋了那一场大雨之后,夜里便发了高烧,甚至还梦魇了。 在梦里她看见自己刚出生的孩儿被人用手死死的捂住嘴,小脸涨的通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要冲过去制止,可是不管她怎么声嘶力竭的怒吼,对方始终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或许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大逆不道,她一边捂着襁褓中婴儿的嘴,一边嘴里念叨着:“小殿下,这可怪不得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阎王那里,你可别找我啊......” 她怀里抱着的是曲婉与宇文然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婴,宇文然答应自己她为自己生下儿子,便要立他为太子,甚至早早的为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玉衡。 可怜这个孩子生下来被他命人活活捂死,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上一眼。 曲婉转头看见躺在床上的自己,那个时候她刚刚生产虚弱不堪,紧接着便是得到孩子夭折的消息,她猛然睁开双眼,从床上挣扎着要起身,嘴里叫嚷着要去看孩子。 “娘娘节哀!殿下已经去了......”一众宫人跪倒她在面前,说皇上担心看了孩子之后,会受到打击,所以已经下令将他安葬。 画面一转,曲婉看到几个小太监正手忙脚乱的挖着深坑,而就在他们旁边躺着的正是刚刚生下来的孩子。 他就安静的躺在地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一般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是皱巴巴的,需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变得好看,但是这个孩子不同,他小小五官看起来惹人怜爱,明明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可是如今他却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曲婉心如刀割,她慢慢蹲下身,用手轻轻抚摸孩子的脸蛋,感受到他的身子正逐渐变凉。 “孩子对不起,是为娘的没有护住你......”她在嘴里仿佛念叨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正当她想同这个孩子在待一会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拉去,眼看着孩子就要被那群太监抱走了,曲婉急地大叫。 第174章 下山 “不要!”曲婉从梦里惊起,浑身湿透的她大口喘着粗气,不敢想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噩梦。 “好孩子别怕!”老夫人轻拍着曲婉的肩膀安慰道:“祖母在这呢。” 直到看见她老人家慈祥的脸,曲婉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做的梦,可是即使这样,她紧绷的情绪也没有松懈下来。 “是做噩梦了吗?”老夫人问她。 原本曲婉是应该和曲柔她们睡在一起的,但是她被人掳去了之后还淋了一场雨,老夫人便让她同自己睡在一起。 发生了这么多事,曲婉早就已经累坏了,在洗过热水澡之后,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很快便睡了下去。 可是谁料她在梦里竟然说起了梦话,一开始大家还听的不是很真切,直到老夫人吩咐下人点燃蜡烛,然后走到她的身边。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哭的满脸泪痕,嘴里仿佛念叨着一句话:“对不起......” 白日的曲婉总是给人一副端庄清冷的样子,或许正因为这样,见到她这个模样才更加让人觉得心疼。 老夫人问她:“可曾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曲婉点了点头,但是对具体的内容却是闭口不谈。 老夫人安慰着她:“没关系,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不!那不是梦,曲婉在心里反驳道,那是赤裸裸的现实。 老夫人见她愣神,便是伸手往她的额头上一探,果然好烫,看来是患上了风寒。 她立马让人去拿盆冷水过来,此时曲婉迷迷糊糊的,眼前出现了重影,眼皮很沉,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晨钟响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床榻之上。 曲婉睁开了眼,只觉得浑身乏力,就连胳膊也抬不起来了,她想张口唤人,却发现自己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便知晓她如今还在香台山上。 昨晚那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惊险,但凡其中任何环节出了问题,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想到这里,她不禁冒出一身的冷汗。 而恰巧这个时候芷江端着刚打好的洗脸水走了进来,见曲婉已经醒来,她立刻就走了过去。 小丫头眼皮子底下一团乌青,一看就是被昨晚的情况吓到了,整宿都应该没有睡好,而曲婉也是一副苍白的脸色,她昨晚被梦魇困住,哪怕深知那只是一场梦,但是她仍被困于其中,无法自拔。 芷江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很是担心,问她要不要接着休息。 但是曲婉却摇了摇头,她让芷江抓紧时间给自己洗漱。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曲婉从房间里面出来,推开房门,看着眼前的景象让她稍稍缓过了神。 清晨的山间空气清新,因为昨晚下过雨的原因,在山间腰上升起了晨雾,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 昨晚受伤的地方传来隐隐疼痛,曲婉原本想走到亭子处坐下来休息的,但是刚走出几步,天地突然旋转了起来,紧接着她便晕倒在地。 寺庙乃清修之地,又处于高地,这样的环境不适合曲婉养伤,因此就算下过雨的山路满是泥泞,但是老夫人还是让人早早的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准备一早就赶紧出发。 可是待一切都打点完了之后,看着没了马的马车,众人陷入困境。 原来昨晚那位名叫“净能”的和尚跑路的时候,偷的是曲府的马车,如今她们想要下山的话,只能等山下的人重新安排一辆马车上来。 正当老夫人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却牵来一匹上等宝马,说这是昨夜世子殿下走的时候留下的,特意交代要亲手交到曲家人的手里。 虽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曲婉的病情经不起耽误,她们必须马上下山,然后找来大夫为她医治,要不然拖下去的话,以曲婉身子肯定是受不了的,这匹马儿的出现彻底解决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一众人马小心翼翼的下了山,一回到家,便让人去找大夫。 经过此事之后,曲婉病了好久,不仅没去了国子监,就连望舒阁的大门也没出去过。 时间转眼便来到了秋天,曲家的三姨娘已经显了怀,只是她这一胎怀起了着实辛苦,不仅害喜害得厉害,而且早早的便烧起了艾草保胎。 曲婉病了多日,直到她母亲生辰的时候,她才出来见人。 曲闻道上次同曲婉商量过,想趁着郡主生辰这天重新将她的画像请回祠堂,也连同着曲家列祖列宗的那些牌位一起。 真正到了这一天,场面弄得很大,许多曲家的宗亲都来了,就像嫁出去多年的曲闻琴也趁着这个机会回了一趟娘家。 两母女多年未见,曲婉走进明华堂的时候,还听见她这位姑母抱着自己母亲述说着这些年的思念。 曲婉这个进来了打断了她们母女之间的叙旧,走到中央恭敬对老夫人行了一个礼,老夫人微微颔首。 这个时候一旁的曲闻琴出声了:“大哥家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啊?之前抱在怀里小小的一个,一眨眼,竟然都要比我高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生过孩子的原因,曲闻琴身材要比一般妇人臃肿一些,她盘着发,容貌和老夫人有几分相似,此时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曲闻,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曲婉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有礼貌的唤了她一声:“姑母。” “欸!”曲闻琴应着她,在感叹岁月不饶人的同时,还拉过曲婉的手说:“姑母不常来,一不留神你就长这么大了,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的——”话还没说完将自己头上的点翠簪子取下来放到曲婉手上。 “这......”曲婉受宠若惊,面露惊讶的神情。 在她的印象里,她这个姑母可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大方过,这突如其来的大方让她有些不适应。 第175章 姑母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要是收下了她的簪子,便是欠下了她这个人情,而她的这个姑母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曲婉推辞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姑母还是收回去吧......” “一根簪子而已,我既应了你这一声姑母,别说是一根簪子了,就算是金山银山只要我有,我也是舍得的!”曲闻琴笑意吟吟的道。 她接着又说:“你姑母我没有女儿,膝下只有两个小子,如今见了你倒是亲切的很。” 这簪子十分贵重,是她回娘家用来撑场面用的,其实送出去的时候她也是心疼的,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此次回家除了探亲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为自己的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作为儿媳,前世她其实也看上了曲婉,因为二人的年龄相仿,而且又是表亲,这事要是成了的话,亲上加亲,这对两家而言都是喜事一桩,只是可惜的是前世的曲婉草包一个,风头都被府上那些庶出的孩子抢去了,娶这样的女子进门,只能当个摆设,因此这件事情也就无疾而终了。 可是如今不一样,她回家之前也是找人打探过消息的,知道她这个侄女虽然小小年纪,但是手段不得了,如今整个家都归她管。 要是真的没有点本事在身的话,肯定是挑不起这么大的担子的,这么出色的女子配她家的荣哥儿刚好。 曲闻琴在心里这么盘算着。 曲婉虽然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瞧着她眼里那股精明劲儿,心里不由自主的便警觉了起来。 她道:“姑母远道而来,我又怎会意思收您的东西?” 正说着呢,外面又响起一阵动静。 二人推搡的样子要是被其他的人看去,指不定会在背后议论什么呢,因此曲婉便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将手上的东西往曲闻琴的怀里一塞,然后不顾对方错愕的眼神,径直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曲闻琴有些发懵,不过好在她也立马的反应了过来,坐下之后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看向门口。 外面的人不知道刚从里面发生的事情,所以走进屋里的时候,只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但是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她们分别行礼之后,各自落座。 后面来的人有曲柔和曲兰,曲闻琴嘴上说着客套话,但是却不像没有拿出刚才对待曲婉的那种热情去对待她们。 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这几个姑娘,她开口道:“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如今府上倒是大变样了,这些丫头们个个长得水灵,不知可曾婚配了没有?” 虽然女子到了及笄之后方可谈婚论嫁,但是也有不少的人家早早就将人选给物色好了,因此她能问出这种话,大家也不觉得稀奇,只当她是以长辈的身份来关心家中晚辈的婚姻大事。 老夫人回她:“孩子们还小,说这些事情为时尚早。” 这个意思就是还没有定下人家咯,听到这话曲闻琴心中一喜,这样的话她就还有机会。 “说的也是,老话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几个丫头模样生的又好,以后想必是能找个好人家的。” “倒是我家那个小子,才让人发愁呢!”说完她便叹了一口气。 “荣哥儿今年多大了?”老夫人问她。 “十四了,马上就要十五了。” “那个这个年纪倒也不大。” “虽说年纪不大,但是有些事情咱们做长辈的有必须早早的操心起来。” “这倒也是。”老夫人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接着她又问:“那你可有看上的人家了?” 曲闻琴就是等着她这句话,只见她面带愁容道:“不瞒母亲,女儿这次回京,一是为了回家探亲,二是想要为他说上一门亲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瞥向对面的曲婉以及她身边的一众姐妹。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就算是傻子也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此话一出,原本还热闹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大家谁也不敢出这个声,老夫人率先开口:“京城里名门闺秀不少,我到时候给你留意着,反正荣哥儿现在年纪还小,这种事情讲究的是缘分二字,急是急不来的。” “母亲说的是,那就有劳母亲多替我家荣哥儿留意些。”对方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再得寸进尺的话,只怕会伤了母女之间的情分。 曲闻琴千里迢迢的从江州赶到京城,曲府为她设下了洗尘宴。 曲婉前些日子病着,整日被汤药薰着,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因此她找了个借口,没有参加晚上的洗尘宴。 她回到了自己的望舒阁,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去打听打听三姨娘。” 芷江刚为她解下外面的披风,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经过这些日子在曲婉身边的耳濡目染,她也学了点识人本事,今日见了那位远嫁到江州的曲闻琴,便知她这人是个强势的主儿,尤其是她刚才嘴里的那番话,摆明了是想要在府上挑个姑娘给她的儿子。 曲家一共有四个女儿,其中长女曲柔的年纪比她的儿子大,她应该不会选,剩下的能在年龄与她儿子相匹配的就只有曲婉和曲兰了。 以曲闻琴这么精明的性子,她肯定不会选一个庶出的小姐作为自己的儿媳,所以她唯一能挑的便是曲婉了。 如今见自家小姐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的靠近,芷江有些不安。 她犹豫着开口:“奴婢听刚才在明华堂那位的意思,好像是看上您......” 曲婉冷笑一声,然后不屑的开口:“她倒是会为自己儿子考虑!” 曲闻琴嫁的江州一户是郑的人家,只不过是一个六品的小官的而已,或许曲闻琴自己也知道以郑家的官阶,京城中一般的人家是看不上他们家的,因此只能在自己娘家碰碰运气。 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奴婢瞧着她也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芷江愤愤不平道:“也不看看自己儿子长什么样子,竟敢妄想小姐嫁到他们家!” “你放心,她不会得逞的。”曲婉道:“你没听到祖母的话吗?她是不会让她的主意打到我们这些人头上的。” “可是奴婢担心——” 芷江的话还没有说完,曲婉便打断了她:“她的事情不足为虑,倒是三姨娘那边......” “三姨娘那边怎么了?”芷江问道。 今日她瞧着三姨娘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日一向最爱出风头的她,在刚才那个场合里却是一言不发,不过这个也有可能如今她怀着身孕的原因。 一说到这个,她还观察到三姨娘的肚子上挂着类似于一个锁一样的东西。 芷江猜测这个东西应该是用来保胎用的,毕竟她时隔多年再次怀孕,有些地方必须需要注意。 曲婉说:“刚刚从明华堂出来的时候,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有薰艾草的味道。” 芷江到底还是一个小丫头,她又没有生养过,当然不明白艾草这个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既然曲婉都这么说了,她自然是要留一个心眼的。 第176章 主意 曲闻琴的洗尘宴也算的上是家宴,所以并没有很铺张,但是即使是这样,该有的礼数还是一个都没有少。 一群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曲闻琴作为嫁出去的女儿,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按理说应该是由别人伺候她的,可是她却偏偏主动揽活。 “母亲,今日就由女儿来伺候你用膳吧。”说完她便煞有其事的挽了挽自己的袖子,随即起身拿起一双银筷准备为老夫人布菜。 她这么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老夫人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让她忙上忙下的呢?因此老夫人劝道:“今儿这场洗尘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赶紧坐下尝尝。” 这个时候曲闻道也出声说:“母亲知道你要回来,提前好几天就让人准备了,这都是你之前爱吃的菜。”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连一直伺候在老夫人的婢女已经将手了伸了出去,但是曲闻琴却说:“我不能常伴在母亲身边,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就让我尽尽孝吧。” 她的言辞恳切,实在是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她像是从前一样,认真的为老夫人布好了菜,然后再请她用膳。 老夫人慈祥的笑了笑,接过她手上的筷子,然后对一众晚辈说:“都动筷吧!” 有了她这句话,大家才敢拿起手中的筷子。 曲家的家规森严,其中有一条便是寝不言食不语,但是今天因为曲闻琴的到来,这让一向安静的饭桌突然热闹了起来。 兄弟姐妹间好久不见,相互述说着近况,见时机差不多了,曲闻琴假装不经意的问:“大嫂都走了这么些年了,大哥可曾有续弦的打算?” 自从曲婉的母亲清河郡主离世之后,曲闻道正妻的这个位置就一直空悬,如今三年丧期已过,他完全可以再娶一房媳妇进门,可是却迟迟没有传出任何的动静。 一开始大家都猜测,这正夫人的位置是不是留给方氏的,毕竟以她的能力以及曲闻道对她的宠爱,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位置了,可是如今她已经失了宠,这个位置与她再无干系。 可是放眼如今的曲府,只剩下的三姨娘和四姨娘,她们一个体弱多病;一个目光短浅,都不是正妻之位的最佳人选。 如今曲闻琴借着玩笑之口问出这个问题,这让曲闻道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见他沉默,曲闻琴故意又说:“不过也是,毕竟像大嫂这么好的人,这世上是少之又少,也难怪大哥你对她用情至深,至今都未曾娶妻。”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若是真的被沈凌晚听到了,只怕会从墓里爬出来去撕她的嘴。 什么叫情至深?他虽然没有娶妻,可是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也是滋润,不然那些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自古讲究的高嫁低娶,当年沈凌晚嫁给他的时候,曲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户人家而已,虽然有点家业,可是也不能同沈家相提并论。 如今曲闻琴说这种话,多少算得上有些忘恩负义了。 不过她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她接着又说:“我见婉儿出落的伶俐,想必是大哥和母亲花费了不少心血,她那个丫头我是越看越喜欢。” “不知你们发现了没?婉儿长得大哥有几分相像,都说女要肖父,男要肖母,这种孩子一看以后就有出息。” 曲婉的长相确实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而且随着年纪渐长,她的五官越来越精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不知道后面会让多少男子魂牵梦绕。 她将曲婉夸得天花乱坠,如果不是后面的那句话,估计大家都会以为她是真的喜欢曲婉这个小侄女。 “不知大哥想为婉儿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曲闻琴问道。 曲闻道:“孩子还小,先不说这些。” 就算是要谈婚论嫁,那也暂时轮不到曲婉,她如今才十三,还能留几年在身边。 “我看大哥就是舍不得闺女。”曲闻琴揶揄道:“可是这女大不中留,孩子大了总归是要说亲事的。” “于其等到后面那些好苗子都被人选走了,不如现在就先定下来。” 她这话说的意有所指,曲闻道混迹官场多年,岂能听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见多年未见的妹妹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儿的头上,他有些生气,但是碍于老夫人的面子,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孩子们的婚事,我这个做父亲自然会为他们做主,就不劳你做姑母的操心了!” 他这一句话直接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曲闻道虽然顾念兄妹亲情,可是一旦牵扯到了利益二字,便不能感情用事。 曲婉不仅占着嫡女的身份,而且天资聪颖,就算要嫁人也要是人中龙凤才能配得上她。 饭桌上的大家各怀心事,曲闻琴知道自己说不通她这个大哥,因此便把主意打到了老夫人身上。 众人退下之后,她便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 说到伤心事的时候,她还掏出手帕假惺惺的擦着眼泪,哽咽的说:“早知道嫁到郑家会受这些气,当年我就应该听母亲的......” 看着自己女儿这样,老夫人心里也不好受,“郑家竟敢如此对你?这些年你受了委屈,为何不说呢?” “女儿也知道当年是我一意孤行,后面也是没脸来见母亲你了。” 其实当年曲闻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老夫人为她挑的人都是不错的,虽然家世算不上显赫,但是也能保证她嫁过去不会受气。 可她偏偏心比天高,看上郑家的那个小子,后面他调到江州上任,曲闻琴也义无反顾的跟着他一起。 原本熬几年他就会升官发财,谁知道他却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而且家里还有一个难缠的老娘。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你说这些也无用,如今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做事应该稳当一些。” “母亲说的是!”曲闻琴点了点头说:“好在荣哥还算争气,我也还有点盼头。” 第177章 拆穿 “如今荣哥儿的年纪也大了,我想趁着此次回京将他的亲事给谈拢,这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愿,还请母亲帮我这一回!”曲闻琴的眼里泛着泪光,她似乎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件事情上,这也给了老夫人很大的压力。 老夫人为难道:“京城里的姑娘虽然不少,但是你突然说起这个,着急忙慌的,你让我上哪里给你去找啊?” “母亲不必费心,女儿早就有了人选。”曲闻琴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她迫不及待地说:“我看婉儿就很好......” “胡说!”还等她把话说完,老夫人就呵斥着她:“婉儿才十三岁,哪里就能说亲事了?” “我知道母亲和大哥舍不得婉儿这个孩子,所以并不是想着马上求娶她,而是想着先将亲事给定下来,等荣哥考上功名了之后,二人再成亲也不迟。” 曲闻琴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因此她在后面又补充道:“婉儿那孩子说起来也可怜,她自幼没了亲娘,于其让她嫁给旁人去受老婆婆的气,不如让她嫁给我家荣哥儿,咱两家亲上加亲,我待她肯定要比亲生的还要好,定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在曲闻琴的心里 面,自己儿子天资聪颖,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像这样的天才别说江州了,哪怕放到京城那也是上乘之才,因此她觉得普通人家的闺女肯定是配不上她这个优秀的儿子的,因此她才想着来京城挑个好的人家。 她一眼就看上了曲婉这个丫头,除了看重她曲家嫡女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她外祖家的势力,曲府不就是靠着沈家才有如今的地位吗?既然她大哥可以,那她儿子为什么不行? 反正曲婉一个丫头片子,就算有通天的本领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虽然郑家在家世上少略逊于曲家,但是只要她儿子争气,过几年便会追赶上来,而且曲婉嫁到他们家,她既是姑母又是婆母,待她肯定是一等一的好。 她们都是做过别人媳妇的,自然知道做媳妇的委屈,有些内宅的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这些道理她们都是知道的啊! 她打着为曲婉好的幌子,原以为自己母亲会站在她这边,可是却被浇了一盆冷水。 “你这个心思要是被你大哥知道了,以后你也别想踏进曲家一步!”老夫人毫不客气的说道。 “娘——” “你别叫我娘!”老夫人恨铁 不成钢道:“当初你嫁给那小子的时候,我就有劝过你了,可你一意孤行,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竟然还有脸来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她的话就如同钢针一样扎向曲闻琴的胸口。 “母亲怎么能这么说我?”曲闻琴委屈道:“难道我嫁出去了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原本母女团聚的喜悦,已经被这件事冲击的一点都不剩了。 “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才会这么劝你!”老夫人冷声道:“你刚才在众人面前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替你捏一把汗,你以为你大哥是傻子吗?他只不过没有拆穿你而已,要是真的将此事闹大了,你觉得在妹妹和女儿之间,他会选谁?” “今天的这件事,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你自己也长个记性,都这么大年纪了,以后做事也过过脑子!” 两母女就此不欢而散,曲闻琴满腔怒气的走出明华堂。 不过生气归生气,后面安排的祭祖,她还是要出面的。 这日大早,曲家上下都忙碌了起来,众人都聚集在祠堂外面,看着架势十分的壮观。 今早出门的时候曲婉还碰到她那位从江州远道而来的姑母,不过让 她惊讶的是,只不过是一夜之间她这位姑母对她态度便判若两人。 之前还说自己就连金山银山也舍得,可是才过了几个时辰,她便翻脸不认人了。 好在自己没有欠她什么人情,要不然以她的性子,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自己呢。 在祭祖的时候,大家需要依次上香。 而对于小辈来说,他们还需要给已经去世的清河郡主上香,因为郡主作为曲闻道的正妻,也是他们的嫡母。 他们轮流给郡主上香,可是轮到曲柔的时候,好端端的香火却突然断了,这可是大不吉的事情,因为香火断了,象征着对方不愿意接受你的供奉,也代表这个家即将有祸事降临。 曲柔也被这样的结果吓到了,她尴尬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有人为她解围,说是许是香火受了潮,让她再试一次。 替她说话的是曲家一房远亲,曲婉冷眼瞧这一切,没有言语。 新修好的祠堂开始慢慢的有了香火气,神龛下烟火缭绕,众人虔诚的跪拜着,可是突然有人的身子倒了下去。 “娘你怎么了?娘......”曲兰见自己娘亲晕倒了,连忙去查看情况。 如今三姨娘怀着身孕,身子宝贵的很,估计是今天累着了,曲闻道赶紧让人将她抬回自己的院子,同时派人去叫大夫。 自己则留在这里进行为完成的仪式,大家都以为她是体力不支才好晕倒的,所以并没有在意。 可是当血水一盆一盆的从她房间里端出来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有经验的大夫一看就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大人的命的给保住。 待到大家都散去之后,曲闻道急急忙忙的赶到三姨娘的院子,却被告知孩子没有了。 房间里面传来三姨娘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这是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整个人就像是疯妇一样,说自己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而她要找出凶手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曲闻道拗不过她,只能让大夫将她平日里用过的东西一一检验。 果不其然,在一个香包上查出了端倪。 大夫将香包用刀划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仔细查验,却发现这些只是寻常的香料而已,可是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 大夫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瞥到了地上布料。 第178章 滑胎 经过一番检验之后,他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将会导致孕妇流产的药物涂在了这块布上,任何制成了香包。 孕妇要是整日带在身上的时候,时间一久,肯定会导致腹中的胎儿滑胎。 三姨娘不相信这个结果,因为这个香包是曲兰给她的。 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她声称眼前的大夫是庸医,叫嚷着要报官抓他,而此时曲兰已经被带到了曲闻道面前问话。 “这东西可是你的?”曲闻道指着地上被剪成几块烂布的香包问道。 曲兰点了点头,她明显是哭过的,只是在自己父亲面前强装镇定而已。 “大夫说是里面的东西害得你母亲滑了胎,这难道也是你做的?”曲闻道其实也不相信,她会干出这种谋害手足的事情,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信。 曲兰被这一番话吓的背后寒毛竖起,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她亲手将自己的母亲害成这样,她半天都没有从这个打击中反应过来。 曲闻道以为她这个样子是承认了自己犯下的错事,当机立断就要 让人请家法。 曲兰被吓得瘫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她是在害怕即将到来的家法,还是悔恨自己当初从别人手上接过这个香包。 “父亲,我是被冤枉的,这东西不是我的......”她大声喊着冤枉。 曲闻道已经被这件事弄得心力交瘁,他问:“你既说这东西不是你的,那你是从何而来的?” “是大姐!是大姐她给我的!”曲兰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曲闻道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他捏紧手中的拳头,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的这句话:“你说的都是真的?” 曲兰点了点头,此时她已经泣不成声。 曲闻道当机立断让人去请曲柔过来。 待曲柔一出现,他就呵斥道:“跪下!” 曲柔脚下的动作一顿,她道:“父亲息怒!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事情?”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曲闻道抓起地上的东西,扔到她的面前,他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简直让他失望透顶。 “这东西看着眼熟, 好像是我给四妹的那个香包。”曲柔看着地上的东西道。 “就是你——”曲兰指着她道:“是你害得我娘亲,是你害得我弟弟!” “这东西是你给我的,如今我娘亲肚子里的弟弟没有了,这一切都是你害得!” 一切都是曲柔伪装的太好,她先是假惺惺的开导自己,然后借机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因为她知道做母亲的是不会怀疑自己的孩子的,所以她是借曲兰的手除掉了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歹毒的心肠,这要是长大了还能的了? 曲闻道看着眼前的曲柔,竟然觉得她陌生了起来,为什么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朝一日会变成这副模样? 可是曲柔却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大夫说这毒是被下在这料子上的,而这个香包又是你做的,如今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香包是我做的没错,可是这料子却是三妹送给我的,我只不过是往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药材而已,还请父亲明鉴啊!” 刚刚大夫确实是说过,那 些药材都是没有毒的,真正的毒是被下到了制成香包的料子上,而一般人怀疑不到这里,再加上这香包要是曲兰送给三姨娘的。 任凭她怎么谨慎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女儿会下毒害自己,反而还会欣慰觉得孩子长大了。 如今这件事就像是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滚越大,甚至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 都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曲闻道虽然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但是在处理起家事的时候,却显得格外的力不从心。 为了公平起见,他又让人将曲婉叫了过来。 曲婉早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来的这么快。 当曲闻道问她是不是给了曲柔一块料子的时候,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说确有此事。 “那你可知这料子上藏了毒,被你大姐做成香包之后送给了三姨娘,如今害得她滑胎,险些性命不保?” 曲婉听完却皱了眉头,她说:“那料子每个院子我都派人送了一匹,怎么就单单大姐的那批出了事?” 她说完转身看向曲柔,眼神里带着探 究。 可是曲柔却对她投过来的眼神视若无睹,她道:“我也觉得奇怪,怎么就偏偏我的那批出了问题。” “大姐的意思是我故意藏毒?”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曲柔道:“如今三姨娘出事,父亲将我们叫到这里,也是为了找出真凶,给姨娘一个交代而已。” 不得不说,自从方氏出事之后,曲柔便成长的很快,估计是她自己也知道如今没了靠山,她只能依靠自己。 曲婉脸上露出明白了的神情,但是眼神里的嘲讽却是难以掩盖。 因为曲闻道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就连老夫人那边他都是瞒着的,因此这里就只有他们几人相互对峙。 她们三人个个声称自己无辜的,这让曲闻道勃然大怒:“难道那东西是无端端跑到那上面去的吗?” 或许是平日里,他对她们太过纵容才导致她们犯下如此大错。 若是再不严加管教的话,只怕她们的胆子会越来越大,现在就已经出了人命,他不敢想后面还会惹出怎样的祸事来。 见她们都不承认,他气得直接传来家法。 第179章 巫蛊1 曲闻道手拿荆条,来回在她们三人身上扫视,其中曲兰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内疚,总之她哭的泣不成声,身子忍不住的抖嗦。 如今她亲娘正昏迷不醒,她身为女儿自然是百般担忧,而且以她这个性子,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可能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曲闻道拿着荆条在曲兰面前划了划,示意让她退到一旁。 曲兰此时沉溺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虽然这毒不是她下的,但要是她没有听信谗言收下这个东西的话,她的娘亲也就不会出事,她哭的很伤心,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父亲的脸上的情绪。 相比于哭的梨花带雨的曲兰,剩下的二人神情便显得格外的镇定,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曲闻道怒道:“如今三姨娘生死未卜,你们就没有一点担心吗?” 曲柔被这句话吓得身子一抖,随即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正打算关系三姨娘伤势的时候,另一旁的曲婉冷然开口:“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出背后凶手吗?假惺惺的装样子有什么用?” “好!好!好得很!”曲闻道气极了,连说了三个好。 他再也没了之前的好脾气和耐心,直接手拿荆条指着她们问道:“这毒到底是下的?到底是谁心思如此狠毒?” 见她们谁都不说话,曲闻道直接说:“既然你们都不承认,那 我就打到你们承认为止!” 说着便举起了手上的荆条,正当这时,老夫人带人走了过来。 她也是刚得知三姨娘小产的事情,然而更令她吃惊的是,这件事竟然还扯上了曲婉她们,生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所以她赶紧赶了过来。 在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老夫人的面色冷凝,看着跪成一排的三人,又让人将那所谓的“证据”给呈上来。 看着有些眼熟的布料,她转头问向一旁的罗嬷嬷:“这料子是不是之前三小姐送过来的那一批?” 罗嬷嬷也上前瞅了瞅,看着上面那暗紫色花纹,她道:“确实是三小姐送过来的孝敬您的。” “你们说毒就是藏着这里面的?”老夫人神情若有所思。 这东西一开始是送到明华堂的,要是毒真的是藏着这里面的话,岂不是说明那凶手一开始就是奔着自己去的? 曲闻道想要开口,但是却被曲婉抢先一步。 她说:“大夫说害姨娘小产的东西就藏在这里面,可是祖母您是知道的啊,这批料子一开始我是送到明华堂的,难不成我还能未卜先知,借姐妹的手除去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尤其是曲柔,当听到曲婉这番话之后,她缩在袖子里的手蓦然收紧,表情有些慌乱了起来。 老夫人的脸上的 神情不变,她点了点头:“此话不假,这东西确实是从明华堂出去的,那后面这批料子又去了哪里?” “回祖母的话,最后是按您说的送到了大姐的院子。”曲婉恭敬的答。 之前她特意挑了这么一批料子先是送去了明华堂,当老夫人看到这料子上的颜色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神情却已经出卖了她。 她道:“这料子难得,送到我这里可惜了。” 曲婉知道是老夫人不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又特意为她挑了一批送去,而这一次老夫人没有推辞。 至于之前的那一批,兜兜转转则是去到了曲柔的院子。 估计曲柔也没有想到这批料子先是送到明华堂里的,可偏偏曲婉又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发作。 这个时候老夫人发话了,她说:“此事关系重大,单凭你们一个人是做不出来的,肯定有人背后为你们奔走!” 她说完便让人将她们身边的贴身丫鬟全部都传了过来,然后让这些丫鬟全部都跪到院子里,同时还让人去搜查她们的院子。 大概过去了一个时辰,派出去的丫鬟便捧着手里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盖着一层黑布,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老夫人身边的罗嬷嬷上前一步扯开盖在上面的黑布,看着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 众人都好奇的朝她手上的东西看去,只见是一个由稻草制成的草娃娃,身上缠满了红绳,甚至是脑门上还被贴上了符纸,看上去触目惊心,令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脏东西是从哪个院子里找出来的?”老夫人蹙眉问道。 负责搜查的丫鬟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神色慌张的曲柔,道:“回禀老夫人,是在大小姐的院子搜出来的。” 如今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曲柔,曲闻道更是对这个女儿失望之际,他拿起那脏东西丢到曲柔的身上,让她给大家一个解释。 曲柔不敢说话,倒是曲婉将地上的稻草人拾起,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半晌过后“咦——”了一声。 她的举动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大家纷纷侧目,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只见她从那稻草人背后抽出一张纸条,看着上面的生辰八字,她陷入了沉思。 而众人也随着她的动作看清了上面的东西,即使是那纸条埋在地里多日,但是那用朱砂写的字却是清晰无比,上面写着:庚寅年四月十二卯时。这是曲闻道八字。 原本大家好奇这稻草人是用来干什么的,直到看见它背后藏着的纸条,便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原来是有人在背后用旁门左道。 这巫蛊之术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要是一经发现,整个曲家都要被连累,眼 下三姨娘的事情只能放在一边,必须将这件事情先解决好。 曲柔见情形不对,立刻开口解释,可是曲婉却先她一步开口:“这东西应该不止一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曲闻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不止一个的?” 曲婉指着稻草人道:“父亲您看,这上面挂的是同心锁,说明这个东西应该不是用来诅咒人的,而是祈祷对方回心转意的。” “这东西虽然不至于要人的性命,但是长久以往会让人的心智受到影响,大姐久居深闺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危险,不然也就不会迎这种脏东西回家了......”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虽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这个东西的,但是曲柔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可是她刚一开口便被自己的父亲训斥了。 “你住口!”曲闻道呵斥道:“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 “我......我......我也是听了道士的谗言,哪里知道这东西的危害......”曲柔的脸上涌上一阵血红,她竭力为自己辩解。 “大姐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懂这个东西的危害,难道不知朝廷早就下令禁止民间用这些巫蛊之术,蛊惑人心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的无知会不仅会害了父亲,更会害了这个家?”曲婉的声音冷冷的,在整个大厅响起。 第180章 巫蛊2 曲柔在她的逼问下,脸色变得异常难堪。 她恨得紧咬牙关,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烂她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谁知道却是中了她的圈套。 “大姐不必在心里咒骂我!”曲婉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知道从小在众星捧月的生活里长大的曲柔,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她直接挑明了说:“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不管大姐你是无意的也好,还是有心的也罢,最好还是将另一个人偶的下落说出来,不然的话,遭殃的可是这个家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大家才反应过来,如今还有一个人偶下落不明。 “还有一个东西在哪?”盛怒之下的曲闻道额头青筋暴起,变得面目可憎。 曲柔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父亲这般生气,在恐惧之下,她忘记了自己娘亲对她嘱托。 自从方氏被贬到尼姑庵里之后,二人便只能通过书信联系,而这些东西都是方氏交给她的。 方氏反复叮嘱着曲柔,只要她可以将这个两个小人埋在曲府,用不着多少时间,她父亲便会回心转意,来接自己回去。 曲柔也知道像这样的旁门左道是被朝廷明令禁止,所以她不敢冒这个险。 可是架不住方氏在信中的百般央求,看着那被红线缠身的稻草人,曲柔咬了咬牙,决定试上一试。 她将这两个东西分别埋在了方氏住过的紫薇园和曲闻道的书房。 如今事情败露,这两个东西自然也被查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三姨娘也醒了过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控诉曲柔,她道:“妾身自问平日没有半点对不起大小姐,竟然遭她如此毒手,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此时的曲柔心慌手抖,却还是在强装镇定:“父亲,真的不是我,您要相信我,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的!” “你说有人陷害你,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到底是谁吃饱了没事干,会陷害你?”曲闻道的眼神冰冷,他已经不再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从前让他感到骄傲的一双儿女,如今已经让他失望至极。 三姨娘小产一事说到底还是家族丑事,可是这背后行巫蛊之术却是犯了天下之大忌,万一传扬了出去,那么整个曲家都要受到牵连,他不可能为了曲柔一个人而冒着这个险。 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他,要是他敢偏袒曲柔,从今往后他在这个家里再 无威严可言。 曲闻道疲惫的闭了闭眼,此时他的心里经过一阵漫长的较量,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为了平息这场风波,也为了给三姨娘一个公道,他咬了咬牙,直接举起手上的荆条重重的往曲柔的背上一打。 “这一棍打你残害手足——” 接着又是一棍。 “这一棍打你愚昧无知,竟然用那些脏东西来诅咒你的父亲——” 接着第三棍落了下来。 “这一棍打你冥顽不灵——” 那荆条上面长着细小的倒刺,一棍下去便会皮开肉绽,而曲柔却是硬生生的挨了三棍。 就在她倒地不起的时候,曲闻道的声音冷冷的传来:“你去转告方氏,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在走出尼姑庵里一步,你要是再敢背后同她联系,我就送你和她母女团聚!” 刚刚曲婉说了这稻草人身上面系着同心锁,而且另一个人偶上面写着方氏的八字,这一看就是方氏想回家想疯了,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估计她这个时候还傻傻的等着曲家派人来接自己回去呢,可是曲闻道这一句话却是彻底浇灭了她的希望。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面色也是无比的坚定。 在打完曲柔之后,他将手上的东西 重重一扔,然后对着管家吩咐道:“把大小姐关到祠堂里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探视!” 祠堂本来是阴寒之地,如今曲柔又身患重伤,将她关到那个地方,只怕她的身子会吃不消。 可是就算这样,但是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因为比起她造的孽,她受的这些惩罚已经算轻了。 她落到如此地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曲婉看着地上狼狈的曲柔,嘴角溢出一丝讽刺的冷笑。 前世她便是用巫蛊之术让自己被打入冷宫,如今同样的办法,她也要让她尝尝自己当年受过的苦! 她要让她知道被冤枉是什么感觉! 她也要让她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待众人离开之后,曲婉蹲下,俯身对曲柔道:“祠堂里的日子不好过,还请姐姐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你......”曲柔一张口,便是满嘴的鲜血涌出,往日人人艳羡的美人此刻就像是过街老鼠一般。 “你欠我的,我会一步一步的慢慢向你讨回来!” 脑袋昏沉的曲柔听不太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她在失去意识前,看见曲婉站在门口,有阳光透进来,她像是迎着朝日,又像是背靠地狱。 曲柔最 后是被人抬着出去的,气息奄奄,背后还血流不止。 曲柔被禁足在了祠堂,因为曲闻道下过令,不准任何人去探视她,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去靠近。 曲肃然一听到自己妹妹惹怒了父亲,不仅受了家法,而且还被禁足在祠堂,几个时辰过去了,滴水未进。 他急得不顾自己的待罪之身,直接冲到书房求他们的父亲。 可是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曲闻道对他们兄妹俩早就失望透顶,压根就不想看见他。 因此哪怕曲肃然在外面苦苦哀求,但是他始终是不为所。 见自己父亲不待见自己,曲肃然干脆就跪着门口。 直到各个院子都相继灭了烛火,书房里的人才从里面出来。 曲肃然赶紧迎了上去,可是还没等她那句父亲叫出口,对方就冷冷的打断他:“若是为了今日的事情,你就回去吧!”他一副下定决心,不可动摇的态度。 往日里他对他们兄妹实在是太过纵容,才让他们接二连三的闯下如此大祸,要是在不加以制止的话,只怕会祸患无穷。 对于曲肃然的求情,曲闻道一言不发,甩袖离去。 三姨娘没了孩子,整个人遭到了巨大的打击,醒来一次之后又晕了过去。 第181章 秋猎1 曲家的这点风波,丝毫影响不了后面皇家秋猎。 之前皇上将秋猎的事情交由了宇文然,曲婉记得之前在裙幄宴的时候,宇文然身边跟着一群贵勋子弟,而在这次的秋猎中,也看到了相熟的身影。 这些年来皇上圣体欠安,不宜长时间的长途跋涉,因此便把秋猎的时间选在了距离京城不远的芙蓉山。 他们一群人马从京城出发,沿途由禁卫军开道,需要行走三四个时辰才能赶到芙蓉山脚下。 专门负责此事的人早就将整座山都搜寻了一遍,确定没有危险的野兽之后,才敢安营扎寨。 按照往年的规定,秋猎共有三日,即每年的八月初五到初八,其中最为精彩的便是皇子间的比试,只是这些年随着世子们的逐渐长大,比试的重任便落到了他们们的身上。 曲婉前世的时候参加过不少像这样的皇家盛典,所以即使是面对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她也提不起任何 的兴趣。 这几日她都在家中养病,对于国子监发生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唯一能够知道的便是自从上次的校考之后,宇文然受到了皇上的青睐,后面也是频频缺席。 他获得权力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曲婉的想象,前世这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落魄世子,可是如今一跃却成为了皇上身前的红人。 曲婉觉得这肯定也和薛家败落有关系,宇文然是一个擅长审时度势的人,薛家倒台之后,赵王失去了左膀右臂,赵王妃也没了靠山,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实力,无疑是最合适的时机。 曲婉在心里反复盘点着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却发现在这一环接着一环的故事中总是绕不开一个人。 脑海中关于这个人印象越来越清晰,那日宇文澈在雨夜里亲口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谋划,虽然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曲婉也猜到了原因。 只是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他又是否值得自己信任呢? 已经输过一次的曲婉不敢再冒这个险,哪怕这条复仇路上注定充满艰难险阻,她也始终相信只有靠自己神算才大。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又逐渐聚集起了神气,变得柔和而又坚定。 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队从皇城出发,经过数个时辰之后,得以抵达山脚之下。 皇上毕竟年事已高,赶了这么远的路,已经疲惫不堪,命人打理好明日的各项事务之后,便歇下了。 剩下其他人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都养精蓄锐的等待着明天的狩猎。 可是唯独一人除外。 曲婉作为郡主的伴读,自然是要时刻陪伴在其身侧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宇文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一身黑红劲装衬得整个人英姿飒爽,腰间系着银质长鞭,与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有些出入,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今天这一身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有精气神。 他走过来对二人说:“刚刚前面抓了几只野兔子,还活蹦乱跳呢。” 一听到有野兔子,还是活的,宇文瑶开心的两眼发光。 忙问:“兔子在哪里?” “在那——”宇文然用手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宇文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有人正揪着兔子的耳朵向营帐内走去。 她立刻一路小跑的赶了过去,生怕去晚了一步兔子就不见了。 宇文瑶一走,这里便中剩下曲婉和宇文然两人了。 如今人就在眼前,想装作看不见是不可能的,于是曲婉淡淡的行礼,然后打算从他的身旁绕过去。 却不料宇文然突然开口:“听闻这几日你身子抱恙在家休养,如今出席此次秋猎,身子好全了吗?” 曲婉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关心起了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虽然心里觉得膈应想吐,但是脸上 却还是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多谢世子殿下关心,臣女身子已经无恙。” 宇文然笑了笑:“我瞧着你也不像是身子抱恙的人。” 曲婉不想与他多谈,甚至连和他面对面站着都觉得恶心,她找了借口说:“想必殿下应该是有要事在身,臣女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说完便要走,可是对方也跟着她后退几步,模样似笑非笑。 直到曲婉蹙起眉头,宇文然才说:“事情可以安排下面的人做,何须我插手?” 安排下面的人去做?曲婉听着在心里冷笑一声。 当年二人刚成婚不久,按道理来说应该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可宇文然却偏偏被琐事缠身,抽不出时间来陪她。 曲婉向他抱怨,可是宇文然却说有些事情他不放心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必须亲力亲为,后面甚至还编出一大堆谎话来骗她。 如今却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简直是让人恶心至极! 第182章 秋猎2 曲婉没有理他,即使少年时期的宇文然长着一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动容。 “若是世子殿下闲来无事的话,可以找别人陪您解闷,臣女大病初愈,怕过了病气给您。” “我这不是正找人陪我解闷的嘛......”宇文然的眼里噙着笑,眉目俊朗,浑身散发着勾人的气质。 曾经他就是靠着这副好皮囊骗了曲婉一辈子,如今她也不可能在沉溺下去。 “若是殿下没有要事的话,臣女便先走了。”曲婉刚迈开腿,胳膊便被对方擒住了。 大梁的民风虽然不至于刻板,但是也觉得不允许男女之间在私底下有什么亲密的接触,要是像今天两人之间的举动传扬了出去,对于宇文然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因为他不仅是男子还是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可是对于曲婉来说却是免不了被人议论。 曲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巴掌已经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还请世子自重!”她低声呵斥道。 宇文然没有想到她敢对自己动手,正打算发火的时 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背后是快要落山的太阳,穿过旷野的风吹动他的衣袂,勾勒出健壮的身姿。 曲婉抬眸望去,眸光微动。 看着对方逐渐向自己走近,她也迅速拉开自己和宇文然的距离。 宇文澈走到二人中间,再一次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只不过是想同曲小姐说几句话而已。”宇文然说的云淡风轻,有种他和曲婉早就相识的意思。 宇文澈听着却是眉头一挑,“哦”了一声之后,又继续问道:“我倒不知你们二人的关系如此亲近,看来是我打扰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的个子要比宇文然高,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人不得不仰望着他。 宇文然尬笑一声,对着他身后的曲婉邀请道:“这芙蓉山脚下有溪流,河水清澈见底,那边的风景不错......” 听完他说的话后,宇文澈微微侧身,似乎在看曲婉的态度。 “多谢世子殿下好意,只 是臣女刚刚大病初愈,受不了冷风,还请殿下见谅。” 她说完这句话便走了,也不顾对方到底怎么想。 远离了人渣,曲婉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她放松了一会心情,在天黑下来之前回到了营帐。 可是看着大同小异的帐篷,她却面露难色。 之前她是和郡主一起出来的,如今二人分开了,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帐篷了。 曲婉的开始努力回想,然而回头的时候,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宇文澈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就在距离她背后不远的距离,目光在她的身上徘徊了一阵,似乎在想着什么。 曲婉主动问他:“殿下怎么在这?” 宇文澈答:“巡守。” 曲婉点了点头,同时也知道这个地方不是自己要找的地,于是绕过他的身边,准备再去别处找找。 宇文澈看着她左右寻望的动作,便知她眼下遇到了难题。 他走过去对曲婉道:“跟着我来。” 他在前面带路,曲婉就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二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宇文澈也看出了她是刻意和自己拉开 关系。 他走了几步之后,故意停下了脚步。 曲婉同样也停下了,然后不解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宇文澈开口:“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如今你面临是洪水猛兽一般似的人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能放下一切,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呢?” 曲婉并不惊讶他同自己说这番话,相反,他的这番话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果然也是重生过来的! 曲婉沉着眼眸注视着他,动了动嘴唇,漆黑的瞳孔里仿佛凝结着这些年来的所有不甘。 她确实可以过着大家口中的好日子,可是这意味着她要忘记前世遭受的种种不公;忘记自己在异国受到屈辱的那段时光;忘记别的女人躺在自己的丈夫的怀里;享受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忘记自己的一双儿女是怎么被人算计的...... 可是这一切曲婉都做不到,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只要她一闭眼,便会想到前世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就如噩梦一样,时刻警醒着她。 “殿下是劝 我迷途知返吗?”曲婉问。 宇文澈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这些东西困住,这世间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殿下口中更加广阔的天地,对于鸟儿来说,何曾又不是一个更大的鸟笼呢?殿下难道以为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些人就会放过我们吗?” 答案是不会的,即使曲婉什么都不做,可是方氏母女也不会放过她,她们需要踩着曲婉的身体才能接近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曲婉都逃不过这个魔咒。 “你......”宇文澈想要劝劝她,可是刚一张嘴,却又觉得这世间的文字都太过单薄,无法描述出她曾经受过的苦难。 曲婉从来没有奢求有人可以明白自己,她选择的踏上这条众叛亲离的路,自然明白前路漫漫,她只能一人独行。 因此对于宇文澈的劝告,她是听不进去的。 曲婉强忍下心中的难过,逼着自己振作起来,她故作轻松的扬唇一笑:“前面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多谢殿下带路。” 她也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绕过他,大步向前。 第183章 秋猎3 午夜熄灯时分,赵王站在高处,俯瞰着整座芙蓉山,一双鹰隼的双眼盯着山下的营帐,其他的帐篷都是熄了灯的,只有一处还亮着烛火,那是皇上的营帐,顶上那明黄的旗帜象征着无上皇权。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赵王没有回头,而是盯着下面还在点灯的营帐,十分自然的开口:“前些日子太子一党的人找到了已经做了和尚的严家遗子严颂,并且将他给关押了。” 他身后的听了之后频频蹙眉,原本他想问的是太子的人怎么知道严颂的下落,但是问出嘴的却是:“三哥不是说自己的身体抱恙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来找我?” 原本这次秋猎,赵王也在行列之中,但是他却在前些日子旧疾复发,经过御医的一番诊治,虽说稳住了病情,但是还需卧病在床,所以便缺席了今年的秋猎。 可是原本应该在王府里养伤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实在是让人起疑。 而问出这句话的是燕王,他似乎并不好奇严颂这个人,像是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一样。 听完他口中的话,赵王轻笑一声,直接挑明了说:“不这么做,怎么放松那些人的警惕?你当真太子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吗?” 燕王听着心中一紧,他知道二人积怨已久,只是没有想到他竟 然会这么直接,看来在不久的将来,二人之间将会爆发一场恶战。 他道:“大哥真的会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吗?” “呵——”汉王嘲讽似的笑了笑,像是笑他的天真和无知。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哪个是我冤枉了他?如今父皇的身子每况愈下,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等他一登基,你觉得咱俩还有好日子过吗?” 燕王沉吟一番,似乎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种种证据确实是又表明了太子的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大哥若是当了天子,大不了我们就回自己的封地,不在京城便是。” “笑话,要是他真的想要动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他说着,冷哼一声:“与其像老鼠一样逃窜,不如主动出击......” “三哥!”燕王感觉出言制止他接下来大逆不道的话。 “你可知......”他停顿了一会儿,盯着对方脸,见他没有任何悔改的样子,他咬牙道:“这是谋反!” “谋反?”赵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他反问道:“他对我们赶尽杀绝就是理所应当,我们想要活命怎么就成了谋反?” 见对方这么固执,燕王有些失望,他道:“自古就讲究一个名正言顺,我们就算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天理。” “去 他狗屁的天理!要是真的有天理的话,他宇文都就当不上这个太子。”说到这里赵王的情绪有些激动,“论才智武功,我们哪一个输了他?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当上了太子?” “这些日子他在京城过着潇洒肆意的日子,我们这些做兄弟去到处奔波为他卖命!我们打下的功业越多,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就坐的越稳。” “不信你问问你的心,你问它甘心吗?”赵王戳着他的胸口问道。 “可是大哥——” “你就知道顾念手足亲情,难道你真的以为他在权势眼前会顾念你这个弟弟吗?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我们这些人都是作为他的铺垫,过来这么多年,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当年你喜欢父皇那只青鸟,只能远远的看着,后面父皇将那只青鸟赐个了他,你就整日跑去东宫找他,后面他瞧出你是真的喜欢,便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了你。” “你高兴的不得了,可曾想过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是他宇文都玩腻了不要的?后面到成婚的时候,满京的名门闺秀也是让他先挑,挑剩了之后才能轮到我们!这一切你难道真的甘心吗?” “可是这一切都是父皇下的旨,大哥、他也是奉命行事......”话说到最后,燕王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底气不足 。 “若不是父皇太过偏心,我何须铤而走险?”听赵王的语气似乎早就不满皇上的所作所为了,他认为除了不是皇后嫡出的儿子之外,其他都不输当朝太子,为什么就要被他压下一头? 燕王沉默片刻,劝道:“这些年里,父皇对你也不错,就算不住在京城,只要能交出手中的兵权,也能做个潇洒的亲王......” 交出兵权?赵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讥讽道:“我看你真的是被鬼摸了头,出现幻觉了。” “以我们现在手上的兵力,他日要是他登上了皇位想要发难我们,我们还可以拼一拼,要是真的交出了手上的兵权,那就只能像是刀板上的鱼肉仍他宰割了!” “我相信大哥不会这么对待我们的!”燕王似有不服。 “天真!后面的事情又怎是我们可以预料的?就算你胸无大志,也要为孩子考虑考虑,如今我们确实可以功成身退,像你说的那样交出兵权,去做一个闲散的王爷,那你可曾问过孩子们的想法?他们是否愿意像你一样一辈子做个缩头乌龟,被人骑在头上?” 燕王不答这话,赵王见状又说:“你可要想好了,你这一退不要紧,可是他们要是在想进京的话可是难如登天了。” “总之我是不会同你做这些事情的!” 燕王将身子一转,不去看他。 “你是怕事情败露了之后,我会牵累你吗?”赵王问道。 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一阵沉默。 “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都不可能供出你的名字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燕王急了,哪怕二人平日里喜欢相互较劲,暗自比较,但是毕竟还是自幼长大的情分在,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对方送死。 “那你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舍不得他那个做大哥的?你可别忘了,你母妃的下场!” 见对方还在犹豫,赵王直接下了一剂猛药。 燕王的母妃原是皇上身边的丽嫔,在诞下皇子之后被封了妃,可是却在几年后失去了恩宠,虽然住在自己的钟粹宫,但是却像是冷宫一样。 这究其背后的原因,大家都说她是得罪了皇后,被皇后下令禁足在自己的宫里,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之后,也就开始疏离了她。 事已至此,赵王也不愿意同他再继续浪费时间,他道:“你若是不愿意帮我的话,就当今夜我从来没有找过你。” 说完便下山了,他的影子没入黑夜里,他来的悄无声息,就连走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燕王望着他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难道他们兄弟几个注定要分崩离析吗? 第184章 秋猎4 第二日,晨光熹微 营帐外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经过一整夜的休整,围猎正式开始。 一众皇亲贵族们骑马上阵,场面很热闹,此时尚在芙蓉山脚下,需要骑马去到丛林深处才能看到猎物,他们各自为营,等到时候在比谁打的猎物最多。 皇上也参与到这场围猎中来,他放话出去,不管谁赢得头筹,他都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在场的气氛直接进入高潮,大家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随着一声锣响,众人策马奔腾,扬起的尘土有半丈高。 他们一群人离开之后,偌大的林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其中剩下的大多都是女眷,有些曲婉认识,有些她听说过名字,但是对不上脸。 宇文瑶昨日在禁卫军手下救下了三只兔子,将它们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可是等到今天起来看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一只。 她叫来 曲婉仔细同她搜寻了营帐的各个角落,始终不见这只野兔的踪影,断定它应该趁着她们熟睡的时候偷溜了出去。 找不到兔子的宇文瑶有些泄气,曲婉也瞧出了她的闷闷不乐,于是主动开口道:“郡主别难过,我去替你找那只兔子。” 宇文瑶刚想说,这么大的一个林场,她去哪里找兔子? 这个时候曲婉指着剩下的兔子说:“还是找个笼子将这两只兔子关起来吧,免得到时候它们乱跑。” 这个说的倒是在理,宇文瑶点了点头,于是二人兵分两路,她去找人要笼子,曲婉去找走丢的那只兔子。 曲婉走出来,先是在营帐外面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兔子的影子之后,又往小径处去寻。 她们在山脚下为几只兔子而忙上忙下,而此时另外的那群人已经进入了丛林腹地。 皇上勒马在一片灌木丛前,取出竹筒里的弓箭然后 朝着远处就是一射,一头原本正在觅食的野猪,背脊被利剑穿透,疼的它蹦起三尺高,也就是这个时候,皇上射出了第二箭,正中它的心口。 野猪砰然倒地,在地上蹦跶了几下之后,彻底没有动静。 侍卫们见状赶紧上前,将刚被猎杀的猎物抬到众人面前,那是一头成年的大野猪,需要三人合力才能抬起。 “这作为今晚的开头菜,大家就此各自散开,等三个时辰之后,再来会和!”皇上下令命众人散开,好各自去围捕猎物。 “是!”大家异口同声的答应,然后紧接着便散开了。 林中深处传来虎啸的声音,而且听着声音还不是一般的老虎,这对众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谁能捕到虎王就意味着对于此次围猎十拿九稳。 于是乎大家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纷纷向丛林深处涌去。 众人的马蹄声惊扰到了栖 息在林间的鸟禽,一瞬间无数的鸟儿从林子上空盘旋飞去。 曲婉在灌木丛中看到野兔的身影,她好奇的拨开草丛,见一只野兔蹲在那里,嘴里嚼着了野草,见人过来了一动也不动。 她的视线下移,果然在野兔的脚下看到了一串血迹,不知道这只野兔是不是就郡主想要的那只,但是曲婉知道若是放任它这里的话,就算不被人们发现抓去做红烧兔肉,也会被这林间的野兽给叼去。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野兔提起,然后抱在怀里。 正当她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忽而听见林间传来一阵骚动。 其中为首的走在最前面,神情略显不安,他催促着后面:“动作都快点,狼王已经放出来了......”他的话音一落,众人便加快了步伐,像是逃离似的离开了这片林子 看着他们匆忙的样子,曲婉忍不住蹙眉。 看 他们的装备不像是负责巡视的禁军,可是普通的人又怎么会闯入皇家的围猎场? 而且他们口中的狼王...... 曲婉心中顿感不妙,野兔在她的怀中不停的蹦跶,血迹染脏了她的衣裙,她几乎是想也没有想的抱着野兔就往营帐处跑。 宇文瑶刚找人弄到了笼子,将剩下的兔子就关了进去,就看见曲婉急匆匆的跑过来。 她将兔子放到地上,然后牵过拴在门口的马,一个跃身便坐上马背。 宇文瑶急忙从营帐中追了上来,问她:“你干什么去?” 曲婉没有时间和她解释太多,只是简单叮嘱了几句,让她在营帐里别出来。 说完便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许是刚刚捕获到一头野猪,让皇上的信心倍增,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十岁,宇文澈原本是要跟在他身侧保护他的安危的,但是却被他赶去了和大家一起围猎。 第185章 受伤 曲婉一路驰骋,沿途都是皆是低矮的灌木丛,直到到了山腰才看见一些高大的树木。 这芙蓉山作为皇家的狩猎场,她曾经来过几次,所以找起路来丝毫不费劲,可是今天却是她第一次来到如此深的地方。 就在刚刚她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是狼王已经放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她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看了一圈地势之后,她最后心里一横,骑着马儿就进了深林。 ......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声虎啸,她心道不好,立刻就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原来是皇上在看到老虎的踪迹之后,二话不说的就追了过去,宇文澈被一开始是守在他身侧,可是却被他赶到了别处,如今他只身一人寻虎,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老虎的身躯庞大,虽然已经中了箭,可是依旧具有很强的战斗力,那双琥珀似的眸子,死死盯着马背上的人。 就在皇上准备搭箭准备一击致命的时候,一声虎啸却惊动了马儿。 老虎是百兽之王,它在震怒之下,威力尽显。 马被惊的侧了侧身子,也是这个时候箭脱了靶,射在了距离 老虎还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 皇上勒住缰绳,低头暗骂了一声,也是这个时候老虎猛地向他冲来。 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伴随着野兽的低吼尽数传到了宇文澈的耳朵里。 他没有走多远,靠着一声虎啸辨清了方位,一路快马加鞭的赶来,刚好看到熟悉的身影不慎落马。 他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刀,二话不说的就从马背上拍掌而起,同时将手上的皇上御赐给他的那把龙渊大往虎背上插去。 可是这一招并没有让老虎毙命,反而让宇文澈成了它攻击的目标。 老虎的体型很大,但是动作却十分的敏锐,即使宇文澈自幼习武,但是还是需要时刻小心,尤其是他还需要分神去照顾皇上的安危。 满身是伤的老虎已经彻底被他激怒,直接一个虎掌拍去,宇文澈一个躲闪,虎掌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大坑。 曲婉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宇文澈近身与虎肉搏的场景,那把沾了血的大刀被甩到一旁,一人一虎身上满是血迹,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向宇文澈咬去,被他眼疾手快的塞了一把枯木进去,然后瞅着时机,一个跃身就骑 到老虎的背上,一手揪着虎皮,一手抡起拳头向老虎的脑袋砸去。 老虎仰天长啸,试图将背上的人给弄下来。 曲婉迅速下马,取过箭矢,弯弓搭箭,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目标直指宇文澈胯下的那头猛虎。 可是就在她准备松指的一瞬间,却瞥见林间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宇文澈。 此时两人是同样的动作,只不过不同的是他的目标不是老虎,而是老虎背上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曲婉微微侧手,只听“嗖——”地一声,两只箭头相抵,一同落地。 宇文然瞳孔猛地一缩,抬眼看过来。 却见曲婉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射箭,这一次她正中老虎的眉心。 溅出来的鲜血飙了宇文澈一脸,他的发冠在和猛虎搏斗的时候不慎被打落,一头青丝如瀑洒下,为原本就俊朗的眉目更添几分魅惑。 他原本是想第一时间关心皇上的伤势,可是却被曲婉拦住了。 曲婉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取下自己的簪子交在他的手上,然后有极小的声音同他说:“快去救太子!” 刹那间,宇文澈的心头掀起一阵波涛汹 涌,看着眼前因担心而面带忧虑的少女,他接过她手上的簪子,然后冲着她重重点头,随即拿起地上的龙渊,登上马镫的同时用她的簪子挽好头发,然后双腿夹紧马腹,向着相反的地方一路奔了过去。 和宇文然擦肩而过之时,二人眼神中皆是透露着一股锋芒。 皇上在山上遇险,被抬下山时已经陷入了昏迷。 随从的太医在皇上诊断的时候,宇文然就守在殿外,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很是凌冽。 因为是他将皇上从山上带下来的,所以大家都默认是他救下的皇上,对他百般夸赞。 曲婉受了点轻伤,主要是刚才贸然闯入林中,被树枝给划伤的,如今也正在由太医为她上药。 经此一事之后,大家都纷纷从山上退了下来,虽有些收获,但是也都是些野兔和野鹿之类的东西,曲婉竟然阴差阳错的成为今年秋猎的最后赢家。 可是在眼下要紧关头,没人会在意这些,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皇上的伤势上。 待太医从营帐中出来,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 “皇上如何?”众人开口问道。 太医擦着汗,顶着巨大的压力回道:“皇上的 伤势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气息有些虚弱,暂时还在昏迷之中。” 听到这里众人长舒了一口气,尤其是燕王。 当他听到皇上那边出事的时候,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赵王有什么计划,只是按照他之前说的那样,故意将太子往深林里引。 芙蓉山上地势复杂,若是不小心闯入深林,没有人带路的话,估计会被困在里面几日都出不来。 如今皇上陷入昏迷,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是将人带回京城,所以当有人提出返城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就在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有人说了一句:“太子好像不在这里......” 不仅太子不在,就连那位皇长孙也不在。 燕王心里想:这次赵王出手也太狠了,竟然一锅端了他们两父子,难道不怕皇上醒来的时候震怒?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他嘴里说的却是:“眼下皇上的伤势最要紧,至于太子那里,留下一批禁卫军,让他们进山去寻,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 还没等他嘴里的那个字说完,宇文澈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王叔怎么这么着急走?” 第186章 不安 众人闻声一愣,纷纷抬头循声望去。 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们脸上原本缓和的神情却又变得重新紧张了起来。 太子怎么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今天这局是专门做给太子的,但是燕王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他又很快恢复了神色,他无视着宇文澈慑人的眼神,转而看向他身后的太子,着急道:“如今父皇昏迷,还请大哥住持大局!” 太子一听皇上昏迷,二话不说的就掀开营帐大步踏了进去。 他行动自如,一点都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反观同他一道回来的宇文澈,浑身的血迹,像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可是他顾不上身上的伤,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之后,失望的收回眼神。 众人不明白他是在找什么,只是为他叫来御医。 “负责此次秋猎的人是谁?”他沉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站出来认罪,是之前皇上交给宇文然玄鹰司首领。 他原本是想今日发生的意外的,可是话刚到嘴巴,宇文澈便已经将刀抵在了他的手上。 锋利的刀尖穿过了手掌,鲜血流了一地...... 四周众 人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拦。 宇文澈目光平视着众人,一字一句的宣判着:“皇上和太子在此次围猎中险些遇害,你作为玄鹰司首领罪不可恕,今日本宫要了你一只手,小惩大戒,回京之时,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卑、卑职领命!”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收刀入鞘,然后大步走了出去,对外吩咐道:“立刻拔营返京!” “是!” 有了他这番话,禁卫军们立刻便开始手上了动作。 他的身后站着一众亲王,可是整个过程宇文澈都没有同他们商量过一句,态度坚决到甚至有些目中无人。 他来到女眷住的营帐,在外踌躇了一会儿,正准备鼓起勇气掀起帘子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人走了出来。 二人四目相对,曲婉问了一句:“太子没事吧?” 宇文澈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曲婉是从哪里得到的风声,但是如果不是她的话,太子就算不被狼群袭击,也会困在那深山老林里走不出来。 其他的人一得到皇上遇险的消息,巴不得立刻返京,根本没人在意太子的生死。 这次也算是福大命大,当太子发现自 己与他人走散的时候,没有选择继续往深林走,而是停在了原地。 宇文澈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面二人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狼群,他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过二人也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营地。 宇文澈来不及处理自己伤势便急忙找到曲婉,见她平安无事,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瞥见她身上的血迹。 他问:“你受伤了?” 曲婉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比起曲婉身上的擦伤,宇文澈身上的伤更加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殿下没事吧?”在关心完了太子的安危之后,曲婉才问了他一句。 她原本以为他很快就会离开,可是谁知他却重重的点了点头,脸色也不太好,有些无精打采。 “既然如此的话,殿下快去让御医仔细检查一番吧。”曲婉亲眼见过他与虎搏斗,那场面即使是现在想起来都感到一阵后怕。 宇文澈看着她说:“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御医们暂时抽不开身。”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对其他人放任不管啊?曲婉心里这么想。 或许是因为心软,她转身走进营帐 ,将里面的药物拿了出来,交到对方的手上。 可是见他浑身是伤,很是可怜的样子,她最后还是说:“殿下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跟我进来吧。” 宇文澈之前还不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有什么,可是在和曲婉说话的空隙里,他的后背竟然火辣辣的疼。 估计是破了皮的血肉在沾上衣裳摩擦之后,开始渗血了。 二人在这边疗伤,而此另一边,燕王找到了宇文然。 “你这次救驾有功,回到京城的时候,皇上一定会重重赏你!” 宇文然脸色阴沉,虽然嘴上回答着燕王的话,可是思绪却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张脸,少女明媚的面庞应该是很让人心动的,可是这次却让他觉得危机四伏。 想起两人初遇时,她表现出来的疏离,宇文然还以为是女子的矜持,可是今天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却隐藏着不可言说的敌意。 她怎么会对自己抱有如此深的敌意?哪怕是宇文然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自己可曾得罪过她什么。 然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曲婉有多么厌恶他,就有多么亲近宇文澈。 难道她是看上了对方权 势才对他这般阿谀奉承吗? 燕王也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要走,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回头,问道:“我看同你们一道下山的人中还有一个女子,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 女眷是不允许上山的,要是追究下来的话,曲婉估计难逃一顿责罚。 宇文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若不是她突然出现,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也不至于让别人钻了空子。 想到这里,曲婉那张脸在他的脑中更加深刻了几分。 他道:“她是曲家的人。” “曲家的人?”燕王嘴里念叨,接着又问:“就是被选中伴读那位曲家小姐?” 这么一说的话,燕王对她印象便深刻了起来,之前见过她打马球的样子,那英勇无畏的样子丝毫不输场上的任何一个男子, 宇文然点了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燕王追问道。 “王叔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宇文然抬眸问道,似乎有些不满对方的刨根问底。 燕王知道他们两父子的脾气一样,所以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道:“赶紧收拾东西,好即快返城。” 第187章 面目 营帐的另一处,摇曳的灯火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到墙上。 宇文澈坐着,长发落肩,手上拿着沾着血的簪子,眉目低垂,衣裳半敞,露出健硕的胸膛。 曲婉就站在他的身后,手上拿着药瓶,看着他的后背有些无从下手。 还是宇文澈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个簪子脏了,等回去之后,我赔个新的给你。” 曲婉快速地扫过他手上东西眼皮一敛道:“殿下客气了,就权当赔了之前那枚玉佩吧。” 之前曲婉被困在国子监的藏书阁,一筹莫展之际是宇文澈及时到来救了她,那个时候她将他认错成了宇文然,一向好脾气的皇长孙脸上难得的有了愠色。 不过也是,好端端的谁愿意甘心为替身呢? 后面曲婉为了报答他,主动提出为他去补那枚碎了玉佩,只是可惜半道上却没了那东西的下落。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二人之间的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可是宇文澈接下来的话,让她蹙起了眉头。 “那东西你不是差人还给了我吗?”宇文澈说的轻松,全然不提周嬷嬷她们将他当成了登徒子的那回事。 曲婉愣怔地看着宇文 澈,不由得瞥向他的腰间,恰好看见他平坦的小腹…… 男女之间,这已经是犯了大忌,即使被看了的宇文澈身为男子,但是总归也是不合规矩的。 曲婉飞快的低下头,同时还不忘就手上的药瓶打开,然后将药粉洒在宇文澈受伤的后背上。 淡黄色的药粉一沾上血迹,迅速晕染开来。 宇文澈从喉间溢出一声冷哼,曲婉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动作太快弄疼了他。 她俯身对着伤口吹了吹,这不吹还好,一吹过去宇文澈的身子瞬间一僵。 “怎么了?”曲婉还以为他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没事……”宇文澈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待曲婉接着又要为他上药的时候,他飞快的从她手上抢过药瓶。 不顾对方错愕的神情,他道:“我自己来。” 曲婉从来没有干过这件事,做起来自然生疏的很。 她原本是不想为他处理这些的,但是又不忍心看他这么继续下去,因此才将他带进营帐里的,如今见他主动上药,曲婉自然落得清净。 她爽快的将东西递给他然后说:“殿下可曾还要些什么?” 宇文澈 看了一下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可能都是些女孩家的东西,所以大都精致而又小巧。 就连他手上用来止血这个也是,小小的一瓶,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份量。 他道:“替我打盆干净的水来。” 曲婉点了点头,随即就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在拆营帐了,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全部收拾妥当。 曲婉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 顾不得欣赏美景,她加快脚下的步伐,很快便来到溪水边,正准备蹲下打水的时候,身后传来轻稳的脚步声。 曲婉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干着自己的事情,可是却听到一阵嘲讽声音:“不是说自己大病初愈不能受凉吗?怎么还亲自碰起凉水来了?” 曲婉端着一盆凉水起身,回头面容沉静地看向宇文然,对方负手而立,眸子里里透出凌厉的色泽,目下无尘的样子令人心生敬畏。 可是曲婉却丝毫不怵他,她曾看过他最丑陋的一面,所以对于现在的冷嘲热讽,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臣女不知世子殿下要来,扰了殿下您的清净,实属冒犯,臣女这就退下!” “既然知 道自己错了,就应该跪下道歉,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这还是他头一次在人前展现出凛冽的威风。 往日里他都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句:温润公子,天下无双。 可是只有曲婉知道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原本以为他会有很多的耐心隐藏自己,可是谁知道他竟然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不过也说明了曲婉这一次是彻底的坏了他的好事。 他精心布下的棋局,被曲婉给打破了,以至于他乱了阵脚。 曲婉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晚风将她的衣裙向后撩去,在这晦暗的夜里,她像是让人琢磨不透的精灵。 “我只当世子殿下心胸宽广,不会计较臣女的无心之失……” “你少在这里伶牙俐齿!”宇文然打断了她的话:“刚才燕王问我,你身为女子是怎么会出现在山上的?” “你知道本世子是怎么回答的吗?”宇文然看着她,平静的眼神里暗含汹涌。 “殿下要是如实相告的话,只怕臣女这个时候已经被抓去问话了。”她说话的时候,神情淡定从容。 因为她知道以宇文然的性子,要是真的供出了自己,是不 可能同她说这件事情的。 而他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不就是想在自己脸上看到慌乱的表情,然后趁火打劫嘛。 这点小把戏,曲婉还是能一眼就瞧出来的。 见曲婉不为所动,宇文然果然怒了。 他想起在山上看到的那一幕,她的射法极好,根本就没有半分养在深闺里千金小姐该有的柔弱。 见对方不往他设想的方向走,他沉下声来:“你这般大胆妄为,是背后早就有了靠山不是?” “那靠山是你入朝为官的父亲?还是太子?或是宇文澈?” 曲婉没有想到从他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然后开口:“世子殿下既然心中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不管臣女背后的靠山是谁,我想殿下都应该明白,我和你不可能是同一路人!” 此话一出,瞬间就激起了宇文然心里的怒气,他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曲婉的手,咬牙切齿道:“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值得你这般为他们卖命?” “那臣女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值得殿下如此生气?”曲婉反问道。 她清秀的脸上未曾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眼睛里却始终带着一种嘲讽的神色。 第188章 可憎 她低头看向拦住自己去路的那只手,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 也就是这样的神情刺痛了宇文然的样,他用力握紧拳头,疼得曲婉手腕打颤,有水从盆里洒了出来,弄湿了二人的衣袖。 可是宇文然还是不放手,从眸子里迸出的怒气逐渐聚拢成了杀意。 曲婉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惹到了他,即使他现在还不是坐拥天下的皇帝,但是也是皇族中人,想要对付她也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为了防止矛盾进一步激化,她假装端不住手上那装满水的水盆,然后手一松,水盆落地之后,里面的水全部洒了出来。 这下二人的衣服彻底被弄脏了,宇文然也就此松了手。 “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女子正常的行径,哪怕现在有人护着你,你能保证他们可以护你一辈子吗?”宇文然认真的问道。 “殿下何曾有如此闲情逸致竟然关心起了别人的死活?”曲婉抬起头问他:“倒是让臣女受宠若惊,只是殿下这么关心我,会让臣女误会您的意思……” “你是一个聪明人,自然能明白我说的话。” “那我要是不明白呢?”曲婉语气平淡对他嘲讽: “毕竟我不及殿下您的天资聪颖,有些话若是不说清楚的话,会造成很大的误会。” 宇文然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同她道:“即使你如今攀上了高枝,但是你也要知道以你的身份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只能一辈子为人妾室,以后生下的孩子一出生便是庶子,注定是要比人矮一头的……与其那个时候后悔,还不如早日抽身。” “殿下说的抽身,该不会是……”曲婉看着他表情像是吃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她已经猜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可是就算是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当亲耳听到他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泛起了恶心。 宇文然对她点了点头,一脸正气的道:“我知道你有很大的抱负,但是以你女子的身份实施起来肯定很难,这一路会遇到很多的艰难险阻,但是只要你能找到可靠的男子,只要他愿意帮你,那你这一路走去就会顺遂很多。” “只要你愿意同我二人联手,我可以保证,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你……”曲婉懵了,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宇文然以为是自己深情告白感动了她,他接着又做出承诺:“ 我可以去请求皇上,让他将你赐给我做正妻,做我唯一的妻子!” 正妻? 曲婉笑了,原来他铺垫这么多都是为了这个。 他口中的妻子只不过是他用来夺位的棋子而已。 前世自己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如今重活一世,她可不想再做一次他的垫脚石,被利用之后,又被狠狠的抛弃。 “殿下之前还说以臣女的身份是做不了别人的正妻的,如今却说要让我做你唯一的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是难道在殿下您的心里,自己也是低人一等,所以才会在百般权衡利弊之下,找到了臣女?” 宇文然的面色一沉,怒道:“住口!” 他最不喜别人拿他的身世说事,可曲婉却偏偏触着他的逆鳞,不知死活的来回乱窜。 “怎么?殿下就这么听不想听吗?”曲婉冷笑一声:“还是说被我说中了心里话?” “你找死!”宇文然恨不得将她亲手掐死在这。 “殿下息怒……””曲婉静静地站在那里,对上他那双闪着光芒的眸子,目光十分冷厉:“臣女虽不及您的身份尊贵,但是若是横死在荒郊野外,还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 “尤其是臣 女的家人,他们定会调查真相,还臣女一个公道的,若是查到了殿下您的头上,您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可就全部功亏一篑了。” “殿下您的大业同臣女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还请您多思量思量。” 宇文然眸子变得无比寒冷:“曲婉!你当真看上了宇文澈?他真的有这么好吗?还是你看中他背后的权势?认为只要太子登基,他就能成为储君,然后你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太子妃?” ”“只要能当上太子妃,皇后之位便是一步之遥,这是不是就是你的野心?” 曲婉差点笑出声音来,他是疯了吗?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看中的是皇后这个位置? 还是他觉得这天底下的人都和他一样,眼睛全部都被权势给蒙住了,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东西? “殿下有这么好的口才,不去天桥下说书当真是可惜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宇文然死死盯着她,目光灼灼。 “我的意思是殿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或许在其他眼里看来,能嫁给进皇家是莫大的荣耀,可是在我曲婉的眼里,你所在意的全部一文不值。” “我宁愿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一个情不投意不合的 男子为他生儿育女,然后夫妻二人相互猜疑,彼此防备,惶惶度日!” 至于他口中的皇后之位,曲婉从来就没有肖想过。 之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你的口气倒是大的很!”宇文然不屑的笑了笑。 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逆天的发言,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可以躲得过权势的诱惑。 而她之所以说出这种话,估计也是看着他还是一个落魄世子的份上。 比起已经大权在握的宇文澈,他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不过这一切都是假象。 要是当她有一天看到自己真正势力的时候,她就不会说出这番话了。 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哭着喊着求自己…… 一想到这里,宇文然便忍不住热血沸腾了起来。 他一定要加快脚步,他要让众人知道他宇文然才是那个能出色的人! 曲婉不知道他的在打什么坏主意,她知道要是在耽误下去的话,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因此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盆,立马了又打了一盆干净的水,然后走回了营地。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宇文然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让她后悔! 他要让整个曲家跪着来求他! 第189章 兵符1 这次意外使得今年的秋猎提前几日结束,而大病初愈的曲婉一路跟着他们风尘仆仆,一回家到头就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谣言纷飞四起。 原来是皇上受到惊吓之后,一直昏迷不醒,而太子作为储君,自然要代其理政。 皇上被人行刺的消息,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仅隔一天便闹得人尽皆知。 就连卖菜做生意的普通老百姓,在无聊的时候都会谈论几句。 “听说皇上这次快要不行了……就连朝政都是由太子代理的……” “太子是是一众亲王中唯一嫡出的皇嗣,如今出了事,可不就是他一家独大!” “我看皇上这次病得蹊跷,听我在宫里当差的亲戚说,那全身可没一块好肉了……” “怎么会这样?”众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原本大家只是将这件事当成酒足饭饱之后谈资,而且还是偷偷的说这种事。 可是当听到对方家里有人在宫里当差的时候,瞬间就对这件事警惕了起来。 “还能怎么回事,一定是有人等不及了呗……” 这句话犹如一道霹雳,将几日震慑住了。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京城开始谣传皇上此次是受伤是太子在背后一手谋划的。 而且愈演愈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形式。 原本朝廷是想抓一部分刺头然后杀鸡儆猴的,可是他们却越是这样,便越能激起大家对于这件事情的讨论,这下子大家都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 就在有些人准备围观这出好戏,看太子是如何在这场风波中抽身的时候,可是对方却没有一点反应。 他依旧认真处理着每日的公务,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外面流言的影响。 而他的淡定却让背后的始作俑者坐不住了。 赵王府主院内,落了一地的箭矢。 自从宇文然从秋猎场回来之后,便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一样,整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院子里练习射箭。 这日晌午,烈日当头,他仍在孜孜不倦的练习。 丫鬟端着茶水走过来,也不敢打扰他,于是放下手上的东西,微微行礼然后准备离开。 可是就在她刚准备转身的刹那,宇文然在背后叫住了她。 “世子有何吩咐?”丫鬟长的小家碧玉,说起话来也是轻轻柔柔 的。 宇文然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倒茶给自己。 丫鬟照做了,可是将茶水呈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没有接受。 宇文然低头看了一眼,茶盅中清亮的茶水,散发着淡淡清香,是今年特供的碧螺春。 他淡淡的开口:“带着东西走到墙角去!”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丫鬟愣了一下,她好像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端着茶盅的双手微抖,好似手上的东西有千斤重。 只是可惜她在宇文然面前,渺小的就如同一只蚂蚁一般,身份之间的悬殊让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可能性。 她挪着脚步,胆战心惊的将茶盅端在手上。 这个时候传来宇文然命令式的口吻:“举起来!” 丫鬟无奈只能照做,她将茶盅举过自己头顶,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宇文然没有给她任何适应的时间,他直接就是搭弓射箭,银光色的箭头带着凌厉的杀意冲着丫鬟头顶奔去,吓得对方身子一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求饶到:“求世子殿下饶命!” 白瓷茶盅也随之应 声落地,摔在地上碎成一地,里面的茶水都溅了出来,一地的湿。 宇文然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别的情绪,可他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可怕。 果不其然,他看着地上狼狈的人,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他道“捡起来——继续!” 看着地上已经摔碎的白瓷茶盅,丫鬟连死的心情都有了。 她颤颤巍巍的拾起最大碎片,然后起身站在墙角。 她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今天这场劫难的,所以当宇文然将箭头再次对准她的时候,她选择心如死灰的闭上了眼睛。 只听“唰”地一声,自己的双手被震的巨痛,破开的白瓷划伤了她的手腕,见了红。 可是她人还活着,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周围已经没了宇文然的身影,只留下一地的还没有干透的水迹。 宇文然换了一身衣服之后,直接找到赵王的书房。 赵王这些日子都在王府内养伤,表面是一副云淡风轻,不争不抢的样子,可是京城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原本他是想趁着此次狩猎将自己的心头大患一举铲除的,他不惜还为此找到燕王,可 是谁料太子不仅未除,而且还替皇上代理起了政务。 外面的谣言虽然是他让人传出去的,可是见如今这样的情形,好像对他一点都没有影响。 太子下令由禁军严加看守太和殿,太医们衣不解带的伺候着,而且还不准任何人探望。 如今除了太子之外,没有人知道皇上的具体情况。 也正因为这样,才让大家都人心惶惶。 赵王见宇文然来了,神情不变,只是微微抬眸问他:“如今外面的形式怎么样?” 他如今“报病”在身,有些事情不方便出面,只能由其他人代劳。 而比起那些外人而言,宇文然作为他的亲生儿子,自然是要多得几分他的信赖。 宇文然摇了摇头,说:“即使外面谣言四起,可是太子还是封锁着消息,不许任何人探望。” “我倒是小瞧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沉得住气!”赵王冷笑一声,眸子里迸发出摄人的寒意。 说完他又看向宇文然,问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宇文然沉了沉声,接下来开口的话,却让赵王猛然一惊。 他说:“请父王将虎贲军的军符给儿臣一用!” 第190章 兵符2 “你要军符干什么?”赵王冷声问道。 要知道虎贲军可是他的亲军,万一哪天破罐子破摔了,这可是他用来保命的东西。 就算宇文然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个东西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 因此面对他的要求,赵王本能的产生了怀疑,宇文然的神色不改,他继续说:“近日南宁蝗灾,朝廷自顾不暇,因此儿臣想请赴灾区救民!” “蝗灾而已,哪里值得动用虎贲军?”赵王不以为然,他觉得就算要奔赴灾区,也不应该让宇文然亲自前去,更不能动用自己的军队。 “蝗灾事小,但若是让当地的流民聚在一起闹事,这可就关系着社稷安稳了。”赵王听了这话,眉梢微微一颤,似乎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他道:“你继续说下去。” “如今太子一手把控着朝政,太和殿一只苍蝇都飞不起进去,我们既然无法得知皇上的安危,那倒不如另辟蹊径。” “那你的意思是借流民闹事一事,安他一个办事不严的罪名?”赵王 突然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了起来。 他常年在外,宇文然一直是由赵王妃抚养长大的,如今倒也是长成了芝兰玉树的模样,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地牢里同戚玉书说的那些话。 戚玉书是宇文然的生母,这个秘密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知晓,就连宇文然虽然称呼赵王妃一句母亲,但是他的生母是谁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对于宇文然的变化,他既觉得吃惊,也感到欣慰,他道:“兵符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告诉,你下一步的打算什么?” “父王既然要在这风谲云诡的朝廷中争得一席之地,儿子自然要拼尽全力替你守好这一片安宁!” 赵王愣了一下,内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这些日子他称病在家,有些事情确实是不方便处理,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宇文然可以考虑的这么周全。 两父子也借着这个机会促膝长谈了一番,事后宇文然成功的要到了兵符。 他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赵 王妃。 不管王妃在生下自己亲生儿子对他表现的有多么疏离,但是宇文然一直是对他这个表面上的母亲尊敬有加。 赵王妃在经过薛家一事的打击之后,精神便一直焉焉,不复往日的神采,脸上的气色都是靠着胭脂水粉才勉强撑起来的。 宇文然同她说了自己即将起身去南宁的事情之后,她微微颔首,然后说了一句:“南宁路远,你自己要当心。” 宇文然道:“母亲不必多虑,父王已经将虎贲军的军符给了我......” “虎贲军?”赵王妃听到这句话后,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不过看起来像是被气的,声音有些嘶哑 宇文然将她的动作全部都看在眼里,明明知道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对方,可他还是继续道:“父王同您一样,担心儿子在路上遇到不测,所以特意派亲兵保护。” “应该的,如今你已长大,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她勉强的挤出一个小脸,假意叮嘱道:“王爷对你寄予厚望,此次去 南宁平叛,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对你的一片苦心!” “母亲放心,儿子定当竭尽全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宇文然皮笑肉不笑。 听了这句话话,赵王妃不自禁的握紧了袖子里的双手,可是就算是这样,她名义上还是宇文然的母亲,有些客套功夫是不得不做的。 她派人去给宇文然收拾着东西,然后又是反复叮嘱着他在路上要小心。 宇文然都一一应下。 她撑着笑脸为宇文然做着这一切,待人一走,她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她被气的浑身哆嗦,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神色阴戾:“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来气我的?” 一旁的丫鬟垂着头,不敢出声。 “早知道他是个白眼狼,当年我就应该任由他被高烧烧死的!” 当年宇文然被赵王带进王府,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养在了她的名下,那个时候赵王妃也不过是刚出阁一年不到,完全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因此只能让府上的嬷嬷照看着他。 府上的下人 都是见风使舵的,他们知道宇文然的生母不详,虽然被养在王府的名下,但是总归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因此在照顾他的时候总是懈怠偷懒。 一日,宇文然咳嗽了几声,照顾他的下人都没有当回事,直到半夜里,他突然发了高烧。 可是就算这样,大家也都懒得起身去为他找大夫,就是这样他的病越拖越严重。 要不是王妃找来医术高明的大夫为他医治,估计他也撑不过那个晚上。 一想到是自己亲手救了他,王妃的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火。 如今薛家没了,不仅是她没了依靠,就连她的儿子也没了强大的外戚作为支撑。 更可恶的是,宇文然那个小子如今已经深得王爷信任,他甚至是将能号令虎贲军的军符都给了他,而如今他在自己耀武扬威,估计也是仗着有王爷的撑腰。 王妃的脸色刹时铁青,走了几步之后,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前倾去。 “王妃!”丫鬟吓得面容失色,立刻就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