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厉蓁蓁大致猜到了这个国号的深意。
宴瑾萱本想继续讲述,见厉蓁蓁似有所悟,便沉默等待。
厉蓁蓁声音抖动,眼含热泪:
“宴庭昭签订的契约,就是要献国世世代代都向漠北进献!
“那些其他国家进献给献国的贡品,宫中的金银珠宝;
“每年二十名,至少已经持续十多年被掳劫送往漠北的大献女子;
“他们利用毒蜂鱼肉剥削百姓,变相横征暴敛赚来的银钱;
“在各国安插细作,搜罗各国的军情乃至献国幽州的守备军情;
“幽州沦陷后,用来换取幽州百姓活命的赎金;
“科举舞弊,卖题赚来的赃款!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由他们这几个狼狈为奸之徒以及他们的子女经手;
“全都是由宴玄彰这个皇帝授意,给漠北的进献!
“怪不得,在诏狱中,马昱的庶女马颜夕看穿了宴芜的谎言,相信马逸舟并未认罪。
“还说我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
“马氏姐弟知道,马昱是得了献帝的授命,他们根本不是为马昱做事,而是为献帝效命。”
宴瑾萱赞赏道:
“厉大小姐果然聪慧,你与宴芜真的是天作之合。
“宴庭昭与漠北王签了世代进献的契约,宴庭昭还自称是‘儿皇帝’,大献就是漠北‘儿国’。
“但宴庭昭也有个前提——这契约必须保密,他要面子,要流芳千古,他的罪恶卑鄙决不能写进史书。
“因此种种进献,都必须要以其他名目暗中进行。
“宴庭昭在位十年便病亡,他传位宴玄彰时,我本还抱有一丝希望,我的双胞兄长与其父不同;
“他能够幡然醒悟,哪怕不公开宴庭昭的罪行,至少会攻打漠北,毁掉契约,救我们母女回家。
“但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宴玄彰。”
厉蓁蓁想起了在水牢中,马昱的那句“过刚易折”。
“当年宴庭昭只有一双儿女,一个儿子来继位,没有别的选择。
“可如今宴玄彰膝下枝繁叶茂,他有更多的选择。一开始,他看中宴景辉,立他为太子。
“他一定让马昱这个太傅在平日里教导时便潜移默化,想要培养一个能够继承皇位,也继承这个罪恶契约的未来国君。
“只可惜,宴景辉过刚易折,根本不接招。他与宴芜在政见上趋同,与宴玄彰背道而驰。
“于是宴玄彰便想要找个机会废了这个太子,扶植更像他,更能接替他继续做儿皇帝的宣王。”
宴瑾萱问道:
“这么说,最近这些时日在京城里到处缉捕我们的,就是宣王?”
“是。你们母子逃离漠北,漠北已经把消息传到了京城,所以献帝才会派出心腹宣王搜捕。
“这一路逃回来,你们一定经受太多了困苦,如今还要躲在这样的地方……”
宴瑾萱拍拍厉蓁蓁的肩:
“一路辛苦都好说,在漠北苟活这么多年,这点辛苦磨难都不算什么了。”
曲夫子注意到崔展嘴边有血,脸上有泪,惊讶问道:“你这是……”
厉蓁蓁后知后觉,崔展这才彻底弄明白,自己的亲姐到底缘何被掳到漠北,惨死异乡,自然悲愤难当,竟然咬破了嘴唇。
“夫人……”崔展哽咽开口。
宴瑾萱摇头:“别叫我夫人,我从来都不是谁的夫人。你们都叫我瑾萱即可。”
厉蓁蓁觉得不妥:“可您毕竟是长辈。”
宴瑾萱莞尔一笑:“按辈分算,我与宴芜是同辈,自然与你也是同辈。叫我瑾萱吧,这个名字是我母亲起的。”
“瑾萱,”崔展也顾不得这么称呼是否得体,急切问道,“您在漠北可曾知道,被送往漠北的大献女子中,有个叫做崔玲的女子?”
宴瑾萱想了想,点头道:“听说过这个名字。大概是十多年前吧。”
“我是崔玲的亲弟,她,她是否还……”
崔展不死心,仍抱有一丝希望,世上唯一亲人还活着。
宴瑾萱摇头:“抱歉,我能确认,崔玲已经亡故,请节哀。”
“她是怎么死的?”崔展必须要问个明白。
宴瑾萱肃然起敬道:
“崔玲与其他一同抵达漠北的十九名女子一起,火烧营帐,与漠北军将领八人同归于尽。”
厉蓁蓁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能够看到那惨烈的场景。
地窖里静得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崔展的尤为剧烈。
“不愧是她。”崔展流着泪苦笑。
许久之后,宴瑾萱感叹道:
“唉,只可惜当年没有宴芜那样的人,敢于孤身潜入漠北军营,拼命搭救献国女子。”
厉蓁蓁终于明白为何宴瑾萱会信任和赞赏宴芜。
“您在漠北,曾与宴芜有过接触?”
“是。宴芜受伤躲藏到我帐中,是我帮他包扎,引开追兵。
“他听出了我的口音,黑暗中却没能看到我的面貌。他以为我也是被掳来的女子,要带我走。
“可我拒绝了,一来是因为当时我的正儿患病,我不能丢下他;二来,宴芜若想要成功带走数名女子,必须有我的帮忙。
“当时我只知道他叫宴芜,本来以为他也是宴玄彰的儿子。
“后来听漠北人谈起献国的事,才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母亲是磬国公主冷琇莹。
“那些年,他们母子的日子,拜宴庭昭所赐,也甚是艰难。
“我与宴芜都算是运气好的,最终活了下来。”
厉蓁蓁想到宴芜,若是让他知道宴庭昭的罪行,知道自己背负着灭国的血海深仇,会是如何愤怒,如何打算。
“我们母子好不容易逃回来,我原本的计划是找到宴芜,告知他真相;
“请他帮忙去漠北,夺回宴庭昭当年甘愿当儿皇帝的契约,作为物证;
“再由我来作为人证,指控宴氏与厉氏、陆氏、马氏的滔天罪行;
“让这些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伏法,遗臭万年。”
曲夫子叹息道:
“可事有不巧,偏偏溯王竟然同马昱的女儿一同去了幽州。
“老朽这里始终不是能够长久藏身的地方,宣王的人早晚会搜来。
“无奈之下,老朽只能寻厉大小姐来帮忙。”
厉蓁蓁当即做主:
“现在我是厉府唯一的主子,去我那。我来保护二位的安全。”
宴瑾萱问道:“直至宴芜归来?”
厉蓁蓁摇头:“无需等他归来,你要做的事,不是非他不可,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