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车时,她的眼泪仍是止不住。
秦镇疆得知之后,虎着脸,气喘吁吁地小跑出来,满脸心疼:“烟烟,乖孩子,盛景廷怎么欺负你了?”
风微微吹动,暖黄的灯光摇曳,庭院中的树影动了,外祖父满脸关心,脸上苍老的每条皱纹都是如此亲切温暖。
沈栖烟脸上强扯出的笑几乎是一秒钟都没到便落了下去,站在原地,像个无助的孩子,滚烫的泪珠滑到下巴尖尖,大滴大滴的砸下:“外祖父,盛景廷骗了我。”
“他骗你什么了?!”秦镇疆见外孙女这样心疼的不行,怒从心头起。“外祖父这就去拿刀帮你抢回来。”
沈栖烟现在,最想要的却是亲人的一个抱抱。
她哭得身子都在发抖,像是风中的一片孱弱枯叶,离开新来的树枝之后,失去了所有支撑,张开双臂。
秦镇疆心疼地过去抱住她,像哄孩子一般温柔慈爱:“烟烟不怕,外祖父在这儿呢,外祖父会保护你的。”
沈栖烟总算寻觅到一方天地,能够发泄自己的无助与委屈:“盛景廷他不愿杀皇帝,他不想为我的父母报仇了!”
虽然心无法抑制的疼痛抽搐,但她却在短暂
的空白之后,想到了反击的办法:“外祖父,你立刻命人去帮我退婚,好不好?至于如何杀皇帝,咱们得重新计议。”
她身后,至少还有将军府,还有南疆的兵马。
她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若他纠缠不休,咱们就秘密回南疆,不,今天晚上就能回去。”
南疆是他们的大本营,哪怕是盛景廷去了,最多也只能够分庭抗礼。
再加上,她举世无双的毒术,若是发挥在军中,定能杀敌制胜。
方才被冷水浇透的心,生出一点微弱的火光。
然而,耳边却响起掩不住喜意的话语:“当真?摄政王如此忠于朝廷,竟也是个忠臣?”
沈栖烟浑身一僵,不敢置信的抬头。
却见秦镇疆眼里虽然依旧心疼,却添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满意:“看来,从前是我看错了他,这几日,我的敲打与告诫,也是有用的!”
“外祖父,你在说什么?莫非你也赞同他?”沈栖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不是秦镇疆的体温如此明显,她险些要怀疑,他是被人夺了心舍。
否则怎能说出此等荒谬之言?
秦镇疆望向她的目光依旧慈爱,轻轻的拍了拍她
的后背:“烟烟,你有所不知,当今陛下乃是受闲王蛊惑,并未参与陷害你父母之事。”
沈栖烟猛地推开他,逃离了他的怀抱。
她的泪水凝固在眼眶之中,甚至没有心情再哭,只觉得原本温暖安心的家与家人,如今景物未改,却让人觉得犹如身在暴风雨之中的甲板,万分动荡不安。
见她不哭了,秦镇疆解释的嗓音再度响起,同样夹杂着欣慰:“而盛景廷没有趁机篡取皇位,正说明他残暴的外表之下乃是一个品性端正,忠君爱国之人,以往我最担忧的便是他人面兽心,经此事后,我也能放心的将你交给他。”
心中的火光彻底熄灭。
回应他的,是沈栖烟不敢置信的喃喃:“外祖父,你疯了吗?”
“是皇帝和闲王一起杀害了我的家人!哪怕皇帝没有亲自动手,那也是他纵容了闲王,盛景廷不杀他是是非不分,你却跟我说什么忠君值得托付?!”
这个世界简直疯了!
秦镇疆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犹如当头棒喝:“烟烟,再怎么样,他都是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刻在将军府的祖训。
莫说皇帝乃
是被臣子蒙蔽,就算是他真的一时迷了心窍,害死沈县令全家,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被摄政王压得太狠。
忠君,是压在将军府肩上的荣光与重担,他希望沈栖烟能明白。
沈栖烟不明白,也不愿明白。
她听着这荒谬至极的言论,只觉得外祖父的面容都变得无比陌生,连素来镇定的素质都要维持不住。几乎要尖叫起来:“皇帝又怎么样?外祖父,是他们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从前没有这么愚忠,你是支持我复仇的呀。”
这想法怎么会突然改变呢?
“那是误会。”秦镇疆见她反应这么激烈,更是心疼,“那时,我是以为陛下真乃昏君,闲王包藏祸心,而摄政王权势如日中天,若要夺位无人能拦,我,纵有忠君之心,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的局势不同了!”
现在的局势是,陛下清清白白,闲王已经伏诛,而原以为是最大威胁的摄政王,竟是披着残暴反贼皮,实则忠君的性子。
沈栖烟身子晃了晃,血液犹如逆流。
脑海之中像是有一根线,将之前的线索全部串上。
原来,秦镇疆从前看不惯盛景廷,多少
也是因为觉得他是个想要谋反的反贼,定然品行不端。
因此,听见盛景廷不想杀皇帝时,才会那么的惊喜?
原来,她所以为的两座靠山,从始至终,都没有认认真真的,将她的复仇,当做一件需要拼尽性命执行的事情吗!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她的目光,竟隐隐带着绝望。
秦镇疆感慨之余,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上前谆谆教诲道:“烟烟,若你那对养父母得知,凶手已然伏诛,陛下对他们只是误杀,定然也会安息的。”
沈栖烟面色苍白,已说不出话,只是摇着头,往后退:“外祖父,皇帝对闲王有纵容之责,你怎能就这样轻飘飘的一笔揭过,反而说他是清白的呢?”
她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他的忠,竟不是忠于这个天下,而是对一人的愚忠!
秦镇疆眉头轻轻一皱:“那你要如何?烟烟,咱们秦家的外孙女,可不能不如摄政王懂事。”
“总不能,真让陛下赔命吧?他日理万机,就如我们行兵打仗,不慎害死几条人命,乃是常事,若因为这种无头事端而赔了皇帝的脑袋进去,岂不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