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什么?
老皇帝表示自己确实不是很知道。
“可无论如何,朕这些年对你的宠爱,并不全是假的。”
白琰笑了笑,不欲再跟他争论:“诸位,本宫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深知自己从来就不是当太子的料,父皇昏庸无能,我身为太子,不能劝谏,无法更正,他不配做皇帝,我也不适合做太子。”
众人听着白琰这番话,知道他这是准备把位置让给陆焕了。
难免有人会多看陆焕一眼。
两年前,陆焕入京之时,所有人都觉得白琰坐不稳太子的位置,这储君之位,迟早是端王白子渊的。
可是两年过去,白子渊放逐出京,如今又下落不明。
白琰倒是确实不贪恋太子之位,可谁能想到,陛下会有这么多的私生子,而储君,也是陛下的私生子。
是几乎在整个大楚都臭名昭着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焕。
他……
臭名昭着这四个字在众人脑海中回响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愣了一下。
现在的陆焕,还是臭名昭着么?
或者说,他有做过任何让大家唾弃的事情么?
他杀了陆家全家,可陆家原本就是他的仇人,他也不是陆家子。
他监察百官,手段残酷,肆意弄权,可经他之手办的案子,除了手段残忍些,倒没听说过有冤假错案。
至于百姓,百姓们更是不在意这些了。
陆焕查案,从来没查到过他们头上,他们只看到锦衣卫浩浩荡荡抄了谁家府邸,虽然害怕,但更多的还是看乐子。
至于现在,太子支持陆焕,风行将军的遗孤也支持陆焕。
苏家跟陆焕捆绑在一起,苏绛雪更是和陆焕一起守住了京城。
陆焕上前一步,眼中露出嗤笑来,手放在龙椅上,半点没犹豫的就坐了上去:“这天下,当然该有能者居之,我成了皇帝,皇位没有落入他族之手,想必父皇心里也是高兴的吧?”
他说的坦然,老皇
帝眼睁睁看着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喉头,半天咽不下去,也喷不出来。
“可是——”还是有人觉得哪里不对劲,想开口,被周围人拦了下去。
“还是说,诸位要验明我的身份?”陆焕似笑非笑的看向众人。
没有人说话。
陆焕的身份是最不用验的,老皇帝自己都喊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验的。
可就在这时,老皇帝却突然神情大变,往日威严的脸上满是扭曲,眼睛瞪得老大,眼底也满是通红。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德顺公公大喊:“快闪开,陛下要发疯了,他要发疯了!”
下一刻,老皇帝果然如他的话所说,疯了一样暴起,将原本按着他的两个锦衣卫都掀开。
“住口,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你们想要朕的江山,是你们害了朕,你们这群疯子,你们才是疯子——”
他的手脚突然颤抖起来,朝着最近的一个人就去掐他脖子。
被掐住的大臣猝不及防眼珠子瞪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他是什么皇帝,疯狂去抠他的手指:“咳咳,你放开,你个疯子——”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他看了一眼陆焕,立刻就决定趁机落井下石:“你果然已经疯了,大楚怎么可能要一个疯子当皇帝?你快放开我,写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陆焕!”
老皇帝双眼通红的掐着他,死死不放手,锦衣卫也快速反应过来,上前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而老皇帝一双眼睛满是血红,他快速在殿内找着熟悉的身影:“苏绛雪,朕的熏香,朕的香囊,朕要——你快——给朕!”
他被锦衣卫死死抓着,整个人身子还是向前扑的,挣扎之间,口中口水都流下来,那样子实在难看至极。
德顺公公大喊:“就是这样,陛下一直在用熏香,老奴和太医院的人一直在提醒陛下,要他不要再用了,可是他仍然不顾江山
社稷,就为了缓解他的头疼。”
“如今陛下用熏香的次数太多了,已经神志不清,已经要疯了。”
老皇帝耳朵里嗡嗡的,听不到德顺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想要熏香。
不,不是熏香,是后来苏绛雪给他打针的那种感觉。
那种飘飘然,几乎要上天的爽感。
他这么多年的人生,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快意比那一针还要多,哪怕登基的时候,哪怕杀了白勇的时候。
他真的很想再感受一下。
他整个人都要朝着苏绛雪扑过去,只可惜,被锦衣卫按着,完全动弹不了。
就在此时,众人听到了尖叫声。
“啊——”冯贵人不知何时换了装扮,在人群中大喊起来。
众人不认识她,但看装扮,却知道她是后宫妃嫔。
“陛下发疯了,求陛下放过臣妾,求陛下不要再折磨臣妾了,臣妾要死了,陛下——”
她说完,似乎是被吓到了,整个人往地上一摊,眼皮儿一翻,就晕了过去。
苏绛雪皱了皱眉,不知道冯贵人在搞哪一出,她上前给冯贵人诊脉,果不其然,她是装晕。
但此时,却有更多的后妃朝大殿内在走过来,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眼泪。
“求陆大人放了我们,求陆大人让我们离开皇宫吧,我们实在不愿再伺候这个暴君了!”
老皇帝耳朵里嗡嗡响,听着女子的声音嘈杂哭泣,他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是目眦欲裂,拼了命的朝苏绛雪扑过去。
这样癫狂的样子,跟一头发疯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陆焕凝神,望着殿内冲进来的十几个低位妃嫔。
其余众人也都看着她们,很快,就听到她们轮流控诉,自己是如何被老皇帝强迫关入宫中,又是如何被他折磨。
老皇帝精神早就失常,时不时就嗜血暴怒,还弄死了好几个女孩子。
有人掀开自己手臂上的衣服,上面全都是紫青色的掐痕。
“我们只求一
条生路。”女子们哭哭啼啼。
有人小声道:“这不合适吧,毕竟是陛下的人,都封了妃嫔,要是私自放走,岂不是有损皇家颜面?”
就算老皇帝要没了,但陆焕也是老皇帝的儿子,皇家颜面,现在同样的他的颜面。
“诸位大人为国为民,难道我们就不是民了么?我们只是进宫谋生,却被陛下强行纳入后宫,这与遭人在大街上强抢有何区别?”
“我们只是求一条生路,陛下在登基之前,不也照样招惹过不少女子,甚至为他生儿育女然后抛弃?我们不求皇家为我们负责,只想离开,诸位就当我们也是被抛弃的一员,有何不可?”
先前说话那人哑口无言了。
就当她们是被抛弃的一员,在皇宫里生活,当真比被抛弃还要惨烈吗?
这群人闹了一场,老皇帝的罪名之中,又多了一条强抢民女,残忍嗜血。
冯贵人听着失态的发展,知道自己这么一闹,是闹对了。
京城疫病的时候,是锦衣卫和禁军守着宫城,让她们有所依靠。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可以救他们出牢笼,也只有陆焕和苏绛雪。
她乐意为老皇帝填上一条罪名,来换取从此之后脱离皇家。
像她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留在皇家,也跟地狱没什么区别。
老皇帝却顾不上这些,他满脑子都是药:“苏绛雪,你把药给朕,朕什么都答应你,陆焕要皇位,朕给,你要多少钱,朕都给你!”
老皇帝浑身颤抖,理智已经完全崩溃,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陆焕嗤笑一声朝众人道:“大家看到了,这样的陛下,什么时候把大楚卖了,一点都不稀奇。”
说罢,他招招手,锦衣卫将退位诏书双手递过来,陆焕捧着圣旨,朝老皇帝走过去。
众人忍不住站直了身子。
老皇帝理智破碎,毫不犹豫签字画押,又接过锦衣卫递来的玉玺,犹豫了两秒钟没到,在一
片惊呼声中,按下了玺印。
随后,他一下子把玉玺扔到地上去。
“快,给朕,给朕……”
他疯魔一般,浑身都抽搐起来,低声哀求,没了半点君主的风范。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皇帝,不记得这里有满朝文武看着他,不记得他被自己的儿子背叛,他被身上那股难受的感觉彻底击碎了。
“苏绛雪……”
没了人阻止,老皇帝爬到苏绛雪面前,死死抓着她的衣裙:“是朕不好,朕不该与西域合谋,朕不该害死你父亲,朕跟你认错道歉,朕欠你们苏家的,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你要多少银子朕都给你……”
众人都看着他,他这是把自己做过的事,全都给认了。
这副样子,比一个乞丐也好不到哪去。
苏绛雪静静的看着他忏悔,哀悼,但她知道,老皇帝不是知道错了。
他是被体内的毒瘾逼的。
他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只不过是为了要一针让他舒服的毒。
她等了很久,一直到老皇帝忍不住,朝她磕头。
一直到苏鸣玉上前,握住她的手。
“绛雪。”苏鸣玉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
毕竟,他是陆焕的父亲。
让他这么难堪,对陆焕,对苏家,都不是好事。
所有人都只会觉得,苏家在逼迫皇帝,痛打落水狗。
苏绛雪漠然的取出注射器,老皇帝眼神一亮,匆忙掀开袖子,谄媚的比得上任何一个奸臣。
一针药打入老皇帝的胳膊,没多久,他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瞪着天花板,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陛下已经疯成这样,诸位觉得,该如何处置?”苏绛雪冷声道。
她当然可以一直给老皇帝注射毒,时间久了,他也会死。
“既然陛下已经写了退位诏书,那么自然也不再是大楚的君主。”周渊想了想,上前道,“臣愿遵循先皇之意,奉陆大人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