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砖石寒凉,可以从脚底直达心房。
萧定安盯着她慢慢说道:“本王自始至终答应你的事就一件,帮你报仇。”
喑贵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意识到从始至终她对萧定安的认识就是错误的,黑夜里的萧定安哪儿有半点温润良人模样?分明是一条随时能要人命的毒蛇。
她讥诮道:“所以呢?从始至终都是利用?你今夜不是来找我谈心,更不是放我走的吧?”
宫墙之外,夜色渐浓,寒风凛冽,喑贵人的手渐渐朝萧定安唇边伸去,被萧定安躲闪而过。
萧定安不冷不热的回道:“求人帮你办事总是需要代价的。”
她不依不饶的要再抚上萧定安的脸,含泪道:“定安,我累了,今夜月色好,不如你在与我纾解一番罢?便是粉身碎骨的代价我也认了。”
喑贵人目光迷离柔情,如春水衔着桃花。
萧定安往后退一步,蹲下。
他打开喑贵人放染甲的妆箧,说道:“幸而本王有一位略通医术的朋友,否则今夜就死在了这里。”
“女子爱以凤仙花染甲,可你的染甲里放了别的东西。”萧定安将烛台举在染甲前,“这颜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明了,边缘泛蓝。”
萧定安不紧不
慢的松开手。
火烛落进染甲箧里,微末的火光碰着油脂后迅猛窜起,热气扑腾在喑贵人的下巴上,窜进眼睛里,熏得人泪流不止。
迅猛的火势不过须臾便油尽灯枯。
萧定安道:“你在这里杀了本王不怕当即就被羽林军乱箭射死?”
喑贵人的两手准备都被揭穿,她无奈的坐下,说道:“那我也要拉着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人一起死。”
她歪头看着萧定安,语气满是揶揄,“你说求人办事需要代价,代价就是我的命吧?”
“你知道太多,本王不得不杀你。”
萧定安从袖中拿出匕首,“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为何要配合你?”
萧定安缓缓道:“因为你没得选,而本王找到了你的家人。”
她的手从广袖里伸出,指尖触碰到刀刃,“林白虽然死了,可他的人却会一直守着我的家人,你如何能找到他们?”
“林家满门被抄,和林白有关的一切人事都该查的清清楚楚,他们现在还没死,能保护好他们的只有本王。”
萧定安拿出一份文书出来。
是南钺还未灭国时她家人的身份证明。
“你的身份可不简单。我当林白为何会突然保你,难道只是为了送人入宫做眼
线?”
萧定安摇摇头,“可以选的人太多了,他是南钺皇子,没必要让南钺遗民入宫,这于他保护身份不易,可是他偏偏选中了你。”
萧定安指着文书上她母亲的姓名,“当我拿到这份文书看到你母亲也姓林时我便有了答案。”
他的语气阴森,让夜里的寒凉更加显着,“因为你和林白是表亲啊,所以你绝对不会出卖他,宁可自己死也要保全他。”
喑贵人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恐,一直以来半掀着注视萧定安的眼皮长出鸡皮疙瘩。
面前的人恐怖如斯,最后一点念想被放到台面,她没了和萧定安谈条件的砝码。
一年前他就在布这个局了,从灭掉林家,收归兵权到永安帝病重,他一步步走到了没人可以抗衡的位置。
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借自己的手被他搞得半死不活,而唯一愿意指证他的人也即将离去,他登基不登基已经无甚差别了。
喑贵人最终还是选择接过刀,说道:“萧定安,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总有一天会有人将你的军。”
“可惜,你等不到那天,也永远不会有那天。”
她将刀尖对准自己,缓缓抽进。
宫里的夜,始终寒凉。
正当此时,萧定安却突然走
近,说道:“急什么?总归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急再帮本王办件事。”
喑贵人的手猝然停止,语气愤愤,“萧定安,你不要太过分了!”
萧定安眼中的讥讽弥漫在整片夜色中。
恨他的人骂他的人太多,萧定安早已习惯,吐息之间还是淡淡的。
早在他开始利用喑贵人时就想过她的结局,其实她也不是非死不可,但这两夜萧定安和她见了面后却越加坚定她非死不可的想法。
这女子和林白一样,嫉恨心极强,一旦认定了你是敌对的,不管用何种手段都要进行报复,心中没有大是大非的原则。
没有一份柔情和退让的人在他这里非死不可。
其次,林白做的不少事这喑贵人都知情,甚至暗中助他,身上背着人命,死得不冤。
“过分?你暗中给本王的父皇下毒手段就光明磊落?你适才还想杀死本王就不过分?你该庆幸你没有把你和本王来往的事告诉林白,不然死的人可就不止你一个人。”
“做事有成有败,谋害皇帝这种事我告诉他和害他有何异?”
萧定安道:“你的死因须得是畏罪自杀,死在我父皇床边是最合适不过的,过一会儿我的羽林军就会放松警戒,要杀一个和你
有仇且病重的人应该很容易吧?”
“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好,那个曾和你产生过绵绵情意和本王长得像的男子我也会照顾好。”
喑贵人迫于现实低头,“殿下的吩咐我记住了,多谢殿下高抬贵手。”
他起身,将被内里凤仙花染甲被烧尽的妆箧扔在门外,说道:“就当是杀了本王的父皇一命抵一命。”
江府,李彦找到江尘兰,告知她萧定安要做的事。
李彦替萧定安说了两句话,“其实定安并非你想得那么冷漠无情,他要杀的人都是死有余辜。譬如那位喑贵人,背后的身份可复杂,她愿意帮定安也是有原因的。所以江小姐,你别生定安的气。”
“我知道,他进宫杀贵人,叫他保全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江尘兰捧着医书慢慢答道。
李彦又道:“定安还是很记挂你的,我从没见他在谁面前这么卑微。”
江尘兰放下医书,有些好笑的道:“也不是我叫他卑微的。”
两人对视不过一秒,宫里敲响了丧钟。
江尘兰道:“现在不仅喑贵人死了,他的父皇也死了吧?”
她看着皇宫的方向,心里悲悯丛生。
一阵寒意从她心口掠过,萧定安真是越来越叫自己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