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光初破晓,沈云手持杜煜所赐的令牌,率领麾下精锐士卒来到了招福寺。
他此行的目的,更像一场例行公事,也没想过真能从寺监口中问出什么线索来。
皇城司的严密盘查已然在前,连那些手段高明的探子都未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自己这边就更别指望了。
但既然领了法令,好歹也要装装样子不是。
招福寺的寺监是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僧人,法号圆通。
沈云一干人来到此处时,圆通大师正于大雄宝殿内缓缓讲经。
见门楣旁站着一排军卒,圆通大师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轻轻挥手,示意座下众弟子合十退散。
待僧侣们离开后,大殿内仅余沈云一行与圆通大师。
圆通对着沈云施了一个佛礼,道:“小郎君所来何事?”
沈云亦是恭敬回了一礼,从怀中掏出杜煜给的令牌,解释了一番。
圆通大师并未急于细看那令牌,,只是面露慈悲道:“小郎君若有疑惑,但说无妨,老衲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寺监如此客气,沈云也不想刁难他,只是随口问了几句,便带着麾下的士卒在寺内胡乱转悠起来。
刺驾案的根结不在招福寺,问这老和尚根本就是白问。
毕竟,那唯的线索早就随着万佛塔的那一场大火一同烟消云散了。
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沈云也有些头疼,自己该如何对杜煜回复呢?
“沈兄。”
就在沈云沉思时,沈奕也带着一队人马寻了过来,对着他说道:
“我问了寺内大小僧众,都没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兴许我们可以去廷尉府的案牍库看看。”
这个结果和沈云的结论差不多,在招福寺中肯定是查不出什么所以然的。
沈云点了点头,说道:“我亦曾向那寺监探问,他倒是直言不讳,自谦不过一挂名寺监罢了。此招福寺,身为皇家寺庙又是雍王所建,他实际上管不了事。”
“既然如此,沈兄,咱们可要去廷尉府的案牍库,那日的行军调令廷尉府应该有备份。”
沈云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说道:“不去。”
“为什么不去?沈兄难道不好奇吗?”
“令尹许诺我查案之余可去北郊习练骑射,我要去练习马术了。”
沈奕不解的说道:“马术什么时候都可以练,但沈兄不觉得这个案子更有意思吗?”
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沈云就发现了这位叶邑沈氏的公子与莫侯景有个共同之处——话痨。
自案件调查开始,沈奕便如同被解锁了话匣子的机关,言语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事事都要征询沈云的看法。
除此之外他还有旺盛的好奇心,凡事都要刨根问底。
从最初的“沈队正,您对此有何高见?”到后来更为亲近的“沈兄,你以为如何?”
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话也越来越多了。
沈云不由的怀疑,莫非这世家子弟之中都是话痨,即使是王瑃话也挺多的。
沈云的本意就是扰乱调查方向,让杜煜不要把心思放在法华寺的案子上,他个人对调查案子没太大的兴趣。
于他而言能带薪摸鱼,还不耽搁自己练习骑射,实乃不可多得的惬意,所以他转身就要离开。
见沈云转身要走,沈奕略一沉吟还是快步跟上来。
“从之兄,你不是要去案牍库调查吗?”
谁料沈奕竟晃着脑袋说道:沈兄言之有理,今日时辰已晚,贸然行动恐会打草惊蛇,明日上午再去吧。再者,我也确有许久未摸弓了,亦是手痒难耐。。”
方一出城门,就见任权儿、刘大郎以及曹家兄弟几人等在官道旁了。
几人见到沈云都是面带笑意的迎上来。
然沈云神色却凝重如墨,不苟言笑,身旁还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年轻儒生。
对于众人的热情招呼,沈云恍若未闻,径自跃上黑风,鞭影一挥直向北郊绝尘而去,那年轻儒生见状,亦是迅速反应,轻盈跃上马背,紧随其后。
只留下一路尘土与四人面面相觑。
“大郎,跟在云哥儿后面的是何人?”
“我怎的知晓。”
曹豹却神神秘秘的凑上来说道:“我私下揣测,此人或许与云哥儿有旧债未了,不然怎会如此紧迫相随.....”
。。。。。。
就在几人朝着北郊而去的时候,京兆府正派府崔町的府上,一群亲信聚集在崔町身边,似乎是在商讨着什么。
崔町此人虽然出身九姓之一的博临崔氏,但是他出身旁支,起家官是从黄门郎做起的。
所谓的黄门郎,说白了就是看守宫门的,比之金吾卫要稍微高级一点的卫兵,也是当年宣武皇帝见崔町身的相貌不凡,便提拔了他一手。
所以类似崔町这一类的恩幸官员,自然被宗室和公卿看不起,当年崔町与朝中另外一官员争卫尉卿一职时,襄城王就在朝堂上指着他说道:“那厮乃阍者,岂能尉卫?”
阍者,意思就是守门之贱者也。
襄城王提及崔町初入黄门郎时的过往,意在贬损,但是崔町依旧面不改色。
不过这些都是崔町在罢黜之前的事情了,因为其子崔器穿甲械斗,崔町为护子心切,失手之下,将一名校尉拷打致死。
虽得崔氏主脉鼎力相助,免去死罪,却终究难逃官帽落地的命运,一时之间,风光不再。
自此,崔町心志未改,誓要东山再起。他四处奔走,遍访权门,几经波折,终是打通了关节得以复起。
及至京兆尹之位空悬,他又将近些年来搜刮的钱财尽数尽数献于雍王,终于得到了京兆府令尹的职位。
此时此刻,雍王命他务必查清城中命案,无奈之下他才不得已召集了手下心腹,全力调查这两起案子。
崔町深知,仅凭这区区三十多门客想要在这错综复杂的案情中抽丝剥茧,无异于蚍蜉撼树。而京兆府的那些推官,指望他们,无异于缘木求鱼。
因此他只好一直向雍王求助,毕竟雍王身负膘骑大将军一职,便从禁军中调集了一部分人手供他驱使。
崔町一面让人查阅卷册,最后决定从法华寺的案子开始调查。
然而,他的属下在法华寺调查了一整天,凶手是怎样潜入法华寺杀人,又是如何在宵禁的洛京城内着甲逃跑的,依旧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崔町闻讯,怒不可遏,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
将手下门客全部驱赶出去后,儿子崔器这才凑上来问道:
“阿爷,儿闻杜煜已着手调查招福寺那桩刺驾的案子了,华寺一案错综复杂,不如我们也去追查招福寺刺驾的案子?”
崔町凝视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他呵斥道:
“若非你屡屡闯祸,牵累家族,你阿爷还在卫尉卿的位置上!又怎么会来查这些鸟事!”
言罢,他扬起手掌,作势欲打。
崔器见状,身形一闪,敏捷地避开了崔町挥舞过了的巴掌。
等到崔町气消之后,崔器又凑上来说道:
“阿爷,您莫动怒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崔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中翻涌的情绪,目光复杂地望向崔器,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不是我要查法华寺的案子,实则是雍王殿下有令不让我碰刺驾案。”
“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