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女毒谋》 第1章 病入膏肓 “碧桃,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病榻上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小姐,四月初二了。” “还有三天,我嫁入侯府便满一年。 “本以为是嫁得如意郎君,却落得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厉蓁蓁颤抖的手从脸颊上划过。 打从半年起,定北侯陆秉文便严令整个侯府,不许给侯夫人镜子。 昨日,趁陪嫁丫头不在,有人偷偷在门口放了一面小小铜镜。 “小姐,难道你已经……” “我已经看过自己的模样了,与想象中差不多,形如夜叉,色如茄瓜。无妨,相貌而已。” 碧桃愤愤起身,“是哪个不长心的下人犯了疏忽,我这就去禀告侯爷。” “没用的……” 厉蓁蓁听说陆秉文这半年来一直宠爱妾室杨氏。 听说那是个嚣张跋扈又来历不明的歌女,恃宠而骄。 镜子应该就是她的手笔。 碧桃正要开门,门开了。 一位穿着华贵的美妇人和孙婆婆先后闯进来。 厉蓁蓁了然,这便是传说中貌美又嚣张的杨氏。 “妹妹早该来探望姐姐,可侯爷不许,说姐姐患重病,形容大变。 “侯爷怕姐姐状似妖怪的模样吓到妹妹,也是怕姐姐的怪病沾染妹妹。” 厉蓁蓁将死之人,不气不恼。 孙婆婆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上前。 “妹妹心疼姐姐,特意差人重金买来补药。孙婆婆,伺候夫人服药。” 碧桃拦在孙婆婆身前: “戚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他的疗法极为严格,切忌服用其他……” 孙婆婆把药放在桌上,转身给了碧桃一个耳刮子。 碧桃站直,依旧挡在厉蓁蓁身前。 杨氏捂嘴咯咯娇笑: “姐姐真是好胆量,竟然没在对镜之时把自己吓死。我若是这副尊荣,早就自我了断了。 “姐姐生不如死,妹妹心有不忍,这补药能帮姐姐即刻解脱。” 孙婆婆一脚踹开碧桃,再度端起汤药,阴笑靠近: “夫人,今儿个这药您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厉蓁蓁强撑着苦涩的笑脸道: “妹妹何苦如此心急,我这条命早就被阎王登记在册,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区别。” “早几日晚几日,对姐姐来说并无二致,对妹妹来说却是天壤之别。 “妹妹已然来晚,这最后的机会绝不会放过。姐姐,喝药吧。” “姐姐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便是再度转世为人,都会记着回来报偿妹妹的美意。” 厉蓁蓁气若游丝,这话却也说得掷地有声。 碧桃倏地起身,抢身于孙婆婆面前,端起汤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完,碧桃得意畅快: “夫人病入膏肓,既是千金难求的补药,便无需浪费在夫人身上。 “奴婢照顾夫人一年,辛苦得紧,却不得奖赏,这补药权当是赏赐给奴婢了吧。”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孙婆婆反应过来,又是一个耳刮子招呼过去。 碧桃一口汤药呕出来,喷在孙婆婆和杨氏身上。 杨氏惊叫,仿佛那汤药能够渗透衣衫,渗入皮肤一般,匆匆逃离。 厉蓁蓁强撑身体用力,从床榻上跌下,艰难爬到碧桃身边。 “碧桃,你这是何必,我已经是将死之人……” 碧桃又呕了几次,呕出大半黑色汤药,蜷缩抽搐。 “小姐,奴婢打算假死,回厉府请大统领来救小姐。 “小姐病得蹊跷,大夫越治越严重,定是侯爷……” 厉蓁蓁哭着摇头: “傻姑娘,母亲和妹妹都曾前来探望,可她们只说让我安心养病,说这是父亲的意思。 “你本可以在我死后寻个好出路的,这是何苦?” “夫人是继室,二小姐是继妹,她们对小姐……定是他们并未把小姐的事如实转告大统领。 “小姐,你一定要撑住。碧桃一定能撑到回厉府,对大统领秉明一切。” 门外嘈杂,孙婆婆带领着四名仆役折返回来,一席草席丢在地上。 厉蓁蓁眼见碧桃闭眼,一动不动,便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襦裙盖住碧桃呕出的大半毒药。 碧桃用性命为她拼一线生机,她绝不能辜负。 “快把人给我裹了,丢去乱葬岗。” *** 这两日,厉蓁蓁都坐在窗前盯着朝华殿的院门。 她等到了来人,却不是父亲。 厉夭夭脚步轻快,笑意盈盈走到厉蓁蓁面前: “姐姐失望了吧,来的不是父亲。 “妹妹奉父亲之命前来嘱咐姐姐,安心在侯府养病。” 厉蓁蓁如坠冰窟。 她心痛的不是自己没能得救,而是碧桃的一条性命竟换来如此结局! “碧桃呢?”厉蓁蓁咬着牙问。 “碧桃这个贱皮子,竟然假死,硬是从乱葬岗连滚带爬,爬回了厉府。 “父亲听了她的胡言乱语,气得下令将她杖毙。到最后,也不知她是死于杖责还是毒发。” 厉蓁蓁急火攻心,一口血呕出来。 “碧桃的尸首呢?” “碧桃口出狂言,竟然污蔑姐姐的怪病是定北侯一手炮制。 “父亲下令,暴尸悬挂于菜市口,以奴才背主的罪名接受百姓唾骂羞辱。” 厉蓁蓁一把抓住厉夭夭的衣袖: “你们明知道这不是污蔑! “你们早知道会是这样,所以当初你本已经抢走了嫁入侯府的机会,却又拱手相让!” 一年前上元节灯会,陆秉文与厉蓁蓁惊鸿一瞥,捡到了厉蓁蓁绣的手帕。 第二日陆秉文便亲自登门求娶手帕的主人。 陆秉文才貌双绝,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 厉蓁蓁对他一见钟情。 可无奈亲生母亲早故,继母给父亲吹枕边风,硬是颠倒黑白,说手帕是厉夭夭所绣。 单从样貌来看,厉蓁蓁英姿飒爽,厉夭夭则是柔媚袅娜。 想来男子都喜欢窈窕淑女,原本厉蓁蓁已经认命。 却在下聘书前一日,父亲厉高远突然良心发现,说是昨晚厉蓁蓁的生母托梦,责怪他毁了他们女儿的好姻缘。 如此这个嫁入侯府的机会才又还给厉蓁蓁。 “想必父亲就在那时得知了定北侯真正用意,他竟以我母亲托梦为由,亲手把我推入地狱!” 厉蓁蓁早就对父亲起了疑心,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承认。 可怜碧桃仍相信父女连心,相信父亲只是被继室母女迷惑,以命相博。 “唉,我也好奇定北侯为何要如此折磨娶回家的夫人,父亲为何默许。 “我也问过父亲,却惹来父亲一顿责骂。 “姐姐,你临死前可一定要问个明白,不要当个糊涂鬼。 “若是问到了,别忘了给妹妹托个梦啊。” 厉夭夭笑着扬长而去。 第2章 真以命换命 亥时,陆秉文带着名医戚千志一同前来,继续施行放血疗法。 厉蓁蓁每日服下他特制的汤药,每隔七日放血一次,引出淤毒。 这一次,戚千志的匕首割在厉蓁蓁遍布刀痕的手臂上,放血的时间格外长。 厉蓁蓁眼看着深红色的血液不断滴落在白瓷碗中,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点点死去。 “这根本不是在救我,是在害我,到底是为什么!” 厉蓁蓁抓住陆秉文,发出鬼魅般的吼叫。 厉蓁蓁想活,人之将死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活。 她想活着得一个答案,活着看那些践踏她的仇敌死! 陆秉文喜形于色: “要不是为了救我的至爱,我怎么会娶你这么个男人婆?本侯懒得浪费口舌,你便当个糊涂鬼吧。” 仿若须臾之间,又好似千年之久。 厉蓁蓁再度睁开眼,眼前近在咫尺之人还是陆秉文。 厉蓁蓁本能抬臂,双手猛地箍住陆秉文的脖子,死死掐住,运全身力道于手掌之间。 陆秉文处变不惊,也不怒。 倒是厉蓁蓁自己惊愕不已。 她的怪病好了吗?怎么会有如此力气? 陆秉文是武将之后,轻松反手控制住厉蓁蓁,宠溺柔声细语: “柔儿,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便可白首不相离,厮守一生。” 戚千志上前,跪地大声恭贺: “恭喜姑娘,大事已成,您身上的血藤之毒已经彻底解了!” 厉蓁蓁四下打量,她置身于一间陌生而又特殊的居所。 这房间一半是华丽奢靡的寝殿,另一半是铁链牢狱,十分诡异。 柔儿是谁,这是哪里,血藤毒又是什么? 厉蓁蓁心中每当升起一个疑问,脑子里便自动呈现答案。 “柔儿”名唤穆绾柔,是四年前因通敌叛国被判灭门的前任鸿胪寺卿穆澄之女。 穆绾柔倾国倾城之貌,陆秉文对她一见倾心,冒死罪救下穆家姐妹。 当夜,陆秉文便以救命之恩胁迫穆绾柔以身相许。 穆绾柔却是个刚烈性子,宁死保清白,服下了随身携带的毒药血藤。 然而让穆绾柔始料不及的是,这血藤之毒却不是什么立即毙命的剧毒,而是慢性毒药,让人备受折磨。 但好在,却也让陆秉文不敢近身。 穆绾柔频频寻死,陆秉文便改造了这秘密寝殿用以囚禁。 第四年,陆秉文寻来西域名医戚千志解毒。 戚千志提出了一个以毒攻毒之法—— 寻一女子为药人,每日服下毒药冰清草,用身体化毒,使药性入血。 再把这“药血”给穆绾柔服下,如此持续一年,便可解毒。 一开始,穆绾柔抵死不肯饮血。 陆秉文便在穆绾柔面前凌虐折磨她的妹妹穆芙清。 穆绾柔心疼妹妹,无奈顺从。 她只求解了毒,陆秉文能够兑现诺言,放妹妹自由。 厉蓁蓁了然:原来陆秉文口中的至爱女子和她一样,都是陆秉文随意揉捏践踏的苦命人。 不可思议的是: 一心求死的穆绾柔本应活着,却死了; 一心想活的厉蓁蓁本应死去,却活了,活在了穆绾柔的躯壳里。 真真是以命换命! 陆秉文啊陆秉文,你千方百计换来的命,却不是你痴恋的穆绾柔,而是你弃如敝履的厉蓁蓁。 既然我活过来了,那么你便离死不远了! 苍天有眼,我重活一次的使命便是为世间除恶! 厉蓁蓁惊喜问戚千志: “真的?你是说,我彻底解了毒,可以重新活一次了?” 戚千志朗声答:“千真万确!” 厉蓁蓁放声大笑,痛快肆意,笑到泪流满面。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过生不如死,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陆秉文试探凑过来: “柔儿,经历这些年的苦楚,你可是想开了?不再拒我恨我了?” 厉蓁蓁还是躲闪:“是,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厉蓁蓁满腔愤恨,需要时间接受这个新身份,接受仇敌的亲近。 当然,陆秉文若是想要肌肤之亲,那是万万不行的。 厉蓁蓁新婚当夜便委身于这个龌龊恶毒小人,恶心至极; 好不容易换了个没有被陆秉文玷污的干净身子,她定要守住。 “也好。那你便在此休养两日,正巧我这两日要忙公务。” “我要见我妹妹,这两日便让她来陪我吧。” “这……” “你果然还是没有善待她?她是不是已经……” “当然没有。罢了,那便让她过来吧。” 一炷香之后,一道青绿色轻盈身影进门,来人直直扑进厉蓁蓁的怀里。 “姐姐,太好了,你的毒全解了,我们姐妹终于能够团圆了!” 厉蓁蓁推开穆芙清,注视着女子含泪的眼: “是啊,这一切真是多亏了那个药人。 “她若是在事成之前便被自己的模样吓死了,或者是毒发身亡了,那我又得重新开始,又是一年。” 穆芙清眨巴着大眼睛,不懂姐姐为何在重逢时刻先提及那药人。 厉蓁蓁笑着抚摸穆芙清的脸颊,似是好久不见,姐妹情深。 穆芙清却被看得、摸得毛毛的,小声试探: “姐姐,有何不妥吗?” 厉蓁蓁很想回答: 不妥!你本该是陆秉文要挟姐姐的人质妹妹,竟然在这寝殿外摇身一变,成了妾室杨氏; 你一心想要毒死药人,让亲姐无法解毒,你便得陆秉文独宠。 何谓早几日晚几日于你来说是天壤之别,现下全然明了。 若不是你,碧桃便不会死。 既如此,那便先由你这“药人”来解我这一腔愤恨之毒吧。 直接为碧桃报仇,杀了穆芙清吗? 也不妥。 厉蓁蓁既得了上苍恩赐的第二次生命,也应该给那些作恶之人一次改过的机会。 不消多,只一次。 若这穆芙清能得上天垂怜庇佑,陡然开窍,幡然醒悟,那厉蓁蓁便顺应天意,放她一码。 如若不然,厉蓁蓁便替天行道。 厉蓁蓁瞬间有了谋划,提议: “清儿,如今我的毒也解了,我们一起逃吧。” 穆芙清眼珠子滴溜溜转,似是在思考应对之策。 她自然不想逃。 “姐姐,我们是罪臣之女,侯爷说了,城门还张贴着我们的画像。 “而且陛下把搜捕我们的任务派给了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城司指挥使——溯王殿下。 “我们若是落在他手上,定会生不如死。” 厉蓁蓁幽幽地道:“生不如死的滋味我知道,妹妹却还是不懂的。” 第3章 姐姐聪慧 “对呀,而且一旦我们被发现了,会连累当初冒着死罪搭救我们的侯……” 穆芙清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口吐真言,赶忙捂嘴。 厉蓁蓁假装听不出穆芙清的真正含义: “连累最好!若是能让他在溯王的诏狱中受尽酷刑,也能解你我心头之恨。 “至于咱们姐妹,若是逃得掉,也是一线生机,总好过余生都做陆秉文的笼中鸟,苟活于世。” 穆芙清忽地笑了,像是恍然大悟: “姐姐说的是。可我们如何逃出侯府呢?” “清儿,你想办法给我弄到一剂剧毒,最好是断肠草之类。 “后天晚上陆秉文回来,我会假意顺从讨好,亲手为他熬制他最爱的槐花粥,把毒药下在粥里。 “彼时,你需要准备好咱们逃跑的细软,在殿外等候。 “等到陆秉文毒发,侯府大乱,我就前去与你汇合。” 穆芙清难掩欣喜之色: “还是姐姐聪慧。放心,我一定能弄到断肠草。” 厉蓁蓁心道:我当然放心,几日之前,就是你弄来的剧毒汤药害死了碧桃。 穆芙清离开后,厉蓁蓁佯装不舒服,遣门外的婢女小昕去叫戚千志。 戚千志提着药箱匆匆跑来。 “戚大夫,感谢这一年来你的悉心治疗,只是你可知道,你救的到底是何人?” “您是侯爷心尖上的人啊。”戚千志极尽能事地阿谀。 厉蓁蓁走到戚千志身前,浅笑问: “我这个心尖上的人,姓甚名谁?” “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姑娘身体无大碍,在下告退。” 见戚千志要逃,厉蓁蓁叫道: “你知道我是谁,我是罪臣之女,漏网之鱼,穆绾柔。” 戚千志一愣,不可思议地瞪着厉蓁蓁,惊讶她这个逃犯为何突然自报家门。 “戚大夫,你是定北侯的共犯,窝藏罪臣之女。 “而我的毒也完全解了,你再无用武之处。你说,侯爷还会留你到几时? “或者说,你也是侯爷心尖上的人?” 药箱落地,戚千志双手颤抖。 “为今之计,唯有你我二人合作。 “让我的毒还未彻底清除,保我清白之身;让你仍有用武之地,保你一条性命。” *** 早朝过后,英武殿内。 献帝宴玄彰单独召见定北侯陆秉文,以及献帝的十九弟、皇城司指挥使——溯王宴芜。 陆秉文与溯王皆二十二岁,皆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俊美郎君。 “十九,这些时日你追查赃银下落辛苦了。官吏贪墨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我大献建国不过二十余载,立国之本为民心安定。 “不是已经抓了一个知府了吗?诏狱那套你最在行,快审快结,这两日朕就要一个结果。至于失窃的脏银,罢了吧。” “臣弟遵旨。”宴芜不动声色,行礼应承。 那知府早已指证他的主子,京城中某二品大员,他今早递上去的折子里也明确了。 而献帝的旨意却是在二日之内审结。 其中含义再明显不过——这二品大员,献帝保了。 他早有预料,也早就习惯如此处置方式。 每次他这个皇兄交给他的案子,他总能抓到一些小喽啰,也总是仅限于此。 “对了,那两条漏网之鱼,还在水中逍遥自在?”献帝收起笑脸,不怒自威。 “臣无能,还未将穆氏二女缉拿归案。” 宴芜说着无能的话,却全无卑颜奴膝的架势。 “看来这搜捕罪臣之女的差事,急需一个帮手。 “十九,你便与定北侯合作,三月之内,朕定要看到……” 宴芜打断献帝,高声道: “三月之内,臣弟必定让陛下看到这二女的尸首。” “尸首?”献帝咳嗽一声,表示不满。 “陛下,大献立国不过二十余载,追捕罪臣之女就有四载,这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怕是百姓们会杜撰出许多荒谬话本,比如罪臣穆澄仍有党羽收留此二女云云,民心不安。” 宴芜说到此,不着痕迹地朝陆秉文轻微转身。 陆秉文余光看到宴芜的细微动作,悄无声息吞了口唾沫。 “所以,臣弟有把握,三月之内,以此二女尸首了结此案。” 献帝吃瘪,胸膛剧烈起伏。 “也罢。三月内,穆澄通敌卖国案就此彻底了结。朕不希望再听到有关此案任何言论。” 陆秉文快步退出英武店,一心只想着快回侯府。 “定北侯留步,本王想要请定北侯去皇城司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缉捕逃犯。” 宴芜快步而来,一脸让人不寒而栗的招牌假笑。 “殿下不是对此案早有打算了吗?要如何行事,全凭殿下一句话,在下马首是瞻。” “也好。哦对了,近些时日本王才听说定北侯夫人身患怪疾,深居简出。 “定北侯岳父也未曾亲自去侯府探望,定北侯也未请宫中御医前去诊治,夫人更未曾回过娘家……” 陆秉文面露怒色,打断道: “皇城司探事司负责的是民情舆情,怪案奇事,不想竟然探到了一品侯府!” 宴芜耸肩,无所谓地挑眉轻笑: “侯爷虽贵为一品侯,但也是大献子民,逃不过这个‘民’字。 “更何况,皇城司本就有为陛下伺察监察百官臣子、皇亲国戚之责。” 陆秉文理亏,无所辩驳,只好嘴硬: “这是定北侯府家事,不劳溯王殿下操心。” 宴芜笑道:“想必侯夫人必定是倾国倾城之貌,所以侯爷才怕被外人觊觎。 “本王见过的美人不少,无一入眼,想要一睹侯夫人芳容而已。 “再过几日便是厉统领寿辰,届时本王应该就能见到侯夫人了吧?” 陆秉文抿嘴绷脸,与笑吟吟的宴芜对视。 片刻后,他松懈笑道: “届时在下定会为拙荆引荐溯王殿下。” *** 陆秉文推门而入。 厉蓁蓁起身相迎。 “柔儿特意亲自下厨,答谢侯爷救命之恩。”厉蓁蓁满脸堆笑,迎合讨好。 “柔儿可是想开了?”陆秉文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厉蓁蓁。 “是。柔儿既然已经焕然一新,便想要好好活着,珍惜眼前人。” 陆秉文干笑两声,打量桌上饭菜,面露疑色。 第4章 反间计 “柔儿手艺生疏,侯爷见笑了,但无论如何是柔儿一片心意。” 陆秉文默默坐下,丝毫没有要进食的意思。 陆秉文不动筷,厉蓁蓁也不能动筷。 “我听小昕说,晚膳该有桂花粥,怎么……” “本来是有的,可是柔儿在煮粥的时候尝了一口,怎料被热粥烫到; “情急之下又打翻了盐罐,一锅粥就这样废了。” 陆秉文狐疑打量厉蓁蓁,随即欣慰道: “幸而你改了主意,弃了那锅粥。” 厉蓁蓁莞尔一笑:“话说回来,即便不是打翻了盐罐,也得弃了那锅粥。 “柔儿尝了一口,味道有些苦,许是那槐花还未成熟……” 话音未落,厉蓁蓁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陆秉文大惊失色,忙差人去找戚千志。 戚千志诊脉之后,震惊慌乱: “侯爷,姑娘中了断肠草毒!” 陆秉文涨红脸,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中毒剂量不大。姑娘,你吃过什么东西,且只服食了少量?” “我还未进晚膳啊。”厉蓁蓁莫名其妙。 陆秉文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槐花粥!” 厉蓁蓁恍然:“所以那苦味不是槐花的问题,而是断肠草?” 陆秉文一把揪住戚千志的衣领,“你可有把握能解?” “姑娘服食剂量小,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戚千志不敢直视陆秉文。 “只是什么?”陆秉文怒斥,“快说!” “只是刚刚在下切脉,发觉断肠草的毒性似是勾起了姑娘体内还未清除的冰清草。两种毒性混在一起……” 陆秉文目眦欲裂,“你解不了吗?” “给在下一些时日,定能解。 “只是这段时日内,毒性散于腠理,侯爷切不可与姑娘亲近。” 陆秉文强忍怒意,“她体内怎会还遗留有冰清草之毒?” 戚千志苦着一张脸,怯怯回答: “姑娘体内的冰清草毒本无大碍,至多三个月便可自行消散。 “在下以为此等小事不必告知侯爷,免得侯爷忧虑。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姑娘在这侯府之内会中了断肠草毒!” 陆秉文盛怒之下抓起桌上茶壶,朝着戚千志的方向砸过去。 厉蓁蓁委屈哭泣,转移话题: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在侯爷最爱吃的槐花粥里下断肠草?” 话音刚落,穆芙清气势汹汹闯进来。 看到地上摔碎的茶壶,她压住上翘的嘴角,扑到陆秉文身边: “侯爷息怒,还请侯爷手下留情!” 陆秉文绷着脸,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并不回应。 穆芙清柔弱无骨地依附上陆秉文: “侯爷一定要原谅姐姐,姐姐虽一直执迷不悟,总归会被侯爷的诚心感动的。 “姐姐,侯爷对你一片真心,你不要再辜负侯爷啦。” 厉蓁蓁又吐了一口血: “清儿,你在说什么啊?怕是你刚刚进来,还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戚千志适时解释断肠草之事。 穆芙清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姐姐,明明是你说要在槐花粥里下毒,毒死侯爷,然后同我一同趁乱逃离侯府!” 厉蓁蓁瞬间落泪,心痛地揪住胸口衣衫: “清儿,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你为何……” 陆秉文一把甩开穆芙清,冷冷瞪着她。 “侯爷,你一定要信我,我才是你的枕边人啊!”穆芙清楚楚可怜。 “枕边人?哼,怪就怪我不该被你蛊惑,让你爬上了我的床,生出这许多痴妄之念!” 厉蓁蓁又心痛望向陆秉文,“原来你们早就……” 陆秉文面露愧色: “柔儿,并非我自愿,而是你的好妹妹灌醉了我。 “她的样貌与你有几分相似,你又一直拒我恨我,我才……” 厉蓁蓁恍然道: “我懂了,妹妹此番定是为了我牺牲,毕竟过去我一心求死,曾多次求清儿帮我解脱。 “清儿为了成全我,代替我去侍奉你,还不惜以杀害那药人的方式帮我解脱。 “她曾去给那药人偷偷送去镜子,想要让她被自己骇人样貌吓死。 “一计不成,她便又生一计,去逼那药人服毒,却毒死了她的婢女。 “若是从前,我都理解。可自从我彻底解毒后,身心舒爽,便再无寻死之心。 “我这几日一直同她说,是天意如此,让我活下去,与侯爷厮守。清儿为何又……” 陆秉文讶然,又恍然大悟: “难怪,孙婆婆支支吾吾说不出那丫头是缘何而死,草草就把人丢去了乱葬岗。 “柔儿,你的好妹妹果真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既然你的毒解了,她便想要栽赃你意图毒死我,想让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却不想你打翻了盐罐,弃了那锅粥。” 穆芙清面色煞白,匍匐在陆秉文脚下哭诉: “侯爷,清儿没说谎,清儿对您的心,苍天可鉴!” 厉蓁蓁又是一口鲜血吐在鸳鸯被上。 “若真如你所说,柔儿在槐花粥里下毒,又怎么会自己中毒?”陆秉文反问。 “她故意的!她假意提出下毒逃跑的计策,就是为了引我入瓮!” “柔儿一直疼爱你这个妹妹,又怎么会以自己的性命去构陷你?” 穆芙清被问住了,无言以对。 陆秉文坐在床边,爱怜道: “柔儿,你只有我了,懂吗?至于那妒恨成魔的毒妇,怕是留不得了。” “不要!清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她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好,我答应你,留她一条性命。”陆秉文嘴角一挑,弦外之音甚是骇人。 穆芙清伴随陆秉文身侧四年,见过他的雷霆手段,了解他的心狠手辣。 她面如纸色,吓到失语。 厉蓁蓁佯装看不懂陆秉文阴恻恻的神态,感恩陆秉文的宽容。 两个随从拖着穆芙清瘫软的身体出去。 厉蓁蓁服下戚千志亲自熬煮的汤药。 递回药碗时,顺势把原本藏于被褥之间破掉的鱼鳔塞进戚千志的药箱。 几次吐血,厉蓁蓁都是趁陆秉文不注意咬破灌注鸡血的鱼鳔。 这注血的鱼鳔正是戚千志所供。 待到房间内只剩厉蓁蓁一人,她目露精光,嘴角上扬,心道: 穆芙清,你果然不负我望,自寻死路。 否则的话,还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呢。 你怕是要生不如死了,莫怪我没有当初你的“美意”,不给你个痛快。 第5章 竟成了自己的替身 翌日一早。 厉蓁蓁去找婢女小昕,敲侧击打听另一个陪嫁丫头月莲的去向。 月莲是碧桃的亲妹。 碧桃出事前后,她刚巧被罚去浣衣房,现在应该已经得知主子和姐姐的死讯了。 正打听着,戚千志带着月莲前来。 月莲被绳索束缚上身,一脸倔强不忿。 过去一年,厉蓁蓁样貌骇人,两个丫头却从未展露出一丝嫌恶,只有心疼。 厉蓁蓁曾几次提出为她们赎身,放她们自由。 她们却偏要守在厉蓁蓁身边无微不至。 月莲的亲姐为救她而死,她理所应当承担起保护照顾月莲一生的责任。 “戚大夫,她是?” “她是月莲。侯爷的意思,从今往后由她跟小昕一同伺候您。” “为何要绑?” “月莲是从前侯夫人,哦,就是那个药人的陪嫁丫头。 “侯爷让这丫头服下蛊毒,需每月定时服下解药方可活命,以免她斗胆伤害夫人。 “待到她亲眼见过蛊虫发作后再做打算,是否松绑。” 厉蓁蓁望向月莲,强忍心痛问:“为何非要她来伺候?” “侯爷的意思是,由她每日与您讲述药人的种种。 “您是侯爷心尖上的人,侯爷要您彻底摆脱过去的身份,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换言之,顶替那位药人。” 厉蓁蓁冷笑,“样貌不同,如何顶替?” “再过几日便是厉大统领的寿辰,侯爷会与您一同前往贺寿。 “届时有了厉大统领在众人面前接受您的叩拜,世人便皆会认定,您就是厉蓁蓁。” 厉蓁蓁强忍一腔怒火质问: “厉大统领为何会配合?他就不在乎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吗?” 疑问刚出口,厉蓁蓁已经在穆绾柔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 “其中缘由,侯爷也未曾告知啊,只是让在下如此解释。 “在下也会随同,向众人解释,正是在下研制的朱颜丹致使夫人样貌和声音有所变化。” 厉蓁蓁看了眼月莲,“再加上这个丫头一旁伺候,便天衣无缝了。” 戚千志点头,“是,总之侯爷已经为夫人打点好一切。” “哼,他还真是有心了。” 厉蓁蓁突然话锋一转: “之前你的配合让我十分满意,你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戚千志连连点头:“夫人有什么吩咐,在下都会从命。” “很好,那你便解了这丫头的蛊毒吧。” 厉蓁蓁延续穆绾柔的善良脾性,顺势提出这个要求。 “那蛊毒的配方是吴执事给侯爷的,在下不知道配方,无从着手调配解药。” “你不能从每月的解药中分析配方?”厉蓁蓁不死心,想求个更简单的解毒之法。 “如此便需要在下分解解药,那么月莲便失了此月份的解药压制毒性,一日之内,毒发身亡。” 厉蓁蓁无奈挥手,打发戚千志离开。 侯府执事吴朗坤是陆秉文的心腹,与陆秉文狼狈为奸。 厉蓁蓁把这个名字也记在了内心的复仇账本之上,排在陆秉文前面。 月莲冷哼一声:“用不着你假惺惺装好人。” 月莲同厉蓁蓁一起长大,又一样被厉府所弃。 在月莲看来,亲如姐妹的主子含恨而终,亲姐碧桃也惨死。 她无依无靠,深陷虎口,又身中蛊毒。 厉蓁蓁又怎么忍心这可怜的丫头独自承受这一切? “月莲。”厉蓁蓁走到月莲身侧,想要开口直接道明身份。 月莲被束缚上身,腿脚自由,趁厉蓁蓁不备,抬腿冲着厉蓁蓁的肚子踢过去。 厉蓁蓁本能转身避开,顺势以肩膀撞击月莲。 月莲失了平衡,向前冲出去好几步。 厉高远是武将出身,武功高强。 他本不许女儿习武,说女子习武无用,嫁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才是正途。 厉夭夭也说,习武会失了女子柔媚,身上的皮肉都硬硬的,遭男子嫌弃。 厉蓁蓁却口出狂言,说女子习武强健保护的都是自己,自己活得健康安全才最重要。 于是打从十岁起,她便偷偷拜师厉府的孔教头,暗中习武。 两个贴身丫头里,碧桃文静,倒是月莲灵巧好动,跟厉蓁蓁一起偷学。 过去一年间,月莲曾提议由她硬闯出侯府,回厉府求救。 厉蓁蓁告诉月莲,她寡不敌众,贸然突围只有失败。 莫不如藏巧于拙,选对时机,出人意料,一击即中。 如今,月莲哪怕被绑也要出此下策,就是为了一击即中,为她的主子报仇。 “若是要施展孔教头独创的梅花擒拿手,需得解了绑才行。”厉蓁蓁为月莲解绑。 月莲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怎么知道孔教头和梅花擒拿手?” “傻丫头,因为我与你一同师从孔教头啊。” “你……”月莲彻底懵了。 “月莲,往后数日,不是你为我讲述厉蓁蓁的种种,而是我为你讲述,用以自证,我,就是厉蓁蓁。” 侯府花园的假山藏着一扇石门,门后隧道通往地下密室。 被陆秉文关在密室的人,都是一些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陆秉文有的是花样去折磨他们,不比溯王的诏狱逊色。 戚千志引领着厉蓁蓁和月莲一路向下,仿佛进入阿鼻地狱。 穆芙清被关押在一处狭窄坑穴之中,坑穴四壁遍布尖刺利刃。 烛火之下,厉蓁蓁看到那些利刃闪着寒光,穆芙清的身上尽是血痕。 “月莲,若你不肯乖乖配合,好生伺候,这便是你的下场。”戚千志拉月莲到坑穴旁,为她照亮。 月莲吓得瑟瑟发抖,别过头不敢看。 下方穆芙清气急败坏地大吼: “穆绾柔,你好狠的心!原来你一直都在装善良。什么姐妹情深,都是你演的!” 厉蓁蓁被逗乐: “清儿,这话你是怎么有脸说出来的?一直在我面前演戏的,不正是你吗?” “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会将断肠草的事告知侯爷?” 厉蓁蓁咋舌,“不想当糊涂鬼啊?也好,我便给你个明白。 “我早就看出你对我的嫉妒之心。我所谓的逃跑不过是一个对你的试探。 “我给过你生机,若是你没有倒戈反水,那么昨晚大家便都会相安无事。 “只要你日后安分守己,我便留你一条性命。”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反水?事先服下少量断肠草?” 第6章 药人鬼上身 厉蓁蓁似是得意忘形,笑道: “是呀,我怎么知道生死两条路,你如何抉择呢?再简单不过,我有眼线啊。” 戚千志轻咳一声,提点厉蓁蓁小心说话。 “你一直被囚,怎么可能有眼线?况且我与侯爷说这事儿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孙婆婆!” “妹妹聪慧,我的眼线就是孙婆婆。” “不可能,你根本从未见过孙婆婆,况且孙婆婆对我一向忠心。” 厉蓁蓁得意大笑: “再忠心也敌不过一个‘利’字。 “的确,我没有机会见孙婆婆,所以便拜托戚大夫替我收买。” 戚千志急得跺脚,“夫人,您话多了!” 厉蓁蓁佯装失言,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抱歉戚大夫,是我忘乎所以了。但我有补救的法子,无碍。” “居然连戚大夫也被你……” 穆芙清过于激动,一个不小心又被刀刃割出几道血痕。 她顾不得疼痛,仰头大叫: “穆绾柔,你如此待我,对得起父母亲吗?你曾在他们面前发誓,一生护我周全!” 厉蓁蓁收敛笑意,幽幽地道: “的确,但我也说过,姐姐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便是再度转世为人,都会记着回来报偿妹妹的美意。这话,妹妹忘了?” 穆芙清怔住,许久不动。 “这话,这话是那药人对我说的!你……” 穆芙清又望向月莲,“当时这丫头不在,是谁告诉你的?” “穆芙清,若不是你在亲姐面前假装被凌辱,让她为了你放弃原则饮血解毒,我便不会沦为药人,不会惨死。 “你才是害死我的罪魁祸首!如今我兑现诺言,还魂来报答你了。” 厉蓁蓁以自己的身份立场恐吓。 穆芙清狂叫:“你不是我姐姐!你是那药人厉蓁蓁!鬼上身啦!” 厉蓁蓁又回归穆绾柔的口吻: “妹妹果然聪慧,居然能够预见侯爷让我顶替厉蓁蓁之事。只可惜,妹妹的聪慧,来得晚了些。 “从此,我便在上面作侯夫人,逍遥快活,荣华富贵;你呢,只能在这下面生不如死。” 穆芙清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全身剧烈颤抖。 疼痛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每一个动作,都会让她的身体千疮百孔。 “月莲,这便是蛊毒发作。”戚千志不忘此次前来的主要任务,及时讲解。 “时辰一到,她体内已经孵化的成千上万的蛊虫便会苏醒,于经脉之中游走,由内而外啃食血肉。 “这坑穴中的利刃割破经脉,会释放一部分蛊虫,她便不会毒发致死,还能挺到下一次毒发,如此往复。 “她因为妄图伤害夫人,才落得如此境地。 “你若识时务,认新主,再无伤害夫人之心,便不会与她同样下场。” 月莲点头如捣蒜。 厉蓁蓁示意戚千志借一步说话。 “戚大夫,刚刚抱歉,是我得意忘形,光顾着气她吓她,口不择言了。 “以免她以后有机会在侯爷面前多嘴,暴露你我合作之事,她这舌头和手筋,怕是留不得了。” 厉蓁蓁早有打算,要在穆芙清面前说出那番前世恐吓之言,一解心头之愤。 但为免穆芙清日后多嘴,或者是用写字的方式让陆秉文起疑,厉蓁蓁再度利用戚千志。 所谓失言,其实是故意。 如此一来,戚千志为求自保,也必须配合。 “夫人放心,此事我今日之内便会办妥。”戚千志别无选择。 “对了,夫人是如何知晓那药人对杨氏说过的话?”戚千志试探提问。 “清儿怕是被吓坏了脑子,竟然忘记了,这话正是几日之前她告诉我的。” “想来是蛊毒入脑了吧。”戚千志附和。 “对了,孙婆婆也留不得了,割了她的舌头,打发她离开京城吧。” “在下也正有此意。” 厉蓁蓁与松了绑的月莲同回朝华殿。 小昕和其他下人一同向厉蓁蓁行礼,正式改了口。 “奴婢/奴才们给夫人请安。” 朝华殿内焕然一新,从前厉蓁蓁用过的大到床榻小到茶盏,全都换新。 厉蓁蓁身处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朝华殿,望着镜中陌生、娇艳如花、风华绝代的自己,无限怅然。 厉蓁蓁屏退其他下人,拉着月莲的手坐在床上。 “月莲,碧桃的仇,我们只报了一半。父……厉高远下令杖毙碧桃,他也是仇敌。 “当然,还有陆秉文,我要让他如同我当初一样,生不如死!” 月莲惊愕,“小姐,定北侯的仇自然不在话下,可您是女儿,难道还想……” “倒反天罡?”厉蓁蓁的双眼中燃起仇恨之焰,“有何不可?” “厉高远既然心肠歹毒,弃我如敝履,又下令杖毙为我求救的碧桃,我便不再认这个父亲!” “可是他毕竟是……” “月莲,我重活一次,从未如此清醒。 “什么父子、君臣、夫妻、主仆等级,都不是上位者随意倾轧下位者的特权。 “上天给我这重生的机会,不是让我大度原谅,宽恕罪人; “而是苍天有眼,看不惯这不公世道,看不得坏人得意,让我替己讨公道,替天行公道。” “小姐,月莲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小姐说的一定没错。月莲对小姐唯命是从。” 厉蓁蓁为月莲解释了穆绾柔的身份,这个身份一旦暴露,还未复仇,就会被缉拿归案,在劫难逃。 “月莲,切不可心急,眼下敌我势力悬殊,需徐徐图之,见机行事。” “月莲还是不懂,大统领是二品大将军啊,哪怕定北侯是一品侯,他也不至于送小姐……” 这个问题,厉蓁蓁已经在穆绾柔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 “并非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是厉高远以为陆秉文持有他和同党死罪的把柄。” 四年前,被献帝派去屠穆氏满门的正是厉高远。 穆澄自称被构陷,请求厉高远能帮他把真正通敌卖国官员的罪证上呈陛下。 厉高远却烧了穆澄的证据,承认他也参与其中,当着穆绾柔的面杀了穆澄。 随后,陆秉文现身,诓骗厉高远他找到了穆澄的证据备份,威胁厉高远放人。 第7章 殊途同归的仇恨 “再后来,戚千志提出解毒方法。陆秉文为了讨穆绾柔欢心,提出父债女偿,要娶厉高远的女儿作为药人。 “没想到穆绾柔并不领情,并说罪不祸及子女。 “只可惜,陆秉文执意如此。 “厉高远为保同党和自己,必须要送一个女儿去死。二选一的抉择之中,他终是选了我。” 月莲替厉蓁蓁不平,“一定是继夫人吹了耳边风!” “确实是因为厉夭夭有个不依不饶的生母,我没有。 “有生母,就意味着会去探望,有人心疼,想要解救,如此便有麻烦后患。 “其实在厉高远心中,我和厉夭夭都是可以舍弃的棋子。他心中只有利益算计,毫无父女亲情。” “小姐,月莲愿为小姐分担,您尽管手刃陆秉文,至于厉高远,就交给月莲。” 厉蓁蓁参透了月莲的苦心:“你不愿我承担弑父的罪孽?” 月莲握住厉蓁蓁的手: “虽说厉高远死有余辜,但我怕小姐日后回忆,终归难安。莫不如由我亲手为碧桃复仇。” “月莲,我并未打算直接手刃他。 “一来,直接杀了他太过便宜他,他该受凌迟车裂之刑; “二来,凭什么他和他背后通敌卖国的奸佞不落得个遗臭万年的结局? “凭什么他牺牲女儿以求自保的卑鄙丑恶不大白于天下?” “小姐,莫非你要给穆氏翻案?” 厉蓁蓁坚定道: “我占了穆绾柔的身躯,总归有愧。她也是个苦命人,又是忠良之后。 “若我不为穆氏平反,便无法安于这副皮囊之中。她的仇,我的仇,说到底,殊途同归。” *** 定北侯府青灯斋内。 侯府老夫人殷佩瑜正闭目打坐,静静聆听戚千志的汇报。 殷佩瑜是陆秉文的嫡母,陆秉文是她唯一的孩子。 自从八年前老侯爷过世,她一直不问世事,安居青灯斋吃斋礼佛。 戚千志讲述完毕,殷佩瑜睁开眼,嘴角挑起不明所以的神秘笑意。 “贤侄辛苦。” “姑母救命之恩,侄儿无以为报,唯有听从姑母派遣,唯命是从。” “很好,接下来你便继续佯装被她拿捏,尽力配合,日日来与我细细禀报。 “我倒是要看看,这小丫头还有多少心机筹谋,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 马车内,厉蓁蓁与陆秉文并肩而坐。 陆秉文握着厉蓁蓁的手。 戚千志为自保,只能声称厉蓁蓁体内的毒性已经减少,日常接触不会有碍。 厉蓁蓁的手攥拳,在陆秉文的手掌中不住发抖。 “别怕,我已经打点好一切。 “整个侯府,只有厉高远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其他人都只道你是因为朱颜丹才样貌大变。” 怕?厉蓁蓁哪里是怕? 她是因为与陆秉文接触而恶心,为马上就要见到厉高远而亢奋。 “厉高远知道她女儿的命拿来换了我的命,一定恨不得杀了我吧?” 陆秉文安抚:“放心,我已经与他达成协议,你们双方互不侵犯,相安无事,这样对彼此都好。 “所以柔儿,你也要答应我放下仇恨,才能平安、与我长长久久。” “侯爷放心,我从未如此清晰明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侯爷却叫我有些不放心。” “哦?” “侯爷,从此世上再无柔儿,您得唤我蓁蓁。” 车队仪仗声势浩大,厉蓁蓁与陆秉文牵手踏入厉府大门。 厉高远是禁军统领,寿辰宴请的都是同僚及其家眷,还有两位皇亲国戚,皇子公主。 皇子是不请自来,厉高远又无法拒之门外的溯王。 陆秉文告知厉蓁蓁,溯王此行就是冲着她厉蓁蓁来的,必须小心应对。 公主则是当今太子最为宠爱的亲妹,皇后嫡出的六公主。 厉蓁蓁的及笄礼,六公主宴淑翎就曾前来厉府做客。 宴淑翎当年还未及笄,与厉夭夭走动频繁。 两人一拍即合,在厉蓁蓁的胭脂水粉里加了料。 导致厉蓁蓁在及笄礼上面痒无比,忍不住用手去搔,起了红疹。 台下宴淑翎笑称厉蓁蓁抓耳挠腮的样子像极了耍猴表演的猴子,笑得花枝乱颤。 厉蓁蓁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仓皇逃跑。 从此她的及笄礼便成了京城达官贵人公子小姐的笑柄。 日后每次有人家办及笄礼,都会拿她的丑事当做谈资笑料。 碰过胭脂水粉的只有厉夭夭,厉蓁蓁知道此事主谋定是她。 厉蓁蓁要去找厉夭夭理论,却被厉高远拦住。 厉高远道出其中厉害: 此事牵扯六公主,而六公主看上了厉高远唯一的儿子厉徐图。 为了让厉徐图日后顺利当上驸马爷,他们家谁也不能得罪六公主。 当年厉蓁蓁吃下了这个哑巴亏,每每想起都会胸闷郁愤。 如今,六公主已经请献帝赐了婚,再过两月便是婚期。 暮色之下,厉府正殿灯火通明,宾客满座。 宴席开始之前,大家彼此客套寒暄。 厉蓁蓁跟随陆秉文一一拜会问好,来到了溯王面前。 这是厉蓁蓁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溯王,长身玉立,翩翩出尘,剑眉星目,俊美绝伦。 就连京城第一公子的陆秉文在他面前都逊了几分,成了陪衬。 只是他嘴角挂着淡淡玩味笑意,眸子冰寒,全身散发让人不敢靠近的慑人气势。 这位溯王身世传奇: 溯王母亲身份低微,早年病故。 他在冷宫中被太监养大。 14岁那年,他舍命为献帝挡刀,伤及根本,无法延续子嗣。 献帝这才想起了这个十九弟,委以重任,赏他一世荣华权柄,当做偿还。 厉蓁蓁暗自感慨:这样好看的男子却是半个太监,真是暴殄天物。 “见过溯王殿下。”厉蓁蓁行礼问候。 “侯夫人好生面善啊,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陆秉文面色凝重,“美人多相似,殿下美人看得多了,花了眼吧?” “美人看得不多,倒是美人画像看了不少。 “侯夫人的样貌,倒让本王想起了最近,哦不,是这四年间频频看过的某张美人图。” “殿下见多识广,应知世上多有相似之人。 “且拙荆的样貌是患病治愈后有所变化的,变成何等模样,全凭天意。” 溯王被逗乐,“天意?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侯爷最清楚。” 第8章 以退为进 “殿下,借一步说话?”陆秉文试探性指了指屏风。 溯王率先转身朝屏风而去。 厉蓁蓁并不忧虑。 之前陆秉文就曾跟她提过,溯王宴芜是个可以用钱收买的皇城司指挥使。 献帝给他这个官职就是为了给他开一条敛财的通道。 就在几日前,陆秉文已经收到了宴芜的暗示,对方开了一个价码。 陆秉文默许之后,宴芜便撤了城门口张贴的人像。 这两人应该是去屏风后磋商收买事宜了。 “姐姐!” 厉夭夭款款而来,近距离打量厉蓁蓁的脸,眼中掩不住的醋意: “妹妹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姐姐如今闭月羞花之貌,可真是柳暗花明了。” 厉夭夭从前还是庶出时便总喜欢与厉蓁蓁争高下,明里暗里给她找晦气。 姐妹俩每次发生争执,厉夭夭总会在父母亲出现之前蛮横不讲理; 在父母出现之时瞬间落泪,委屈巴巴地说姐姐管束惩戒妹妹是天经地义。 每当此时,她的母亲郑氏便会先下手为强,先动手惩戒厉夭夭。 父亲便会笑呵呵打圆场,阻止郑氏,心疼厉夭夭。 他们一家三口如此你来我往,厉蓁蓁被排除在外。 厉蓁蓁一根筋,不依不饶,不懂示弱,非要在父亲面前争个对错,辩个分明。 每当厉蓁蓁摆事实讲道理时,一旁厉夭夭都会用哭声盖住厉蓁蓁的声音。 父亲最终都会息事宁人。 从前厉蓁蓁总以为这结果是打平,没有输赢。 如今恍然:恶人作恶却没有得到惩戒,真相没有分明,这就是恶人赢了。 怪不得父亲更喜欢懂得以退为进,以伪装示弱、栽赃构陷达成目的厉夭夭。 因为厉夭夭更像他。 “是啊,还以为我们姐妹再见,会是在妹妹的梦里呢。 “如今不必托梦,妹妹也该明白其中奥秘,不再好奇了吧。” 厉夭夭假笑,抬头刚好看到六公主,忙笑脸相迎,掩不住的阿谀谄媚之态。 厉蓁蓁向六公主宴淑翎行礼。 几年未见,骄横的六公主转了性子,温婉客气地与厉蓁蓁寒暄。 “殿下,这便是太子殿下送您的那块鸳鸯同心如意配?” 厉夭夭望向宴淑翎腰间的玉佩,满眼艳羡。 宴淑翎摘下玉佩,拿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展示: “没错,你看,这玉石洁白无瑕,雕工巧夺天工,是世间罕见的宝贝。 “皇兄特意送给我,庆贺订婚之喜。” 厉蓁蓁也跟着作惊叹之态。 宴淑翎把玉佩塞给厉蓁蓁: “蓁蓁,这雕工精细,可得近一些才能看得清楚。” 厉蓁蓁双手接玉佩,看过后又双手奉回。 “果然是巧夺天……” 话未说完,因为已经还到宴淑翎手中的玉佩竟然从她手心一滑,掉落地上,摔成四瓣。 厉蓁蓁心下苦笑,真是本性难移。 她厉蓁蓁是历经生不如死和生死浩劫之后涅盘重生的; 而这两个还在庭院里钻营那些争风吃醋、栽赃诬陷、红口白牙的小打小闹。 真是好笑。 厉夭夭惊叫:“姐姐,你怎能如此疏忽?这可是太子殿下赠与的宝贝!” 宴淑翎也叫:“厉蓁蓁,你是故意的。你居然还记恨及笄礼上的旧恩怨。 “如今以为飞上枝头,成了侯夫人,就敢明目张胆跟本宫作对了?” 厉蓁蓁以退为进,假装有口难辩,急得一时间语无伦次。 六位年长的夫人被叫声引来,毕恭毕敬地询问状况。 厉夭夭说了玉佩之事。 厉蓁蓁叹了口气,收起刚刚又急又怒,百口莫辩的架势,低头默默不语。 厉夭夭不免惊讶,为何厉蓁蓁还不辩驳。 在她的设想中,厉蓁蓁该像以往一样,矢口否认,并且对所有人宣称她已经把玉佩还给六公主,是六公主不小心摔了玉佩。 六公主会按照她们之前商议好的,捡起碎掉的玉佩,小心拼凑,委屈哭泣,说对不起太子一片心意。 厉夭夭也会在旁作证,称亲眼看到是厉蓁蓁故意摔碎玉佩; 厉蓁蓁还趁大家没有凑近之前说了‘她现在是侯夫人,有夫家撑腰,要回来报从前及笄礼上的怨仇’的话。 如此一来,夫人们哪怕仍心有疑虑,表面上也得站六公主那边。 厉蓁蓁不但自己颜面全无,还会丢了厉大统领和定北侯的面子,事后一定会被父亲和夫君责怪。 但眼下,厉蓁蓁并未如她们预料中那样,厉夭夭和宴淑翎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病了一年,大病初愈,身子虚得很,手脚还不太听使唤。 “这摔碎的玉佩,我赔。还请殿下恕罪。” 厉蓁蓁示弱,低眉顺目,带着点怯怯的哭腔。 宴淑翎和厉夭夭对视,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临场发挥。 “你赔得起吗?这可是我皇兄赠与的礼物,独一无二。” “那我便寻全京城,哦不,各国最厉害的工匠修复。” “笑话,修复也不能让它恢复如初!” 厉蓁蓁更加委屈,“赔也不是,修也不是,事已至此,还请殿下明示,我该怎么办。” “你还敢问我?”宴淑翎气得挥舞手臂,完全失了公主仪态。 厉蓁蓁淡淡的,目光呆滞无神地望着宴淑翎和厉夭夭。 “说话呀!哑巴了?”宴淑翎沉不住气。 “殿下想听什么?” “你……”宴淑翎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诸位夫人,侯夫人打碎了本宫的玉佩,还请诸位做个见证,帮本宫讨个公道。” 厉蓁蓁挤出几滴眼泪,小声嘀咕: “蓁蓁惶恐,赔也不是,修也不是,道歉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蓁蓁不知如何是好,还请诸位夫人提点一二。” 厉蓁蓁抛给围观者的题无解,因为怎么都不是。 厉蓁蓁观察六位夫人的神态之时,无意间瞥见一张熟面孔: 那男子三十岁上下,小鼻子小眼,左脸鬓间一枚豆大的黑痣; 他正独自一人徘徊,侧对着她们,目光低垂,专心致志。 厉蓁蓁不认识此人,熟悉感来自穆绾柔的记忆。 第9章 把事情闹大 八年前,穆澄任职四方馆使。 穆绾柔十二岁,喜欢女扮男装,在四方馆内扮成小厮,听往来的各国使臣商贾讲各种奇闻异事。 穆绾柔把自己的见闻编纂成一本书,起名《四方奇闻异事录》。 “此男子名为戴营,乃津国布商; “身高六尺有余,面黄瘦削,贼眉鼠眼,左脸鬓间一枚黑痣尤为明显。 “虽为布商,却精通口技,擅伪装模仿他人声音,男女老少皆能以假乱真。 “遗憾此技能未能用于正途,曾隔纱帘冒充竞争同行,开罪布行,以夺取商机。” 穆绾柔编着的那本《四方奇闻异事录》中如是描述。 一个小小津国的布商,怎么可能受邀前来为禁军大统领贺寿? 厉蓁蓁决定暗中关注。 “殿下,这玉佩之事全凭您一句话,您如何吩咐,想必侯夫人都会答应。” 一位夫人提出了解决之法。 “是吗?”宴淑翎满脸尽是挑衅之色,“什么都答应?” “是。”厉蓁蓁毫不犹豫。 “我要她赔,用朱颜丹来赔。”宴淑翎伸出手,现在就要。 厉蓁蓁当下掏出腰间小瓷瓶,放到宴淑翎手上。 此举又一次惊呆宴淑翎和厉夭夭。 她们本以为开出这个条件,厉蓁蓁理所应当会拒绝,她们便有了由头继续发难。 “你这么轻易就给,本宫不信。你怎么证明这就是朱颜丹?” 宴淑翎终于找到了说辞,仰着脸质问。 “吃了一年朱颜丹的人是我,我就是人证。再不然,可以把戚大夫叫来证明。” 宴淑翎又无言以对。 厉夭夭赶忙帮腔:“姐姐,你可要想好了,这丹药吃下去,若是公主有个好歹,你可是死罪!可莫要连累父亲!” “也对,这药吃了,要受常人难以承受之苦一年之久才能改头换面。 “且到底变成何等模样,全凭天意,殿下千金之躯,不能吃。” 厉蓁蓁也伸出手,想要回瓷瓶。 宴淑翎执拗不肯给,“笑话,你答应要以朱颜丹赔的,岂有要回去之理?” 厉蓁蓁鼻子一酸,使出了当年厉夭夭的制胜招数——委屈哭泣。 “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到底该如何是好?蓁蓁无能惶恐,请求夫人们指点。” 远处宾客也停止寒暄,朝这边看过来。 一时间,殿内只能听到厉蓁蓁的哭声。 几位夫人毕竟经验丰富,早就看穿了其中的道道,窃笑公主幼稚、无理取闹,但嘴上也只能说那些大人有大量的囫囵话。 “殿下,此事全凭您一句话,还请殿下明示。”夫人们还是这句话。 宴淑翎眼见着所有人都瞧着自己,等着自己明示,骑虎难下,一怒之下抬手指向殿外莲池: “好,那你跳下莲池,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厉夭夭暗叫不妙,忙伸手拉住厉蓁蓁,临阵倒戈般劝说宴淑翎:“公主,不可。” “怎么?这会儿你又心疼自家姐姐了?”宴淑翎骄横,话已出口,没了退路。 “不是的,殿下,我姐姐她大病初愈,您让她……岂不是……” 这次语无伦次,不敢明说的变成了厉夭夭。 宴淑翎美丽却实在愚蠢,“还说不是,你还真心疼她啊?那你当本宫是什么?” 正中下怀。 厉蓁蓁正愁如何才能把事情闹得更大,趁她们说话间抬腿便往外走,不给她们后悔的机会。 几位夫人想要拦又不敢拦,犹豫之间,厉蓁蓁已经走到大殿门口。 宴芜正巧从屏风后出来,抬手拦住急匆匆的厉蓁蓁。 “厉大统领即刻便到,侯夫人这是有什么急事,非要此时离席啊?” “跳莲池。” “什么?”宴芜错愕,怀疑听错。 厉蓁蓁越过宴芜,直奔莲池。 宴芜不拦,只原地伫立,抄手准备看好戏。 彼时的厉蓁蓁和宴芜,包括所有围观之人皆不知,这看似女儿家小闹剧的波折,实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守在殿外的月莲见状赶忙上前,“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厉蓁蓁小声道:“说我要跳莲池,动静再大些,我要报及笄礼上的仇。” “不好啦,侯夫人要跳莲池!快来人啊!” 月莲这么一叫,把殿内所有人都叫了出来。 厉蓁蓁走上小拱桥最高处,望向下方围观众人。 “今日蓁蓁奉六公主殿下之命,跳莲池谢罪!” 厉蓁蓁高声宣布,又把刚刚因为大病初愈,体虚手软,无心摔碎玉佩,以及自己如何都不是的过程讲了一遍。 众人唏嘘,全都明白闹剧源于六公主骄横跋扈,不依不饶。 陆秉文匆匆上桥,一把抓住厉蓁蓁,“身子还未痊愈,决计不可!” “六公主殿下的命令,我怎敢不从? “况且三弟与殿下已有婚约,我身为长姐,为了三弟也得跳。”厉蓁蓁提高声量。 陆秉文高声劝诫:“糊涂,你若是真的跳了,殿下和三弟会成为京城笑柄!” 陆秉文一语惊醒梦中人,宴淑翎恍然大悟,后悔万分。 宴淑翎喜欢厉徐图,所以自然会跟厉徐图的一母同胞,二姐厉夭夭走得近。 自然而然与厉夭夭一起针对厉蓁蓁。 当初及笄礼的闹剧就是厉夭夭提议的。 此次厉夭夭找她,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以玉佩之事为难厉蓁蓁。 可如今事情闹这么大,没有按照她的预想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而且反倒变成她这个公主蛮横不讲理,故意为难未来夫家长姐了。 宴淑翎看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如芒在背,无所适从。 “身为长姐,我自愧不如二妹夭夭,能讨得六公主殿下欢心; “今日二妹好心请殿下与我鉴赏美玉,我又一时大意,扫了殿下的兴致。 “蓁蓁自知过错,愿跳莲池向殿下赔罪!” 厉蓁蓁猜到宴淑翎此时进退两难,正急着找台阶。 她好心提点,让宴淑翎明白厉夭夭才是挑唆她的罪魁祸首。 宴淑翎六神无主,根本听不懂厉蓁蓁的提点。 宴芜不知何时站在宴淑翎身后,苦笑道: “翎儿,你若是肯听你皇兄的话,修身养性,多读书,也不会轻易被人利用,置自己于如此境地。” 第10章 借刀杀人 “十九皇叔?”宴淑翎听到熟悉的声音,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皇叔,求您看在我皇兄的面子上,帮帮翎儿,眼下可如何收场啊。” 宴芜把玩腰间玉佩,穗子甩动,朝着一旁厉夭夭的方向: “桥上那位不是已经给你指了一条退路了吗?” 宴淑翎如同当头棒喝。 这个玉佩栽赃的计划是厉夭夭提的,敌视厉蓁蓁的也是厉夭夭。 凭什么厉夭夭坐山观虎斗,不痛不痒,自己却成了恶人,进退两难? “十九皇叔,我该怎么说?” 宴淑翎纵然明白被人利用,仍不知道如何破局。 宴芜指了指宴淑翎的眼睛,又指了指一旁专心看桥上的厉夭夭的眼睛。 宴淑翎醍醐灌顶。 “厉夭夭!本宫并未亲眼看到侯夫人打碎玉佩,是你告诉本宫,你亲眼所见。 “本宫现在怀疑,是你故意说谎,陷害侯夫人。” “殿下,您……”厉夭夭万万想不到同盟会突然调转矛头刺向她。 “你还敢狡辩?” 宴淑翎打断厉夭夭,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只能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宴芜。 宴芜抬手搔了搔脸颊,与宴淑翎对视,见对方仍一脸懵懂,又搔了另一边脸颊。 宴淑翎再次醍醐灌顶。 厉蓁蓁及笄礼后,宴淑翎曾对太子绘声绘色描述厉蓁蓁的丑态。 过于得意说漏了嘴,说出了此事是厉夭夭提议,她帮着寻药粉,厉夭夭把药粉加入胭脂水粉之中。 当时宴芜也在,听到这些时破天荒对宴淑翎动怒,摔了茶杯。 “本宫想起来了,那年侯夫人及笄礼,本宫亲眼所见,你在侯夫人的胭脂水粉中做了手脚; “当时本宫便想要告发你,是你跪地求饶,本宫一时心软。 “当时本宫问你缘由,你说是因为嫉妒。 “如今你无事生非陷害侯夫人,恐怕正是因为嫉妒侯夫人的美貌。 “本宫心思单纯,没想到竟然被你利用!” 厉蓁蓁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傻公主终于开了窍。 “殿下,夭夭没有,您怎能……” 厉夭夭想要辩解反驳,却轮到她有口难言,总不能说实话吧? 宴淑翎不给厉夭夭说话机会: “你闭嘴,本宫不想再听你巧言令色!侯夫人,本宫一时糊涂,还请侯夫人赶快下来。” 厉蓁蓁拿乔,站在原地不动,“蓁蓁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宴淑翎咬唇,又回头看宴芜。 宴芜使了个眼色,让宴淑翎上去亲自去请。 虽然心里万分不愿,为了收场,宴淑翎也只能亲自上去把人给请下来。 “殿下可是想明白了?”桥上,厉蓁蓁笑问。 宴淑翎心里憋屈,也只能回:“我都这样了,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刚从小拱桥下来,厉蓁蓁便迎上了厉高远、夫人郑香芸,以及厉徐图。 厉蓁蓁迎上前,目光死死盯住厉高远,藏在襦裙下的双手攥拳,不住颤抖。 “父亲,母亲。”厉蓁蓁行礼,声音有些抖。 厉高远上前一步,扶厉蓁蓁站直。 二人目光相接,尽是冷厉。 “刚刚的一切,为父在小亭内看了个真切。蓁蓁长进了啊。” “在侯府一年,蓁蓁学到许多,懂得了安身立命之法。 “今日争端并非蓁蓁主动挑起,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厉高远欣慰点头,“你懂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很好。” “不仅如此,蓁蓁还懂得,人若犯我,虽远必诛。”厉蓁蓁毕恭毕敬,言辞犀利。 陆秉文咳嗽一声。 郑香芸上前两步,卑微求情: “夫君,夭夭年幼无知……” “你不必为她求情。夭夭禁足一月,你好生替我教训一下这个恃宠而骄的荒唐丫头。” 因为这场风波,厉高远面色难看,寿宴气氛颇为尴尬。 厉蓁蓁不愿陆秉文一直跟在身侧,也想在厉府找个地方透气,便以想要梳洗换衣为由,带着月莲再度回闺阁。 陆秉文本想要跟,又被厉高远叫住,说是要与他聊聊如何管束夫人之事。 厉蓁蓁与月莲走到从前居住的沁园门前,正巧碰上迎面匆匆而来的十二名舞姬。 她们各个身着赤色纱裙,以团扇遮面,看方向应是直奔正殿表演助兴。 擦肩时,一名舞姬手中团扇在她们面前一甩。 一团白色粉末扑面而来,香中带臭,不像是一般的熏香。 厉蓁蓁余光瞥见身旁月莲的身子一歪,马上就要栽倒。 是迷药! 厉蓁蓁脑中闪过“将计就计”四字。 明明没有晕厥感,仍学着月莲,闭眼瘫软。 有人扶住了她无力的身躯,把她拖进沁园。 厉蓁蓁对沁园内的布局了如指掌,虽闭眼装晕,仍能一路感知方位。 两名舞姬把她和月莲带去了粮库。 厉蓁蓁突然睁眼,出其不意,手刀砍在搀扶自己的那名舞姬脖颈。 另一名舞姬刚要出手,厉蓁蓁及时施展梅花擒拿手,两招之内制服捂嘴。 “说,谁指使你们的,意欲何为?” 厉蓁蓁手上力道稍稍放松,让对方说话。 舞姬瞪着惊恐的眼,一个劲儿摇头,想要呼救。 厉蓁蓁只好再击晕这名舞姬。 厉蓁蓁舀了一碗冷水泼在月莲脸上。 月莲迷迷糊糊苏醒。 “月莲,能动吗?” “小姐,我没事,一定是厉高远想要杀你,你快逃吧。”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偷袭者用的不是毒,而是迷香。 “这个又甜又臭的味道在穆绾柔的那本书中也有记载,是来自津国的迷香。 “厉高远心思深沉,即便要我死,也会另有让陆秉文无话可说的筹谋。” “是何筹谋?”月莲强撑问。 “恐怕是我在侯府刚刚用过的那招——借刀杀人!” “啊?”月莲惊吓之余又清醒了几分,“别管我,小姐快逃。” “不,若我是他直接要杀的人,刚刚就不只是迷药了。 “恐怕,我先是他借的那把刀,而后才是他借刀要杀的人。” 月莲更加听不懂了。 “总之他想让我不知所踪,我偏偏要现身。 “月莲,我先带你藏身于沁园的假山山洞,你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第11章 明目张胆暗传信息 厉蓁蓁把月莲背到山洞之中。 这是小时候她与月莲碧桃捉迷藏的老地方,鲜有人知。 随后,她回到粮库换上舞姬的纱裙,以团扇遮面,快步朝正殿赶去。 “怎么这么慢?”队伍后方的舞姬瞥了一眼厉蓁蓁,“秀儿呢?” 厉蓁蓁不答,正巧乐声响起,舞姬登场,她便跟在最后,一同进场。 厉蓁蓁以扇遮面,跟随前面十名舞姬入场,最后找到自己的位置。 “咦?这队形好奇怪,好像是少一个人啊。” “是啊,十一人,居然单数?” “幸好侯爷不在,若是看到寿宴献舞如此敷衍,怕是又要动怒了。” “侯爷呢?” “怕是在教训那个恃宠而骄的荒唐丫头?哈哈。” 舞姬们也都发现了厉蓁蓁不对劲,趁着变换队形,几次想要拨开团扇看清她的容颜,都被厉蓁蓁躲过了。 厉蓁蓁终于得空好好思考一个重要问题—— 为什么这津国的迷香只对月莲有效,自己明明也结结实实吸入了不少,为何丝毫没有眩晕感? 疑念生出没多久,答案便在记忆中自然呈现。 五年前四方馆内,穆绾柔以小厮的身份从一名西域商人手中买下了血藤毒。 商人说:“此毒名为血藤,无药可解,但一旦解了,便可百毒不侵。” 穆澄听女儿转述自相矛盾的话,认定商人是骗子,没当回事。 穆绾柔不愿相信自己被骗,一直随身带着毒药,想着日后找机会证明。 没想到后来却有了另一番用处。 现在回想,商人并非骗子,自相矛盾的话也是另有玄机的实话—— 药人的血不算是药。 这么说来,厉蓁蓁现在百毒不侵? 就连迷药也不侵? “哎呀,这舞简直没眼看啦,这跳的是什么呀? “停,你,说的就是你,你就是个滥竽充数的!” 厉蓁蓁回过神,这才发觉一位夫人已经站在面前。 厉蓁蓁放下遮面团扇,嫣然一笑。 “侯夫人?您这是……” “蓁蓁自知刚刚惹父亲忧虑,所以献舞聊表歉意,讨父亲欢心,只是没想到……” 宴芜讥讽:“没想到献舞变成献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厉大统领并不在场。” 厉蓁蓁刚刚滥竽充数之时便注意到宴芜,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传递信息,却一直无法靠近。 那么莫不如趁此机会,明目张胆地传递。 厉蓁蓁怒视宴芜以表不满。 陆秉文招手:“溯王殿下一向如此心直口快,你不必在意。快过来坐。” 厉蓁蓁不理会陆秉文,佯装被讥讽后恼羞成怒。 她气势汹汹走到宴芜面前,敷衍行礼后,把团扇放在宴芜面前的桌上。 结果失了分寸,团扇碰倒了宴芜的酒杯。 厉蓁蓁稍显慌乱,忙把酒杯扶起来,宽大的衣袖又碰翻了果盘。 她好一番手忙脚乱的忙活,才让桌上的东西各归各位。 宴芜先是不耐烦地看着厉蓁蓁忙活,随后目光炯炯,直直盯着她。 厉蓁蓁忙完了,抬头正视宴芜: “久闻溯王殿下赤口毒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厉蓁蓁抬手去整理鬓边碎发,不小心将桌上一粒葡萄籽沾在了鬓间,毫无察觉。 陆秉文过来拉住厉蓁蓁的手,“蓁蓁,莫要放肆。” “无妨。本王倒是很想听听侯夫人对本王的评价。” 厉蓁蓁继续口不择言: “蓁蓁听闻溯王殿下执掌皇城司,负责戒备皇城,明察秋毫,功勋卓着。 “两年前,有刺客混入使臣队伍,进宫觐见时行刺陛下。 “是您诛杀刺客于殿上。事后,陛下赏了您十万金。 “庆幸的是,刺客未能伤及陛下分毫;遗憾的是,刺客居然有机会进入英武殿。 “那十万金赏赐,溯王殿下可问心有愧?” 宴芜嘴角抽搐,目露寒光。 陆秉文瞪着厉蓁蓁,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厉蓁蓁做心虚状,有些后怕、后悔似的,再次行礼,道歉: “蓁蓁冲动失言,殿下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说完,厉蓁蓁抓起桌上的团扇,拉着陆秉文回到他们的座位。 众人皆望向宴芜,等着看这个狠戾乖张的溯王是否会一如既往,丝毫不顾及时间场合和对方身份,有仇必报。 宴芜一怒之下推翻了桌上果盘酒杯菜肴,快步走出正殿。 众人发出惊叹,溯王竟然没有马上反击发难,只拿物件出气,甚至还被气走了。 陆秉文责怪:“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到了四年前父亲含冤而死,若是当时的皇城司能够明察秋毫…… “虽然当时这溯王还未执掌皇城司,可现在看来,他也是个贪官!” 陆秉文用力握住厉蓁蓁的手,柔声道: “不是说好放下过去吗?你呀,莫要再冲动了。” 宴芜走出正殿。 守在殿外的两名亲卫,金吉、金祥上前。 “去找统领府的护卫官,就说是本王的意思,马上加派人手巡防; “重点护卫此时不在殿内的宾客。” 金吉领命转身小跑离去。 金祥不解:“殿下,属下刚在门口看了个大概,没看出有何蹊跷,您为何突然要求加强巡防?” “有人暗示我,今晚可能会有人行凶。” “谁?怎么暗示的?” “你不是看了个大概吗?自己猜,猜不到罚奉。” “猜到有赏吗?” “没有。所以下次别问。” 宴芜回头,刚好看见陆秉文为他的侯夫人取下鬓间的那粒葡萄籽; 看见这位侯夫人不着痕迹地躲闪和强颜欢笑下掩藏的厌恶。 小拱桥事件时,宴芜就看出来了,穆澄的女儿不简单。 只是他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她的不简单。 就在刚刚,她假装过来找不痛快,假装碰倒了桌上酒杯,假装手忙脚乱收拾; 却以宽大衣袖做掩护,偷偷以手指蘸取酒水,快速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凶”字。 担心被预料中肯定会过来的陆秉文看到,她又以团扇遮盖,直到临走时才取走团扇。 只这么一个“凶”字,宴芜根本无法分辨具体何意。 说他为人凶悍也说得通,所以便需要听她的下文,对这个字作何解释。 第12章 死的竟是她 接下来厉蓁蓁的举例只有一个主题—— 宴芜愧对于皇城司使的职位,没能防患于未然。 而那粒沾在鬓间的葡萄籽也是刻意为之,恐怕是暗指凶手或被害者。 总结暗示: 有人即将在厉府行凶,需要他这个皇城司使在凶案发生前有所作为,阻止凶手。 “那个花钱买官,脸上有颗黑痣的金部郎中,叫什么来着?” “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啊,叫魏德明。” “找到他,盯住。” “是。” 金祥擅轻功,马上飞身上了一棵树,又从树上跳到房檐,占据高处,快速寻人。 厉蓁蓁光明正大地看正殿门口。 看到宴芜先派遣了一个手下,而后又跟另一个手下离开,总算松了口气。 宴芜这个皇城司使让厉蓁蓁摸不准。 她曾听闻过宴芜雷厉风行,惩治了不少贪官; 可也听闻宴芜惩治贪官时,总是故意不够彻底。 传言只要是贿赂足够,他便可在最后关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他铁面无私,那便是贿赂不够。 可今晚厉高远借刀杀人,栽赃嫁祸,怕是免不了有人要遇害; 她既然预测到了,便做不到坐视不理,只顾自己全身而退。 既然这方面有个专职的官员在场,那么无论对方是忠是奸,是贪是廉,她只要把消息传递给他了,便无愧于心。 厉蓁蓁一直有意无意盯着殿门的方向,没等到事发,倒是先等到了月莲。 月莲走路还有些摇晃,但还是撑着回到正殿,守在门外。 厉蓁蓁不顾陆秉文,径直出殿走到月莲身前。 “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月莲无碍。只是刚刚回来时经过醉仙阁,看到府兵把守大门,里面好像是起了骚乱。 “我想要进去看看,可府兵凶神恶煞,用佩刀拦我。对了,那个溯王也在。” “走,去看看。”厉蓁蓁拉着月莲便要走。 “何事?”陆秉文叫住厉蓁蓁。 厉蓁蓁背对陆秉文,满脸嫌恶,一转头却还是笑脸相迎。 “侯爷,我想回沁园换下这舞姬的装束,重新梳妆,再休息片刻。” 陆秉文以为厉蓁蓁身体不适,点头答允。 厉蓁蓁先回沁园换下了舞姬的装束,后迅速赶往醉仙阁。 守门的府兵见到厉蓁蓁,非但不拦还请她进去。 “溯王殿下有请定北侯夫人。” 厉蓁蓁心情复杂,果然有人遇害。 这一次溯王又晚了一步,免不了揪住她这个事先知情的人不放。 宴芜坐在醉仙阁一楼正中,面色阴沉,放在桌上的手攥拳,微微发抖。 “溯王殿下找我何事?这醉仙阁是出了什么事吗?” “明知故问!” 宴芜突然起身,伸手掐住了厉蓁蓁的脖子。 一切太突然,厉蓁蓁吓得心脏狂跳。 “你怎么会知道今晚有人行凶?” 厉蓁蓁尽力去掰宴芜的手,脸憋得通红。 宴芜手上力道松了些,“说!” “殿下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知道?” “那个桌上的‘凶’字如何解释?” “殿下不记得了?您一怒之下,桌上什么都没有了。” 宴芜另一只手抓住厉蓁蓁的手腕,几步把她逼退靠在墙上,恶狠狠地道: “你可知今晚死的是谁?若我道出你早有预料之事,你牵扯其中,必死无疑!” 厉蓁蓁一只手被宴芜提起,一只手用力抵住宴芜的胸膛,怒道: “殿下早得我预告,却未能及时阻止凶案发生,怕是要与我同罪吧! “殿下睿智,又怎么会多生事端?” 宴芜用力,把厉蓁蓁拉到身前,附耳低语: “若你不是姓穆,单就顶替厉蓁蓁这一桩,本王便会要了你的命。” “这世上已无人在意厉蓁蓁。厉高远都能不在乎厉蓁蓁的死活,认下我这个女儿,殿下又何必追究?” 宴芜音量虽小,但铿锵有力: “本王会追究到底!说,厉蓁蓁在哪里?” “侯爷应该已经对殿下说过,她病故了。” “尸骨呢?” “不知道。” “殿下!”金祥匆匆赶来,见到宴芜几乎跟厉蓁蓁贴身,低头不敢看。 “怎样?”宴芜终于松手。 “没找到魏德明,人应该已经出了厉府。” “这个时候不知所踪,嫌疑最大。召集人手,全城搜捕!” 厉蓁蓁指着自己的鬓间问:“那人叫魏德明?” “你不知道?” “我以前在四方馆见过他,他是津国布商,叫戴营。 “一个津国布商出现在这种场合,我才起疑。” 宴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津国!” “有什么不对?” 宴芜恢复冷静,默不作答。 “六公主殿下——” 醉仙阁外传来婢女们拉着长调的哭喊声。 门外四名婢女都是宴淑翎的贴身丫头,哭倒一片。 厉蓁蓁震惊:“死的是宴淑翎?这怎么可能?” 怪不得宴芜如此激动,他跟太子关系密切,宴淑翎又是太子最疼爱的亲妹。 “为什么不可能?你到底知道什么?” 厉蓁蓁心乱如麻,难道是她猜错了?不是厉高远借刀杀人? 若是厉高远,杀谁也不能杀太子最爱的妹妹,未来的儿媳六公主啊。 还有两个月,厉徐图就是驸马爷了。 厉蓁蓁咬紧牙关,得再看看形势。 那四名婢女突然看到了厉蓁蓁,哭得更加厉害。 她们身后一对儿宾客夫妻看到厉蓁蓁,也怒目相对。 厉蓁蓁认识他们,他们是礼部尚书夫妻。 “溯王殿下,是她杀害了六公主!” 礼部尚书温沧海指着厉蓁蓁言之凿凿。 宴芜要上前。 厉蓁蓁一把拉住他: “他们一定会跟你说,他们亲耳听到是我杀害六公主。 “而且他们听到的一定是六公主殿下的声音,而非我的声音。” 宴芜皱眉,想要问缘由。 厉蓁蓁松手,率先走上前: “温大人,温夫人,二位何出此言?” 温夫人看到厉蓁蓁,畏惧地躲在夫君身后: “溯王殿下,我们夫妻二人亲耳听到,是定北侯夫人杀害了六公主殿下!” 四名婢女也齐声附和:“奴婢们也听到了!” “何时,听到了什么?”宴芜询问温氏夫妻。 温沧海答:“当时正是戌时更响,我与夫人正在醉仙阁下的亭台中饮茶解酒。” 温夫人继续:“只听醉仙阁二楼一声尖叫,六公主殿下大声呵斥: “大胆厉蓁蓁,你竟敢以下犯上掌掴本宫?本宫这就进宫,让父皇治你死罪!” 第13章 耳听为虚 四名婢女纷纷附和: “紧接着,殿下大叫‘放手’,又是几声扇巴掌的声音,殿下惨叫。” “殿下又大喊:玉佩的事,本宫已经不与你计较,你竟然还敢记恨本宫?” “我们赶忙上楼。二楼房门大敞,殿下胸口中刀,已经……” “殿下脸颊红肿,死不瞑目!” 温沧海怒视厉蓁蓁:“定北侯夫人,你这身装扮,似乎与之前不同啊?” 温夫人经丈夫提点,惊道:“定是杀人时染了血,所以不得不回去换下血衣。” 厉蓁蓁瞧了一眼宴芜,默不作声。 温沧海怒道: “侯夫人没想到吧,我夫妻二人不胜酒力,在此醒酒赏花,把你杀害殿下的过程听了个一清二楚!” 温夫人催促:“溯王殿下,还请马上缉拿定北侯夫人归案。” 宴芜招手叫来金吉,附耳说了两句。 金吉领命,快步离去。 厉高远和厉徐图匆匆而来。 不等他们询问,温氏夫妇便急于陈述案情。 厉高远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 厉徐图如暴躁野兽,扑向厉蓁蓁。 宴芜挡在厉蓁蓁身前: “案情尚未明晰,厉家公子便要在本王面前断案行私刑吗?” “还有什么不明晰的?温大人夫妇,还有四名婢女都是人证! “她还换了衣裳,这还不够吗?” 厉徐图情急之下要与宴芜动手,幸好厉高远及时拦住。 “蓁蓁,你该不会还在记恨及笄礼上的事?刚刚殿下已经上桥请你下来,为父以为,你的气该消了啊!” 厉蓁蓁气定神闲: “父亲,温大人夫妇和四名婢女只听到了六公主殿下的声音,并未听到我的声音;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不能算是铁证。” 温沧海冷笑一声: “侯夫人的意思是,行凶之人并非你,是六公主殿下以自己的性命构陷于你?” “的确是构陷,但是谁构陷我,还需要溯王殿下明察秋毫。” 厉蓁蓁望向正殿方向。 无人前来。 莫非刚刚宴芜吩咐护卫去守住了正殿?他想要争取时间,看看到底是何人嫁祸构陷她? 厉徐图痛哭:“我与殿下两小无猜,彼此钟情,得陛下赐婚,还有两月便是婚期!” 厉高远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我厉高远怎么会有你这样歹毒狂妄的女儿! “你犯下如此罪行,不单单自己死罪难逃,还要连累厉家和定北侯!” 厉蓁蓁还是淡淡地: “父亲,皇城司使溯王殿下还未下定论,您又何必如此急于给女儿定罪呢? “父亲可曾想过另一种可能,温大人夫妇听到的声音,并非是六公主殿下的,而是真凶的?” 宴芜醍醐灌顶,不禁对厉蓁蓁刮目相看。 温夫人怒道:“侯夫人可真会说笑,我们夫妇怎么会连六公主殿下的声音都听不出?” 温沧海冷笑:“老夫猜到侯夫人会以此说辞脱罪。但此案并非只有人证,还有物证。” 这倒是出乎厉蓁蓁的预料。 温沧海对宴芜说:“相信溯王殿下也看到了吧,六公主殿下手里死死握住的东西。” 宴芜点头,宣告:“翎儿手里紧紧握着的是——桃叶。” 厉徐图指着厉蓁蓁大叫: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这便是你名字的出处!还说不是你?” 厉蓁蓁苦笑,她是厉府的大小姐,先起名叫“蓁蓁”,偏偏小她几岁的妹妹要起名“夭夭”。 姐姐成了妹妹的陪衬,何其讽刺? 想到妹妹,厉蓁蓁随口道: “此物证亦并非铁证,也有可能殿下本是想抓别的什么,比如桃花,却因为体力不支只抓到了桃叶。” 厉高远怒发冲冠:“你走投无路,便随意攀咬吗?” 厉蓁蓁望着宴芜道: “溯王殿下,还请您派人带来蓁蓁的母亲、妹妹和夫君,为蓁蓁证明清白。” 厉徐图冷笑:“笑话,你就是杀害殿下的真凶,他们如何能为你证明清白?” 厉高远叹气道: “蓁蓁,你杀害的是六公主殿下,犯下的是杀头的死罪,即便是定北侯也保不了你!” 厉蓁蓁轻松道: “父亲此言差矣,此事无需定北侯,母亲郑氏便能保得了蓁蓁。” 厉高远满脸震惊,“胡言乱语!” 很快,一行人前来。 “定北侯,厉某家门不幸,对不住你了!”厉高远向陆秉文行了大礼。 不等陆秉文询问发生何事,温沧海夫妇抢先讲明。 厉蓁蓁走到郑香芸面前行礼: “母亲,还请您为蓁蓁作证,向众人说明,戌时前后,蓁蓁何在。” “这,夫君,温大人,温夫人,戌时正是歌姬献舞之时,蓁蓁她混在舞姬之中……” 厉高远不敢置信,双目圆瞪,“你说什么?” 陆秉文解释: “厉统领,这其中定有误会。蓁蓁为了之前与六公主争端惹您不悦之事愧疚,便在戌时化身舞姬献舞。 “献舞后,蓁蓁又在正殿逗留了两刻左右,遂与婢女月莲一同回沁园换下舞姬装扮。” 厉徐图大叫:“不可能!定是你们看错了!” 厉蓁蓁走到厉徐图面前:“三弟的意思是,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我……” 宴芜冷冷注视厉高远: “厉统领,本王和在场宾客皆可为证。杀害翎儿的真凶另有其人,且宾客之中独独少了一个金部郎中魏德明。” 厉高远面色阴沉,低头嘀咕: “这怎么可能?一个区区金部郎中,有何缘由会去谋害六公主殿下?” 宴芜直视厉高远:“厉统领放心,本王已经派人缉捕魏德明。 “他在这京城之中便如瓮中之鳖,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等抓到了人,诏狱严刑之下,杀人动机和手法,有无共犯等,由不得他不招。” 厉高远讪笑,高声道: “的确,在溯王殿下的密网之下,又怎会有漏网之鱼? “若真是魏德明杀害公主,他定跑不掉,必死无疑。” 温沧海疑惑道:“那老夫听到的声音是?” 温夫人夫唱妇随:“殿下手中的桃叶又是为何?”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远处传来厉蓁蓁十分熟悉的声音: “大统领,属下在婢女房中抓到一醉酒淫贼,自称金部郎中魏德明! “这厮欺负了婢女,还醉倒在其房中,有婢女为证!” 是孔教头的声音。 第14章 花叶指凶 厉蓁蓁正按捺内心汹涌,冷面欣赏厉高远的无措困惑。 孔教头的声音传来,好似一计重拳打在胸口。 什么醉酒淫贼,什么婢女作证,再明显不过—— 厉高远要保下魏德明,不让其落在宴芜手中,招供他为幕后主谋! 厉蓁蓁怎么也想不到,从小教授她武功的师父与厉高远是一丘之貉。 想想也对,孔教头效忠的是厉高远。 他从前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厉府的嫡长女。 今晚,孔教头一直在暗中关注醉仙阁,随机应变。 刚刚,他得了厉高远的暗示,很可能就是那句“他定跑不掉,必死无疑”; 便按照事先与厉高远商定的计划,抛出魏德明的清白证据。 厉高远诡计多端,狡兔三窟,比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孔教头拎着魏德明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婢女。 “奴婢小翠,并非被魏大人欺负。奴婢是自愿,魏大人已经答允纳小翠为妾室。” 魏德明醉醺醺,东倒西歪:“厉大统领,下官要为小翠赎身,还望成全。” 厉蓁蓁暗暗苦笑,你情我愿的男女之事,即便是宴芜也没法追究。 厉高远嫌恶挥手,让孔教头把人带下去。 “定北侯夫人有诸多人证,魏德明也有人证,那这……” 温沧海冥思苦想,没有答案,只能迷惑望着宴芜。 宴芜刚要开口,却被厉高远抢了先: “既然真凶绝不可能是蓁蓁,温大人夫妇和四名贴身婢女也不会听错公主的声音;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恐怕是……” 厉高远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目光迅速盯住一直躲在最后方的厉夭夭。 “父亲,恐怕是什么?到底是谁害死了殿下?”厉徐图情急之下抓住厉高远的衣袖。 厉高远左右为难,三缄其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厉夭夭。 厉夭夭莫名其妙。 “还是刚刚蓁蓁的话提醒了我,殿下要抓的不是桃叶,恐怕是桃花,只是因为体力不支才……” 厉蓁蓁冷冷道:“父亲,您说过,切不可因为走投无路随意攀咬!” 厉高远瞪了厉蓁蓁一眼,转向宴芜: “若是夭夭的话,那么便可完美解释一切不合理之处。” 郑香芸和厉夭夭面色惨白。 厉高远为难后豁出去似的,心痛道: “不久前的玉佩纷争,便是夭夭使性子,与六公主殿下一同针对蓁蓁; “结果反倒失了面子,二人心怀不忿,故技重施,想要再度栽赃蓁蓁。” 温沧海顿悟:“莫非是六公主殿下在二楼看到了我们夫妇,所以故意大声叫嚷?” 厉高远痛苦闭眼点头: “当时夭夭就在二楼,本是做戏掌掴六公主殿下; “可殿下哪里受得了这等侮辱,二人起了争执。 “夭夭想起了莲池旁殿下拿她顶罪担责之事,愈加愤怒,一时失手…… “夭夭逃走后,六公主殿下并未断气,为了指证凶手,这才想要去抓花瓶中的桃花; “但只抓到了桃枝上的桃叶便断了气。” 厉夭夭跪倒在厉高远脚下,哭喊:“父亲,不是我!” 厉徐图怒斥:“你还敢狡辩?若不是如此,还能是如何?” 宴芜冷声问:“厉夭夭,戌时你在哪里?” “戌时?父亲罚我闭门思过,我一直在闺阁之中啊!” “何人能作证?” “不知为何,侍从和婢女都不在……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 一大早,厉蓁蓁便找到陆秉文: “侯爷,我想去皇城司的诏狱探望厉夭夭。” “厉夭夭如此境地,你无需再扮演姐妹情深。” “侯爷不觉得昨晚之事蹊跷吗?若我被当做杀害六公主的凶手,必死无疑。” 陆秉文皱眉,“你怀疑这一切都是厉高远所为?” “我以厉蓁蓁的身份身负杀害公主的死罪,你们的约定未破,你便没有理由与他撕破脸,不是吗?” 陆秉文斟酌片刻,还是摇头: “不会。一来,厉高远一心攀附太子,六公主与厉徐图大婚在即。 “他若有心栽赃,随便杀一个臣子或夫人皆可。 “二来,是厉高远大义灭亲,指出厉夭夭为真凶。 “他若有心栽赃,大可以事先安排好一无关痛痒的替罪羊。” 厉蓁蓁无奈摇头,“反其道而行之,你便不会怀疑,不是吗?” 陆秉文又沉思片刻,还是笑着摇头: “我知道你仇视厉高远,夫人,放下吧。” 厉蓁蓁审视陆秉文,想要看穿他此话到底是假意还是真心; 他是真蠢还是装蠢。 厉蓁蓁不依不饶,非要去皇城司找厉夭夭确认一番才能心安。 陆秉文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心上人对自己撒娇的威力,答应陪同前往。 皇城司内,宴芜要求单独询问厉蓁蓁,书写供述后签字画押。 陆秉文虽不情愿,但毕竟有求于宴芜,只能同意。 “魏德明能学翎儿说话,以假乱真?”宴芜开门见山。 厉蓁蓁没想到宴芜的脑袋里有点东西,竟然猜到了这一点。 “是,我曾在四方馆亲眼目睹他的能耐。只要稍加练习,就能以假乱真。” 宴芜攥拳,强忍怒意: “怪不得,昨晚他一直徘徊在翎儿附近。 “厉高远果然是狠角色,为了这个计划,不惜牺牲儿子的大好姻缘,厉家的前程。 “当然,这两者都能牺牲,又何况一个区区厉夭夭。” 厉蓁蓁惊喜,“你相信厉高远是幕后主使?” “怎么,定北侯不信?”宴芜挑眉,玩味反问。 “至少表面上不信。” “明哲保身,倒是定北侯的一贯作风。” “真的不抓魏德明?”厉蓁蓁还抱有希望真凶伏法。 宴芜耸肩,“厉大统领要保的人,本王暂时动不了。” “若是查明了他的津国身份呢?” 宴芜白了厉蓁蓁一眼,“侯夫人要教本王做事?” “不敢,我只是不愿厉夭夭做替罪羔羊。” “你与厉夭夭非亲非故,只管自己全身而退即可,何必多事?” “多事?溯王殿下能眼睁睁看无辜之人担下如此重罪,我不能。” “你不能,又能怎样?” 厉蓁蓁走近宴芜,仰头直视其双眼,郑重道: “我想与溯王殿下做一笔交易。” 第15章 给她一次重生机会 “交易?没想到本王会跟定北侯府做两笔交易。 “同样是保一条人命,定北侯给出的价码,怕是侯夫人给不出。” 厉蓁蓁莞尔,“我给的不多,但却是殿下最想要的——厉蓁蓁缘何而死,尸体何在。” 宴芜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眉心深锁,哑着嗓子,一开口竟是颤音: “成交。” 厉蓁蓁讲了自己作为药人的种种。 待到讲完才陡然发现宴芜双眼湿润,满面悲凉。 厉蓁蓁再度疑惑,她跟宴芜并无交集,为何他会如此在意自己? 回过神,宴芜已经由悲转怒,猩红着眼步步逼近。 厉蓁蓁步步后退,直到墙角,退无可退: “并非我自愿,是……” “穆芙清呢?”宴芜咬牙问道。 “在侯府的私牢中,承受蛊毒之苦,生不如死。” “陆秉文,厉高远。一个是夫君一个是父亲,哼,很好。” 厉蓁蓁在宴芜眼中看到了冷厉杀意。 “我听府上仆役说过,他们把厉蓁蓁的尸体丢去了乱葬岗。 “虽然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应该很好找。” 厉蓁蓁难掩心酸,有个人能给自己收尸也是好的。 “好找?” “是,这个时节皮肉应该已经腐烂,只残留一副——乌骨。” 诏狱地牢,厉蓁蓁单独面对厉夭夭。 “夭夭,姐姐知道你好奇心重,不忍让你当个糊涂鬼,特来答疑解惑。” “哼,幸灾乐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杀了六公主,是你嫁祸于我!” 厉夭夭狼狈不堪,但身上无伤。 厉蓁蓁讲述了她和月莲被舞姬迷晕,以及魏德明会口技之事。 “厉夭夭,你有点小聪明,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厉高远为了保住魏德明这个真凶,不惜牺牲你。” 厉夭夭一脸倔强: “一派胡言,父亲有何理由为了嫁祸你而杀害六公主?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怀好意,想要离间我与父亲。” 厉蓁蓁被逗乐: “你犯的是杀头死罪,若不是厉高远大义灭亲,搞不好要连坐的。 “你都这副田地了,我有什么必要离间你们父女? “厉高远冷血无情,为了他自己,当初能牺牲一个女儿,如今就能牺牲另一个。” 厉夭夭大叫:“我不信!” 厉蓁蓁丢下一把从宴芜那里要来的匕首: “厉夭夭,我知道你无辜,不忍看你枉死,给你指一条生路。 “你用这把刀割掉自己的舌头,制造咬舌自尽、畏罪自杀的假象。 “我已经拜托溯王殿下准备好能让人暂时闭气假死的药,给你服下后,带你的尸体进宫交差结案。 “待到陛下确认你这个杀害他宝贝女儿的凶手已咬舌自尽,溯王便会带你的尸体离开。 “十二个时辰后,你会在城门外的树林里苏醒,身上有一百两的盘缠。 “从此你便不再是厉夭夭,不必再被当做棋子操控,过你自己的崭新人生。” 厉夭夭狂笑:“厉蓁蓁,你当我傻吗?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哼,小人之心。路我给你指了,你爱走不走,生死随你。” 厉夭夭声嘶力竭大叫: “要我割舌头?你妄想!要我隐姓埋名当个乡野村妇,不可能! “我是名门贵女,我是无辜的,父亲母亲定会救我!” 厉蓁蓁本以为厉夭夭冥顽不灵,自寻死路,没想到第二日,她便听说厉夭夭畏罪自杀。 她很快就能化身乡野村妇,洗尽铅华,重活一次了吧。 厉蓁蓁欣慰,她给予生机的人又一次不负她所望。 又过了三日,一大早,陆秉文忧心忡忡进了厉蓁蓁的寝殿: “溯王派人来传信,要你亲自带着银票去溯王府,还特意嘱咐不许我跟,否则交易作罢。” “我去便是。” 陆秉文抓住厉蓁蓁的手,顺势把她揽入怀: “溯王觊觎你的美色,他别有用心!若不是我们受制于他,我绝不会让你……” 厉蓁蓁厌恶至极,趁着打断陆秉文的时机推开他: “侯爷,你多虑了,那溯王就是半个太监。” “他只是无法生育,并非无法……” “放心,我是定北侯夫人,背靠定北侯府和大统领,他不敢的。” 陆秉文派了心腹吴执事随行,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厉蓁蓁看得出,陆秉文并不信任她。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清晨阴雨连绵。 厉蓁蓁心情沉重,默默祈祷宴芜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尸骨。 王府护卫引领她们三人一路穿梭廊亭,来到一处雅致的小庭院。 进庭院之前,护卫拦住了月莲和吴执事。 厉蓁蓁跟随护卫金吉,穿过清幽静谧庭院,来到一处厢房门前。 推开门,眼前竟是灵堂和棺椁,牌位上正是她的名字。 没写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就只是“厉蓁蓁”。 宴芜全身湿透,遍布泥浆,头发凌乱,狼狈不堪,正襟危坐,双目无神。 他竟是亲自去乱葬岗寻尸骨吗? 归来之后都没来得及好好梳洗一番吗? 厉蓁蓁设想雨夜之中,宴芜独自一人在乱葬岗的尸首间穿梭; 挖掘翻找那些浅埋的、层层叠叠的尸骨,逐个辨认检查…… 找到那一副被毒浸入骨的乌骨带回之后,他便一直守在这灵堂之中,如刚刚那样发呆。 厉蓁蓁走到牌位前,点香祭拜。 “你欠她一条命。若你不是穆大人遗孤,不是受蒙蔽胁迫,我定让你为她陪葬。” 宴芜走到厉蓁蓁面前,虽嘴上说着狠话,却以亲属身份给祭拜者回礼。 厉蓁蓁惊得后退两步,她不是被宴芜的狠话吓到,而是不解宴芜到底与自己有何渊源,竟以亲属自居。 “你和厉蓁蓁……” “不关你的事。” 宴芜身上散发着尸臭味,绝美的容颜被化不开的仇恨阴云覆盖,极为骇人。 厉蓁蓁却没有丝毫嫌恶之感,不退反进,上前一步,脱口而出: “你想为厉蓁蓁报仇,杀了陆秉文?” 厉蓁蓁看得出宴芜眼中滔天的恨,她直觉那不是伪装。 但她不能表明自己与宴芜同仇敌忾。 宴芜正邪未明,也有可能与陆秉文沆瀣一气,故意试探她。 她不能赌,她赌不起。 “杀了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为了这样一个货色自毁前途,不值得。” 宴芜绕厉蓁蓁一圈,上下打量,挑眉微笑: “本王要做的是——夺他所爱。” “殿下说笑了。”厉蓁蓁后退一步。 “是不是说笑,你且看着吧。” “银票我已交给护卫金吉,就不打扰殿下了。”厉蓁蓁本能想逃。 “等一下,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宴芜收起挑逗的口吻,长叹了口气。 第16章 逛青楼 厉蓁蓁并不回头:“何事?” “本王在乱葬岗时,正巧碰上厉府的仆役来弃尸,你猜是谁?” 厉蓁蓁不解,能是谁? “厉夭夭。”宴芜自嘲苦笑。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难道你没有……” “本王说到做到,已经安全把她送出城门,怕是她自己又跑回了厉府寻求庇护。 “但厉高远却是万万容不得她这个变数了。” “不可能,她既然能狠得下心割了舌头,便是信我,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宴芜再度叹息: “并非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舌头,是本王亲自割的。 “这个厉夭夭蠢笨不堪,根本不屑于你我为她铺就的活路。 “但这笔交易本王与你做定了,便由不得她自寻死路。” 厉蓁蓁嘲笑道: “也好,至少临死前她能够明白我并非骗她,也不算是糊涂鬼了。” 回到侯府,正赶上戚千志来送补药。 “夫人,侯爷心急得很,严令在下十日内彻底解了夫人身上的毒。 “如若不然,侯爷便要寻别的大夫前来为夫人诊治。” 厉蓁蓁了然: “也对,如今我有了厉蓁蓁的身份,不必拘泥于你一个大夫。 “而一旦别的大夫诊治得出结论,我并未中什么断肠草毒,体内的冰清草毒也全解了……” 戚千志跪倒,苦苦哀求:“侯爷必定会马上杀了在下啊!” “届时你为了自保,便会把我供出来。”厉蓁蓁替戚千志说了后半句。 “在下别无选择,十日后定会告知侯爷夫人身体完全恢复。” “行了,我知道了。” 戚千志一走,月莲焦急万分: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别急,我有办法。月莲,你去找吴执事安排备车,我要出门。” 陆秉文原本是不想让厉蓁蓁自由出入侯府的。 可厉蓁蓁以被囚四年,极度渴望自由为由,央求撒娇。 陆秉文便把心腹吴执事指派给厉蓁蓁。 若要出门,必须有他随行。 月莲表情古怪,不情不愿地应了。 厉蓁蓁这才回想起早上这一趟来回,月莲就一直躲闪吴执事。 厉蓁蓁突然想起从前卧床时,侯府执事吴朗坤也来过几次朝华殿。 他每次来,碧桃和月莲都是战战兢兢,目光躲闪。 从前厉蓁蓁备受折磨,没有精力去追究,只是问过一嘴。 当时两个丫头都说吴执事的样子凶,她们怕。 厉蓁蓁一把抓住月莲,问道:“那个吴朗坤是不是打过你们?” 月莲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咬着嘴唇不答。 厉蓁蓁的心抽痛,哽咽着道: “你从小习武,切磋武艺难免受伤,哪怕伤得再重再疼,都不见你掉过眼泪。 “所以并不是打骂,对吗?” 月莲委屈大哭: “小姐,那吴朗坤就是个禽兽,我与碧桃,都被他下药迷晕后…… “不单单是我们,侯府很多婢女都被……” 厉蓁蓁为月莲拭泪,“这事儿陆秉文知道吗?” “怎么不知?小姐可还记得从前府上有个叫铃铛的婢女? “她被吴朗坤欺负之后,就去找侯爷告状,结果……谁也没有再见过她。” “也对,都是一丘之貉。看来收拾这个败类,是不能指望另一个败类的。” 厉蓁蓁爱怜抚摸月莲的脸颊,心痛道: “月莲,是我对不住你和碧桃,若不是跟我嫁到侯府,你们也…… “当初我自顾不暇,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如今,你便等着看吴朗坤的下场吧。” 月莲握住厉蓁蓁的手: “小姐,他是侯爷心腹,在这侯府内除了侯爷,谁也奈何不了他。 “而且他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跟了侯爷十年,侯爷非常信任他。 “怕是不似穆芙清那般好对付,一个不小心……” 厉蓁蓁安抚月莲: “放心,我说过,你我安全永远排在复仇之前。我一定会想个周全的法子。 “月莲,你可知这个吴朗坤有什么习惯或癖好?” “吴朗坤知道府上的婢子们恨他入骨,所以吃食上非常小心,随身带着银针。 “至于癖好,就是好色,听说京城所有的青楼里都有他的相好。” 厉蓁蓁惊喜: “青楼?真是天助我也。 “月莲,你去准备两套男装。我们这就去逛青楼。” 厉蓁蓁和月莲换上男装,坐在车辇之中。 “吴执事,”厉蓁蓁掀开幕帘,“下月月莲的解药,可否提前给我一粒?” 吴朗坤一怔,“夫人,恕卑职不能从命。侯爷怕您心软,特意嘱咐过卑职。” 厉蓁蓁绽开笑容,“很好。” 吴朗坤惊异,脱口而出:“很好?” 的确很好,这吴朗坤也不负厉蓁蓁所望,抓不住他肮脏人生中的最后一线生机。 厉蓁蓁嫣然一笑: “侯爷跟你说,怕我心软,却跟我说,怕你心软呢。 “所以我才如此试探。如今看来,是侯爷多虑了。” 放下幕帘,厉蓁蓁脸上的笑渐渐淡去,转为阴狠。 车辇停在京城最大的青楼揽芳华门前。 “夫人,您为何要来这种地方?”吴朗坤拦在厉蓁蓁身前。 “寻人。” “何人?” “从前的贴身婢女盈盈。 “我听说她也侥幸逃脱,改名换姓,藏身于京城青楼之中。” 吴朗坤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追问: “夫人如何得到消息?” “侯爷问起我自会说。就不必向你禀报了吧?”厉蓁蓁冷声反问。 吴朗坤不敢再问,也不敢违抗,只能跟在身后,进入揽芳华。 鸨母一见是吴朗坤,热情相迎,招呼着吴朗坤的相好去二楼厢房准备着。 吴朗坤脸色难看,一再谢绝。 鸨母这才看出眉眼高低,今儿的正主是厉蓁蓁。 “我想听琉璃姑娘抚琴。”厉蓁蓁给月莲使了个眼色。 月莲掏出一枚银锭子。 鸨母见钱眼开,收了银子便招呼安排。 “公子,您是生面孔,怕是有所不知,琉璃姑娘卖艺不卖身……” 厉蓁蓁微微一笑,“我买的就是她的艺。” 吴朗坤还想要跟。 厉蓁蓁把他和月莲都拦在门口。 “琉璃姑娘在京城欢场数年,姐妹无数,我想找她打听盈盈的去向。 “人多口杂,尤其是吴执事似乎是这里的贵宾,你们在,她怕是不敢说。” 第17章 醉缠欢 琉璃不愧是揽芳华头牌,姿色倾城,仪态万千。 “听说公子出手阔绰,又是定北侯府的贵客,原本奴家还担心公子要坏了规矩。 “如今看来,倒是奴家多虑了。奴家能卖于公子的,只能是艺。” 琉璃也算是识人无数,一眼便看出了厉蓁蓁是女儿身。 厉蓁蓁坐在琉璃对面,报了一曲小调名,抬手请她抚琴。 就着琴声,厉蓁蓁娓娓道来: “琉璃姑娘,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姑娘再吃惊也好,琴声莫停。” 琉璃的手抖了一下,琴声未停。 “六年前在四方馆,姑娘曾化身熏香铺老板娘,从津国商人那里买过——醉缠欢。” 琉璃的弹错了一个音。 “而且一买便是足足一斤的量。 “我还听到了你与津国商人的对话。 “你重金购买;津国商人保证这香在献国只卖你一人。 “有关醉缠欢的存在,他绝对保密。 “我曾好奇,姑娘通过这醉缠欢赚了不少,为何还未能给自己赎身?” 琉璃冷哼一声,琴声一转,从宛转到急促。 “转念一想,要么是姑娘并未通过醉缠欢赚多少,要么就是姑娘并不想离开这欢场; “因为只有在这里,醉缠欢才有销路。” 醉缠欢是迷香,功效便是使人意乱情迷,昏睡,醒来把梦境当做现实。 至于会做什么梦,取决于是何人何事使其意乱情迷。 从前穆绾柔年纪尚轻,在四方馆听了二人谈话和醉缠欢的功效,却听不懂。 出嫁前,厉蓁蓁曾在茶馆里听过几个男子闲聊。 他们说京城有些残暴显贵,总喜欢强迫青楼中的卖艺女子卖身。 若女子不从,轻则殴打女子,重则设计陷害其家人。 有些苦命女子宁死不从。 鸨母们便会去找琉璃姑娘去当说客。 琉璃姑娘巧舌如簧,只要是经过她单独劝解的,全都认命,从了。 有些姑娘已经攒够了银两,给自己赎了身。 琉璃姑娘也因此在京城欢场中有了名望。 厉蓁蓁好奇,这琉璃的口才怎就如此厉害? 于是她曾偷换男装,来过这揽芳华,听琉璃抚琴,与她聊天。 交流之下,厉蓁蓁也不觉她口才如何过人。 当时她还很瞧不起琉璃,斥责了一番。 如今,穆绾柔记忆中熏香铺老板娘的声音,与厉蓁蓁记忆中琉璃的声音吻合。 再联系醉缠欢的功效,这口才之迷也就解了。 “你想怎样?”琉璃终是沉不住气了。 厉蓁蓁诚恳道: “我知晓醉缠欢的秘密已经多年,从未透露一字。 “如今我也并无恶意,只是想要求购醉缠欢罢了。” 琉璃凌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 “我原本以为这种东西只有我们这些沦落风尘的苦命女子需要。你也需要?” 厉蓁蓁正色坚定道:“是。我身不由己,为保清白,非要不可。” 琉璃琴声愈加高亢: “你可知醉缠欢的存在一旦暴露,会有多少姐妹遭殃,甚至是丧命? “那些衣冠禽兽,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厉蓁蓁放下身段,由衷为当年误会斥责琉璃而后悔,诚挚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此次只为求姑娘帮忙救我于水火之中,绝无要挟之意。 “无论姑娘是否应允,我都会继续保守醉缠欢的秘密。” 琉璃直直瞪着厉蓁蓁双眼,许久之后才放下防备: “看来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我们女子终是逃不过身不由己的命运。” “是但你可知,使用醉缠欢须有足够信任的姐妹配合才行? “否则熏香之下,你自己也不能幸免。” “我有信任之人。” 厉蓁蓁说的是月莲,但很可能她用不到月莲。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试试,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 “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也愿意帮我。这件事,也只有你这样尊贵身份的人才能做得到。” 琉璃抬眼,严肃注视厉蓁蓁。 “一定尽全力而为。” “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妹妹毓琴,一个月前莫名失踪……” 琉璃抚琴不停,哭着讲述。 厉蓁蓁蹙眉听完: “天子脚下,竟然纵容人牙子横行。琉璃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全力追查,找到令妹。” 琉璃抚琴不停,让厉蓁蓁自己去暗格里取醉缠欢。 “同为女子,我信你,但愿你不要食言,不要让我失望。” “我绝不辜负你的信任。” 厉蓁蓁收好醉缠欢,又掏出一枚金元宝放在桌上。 “从前帮那些姐妹,我也未曾收过一文钱。虽说你是贵女,但也大可不必。” “我知道琉璃姑娘不为钱财,否则这么多年,你早就重获自由身了。 “你卖艺赚来的银钱,大概是一点不留,全都用来买醉缠欢了。 “这黄金,权当我替姐妹们感恩姑娘。还有,也是想请姑娘再帮我一个忙。” 琉璃的琴声又归于平缓,淡淡问:“何事?” “我身边有人盯梢。所以我想请姑娘现下便派人去替我买一样东西。” “何物?” 离开揽芳华,厉蓁蓁便提议要去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吃名菜。 吴朗坤沉着脸,总觉得刚刚在揽芳华有不妥,但又不敢追问。 包间里,店小二上了菜,热情招呼,多看了厉蓁蓁两眼。 待小二离开后,厉蓁蓁叹了口气: “月莲,待会儿再上菜的时候,你去门口接,别让这小二再进来。” 月莲笑道:“是。夫人风华绝代,哪怕是男装打扮,也着实惹人注目。” 等到菜肴酒水都上齐,吴朗坤掏出银针,一一测毒。 等了片刻,银针未变色,他这才示意厉蓁蓁可以动筷。 “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放心,戚大夫说我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 “三日前,我便可以与侯爷同桌进膳了。” 吴朗坤和月莲都不敢落座。 厉蓁蓁假装愠怒: “本想着贿赂你们一番,让你们回去后不要告诉侯爷青楼的事。 “现在看来,你们是非说不可了。” 一听这话,月莲赶忙落座表态: “月莲不敢。月莲谢夫人好意,定守口如瓶。” 厉蓁蓁满意微笑,又问吴朗坤: “吴执事呢?可否让我安心信任?” 吴朗坤当然愿意,只有取得了厉蓁蓁的信任,才能更好完成监视任务。 他没有理由拒绝,当即坐下。 厉蓁蓁起身,亲自给吴朗坤和月莲倒酒: “侯爷不喜欢我再沉湎于过去,所以我私下寻婢女盈盈的事,二位一定要对侯爷保密。” 厉蓁蓁又分别端起三人的碗,依次用大汤勺为三人舀了蟹肉蛋羹到碗中。 第一碗给自己,第二碗给月莲,最后一碗舀得最多,给了吴朗坤。 第18章 美人醉 厉蓁蓁在朝华殿等待月莲。 月莲推门进来: “小姐,我等在门口,抢在吴朗坤前面向侯爷禀告了今日行程。 “我按照你说的告诉侯爷:在酒楼里吴执事劝酒; “你我明明没有贪杯,却不胜酒力,很快便喝醉昏睡,大概睡了半个时辰。 “我还按照小姐的吩咐,特别强调了,那酒格外香甜。 “侯爷听后脸色很难看,比听到你去青楼找盈盈还要难看。 “我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吴朗坤,这会儿他应该正在书房对侯爷禀报呢。” 厉蓁蓁了然微笑: “你去找戚大夫,就说我想找他问问解毒的事儿。 “途经书房的时候,你声音大点,让陆秉文听到戚大夫刚好经过。 “不出意外的话,陆秉文会马上叫戚大夫进去给吴朗坤诊治。 “八成也会让戚大夫给你诊脉。” 月莲领命离开。 厉蓁蓁独自饮茶,默默等待。 运气好的话,碧桃和月莲受辱之仇,今晚得报。 一炷香的功夫后,月莲和戚千志一同前来。 “怎么这么慢?”厉蓁蓁假装不悦。 戚千志躲闪厉蓁蓁的目光,并不答话。 “刚刚经过书房,侯爷让戚大夫给吴执事诊脉,这才耽搁了。”月莲解释。 戚千志冲厉蓁蓁神秘微笑,又看了看月莲。 “戚大夫,月莲同你一样,都是我信任之人,有话请直说。” 戚千志冲厉蓁蓁竖起大拇指: “夫人好手段啊!” “刚刚途经书房,月莲丫头说丢了荷包,止步不前,请我帮着寻。 “侯爷听到我刚好经过,便叫我过去给呕吐不止的吴执事诊脉。 “诊脉之前,我便推测吴执事是中毒迹象。 “但吴执事坚称绝不可能,他平日里的吃食都会以银针试毒。 “说呕吐定是因为吃食不洁引起,无需诊脉,只需回去休息即可。” 厉蓁蓁继续演戏: “吃食不洁?不会吧,今日我与月莲和吴执事共同进食,我们的身体并无不妥啊。” 月莲接茬:“没错,所以侯爷也让戚大夫给我诊脉来着。” 戚千志继续: “在下给月莲和吴执事分别诊脉。月莲的脉象没问题,倒是吴执事……” “他怎么了?”厉蓁蓁明知故问。 “他中了断肠草毒。” “你是说,我们三人吃食一样,却只有吴执事中了断肠草?” “是,中毒剂量很小,哪怕不服药,吐个几日之后也可自愈。” 厉蓁蓁问:“然后呢?侯爷怎么说?” “然后,侯爷让月莲描述那酒的味道。” 月莲接茬: “奴婢如实描述,那酒的味道香甜,才喝了一杯,就觉身子发烫,头晕目眩。 “本来奴婢还想留下听听下文,可侯爷却打发奴婢去外面等着。” 厉蓁蓁又转向戚千志:“然后如何?” “在下实话实说禀报侯爷,月莲描述的怕是青楼里常用的美人醉。 “这种药下在酒里,大多用在那些刚烈女子身上,使其昏睡后…… “醒来时,木已成舟,也就接受现实了。” 厉蓁蓁笑道: “青楼里的美人醉,我身上才有的断肠草毒……你是说我被那吴朗坤给……” 戚千志再度竖起拇指表示钦佩,笑道: “侯爷命在下不可多言,夫人务必要装作不知道啊。月莲丫头,你也要守口如瓶啊。” 厉蓁蓁继续问:“然后呢?” “侯爷震怒,马上命人绑了吴执事,这会儿怕是正在拷问。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 大仇得报。 戚千志凑近,虚心请教: “夫人,您这断肠草毒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下到一向谨慎的吴执事的吃食中啊?” 厉蓁蓁微微摇头,幽幽地道: “戚大夫,我的手段,我希望你永远也无需知道。懂吗?” 戚千志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在下与夫人是同船之人,一损俱损,绝不会出卖夫人,绝无机会领教夫人的手段。” 厉蓁蓁满意点头: “我自然也不会出卖戚大夫。但还恳请戚大夫帮个忙。” “只要在下做得到。” “还请戚大夫努力接手吴朗坤手中蛊毒解药,担下为月莲每月发配解药之责。” 戚千志顿悟: “夫人放心,待到拿到解药,在下有信心在三月之内,解了月莲身上的蛊毒。” 厉蓁蓁挤出一丝苦笑:“多谢戚大夫。” 戚千志离开后,月莲忧心忡忡地问: “小姐,那吴朗坤必定会竭力否认,称是你陷害他。 “吴朗坤效忠定北侯十年,若是定北侯信他怎么办?” 厉蓁蓁丝毫不慌,信心十足: “正是因为吴朗坤跟了陆秉文十年,陆秉文才足够了解他。 “陆秉文知道他在吃食上万分小心,更加知道他生性好色。 “从前吴朗坤只对婢女们下手,陆秉文便以为他绝不会生出熊心豹子胆,敢碰他的女人。 “可如今,他会恍然大悟,以为连溯王宴芜都觊觎我的美貌,更何况是吴朗坤这么一个好色之徒? “他会认定,即便是我身上余毒未解,这个淫贼也会禁不住诱惑,冒险为之。” 月莲还是忧虑: “若是定北侯派人去揽芳华询问,鸨母和姑娘们否认给过他美人醉,可如何是好?” “放心,琉璃姑娘答应了,会帮我说谎,说是吴朗坤找她买了美人醉。” “这琉璃姑娘可真是好人,不但差人帮小姐去买断肠草,还冒险为小姐欺瞒定北侯。” 厉蓁蓁微笑点头: “琉璃的确是好人,但冒险帮我欺瞒,倒不全是因为这个。 “她也有求于我,我们是互帮互助。 “只有她先说谎保住了我,我才能帮她找妹妹。” 月莲终于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但还是苦着一张脸,接连叹息。 “月莲,此时吴朗坤定是生不如死,你和碧桃的仇算是报了; “你的蛊毒也能很快彻底解了,为何还愁眉苦脸?” 月莲瘪嘴要哭: “我们的仇是报了,可却是小姐用自己的清誉名节为我们报的。” 厉蓁蓁笑着敲了一下月莲的额头: “傻丫头,我的清白还在。况且这世上也只有陆秉文以为我的清白不在了。 “陆秉文这奸诈小人怎么看我,我们何必在意? “若是他真的为此厌弃了我,不再碰我,那我倒是赚了呢。” 月莲询问厉蓁蓁与琉璃具体聊了什么。 厉蓁蓁如实讲述。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马上噤声。 第19章 当面下毒 门开了,是怒火中烧的陆秉文。 看得出,他想要强装镇定,可一腔怒火烧红了脸,根本掩饰不住。 厉蓁蓁打发月莲出去,给陆秉文倒茶: “侯爷,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吗?” “你今日去了揽芳华?”陆秉文沉声问。 厉蓁蓁怯怯别过头,不敢面对陆秉文。 “为何?”陆秉文高声追问。 厉蓁蓁小声嘀咕: “月莲这丫头,竟然敢去找侯爷告密!看我不收拾这臭丫头!” “你怎知一定是月莲告密?”陆秉文挑眉。 “除了她没别人!”厉蓁蓁假装失言,说完便捂嘴。 “为什么不是吴朗坤?”陆秉文心痛发问。 厉蓁蓁吞了口口水,“吴执事不会的。” “你说你听闻婢女盈盈侥幸逃生,藏身青楼,从哪里听说的?” 厉蓁蓁央求道: “侯爷,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好吗?” “琉璃姑娘跟我说,根本就没有疑似盈盈的女子。 “我不打算找了,这事儿就过去吧。” “是谁告诉你盈盈还活着,藏身青楼?”陆秉文还是这个问题。 厉蓁蓁咬唇,“我答应过他,不能说的。” “是吴朗坤对吧?”陆秉文咬着牙问。 厉蓁蓁惊异,脱口而出:“侯爷怎么知道?” 陆秉文愤怒答道: “吴朗坤在揽芳华有相好,他以盈盈的事诓骗你过去,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厉蓁蓁故作懵懂。 陆秉文闭眼深呼吸,“为了当差期间与相好私会。” “诓骗我?也就是说,盈盈没有……” “是,当晚穆府只有二人生还。夫人,不要再找了。 “至于说诓骗你的吴朗坤,我已经将他逐出侯府。” 厉蓁蓁假装因为希望落空、盈盈之死伤心。 二人沉默不语。 门外护卫敲门。 陆秉文出去。 厉蓁蓁附耳偷听。 “侯爷,已经找揽芳华的琉璃确认,今日吴执事的确找她买了美人醉。 “还说吴执事曾经数次去揽芳华找她买美人醉。 “吴执事说是要用在侯府那些不识抬举的婢子身上的。 “琉璃姑娘本不想卖,却遭吴执事恐吓,不得已才……” 陆秉文恶狠狠地道:“私牢的那口缸也空了好久了,装满吧。” 第二日一大早,厉蓁蓁让月莲去厨房做了一碗蛋羹带上。 再度找来戚千志,请他带她们去私牢。 厉蓁蓁一边走一边向两侧牢笼望去,很快便找到了一口大缸。 “戚大夫,你跟月莲去看看清儿吧。我去给吴执事送口吃的。” 戚千志见厉蓁蓁一脸阴狠,忙嘱咐: “夫人切不要冲动行事,侯爷的意思是,不能让吴朗坤轻易死去。” “放心,这一点上,我跟侯爷不谋而合。 “我只想替府上的姑娘们泄愤,出一口恶气而已。发泄了,才能身心顺畅。” 戚千志表示理解。 厉蓁蓁接过食盒,见二人远去,才进入牢房。 房中一口大缸,上方仅能见一颗头颅。 厉蓁蓁走近,朝缸里面匆匆一瞥。 只见吴朗坤的四肢变形,乱七八糟地折叠在缸中。 可想而知,四肢骨头全断了。 “还能说话吗?”厉蓁蓁放下食盒,敲了敲缸,吵醒了昏睡的吴朗坤。 吴朗坤一见是厉蓁蓁,随即张大嘴想要大叫。 借着烛火,厉蓁蓁看到他嘴里空空荡荡。 不但没了舌头,连牙齿也被拔光了。 厉蓁蓁咋舌: “侯爷的心还真是狠,你追随尽忠十年,在他眼中还不及一个女人。 “苍天有眼,报应不爽,让你毁在女人手中。” 吴朗坤身躯扭动,嘴巴张得更大,想要从缸里爬出来。 厉蓁蓁伸出手指放在嘴边: “嘘——不要再浪费力气了,你知道,没用的。还是听我说吧。” 厉蓁蓁缓缓打开食盒,取出蛋羹和羹匙。 “吴执事,你一定很奇怪,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吧? “尤其奇怪,你怎么就中了断肠草毒?你明明用银针测过所有入口的东西啊。” 厉蓁蓁举起羹匙,以羹匙背面凸起蘸取地上半凝固的血迹; 然后又用羹匙舀了一勺蛋羹,放在吴朗坤嘴边。 吴朗坤瞪着厉蓁蓁手中那碗蛋羹,当头一棒,双眼通红。 羹匙里面的蛋羹干干净净,倒是碗中的蛋羹上沾染上了羹匙背面的血迹。 厉蓁蓁笑意盈盈,娓娓道来: “蟹肉蛋羹是我点的;月莲是我的人,取菜时把毒撒在了汤勺背面; “第一碗蟹肉蛋羹舀在最中央,第二碗舀在旁边,都没有毒; “第三碗,你的,舀的正是染毒的部分。 “吴朗坤,你想不到吧,我是在你试毒之后,当着你的面给你下了毒。 “这种下毒方式注定了毒量很小。不过正好,我要的就是毒量很小。” 吴朗坤目眦欲裂,恨不得马上手撕了厉蓁蓁。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晃头,一次次用额头撞击缸沿。 厉蓁蓁笑着收起蛋羹,转身往门口去: “你一定想问,断肠草是哪里来的吧。 “给你留个谜题,下次来我再告诉你。你争点气,一定要活到我下次来喔。” *** 青灯斋内,殷佩瑜听完戚千志的汇报,手中茶盏洒了大半。 “这小女子当真了不得,不过区区一月有余,竟然把秉文身边最宠信的两人送下私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姑母,接下来我们如何行事?” “既然她给秉文制造了两个空缺,那我就正好补上。 “去给妙菱传信,让她做好准备回侯府。 “还有,告诉崔展,随身保护监视侯夫人的任务,他务必顶上。” *** 两日后,陆秉文带来了崔展护卫。 陆秉文说他明日起程前往大献和漠北边境,巡视驻扎在边境的定北军。 他每年都要出这趟公务,今年稍有提前,半月之后归来。 归来之后刚好可以与已经彻底解毒的厉蓁蓁洞房花烛。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只要厉蓁蓁出府,便由崔展随行护卫。 崔展武功高强,且为人正直不近女色,是陆秉文能够放心的人。 厉蓁蓁猜到出了吴朗坤这事儿,陆秉文面对她可能会别扭,甚至心生厌恶。 没想到竟然厌恶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步。 也好,厉蓁蓁正好可以趁这半月时间完成与琉璃的约定。 琉璃冒险为她欺骗陆秉文,她势必要为琉璃找到妹妹。 第20章 猪头书生 琉璃的妹妹名叫蒋毓琴,18岁,是个技艺精湛的绣娘。 姐妹俩父母早故,相依为命。 琉璃为了还父亲生前欠下的债沦落风尘。 为了不连累妹妹的名声,姐妹俩只能暗中往来。 蒋毓琴有个情郎名叫费晨儒,是个穷书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 一个月前,费晨儒陪同蒋毓琴在宵禁之前给客人送绣品。 回程途中,蒋毓琴瞧见夜色中有一老妇人跌倒,箩筐里的橘子散落一地。 老妇让费晨儒帮忙捡散落的橘子,让蒋毓琴搀扶她到避风处休息。 等到费晨儒捡完了所有橘子,再回身时,老妇和蒋毓琴都没了踪影。 费晨儒追到一条窄巷中,遭四五个男子伏击,被打得鼻青脸肿,手臂骨折。 他想去报官,可是伤得太重,说话都困难。 只能花钱求人去给揽芳华的琉璃传信。 琉璃收到口信,赶往费晨儒的家。 费晨儒说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他还是记住了那个牙婆的相貌。 等到他的伤势好一些,能够拿得住画笔了,他便可以把记忆中的牙婆画下来。 到时候再去京兆府报官,有了画像,官府就可以全城缉捕人牙子团伙。 琉璃曾偷偷跑到京兆府门前,打算马上报官。 却在衙门前看到了衙役驱赶殴打其他想要击鼓报官的百姓。 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三户人家都与她一样,家中有未出阁的女儿被人牙子拐走。 可官府只抛下一句,已经在缉捕人牙子,便打发了他们。 将近一个月过去,琉璃再没收到费晨儒的口信,本想去费晨儒家中看看,却被鸨母阻拦。 所以厉蓁蓁现下要做的就是替琉璃去找费晨儒。 若是官府仍旧不管不顾,厉蓁蓁便把画像拿给皇城司使,溯王宴芜。 费晨儒的家位于京城偏僻的废弃小巷中,那里居住的都是一些衣不果腹的穷苦人。 厉蓁蓁和月莲仍旧是男装打扮。 厉蓁蓁给随身护卫崔展的解释仍旧是寻找从前的婢女盈盈。 刚拐进巷子,厉蓁蓁便瞧见前方两个粗鄙男子。 看言行举止,像是这一片的地头蛇,要去找人催债。 厉蓁蓁不想惹事端,便跟他们保持距离。 不想这两人的目的地竟与厉蓁蓁相同。 前方不远处的破院子里传来对话声: “费晨儒,还钱!” “我是真的没钱啊,二位大哥,再通融几天吧。” “没钱?行,可我兄弟俩不能白跑一趟!” “对,老规矩,没钱就陪我们哥俩练练拳脚吧。” 语罢,院子里传来拳打脚踢和费晨儒的惨叫声。 街对面一个破衣烂衫的老者咋舌: “可怜啊,不过半月,费晨儒足足挨了三次打啊。 “好好一个白面书生,都给打成猪头啦。” 厉蓁蓁加快脚步,冲到院门前大喝一声:“住手!” 两个地痞回头一看,先是一惊,而后淫笑: “呦,俊俏小郎君!” “怎么?想要替费晨儒跟我们兄弟练练拳脚?” “小郎君细皮嫩肉,我们兄弟俩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厉蓁蓁对崔展使了个眼色。 崔展一看就是练家子,上前两步,架着手臂,按照厉蓁蓁的吩咐冷声道: “皇城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皇城司”一词一出,两个地痞和费晨儒都是一惊。 两个地痞果然惹不起,仓皇逃走。 厉蓁蓁暗喜,看来打着皇城司的名号就是好办事。 费晨儒被打得站不起身,爬着向厉蓁蓁而来: “你们真是皇城司的人?可你,你好像……” 厉蓁蓁知道,月莲男扮女装还能蒙混过关; 可自己这张脸,这声音,明眼人马上就能看穿性别。 “怎么?皇城司就不能有女官?费晨儒,我们是为蒋毓琴一案而来。” 费晨儒扶着墙勉强站起来:“你们收到我的信了?” 厉蓁蓁正眼打量费晨儒,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的确,好端端一个书生,面目全非,鼻青脸肿,着实凄惨。 看来费晨儒还留了个心眼,不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京兆府,还想到了皇城司。 厉蓁蓁索性顺着费晨儒说下去: “是,收到了,这次我们来就是找你确认案情。蒋毓琴的案子,你有没有上报京兆府?” 费晨儒急得气喘,急得说不出话来。 崔展把人扶进房中,给他倒水,帮他大致查看伤势。 费晨儒这才冷静下来讲述。 原来他早在半月前便已经大致恢复,画了牙婆画像,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在京兆府,师爷让他再画牙婆。 费晨儒凭借着记忆又画了几张,可却张张不同: 有的像费晨儒的邻居婆婆,有的像费晨儒经常光顾的包子铺老板娘。 费晨儒这才意识到,自己挨打时伤了头,记忆错乱。 也是因为如此,他又在府衙挨了板子。 回来之后,费晨儒借钱去看郎中,只希望能尽快恢复记忆,画出真正牙婆样貌。 结果却因为还不上钱,被地头蛇殴打。 “大人,是小人的错。 “小人以为记住了牙婆的长相,便托人把画像和诉状送给了皇城司的逻卒。 “给大人们添了麻烦,还请大人恕罪!恳请大人能调查此案,助小人寻回心上人!” 厉蓁蓁趁费晨儒讲述之时在破旧屋舍内四处巡视。 屋内一片狼藉,想来费晨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根本没有力气打理房间。 “没有画像,这牙婆踪迹便无从查起。 “看来,这案子皇城司也是无能为力。” 厉蓁蓁无奈摇头,招呼月莲和崔展离开。 费晨儒忙下床,谦卑恭送,又说了一通给大人们添麻烦的客套话。 走到院子里,厉蓁蓁捡起了地上一根柴火: “费晨儒,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费晨儒忙不迭摇头:“都是小人咎由自取。” “这话倒是大实话。” 厉蓁蓁突然扬起手中木柴,朝着费晨儒的头顶砸去: “不如我来帮你脱离苦海!” 费晨儒还未反应过来,便迎头一棒,晕倒在地。 月莲和崔展全都被厉蓁蓁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一惊。 “夫人,您这是?”崔展瞠目结舌。 第21章 冒名顶替 “把人绑起来。” “夫人?”月莲莫名其妙,“这费晨儒已经如此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厉蓁蓁用眼神催促崔展。 费晨儒被崔展熟练地五花大绑。 厉蓁蓁一盆水泼过去。 费晨儒转醒后发现自己被绑,连声求饶: “大人,小人知错了!画像之事,确实因为头部遭重击,记忆错乱……” 厉蓁蓁打断费晨儒: “真的知错吗?我只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想好了再回答。” 费晨儒一愣,再度高声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不该劳烦皇城司!” 厉蓁蓁无奈摇头: “冥顽不灵,既然你非要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把你关入诏狱,严刑拷问。” 费晨儒大吼: “天道不公啊,京兆府和皇城司不思缉捕人牙子,就只会拿我等平民苦主施淫威!” “这倒是大实话,只不过,你才不是什么平民苦主,你根本就不是费晨儒。” 厉蓁蓁这话一出,其余三人全都震惊。 厉蓁蓁走到书桌前,指着上面凌乱蒙尘的笔墨纸砚: “费晨儒是个穷书生,一心考取功名,想必是十分爱惜文房四宝的。 “可是你却放任宣纸掉落地上,毛笔随意散落。” 费晨儒辩解:“我受伤,无暇顾及这些!” 厉蓁蓁指着灶台旁的盘碗: “你能顾及刷洗盘碗,却顾及不到这些?” 费晨儒伸着脖子大叫: “我是故意的,因为记忆错乱,画不出牙婆样貌,从前读过的书也忘记了大半; “加之毓琴下落不明,我自暴自弃,不打算再读书考取功名!” 厉蓁蓁弯腰,把用来垫桌脚的砚台拿起来,翻过来看了一眼,笑道: “这砚台下方刻着一个‘琴’字,定是蒋毓琴赠与费晨儒的礼物。 “你若真的是费晨儒,还惦念着蒋毓琴,又怎么会如此对待她送你的礼物? “你们在京兆府牢狱中对真正的费晨儒严刑拷打,问了许多有关费晨儒之事; “却独独没有问及定了终身的男女之间,有无互送礼物。” “这,我也是故意的!为了寻毓琴,我落得如此地步,一气之下才拿她送的定情物……” 厉蓁蓁把砚台举到他面前:“看清楚,什么字都没有。” “你……” 厉蓁蓁的怀疑始于她承认自己皇城司的身份时。 原本厉蓁蓁还以为,费晨儒看穿了她女子身份,会猜测她是琉璃的姐妹。 可当她自称皇城司女官后,对方却没有一点怀疑。 “公子,他若是假冒的费晨儒,为何邻居们不曾认出?追债的地头蛇也认不得?”崔展问道。 “还是那位老者的话给了我提示。 “他说半月间,费晨儒被追债地痞打了三次,好好一个白面书生被打成了猪头。 “一月前,费晨儒被人牙子暴打;半月前又去京兆府告状,回来时又挨了一顿打; “回来半月,若不是一再被打,脸上的伤肯定是会好转的。 “若是好转,邻居们自然会发现此人并不是费晨儒。 “可若是费晨儒惹上了地头蛇,隔三差五来追债; “一来,邻居们不敢招惹事端,必定不敢登门探望; “二来,他脸上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邻居们便不会发觉,他根本不是费晨儒。 “也就是说,那两个地头蛇正是被他雇佣来,以催债之名,定期殴打他的。” 崔展仍旧不解:“为了伪装成费晨儒,竟然不惜如此,究竟是为何?” 厉蓁蓁蹲在被绑男子面前: “是啊,你的主子给你派了这么一个苦差事,你也心甘情愿挨打交差,到底是为何呢?” 男子松了一口气,继续狡辩:“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就是费晨儒!” 厉蓁蓁丢下手中砚台,任凭它砸在男子脚上。 男子痛得龇牙咧嘴。 厉蓁蓁把砚台捡起来,再一次用力砸向他的脚。 这一下,脚骨断裂。 男子惨叫。 厉蓁蓁满意微笑: “为何,你自己早已经告知于我们了,还要继续装吗?” “我哪有!” “你不惜受皮肉之苦,也要在此假扮费晨儒,日复一日,为的就是等皇城司的人前来。” 男子惊恐,连脚上疼痛都暂时忘记。 “你们严刑拷打费晨儒,问他是否还有其他人看过他画的牙婆画像。 “费晨儒受不了酷刑,只能告诉你们,他做了两手准备: “他画了两张画像,一张由自己带来京兆府; “另一张交给了皇城司的逻卒,请逻卒上报探事司使。 “你伪装费晨儒在此,就是为了等皇城司的人来,由你亲口告知,画像无效。” 月莲顿悟:“难道京兆府不但不想抓到这个牙婆,甚至还想要保护这个牙婆?” 崔展皱眉道:“为了保护一个牙婆,竟不惜如此?莫非这牙婆与京兆府……” 厉蓁蓁悠哉去书桌旁取了一只毛笔,再度回到男子身前,用毛笔去戳男子淤青的眼。 男子痛得大叫求饶:“大人饶命!” “你们可曾饶费晨儒一命?”厉蓁蓁咬着牙问。 男子瘪嘴,愣了一下才叫道:“这都是廖捕头的命令,小的们只是服从命令啊。” 厉蓁蓁的心一沉,费晨儒已经死了。 “服从命令?哼,你们本可以选择拒绝为虎作伥! “可惜了,你竟是白白受了这许多苦楚。我们并不是皇城司的人。 “费晨儒在严刑之下没有说实话,反倒是说了谎,想要为自己谋取一线生机。 “他根本不认识什么皇城司的逻卒,根本没有第二张画像。 “他本以为你们会让他回家等待皇城司的人,暗中监视。 “没想到,廖捕头舍得你这个手下,以你去冒名顶替费晨儒。” 男子瞠目结舌: “既然费晨儒没有给皇城司画像,你们也不是皇城司的人,为何会来此?” 厉蓁蓁心痛不已。 费晨儒受尽严刑拷打,却没有透露琉璃知道画像之事。 护不住心上人,他抵死也不能连累心上人至亲。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厉蓁蓁手上用力,毛笔插入了男子右眼之中。 男子嘶吼惨叫,血流满面。 “我说过要帮你脱离苦海,从今日以后,你便再也不用在此挨打等待了。 “我成全你,送你去见皇城司的人。 “你们这些鹰犬爪牙不是惯会折磨人吗?我送你去诏狱里进修一番,学学新手段。 “至于你这只眼,就留在此,给费晨儒做祭品吧。” 第22章 好友之死有蹊跷 马车停在皇城司门前。 厉蓁蓁让崔展去通秉求见溯王殿下。 厉蓁蓁第一次见宴芜穿着皇城司使官服——威严睿智,气势逼人。 “见过溯王殿下。” 厉蓁蓁直视宴芜片刻,想起了上次见面时宴芜的狼狈模样,目光躲闪。 宴芜走到厉蓁蓁面前: “本王听说定北侯上奏陛下,自请提前去巡视北境定北军。 “放着家中如花美眷不理,这是何道理?” “侯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蓁蓁不敢揣测。” “不敢?侯夫人谦虚了,本王看来,侯夫人胆色过人,心狠手辣。 “你带来的那厮,右眼的伤不超过半个时辰。” 宴芜说着,突然抓住厉蓁蓁的手腕,把她的手提到面前。 厉蓁蓁的袖口染血。 厉蓁蓁笑道:“若是比起京兆府的手段,亦或溯王殿下诏狱中的花样,蓁蓁自愧不如。” 厉蓁蓁简单说明情况,但却隐去她与琉璃的约定,只说是偶然遇见这不平事。 “此人是重要人证,将来可用于指证廖捕头或其背后之人。 “蓁蓁想来想去,还是放在殿下这里最合适。 “蓁蓁恳请殿下追查京兆府,寻牙婆下落,救失踪女子。” 宴芜挑眉,仍不松手,而是稍稍用力把厉蓁蓁拉得更近: “查朝廷从三品官员,如此费力不讨好之事,本王为之,有何好处?” 厉蓁蓁自由的那只手抵住宴芜胸膛,难掩愤怒: “父母官本应为民做主,却反过来残害百姓,为包庇人牙子残暴打死报官者。 “殿下身为皇城司使,难道可以坐视不理?任由恶人恶行在天子脚下肆虐?” 宴芜松手,回头去望高处自己的官座,自嘲道: “天子脚下?哼。” 厉蓁蓁看不懂宴芜这副神态背后深意,继续使用激将法: “殿下到底是不想管,还是管不了?” 宴芜不接招:“管不了。” 厉蓁蓁冷笑:“官官相护。” 宴芜挑眉: “我护京兆府尹?你太抬举他了。 “我查案,但求清晰明了。你对我诸多隐瞒,各种线索真假难辨。所以管不了。 “若想要我管,你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宴芜黑白难辨,厉蓁蓁可以拿自己去冒险赌,却无权拿琉璃去冒险。 “也罢,当初六公主殿下的案子,殿下管了,也等于是没管。 “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来。” 若是换做他人如此讥讽,宴芜必定发难,可面对厉蓁蓁,他似乎自觉理亏。 “也好,我正想看看,定北侯夫人到底多大能耐。 “你送来的人,我可以暂时帮你在诏狱里养着。 “待到有一日你查清真相,提审犯人之时,再把人还给你。” 回侯府休整半日,厉蓁蓁准备了拜帖,酉时出门,直奔京兆府尹赵云卓的家宅。 厉蓁蓁与赵家算是颇有渊源。 此次登门正好可以以好友叙旧为由。 十四岁,厉蓁蓁进入国子监女学堂,与赵云卓的女儿赵丹蓉一见如故。 赵丹蓉是庶出,生母身份卑微,只是个通房丫鬟。 父亲厉高远几次提醒厉蓁蓁不可与她过于亲近,否则会失了身份。 反而是有意让厉蓁蓁与赵云卓的嫡长子赵鸿才多多接触,说他们二人才匹配。 接触是接触了,厉蓁蓁暴打了这个赵鸿才一顿。 赵鸿才这个暴戾纨绔,仗着父亲的权势和偏宠,在国子监里欺压家世弱于他的同窗,尤其是赵丹蓉这个庶妹。 他隔三岔五便会主动找茬,以欺侮赵丹蓉为乐。 厉蓁蓁看不惯,挺身而出,却被赵鸿才调戏,动手动脚。 一怒之下,厉蓁蓁飞起一脚,踹在赵鸿才的裆部。 赵鸿才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地时只哼哼了两声便疼晕过去。 事后,厉蓁蓁本以为将此事告知父亲,父亲会替她出头,找赵家清算调戏之罪。 没想到厉高远竟想要息事宁人。 厉蓁蓁拗不过父亲那些官场以和为贵的大道理,硬着头皮跟随厉高远登门道歉。 厉蓁蓁偷听到厉高远与赵云卓私下商议婚事,父亲竟然想要把她嫁给赵鸿才! 她自知靠自己无法拒绝这门婚事,便偷偷钻进赵鸿才的房间。 趁赵鸿才卧床休养,她以匕首要挟赵鸿才主动拒婚,否则成亲之日,便是赵鸿才断根之时。 赵鸿才吓得面色煞白,直呼厉蓁蓁是疯婆娘,倒也坚决不肯娶。 “哎呀,定北侯夫人,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赵府当家主母赵夫人亲自来迎接厉蓁蓁。 “赵夫人客气了。前阵子我久病卧床,甚是想念丹蓉。如今病愈,特来找丹蓉叙旧。” 赵夫人嘴角抖动,尴尬不语。 “丹蓉不在?好阵子没听到丹蓉消息,莫非是嫁人了?” 赵夫人苦着脸道: “不是嫁人。唉,丹蓉这孩子命苦啊,一年前在府中失足落水,溺亡了。” 厉蓁蓁心口闷痛,忍不住怒视赵夫人。 十四岁那年,赵丹蓉曾下水救过溺水孩童。 她精通水性这一点并未告诉府中任何人,只有厉蓁蓁知道。 赵夫人见厉蓁蓁眼神锐利,急忙解释: “唉,本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侯夫人与丹蓉交情匪浅,想来是该如实告知的。 “其实并非是单纯溺水,而是殉情。 “丹蓉与府上杂役暗通款曲。我们自然是竭力反对。 “他们二人眼见活着无望厮守,便一起跳湖殉了情。” 厉蓁蓁当年与赵丹蓉一见如故,正是因为二人性情相似。 她深知私奔可能,殉情绝无可能。 赵丹蓉之死绝对另有隐情。 莫非是一向以欺侮赵丹蓉为乐的赵鸿才下的毒手? “我想去丹蓉的故居缅怀。” “没问题,我这就带您……” “不劳烦赵夫人了,我之前来过,认识路。再者,也是想独自缅怀。” 赵夫人了然,行礼退下。 三人行走于游廊,直奔赵府最华贵奢靡的庭院。 “庶出的小姐,从前住这么奢华的庭院?”崔展疑惑问道。 “当然不是。”厉蓁蓁目光坚定,加快脚步。 眼看到了庭院门口,厉蓁蓁驻足,坐在游廊栏杆上,任凭清风拂面,做小女儿姿态,摆弄一缕秀发。 她在等猎物上钩。 第23章 先占了他的便宜 那年的调戏之罪,厉高远未能替她讨回公道不说,她还不得不给赵鸿才道歉。 如今想来,仍觉愤懑憋屈。 当年所有人都无视了赵鸿才对她的轻薄,都把重点放在了她骄横无礼打人上。 如今,她便让当年情景再现。 她现在是堂堂定北侯夫人,看看有谁还敢追究她打人之事,妄图息事宁人。 等了片刻,猎物终于出现。 “月莲,你去找赵夫人,就说我伤心过度,有些晕。 “请她找府上大夫一同前来,总之能叫来的人越多越好。” 月莲快步离去。 “夫人,莫要被占了便宜。”崔展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觉得不妥。 “放心,我反客为主,先占了他的便宜。”厉蓁蓁挑眉笑道。 崔展一惊,在他看来,只有男子占女子便宜之事,反之是不成立的啊。 “崔展,你先去那边守着,我不叫你名字,不要过来。” 崔展迟迟不肯挪步。 “怎么?你要坏我的好事?”厉蓁蓁冷声反问。 崔展转身走开。 赵鸿才迎面而来。 几年过去,他倒是有了些长进,人模狗样,金玉其外。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 “呦,这是谁家的俏公子啊?” 赵鸿才双目圆瞪,除了在青楼,他哪里遇到过这样口出狂言的女子? “有意思。看你这装扮,非富即贵,敢问姑娘是?” 厉蓁蓁大方走到赵鸿才面前,挥动手帕从对方脸上划过: “许久不见,赵公子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这么说,我与姑娘是旧相识?” 赵鸿才一把抓住厉蓁蓁的手帕,放在鼻子前用力嗅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厉蓁蓁。 “颇有渊源的旧相识,赵公子仔细想想。” 厉蓁蓁说着,目光向下,最终停留在赵鸿才腰部之下。 赵鸿才登时燥热难耐,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厉蓁蓁一个闪身,绕到他身后,朝来时路方向望去。 人还没来,看来还得周旋一番。 “赵公子真的想不起来?我们是国子监同窗啊。” 厉蓁蓁一面说一面若即若离、忽近忽远地挑逗。 赵鸿才感叹女大十八变,猜了一个又一个同窗的名字。 终于,月莲带着赵夫人一行人向这边走来。 厉蓁蓁只是打眼一看,看不清还有谁,只看到一行人有七八个。 人多,很好。 厉蓁蓁上前一步,左手臂绕过赵鸿才的脖子,笑着凑近。 赵鸿才吞了口口水,急不可耐就要吻上来。 厉蓁蓁左手用力,让赵鸿才不得后退; 右手攥拳,以最硬的指关节部位迅速击打在赵鸿才的喉结上。 同时报上名讳:“我是——厉蓁蓁!” 赵鸿才痛得眼泪瞬间涌出来,却因为喉部重创,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声。 他瞪大眼,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名字。 厉蓁蓁转身就跑。 赵鸿才愤怒难当,抡起拳头追了过来。 厉蓁蓁脚下慌乱,几次差点就被赵鸿才抓住衣衫,逃跑途中不忘挤出几滴眼泪。 眼看赵夫人他们只有四五丈的距离,厉蓁蓁假装脚上踉跄,让赵鸿才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刺啦一声,衣袖被赵鸿才扯破。 厉蓁蓁的右臂瞬间裸露大半。 还来不及反应,厉蓁蓁便看见眼前有个东西急速飞过,打在赵鸿才的鼻骨。 赵鸿才被击倒仰躺,鼻血空中喷洒。 他倒地后才发出惨叫,捂着流血的鼻子几次想要站起来,头晕目眩,几次躺倒。 击中赵鸿才的武器是一把折扇,扇面上疾风劲草的花样很眼熟。 这不就是宴芜的折扇吗? 抬头望向疾步而来的一行人,果然有宴芜。 “才儿,我的才儿!”赵夫人心痛不已,几步跨到赵鸿才身前蹲下查看。 宴芜脚步不停,几步走到厉蓁蓁身前,单手摘下披风,顺势一甩,包裹住厉蓁蓁的肩膀,遮住她裸露的半条手臂。 “怎么回事?”京兆府尹赵云卓脸色阴沉,强压愤怒。 宴芜怒视赵云卓: “怎么回事赵大人不是已经亲眼所见?若不是本王及时出手,令公子怕是闯下大祸。” 厉蓁蓁哭哭啼啼: “我几年未曾来过赵府,以为记得路,可还是迷了路。 “碰见赵公子,他问我是谁。我如实回答。 “谁知赵公子还记得当年的恩怨,对我欲行不轨。 “我情急反抗,误伤到了赵公子的喉咙。 “他气急败坏,看样子是要杀了我一样。” 赵鸿才在母亲的搀扶下终于站起来,听厉蓁蓁如此解释,急得张大嘴想要反驳。 众人只听到了他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赵鸿才跺脚摇头,憋得满脸通红,再加上满脸血迹,煞是滑稽。 赵云卓冷哼一声: “记得当年恩怨的人怕是定北侯夫人吧?今天这一遭,就是为了找犬子报复!” 厉蓁蓁收敛泪水,莫名其妙: “赵大人怕是忘记了,当年也是我伤了赵公子,我理亏,才跟随父亲来道歉啊。 “是赵大人和赵公子大人大量,原谅了当年蓁蓁的鲁莽。 “要说报复,也该是赵公子报复我,哪有我报复的道理?” 赵云卓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赵夫人因为心疼儿子,失了分寸,指着厉蓁蓁大叫:“就是你报复!” “我有何理由报复?”厉蓁蓁快问。 “因为你记恨才儿当年轻薄你!”赵夫人快答。 赵云卓想要阻止夫人,已经晚了。 厉蓁蓁只觉憋了四年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四年了,她被赵鸿才轻薄的事无人提及,无人在意,仿佛从未发生过。 “原来赵夫人知道啊,那为何当初绝口不提? “还心安理得接受我的道歉?甚至想要撮合我与这个登徒子成婚? “敢问赵大人赵夫人当年是何居心,如今又是何居心?” 赵夫人的脸憋得跟赵鸿才一样通红,她的喉咙没有受伤,却也被厉蓁蓁无形的手掐住,一个字说不出。 宴芜在厉蓁蓁面前伸出手。 厉蓁蓁了然,捡起了宴芜为救她丢掷出去的折扇,拍拍上面尘土,放在宴芜手心。 宴芜甚是满意,开口道: “既然赵夫人承认了当年赵公子轻薄之罪,我们也亲眼所见刚刚赵公子欲行不轨; “那么赵公子便由本王押解回皇城司,秉公惩治。” 第24章 女鬼赌约 “殿下!”赵云卓噗通一声跪下,“还请殿下手下留情,下官一定严惩犬子!” “若是赵夫人没承认当年你们夫妻二人的包庇之罪,本王也许还会相信赵大人能秉公严惩; “当年赵大人已经手下留情,如今我再手下留情,于理不合啊。” 赵云卓似乎有所顿悟,压低声量: “殿下,下官愿表明惩戒犬子的诚意,具体多少诚意,只需殿下一句话。” 厉蓁蓁担忧宴芜见钱眼开,毕竟他有过多次这样的先例。 她不自觉抬头去看宴芜的脸色。 “定北侯府是否也有诚意呢?”宴芜玩味看着厉蓁蓁。 “今早蓁蓁不是已经把诚意送到殿下手里了吗?” 厉蓁蓁提醒宴芜,赵云卓这个京兆府尹涉嫌包庇牙婆,很可能与人牙子掳劫女子罪行脱不开干系。 即便是官官相护,宴芜也不该护一个极可能马上倒台的狗官。 “赵大人,定北侯府的诚意更得本王的心。” 宴芜抬手,勾了勾手指。 不远处的护卫金吉金祥快步走到赵鸿才左右,硬生生从赵夫人手中夺下了赵鸿才。 赵鸿才还想反抗,换来的便是金吉金祥二人的拳脚。 赵夫人发疯一样想要去护住赵鸿才,被金吉一把推开。 “你们这是做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就是区区一女子,轻薄了便轻薄了,能怎样?” 厉蓁蓁皱眉,走到赵夫人面前: “你也是女子,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怎么说不出口?女子本就低贱,我儿轻薄你,那是瞧得起你!” 厉蓁蓁冷笑:“赵夫人,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这话。” “哼,你给我机会?厉蓁蓁,你这个恶毒女人,陷害我儿,总有一天,我……” 赵夫人话没说完,因为赵云卓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赵夫人自知低贱,被夫君打了,马上匍匐在夫君脚下认错。 厉蓁蓁喃喃道:“朽木不可雕,很好。” 众人离开,游廊上只剩厉蓁蓁和宴芜。 “多谢殿下出手解围。” “即便我无动于衷,你也吃不了亏。 “你躲闪赵鸿才的身法不错。没想到,穆氏女儿居然也习武。” “不过是些皮毛,防身而已。殿下嘴上说管不了,可还是来了。” 厉蓁蓁感受着披风上宴芜的温度,又一次想起了那日从乱葬岗回来的宴芜。 “侯夫人可不要自作多情,本王来这,不是为你。” “是为了人牙子的案子?”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最近数日,宵禁之后,有更夫频频看见漂浮鬼影,还是个女鬼; “女鬼几次都消失在赵府围墙附近,怕是就藏身在赵府之中。” 厉蓁蓁好奇:“这种事皇城司也管?” “有人装神弄鬼,非管不可。 “而且本王也很好奇,很想亲眼见一见这个更夫口中形如夜叉的女鬼。” 藏身在赵府的女鬼? 厉蓁蓁陡然想到了赵丹蓉,莫非她还活着? “若是抓到了女鬼,还请殿下莫要伤害,叫我前去看看。” “听更夫说,女鬼面目骇人,仿佛遭受地狱火刑,眼球突出,牙床外露。 “更夫看后日日噩梦,一病不起。你还是不看为好。” 厉蓁蓁默默苦笑,再形如夜叉,状如妖怪的脸她也见过。 不但见过,她还是在对镜之时见过。 那一年不人不鬼的日子,她也生生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殿下可愿与我打个赌?抓到女鬼尽管带我去看,我若露出半分惊惧之色,任凭殿下差遣。” “若本王输了呢?听你差遣?”宴芜来了兴致。 “不敢差遣殿下,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 “一言为定。” 二人正想要商议具体条件,金吉金祥回来复命。 宴芜打算趁天色暗下来之前搜寻赵府。 赵府一个自称姚婆婆的下人也来请厉蓁蓁去客房更衣,说是赵大人的意思。 厉蓁蓁、月莲和崔展三人跟随姚婆婆,去到了一间客房。 姚婆婆请厉蓁蓁在此等候,叫月莲随她去取几件衣裳过来,供厉蓁蓁挑选。 她极为客气,极尽讨好能事。 想来是赵云卓看出了厉蓁蓁与宴芜颇有交情,想要让厉蓁蓁松口求情。 崔展守在门外,厉蓁蓁脱下宴芜的披风,安心在房中等待月莲带衣裳回来。 这一等却是好久。 崔展敲门:“夫人,姚婆婆来报,月莲丫头出事了!” 厉蓁蓁推门,瞧见姚婆婆变了脸,趾高气扬,仿佛胜券在握。 糟糕,他们并不是想要讨好,而是打算玩交换的伎俩! 厉蓁蓁让姚婆婆带路,赶往月莲所在。 快步来到一处寝室,赵夫人上座,月莲被两个家丁一左一右钳制。 地上是散落的几件襦裙,一只南珠金钗。 “定北侯夫人,你的丫头碧莲犯了偷盗大罪! “她趁我专心挑选衣裳之际,偷了我的金钗藏于衣物之中,妄图带走。 “幸好我及时发现,人赃并获!” 月莲被冤,眼含热泪,倔强仰头: “我没偷金钗,赵夫人,你对我家夫人怀恨在心,栽赃陷害!” 赵夫人狂妄大笑,走到月莲面前抡起手臂便要扇巴掌。 厉蓁蓁抬手去拦,一把抓住赵夫人的手腕,用力一推。 赵夫人一个踉跄。 厉蓁蓁步步逼近: “赵夫人,你动不了我,便拿我的丫头出气。 “你以为这样,我便会为了保住月莲,否定刚刚的供词,让你的宝贝儿子免于牢狱之灾?” 赵夫人露怯,却强撑气场: “怎么?这丫头不是与你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吗?你不保? “还有,我劝你还是好好看看这金钗,这可不是寻常玩意儿,价值连城!” 厉蓁蓁见赵夫人一直冲自己使眼色,让自己去仔细瞧瞧地上金钗,便让崔展捡起来送上。 这金钗果然极为贵重,金丝玫瑰,造型逼真,做工细致,但这并不是最耀眼的。 金钗最特别之处在于那颗硕大圆润、光泽温润、反射七彩光晕的南珠。 赵夫人又恢复气势,稳操胜券般,高声道: “定北侯夫人可要看清楚,想清楚。 “月莲丫头偷盗金钗之事,是否要闹大,闹到溯王殿下那里!” 厉蓁蓁没有心思体味赵夫人的弦外之音,她满脑子都是穆绾柔那本《四方奇闻异事录》其中一页插画。 第25章 两道鬼影 这只金钗是南疆进献给大献的贡品之一。当年由南疆使者带入京城。 负责接待使者的正是时任四方馆使的穆澄。 所以穆绾柔有幸在旁观赏。 她惊叹于那颗硕大南珠,因此把金钗画了下来,想着以后也找工匠仿制一只。 皇家贡品怎么会在京兆府尹夫人手中? 是陛下亲赐的吗? 不,若是陛下亲赐,这赵夫人一定早就说了。 “崔展,去请溯王殿下前来。”厉蓁蓁毫不犹豫吩咐。 赵夫人震惊,情急之下要去夺厉蓁蓁手中金钗: “你可要看清楚,这金钗若是真的落在溯王手里,查到出处…… “你若放过我儿,金钗之事便当做没发生过!” 厉蓁蓁高举金钗躲闪赵夫人: “赵夫人放心,我看得很清楚,这只南珠金钗乃皇家贡品。 “如今你们赵家是罪上加罪,先有赵鸿才轻薄调戏定北侯夫人之罪; “后有你赵夫人偷盗私藏皇家贡品之罪。” 赵夫人不敢置信,嘴巴大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直到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她才回过神,语速极快道: “什么私藏,你明明知道这金钗是何人所赠……你,你应该知道的!” 厉蓁蓁还来不及反应赵夫人话中深意,宴芜已经进来。 “本王听说,有人栽赃侯夫人的贴身婢女。 “而且这月莲丫头还与侯夫人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宴芜冷厉的目光中泛着杀气,进来之后便挡在月莲身前。 厉蓁蓁明白,为何此时宴芜比自己被赵鸿才轻薄时还要愤慨。 因为自己在他眼中是顶替厉蓁蓁的外人,差一点就是仇人。 而月莲却实实在在与厉蓁蓁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厉蓁蓁把金钗递给宴芜,说明了金钗来历。 宴芜惊异: “南疆贡品?本王记得,陛下并未赏赐给赵府任何他国进献贡品啊。 “赵夫人,你如何说?” 赵夫人仍旧是不可置信的神态,眼神一刻未曾离开厉蓁蓁: “你,你为何?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是夫妻……” “住嘴!”赵云卓风风火火赶来,一道疾风一样窜到赵夫人身前,又是一巴掌。 “夫君!妾身错了,妾身以为……” 赵夫人挨了打,又习惯性跪倒,卑微如尘埃。 “蠢,蠢不可及!”赵云卓气得又给了赵夫人一脚,把她踢开。 “妾身只想救才儿,妾身顾不得那么多啦!” “还不快滚?” 宴芜摇头: “不能滚。赵夫人涉嫌偷盗皇家贡品,要带回皇城司仔细审问。 “好消息是,赵夫人,您可以与令郎一同在诏狱作伴了。 “坏消息是,男女不同监。” 赵云卓再度上前,卑微鞠躬,低声道: “偷盗皇家贡品可是死罪,为救贱内,下官不惜代价,还请殿下感念我们夫妻伉俪情深……” 宴芜被逗乐,指了指赵云卓刚刚踢过的赵夫人的小腿: “赵大人对令夫人还真是情深。只是若此案做实,便不只是赵夫人一人死罪这么简单。 “赵大人为求自保,人之常情,只是又何必拿什么伉俪情深做幌子呢?” 宴芜一招手,金吉金祥火速上前带走了赵夫人。 厉蓁蓁后知后觉,总算明白了赵夫人的深意: 她哪里是想要栽赃月莲偷盗金钗,她只是以月莲做幌子,引出这枚金钗而已。 赵夫人的计划是: 厉蓁蓁看到这枚金钗,就会认定赵家也握有定北侯府的把柄。 厉蓁蓁受到要挟,就会败下阵来,表面上以保住陪嫁丫头为名,去给赵鸿才求情。 这支南珠金钗,是陆秉文送给赵云卓的! 赵夫人知道金钗来历,以为定北侯夫妻也会像他们夫妻一样毫无保留; 厉蓁蓁做了一年多的定北侯夫人,理应知道此事。 赵云卓拍了拍塞得鼓囊的衣袖,冲宴芜使眼色: “殿下,借一步说话。” 宴芜与赵云卓一同出门。 月莲留下,伺候厉蓁蓁换下被撕破衣袖的衣裳。 “小姐,我听说溯王特别贪财,之前定北侯为了小姐花费了三十万两白银; “若是赵云卓也拿的出这些,他会被收买吗?” “不知道,但若他真的被收买,便是我的敌人。” 片刻后,宴芜敲门。 进来后示意厉蓁蓁屏退左右,单独谈话。 “赵云卓反应异常,强行打断赵夫人。说说吧,此钗是何来历?” 厉蓁蓁犹豫是否言明利害,出卖陆秉文。 “信不过我?” 厉蓁蓁心道:是信不过你,谁叫你名声不好? “本王刚刚拒绝了赵云卓行贿。赵家母子,皇城司诏狱收定了。” 宴芜甩了甩衣袖,以示其中并无银票,两袖清风。 厉蓁蓁又想起溯王府灵堂之中种种,决定一赌试善恶。 “那金钗是南疆贡品,我见过。 “赵夫人的意思,金钗是陆秉文赠与他们赵家,我应该知情。” 宴芜挑眉:“但你却不知情?” “我与陆秉文还未到那个地步。” 宴芜上前一步,低头凝视,戏谑问道: “现下是什么地步?” 厉蓁蓁仰面迎视:“向殿下出卖夫君的地步。” 宴芜嘴角微微上翘,转瞬即逝。 “殿下,鬼影出现!”门外传来金吉的叫声。 宴芜旋即推门而出。 金祥已经施展轻功先追了出去。 宴芜冲门口的崔展丢下一句: “保护好你家主子。” 便同金吉一起施展轻功紧随而去。 “我们也过去瞧瞧。”厉蓁蓁抬脚就要跟。 崔展抬手阻拦:“夫人,鬼影身份莫测,莫要涉险。” “徘徊在赵府的女鬼,并非身份莫测。我必须要亲眼瞧瞧。” 厉蓁蓁打掉崔展的手,刚要朝宴芜他们去的方向追去,察觉到身后游廊处一道白色轻影飘过。 若是人装神弄鬼,绝不可能刚刚朝南方而去,转眼又出现在北方。 除非是真的鬼。 抑或是两个人。 “追。”厉蓁蓁当即转身,去追主动现身在自己身后的那个。 月莲和崔展跟在身后。 三人加快脚步,身前白色身影忽隐忽现,明显对赵府地形极为熟悉。 来到花丛之中,厉蓁蓁彻底跟丢,无助朝周遭叫道: “丹蓉,是你吗?我是蓁蓁。” 第26章 亲王也身不由己 厉蓁蓁变了相貌,为自证引赵丹蓉现身,她吐露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你曾救过一溺水孩童。孩童母亲误会,以为是你害他坠湖; “她在你的右肩咬了一口,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牙印!” 厉蓁蓁是此事亲历者,也是她极力向孩童母亲证明赵丹蓉清白。 但赵丹蓉觉得此事令她心酸心寒,曾让厉蓁蓁起誓,绝不告诉第三人。 果然,此话一出,白影又现。 这一次她不再飘忽不定,而是徐徐远去,似是故意让厉蓁蓁跟上。 厉蓁蓁想也不想,率先跟上。 白影消失于花丛之后。 厉蓁蓁来到跟前,才发现花丛后是一面石壁。 伸手一推,石壁中轴转动,裹着厉蓁蓁的身体朝内而去。 石壁转门狭窄,一次只容一人进入,把月莲和崔展隔绝在外。 应是那白影驱动机关,转门锁死,彻底分隔厉蓁蓁与月莲崔展。 转门之后漆黑一片,厉蓁蓁伸出双手摸索: “丹蓉,我知道是你。” 白影在不远处点燃火折子,指引厉蓁蓁跟过去。 “丹蓉,你没死,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殉情的!” 厉蓁蓁丝毫不怕,快步跟上,想要与昔日好友马上相认。 “别再靠近了。”白影止步,发出嘶哑刺耳的声音。 厉蓁蓁一怔,本能停下。 这声音断不可能是赵丹蓉啊。 白影转过身,她的面部罩着一面白色丝绢制作的面具,只露出口鼻眼。 她用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烛台,站在火光下,缓缓扯开衣襟,裸露右肩。 厉蓁蓁缓步向前,借着光亮看清了那疤痕。 当年那位母亲下了死口,疤痕虽淡了许多,但仍能看清形状。 那位母亲的牙齿参差,留下的咬痕独一无二。 眼前人就是赵丹蓉无疑! “丹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放了一把火,烧毁了自己的脸,熏坏了嗓子,变成这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才能够假死,与其他焦尸一起被抬走,逃离魔窟。” “魔窟!”厉蓁蓁心痛,原来这些日子丹蓉同她一样,饱受折磨,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丹蓉在墙壁上摸索,扭动机关,身侧的石门开启。 她闪身进去。 厉蓁蓁跟上去,进来时刚好看到赵丹蓉点了烛火。 不大的石室之中全是木箱。 赵丹蓉打开其中之一,金灿灿的元宝。 她又随手打开一箱,耀眼璀璨的珠宝。 “这些是赵云卓搜刮的民脂民膏?” 厉蓁蓁料到赵云卓会是贪官,没想到贪了这么多。 “有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连同那只南珠金钗一样,都是皇家贡品。 “当年我就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了这间石室,发现了这些财物,才被赵云卓给……” 厉蓁蓁正在思考所谓“魔窟”到底是什么地方,只听石室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很快,来人现身,居然是另一个白衣女鬼和宴芜。 宴芜扼住她的喉咙,威胁她带路,来到此处。 “李涟!”赵丹蓉看到来人,情急叫道。 “蓉儿,抱歉,是我技不如人。”白衣女鬼开口,竟是男子声音。 宴芜摘下李涟的面具,果然是个样貌平平的男子。 “果然是两个——装神弄鬼的人。 “侯夫人,还不到我这边来?” 厉蓁蓁原地不动: “殿下,丹蓉不会伤害我。 “她故意,哦不,是他们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绝无恶意。” 宴芜瞥了一眼木箱中的财物,问:“为了给我们看赵云卓的罪证?” 赵丹蓉干笑两声,用颤抖的手揭开面具: “若要说罪证,我也算!” 那是一张比厉蓁蓁中毒一年间还要恐怖的脸: 烧伤疤痕遍布全脸,嘴唇、鼻子和眼皮都有所缺失,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厉蓁蓁丝毫没有惊惧,只觉无限心疼。 “偌大的京城,我竟找不到一个能为我讨还公道,愿意为我与京兆府尹为敌的官! “我走投无路,才只能选皇城司使,溯王殿下赌一把!” 宴芜苦笑:“本王贪腐名声在外,看来你是真的别无选择了。” 李涟无奈道:“民间对溯王殿下褒贬不一,有人说你惩治贪官毫不手软; “也有人说你只敢抓那些小喽啰,更加位高权重的官给了你贿赂,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也曾去找被贪官迫害的百姓私下问过,他们都从殿下那里得了补偿,还说您也是身不由己。” 宴芜皱眉苦笑,“这些人还真是多嘴。” 厉蓁蓁注视宴芜,莫非他真的是身不由己? 堂堂亲王也会身不由己? “即便李涟这么说了,我仍不敢轻易拿余生残躯去赌; “因此,我们便商议夜晚出行,让更夫目睹鬼影所在,看看是否能把你引来。 “但即便你真的亲眼所见这间藏匿赃物的密室,我仍担心你被赵云卓收买,你们沆瀣一气。” 赵丹蓉指着这些金银财宝。 “没想到,不光是你来了,蓁蓁也在今日造访,还在游廊上闹了那么一出。 李涟担心赵丹蓉嗓子不适,替她解释: “当时我就在附近,目睹全程。 “我没想到溯王殿下竟然会拒绝赵云卓的好处,坚持秉公处理赵鸿才! “而且看上去,溯王殿下与定北侯夫人关系颇为……” 李涟不知如何形容,生怕说错了话。 宴芜彻底松开李涟的喉咙,戏谑追问:“颇为什么?” 李涟不敢接茬,生怕惹急了阴晴不定的宴芜,全盘皆输: “我回来告诉蓉儿,溯王殿下不为贿赂所动,我们的戒心又少了几分。 “再后来,赵云卓来到这里,取了大量银票,执意行贿。 “我偷偷跟着他,又目睹了在溯王殿下毫不手软缉拿了赵夫人; “并且再度拒绝赵云卓的贿赂!” 赵丹蓉望向厉蓁蓁: “通过李涟的描述,我更加确认,你与溯王殿下关系匪浅。 “这才想要冒险一搏。我们二人分别把你们二人引来此处,开诚布公。” 宴芜把李涟推向赵丹蓉,随后迅速把厉蓁蓁拉到自己身边。 石室之中仍是两个阵营: 李涟和赵丹蓉手拉手,眼含爱意地望着彼此。 他们是一对儿。 宴芜太过用力,导致厉蓁蓁撞到他怀中。 他们并不是一对儿,只是关系匪浅。 第27章 囚女石窟 厉蓁蓁万分动容,李涟丝毫不嫌弃面容惨烈的赵丹蓉,反而视若珍宝。 见厉蓁蓁好奇他们二人关系,赵丹蓉解释: “李涟本是赵府护卫。赵夫人说我与杂役私通,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与李涟的确私定终身。 “我死里逃生,历尽千辛万苦回到京城,想办法给李涟传信。 “有了他的帮助,我才能寄居在我从前的家,仇人的家!” 厉蓁蓁震惊,赵丹蓉居然同她一样,被自己至亲所害! “丹蓉,就只因为你发现了赵云卓贪赃的秘密,他就把你……” 赵丹蓉摇头: “都怪我当初太过天真,竟然妄图劝说父亲改过自新,还要求他把搜刮的财物返还百姓。 “他当时假意同意,让我放松警惕。 “我喝了姚婆婆煮的甜汤后便晕了过去。再度醒来,身在木箱之中,一路颠簸,被送到了一处秘密所在。” 赵丹蓉描述,那应该是位于京城周边距离十几里的高山上的石窟; 被人为加工过,形成了难以逃脱的迷宫。 赵丹蓉刚被人从木箱中提出来,就丢进了石窟之中。 随即有人从外面按下机关。 石窟悬门坠下,其中是无尽黑暗。 与赵丹蓉一同被囚于此的还有十六名少女,她们来自京城和其周围州县。 交谈之下才知道,她们年龄相似,最小14岁,最大18岁,都是被掳劫而来。 又过了十几日,有人陆续送来了四名少女。 凑够了二十人,她们被迷香迷晕,再度装箱运走。 赵丹蓉醒来时,已经身在漠北。 她们都被安排住在漠北与大献边境军队的营帐之中,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好多姐妹被凌虐致死,有的不堪受辱自戕。 从未有人活得过三个月。 赵丹蓉这才得知,每年大献都有人贩卖二十名少女和大献皇家贡品给漠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大献京兆府尹赵云卓。 赵丹蓉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 “在石窟中,我与姐妹们分析被带去石窟的路程时间,大概猜测了石窟所属方位。我在这张图上画出了区域。 “若溯王殿下愿意,可派人搜寻,只是那里应该有人暗中守卫,敌暗我明,凶险异常。” 宴芜想也不想便接过图纸: “此案重大,若破了是大功一件。本王没理由拒绝。” 厉蓁蓁观察宴芜,只见他眉心紧锁低头看图纸,双手紧紧捏住图纸,微微颤抖。 他丝毫没有好大喜功的贪婪神态,而是与自己一样,强压怒火。 “殿下肯接手此案,李涟感激不尽; “还有一事,李涟斗胆想要请定北侯夫人帮忙。” “李涟,没用的。不必开口。”赵丹蓉的语气里似乎带着点责怪。 “只要我能办到,必定帮忙。”厉蓁蓁义不容辞。 李涟拍拍赵丹蓉的手,还是开口: “我听说您的样貌是服食西域名医研制的朱颜丹……” 厉蓁蓁一腔热情被“朱颜丹”三个字浇灭。 “丹蓉,我真的很想帮你,但这世上并无朱颜丹,那不过是陆秉文的谎言罢了。” 厉蓁蓁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想让赵丹蓉得知自己的悲惨遭遇,只能言尽于此。 赵丹蓉树皮一样的面部抽动,似乎是自嘲的笑: “即便有,也只能改变正常人的容貌。我本不报希望。 “是李涟,若不亲口问问,总是不死心。” 正说着,宴芜抬手,紧张道:“有毒气!” 四人急忙捂住口鼻。 赵云卓眼看秘密暴露,密室的出入口被赵丹蓉从内部锁死,他便从通风口释放毒气! 厉蓁蓁走到赵丹蓉面前,询问她开门的机关如何操作。 “不行,机关就在通风口附近,那里毒气最浓,你不能去。” 宴芜不容置疑: “我去!告诉我机关如何操作。” 赵丹蓉快速说明。 厉蓁蓁牢记心中,跟在宴芜身后跑出石室。 宴芜发现厉蓁蓁跟上来,本想开口斥责,但无奈闭气不能说话,只推了厉蓁蓁一把。 厉蓁蓁不理会宴芜,越过他,一口气跑到来时的入口,按下机关。 石门转动,仍是只能出入一人,厉蓁蓁不敢贸然出去。 宴芜做了个手势,让厉蓁蓁稍等,释放毒气的人看到石门开启,毒气散出,一定会后退。 他等了片刻,闪身出去。 厉蓁蓁紧随其后。 李涟搀扶着赵丹蓉紧接着出来。 花丛中正在混战,宴芜的护卫与赵云卓的护卫以及京兆府的衙役对战。 月莲和崔展在一旁观战。 厉蓁蓁招手把他们叫来,吩咐崔展: “找到姚婆婆,别让她逃了。” 宴芜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到躲在花丛后观战的赵云卓。 他施展轻功,先踩踏了一名衙役的肩膀,顺势夺了他的刀; 随后越过花丛,直接落地在赵云卓身后,把刀架在赵云卓的肩上: “赵云卓犯下贩卖人口、杀人灭口、偷盗贡品的死罪,已经被本王缉拿,尔等还不住手?” 众人停手。 赵云卓眼看大势已去,不顾脖子被刀刃划破流血,跪在宴芜脚下: “溯王殿下,您怎么到这儿寻什么女鬼来了? “密室里的一切,下官可以解释,咱们从长计议,定不会让殿下空手而归!” 宴芜冷哼一声: “空手而归?你们赵家一家三口,外加府衙众多共犯,本王是满载而归啊。 “赵云卓,本王要找的女鬼已经找到,就在你眼前,你可敢抬头看一眼?” “怎么可能?”赵云卓抬头,只一眼便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赵丹蓉步步上前,走到赵云卓面前,让他把她的脸看个清楚,阴森道: “父亲,好久不见,丹蓉拼死回来,给您尽孝了。” “不可能,不是丹蓉,丹蓉不可能还活着。 “到了漠北,没人能活着回来! “你是谁?你是丹蓉的什么人?殿下,摘下她的面具,治她装神弄鬼之罪!” 宴芜一脚踹翻赵云卓: “还是你——摘下面具吧。又或者到了诏狱,本王亲自剥掉你一身脏皮!” 崔展押着姚婆婆来到厉蓁蓁面前。 姚婆婆一脸无辜委屈:“抓老奴做什么啊,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28章 打定主意救人 厉蓁蓁仔细打量姚婆婆的脸: “姚婆婆,你跟费晨儒给皇城司那张画像上的牙婆一模一样。” 姚婆婆万念俱灰,跪地磕头: “都是赵大人吩咐老奴去做的,老奴愿指证赵大人,饶命啊!” 厉蓁蓁松了口气:“还真是你。” 宴芜忙于审讯、抓捕赵云卓的爪牙,还要封锁赵府,以防有人趁乱逃跑。 赵丹蓉单独与厉蓁蓁叙旧。 “丹蓉,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指证赵云卓之后,我便会与李涟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倒也逍遥快活。恭喜你,马上就能大仇得报。” 赵丹蓉抚摸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我还以为你看到我的样子会害怕。” 厉蓁蓁不愿讲述自己的过往,转移话题: “其实我这次插手牙婆掳劫少女之事,也是为了帮一个朋友的忙。” 厉蓁蓁没有透露琉璃的名讳,只说了帮她寻妹妹,得知妹妹情郎已死之事。 赵丹蓉有感而发: “即便我变成今天的样子,相比于那些死在异乡的姐妹,我已经是万分幸运。” “丹蓉,那些女子真的都已经……” “我们那二十名女子抵达时,之前的献国女子一个不剩。 “但我也不能说她们全都遇难,我不就是其中的例外吗? “至于那位蒋毓琴姑娘,她刚刚失踪一月? “如此,有一定的几率她还滞留在石窟之中。” 厉蓁蓁打定主意,不但要救石窟里的女子,那些已经被送往漠北的也要救。 “你可知道,漠北是否有大献的细作?” 为了几名少女便要求大献出兵攻打漠北不现实,最佳办法便是通过细作把人救出。 “漠北军首领认定一定有,也曾派人搜查,但查不出具体是谁。” 门外宴芜敲门催促: “赵姑娘,你与李涟在结案之前便暂住皇城司吧。” “多谢溯王殿下。” 赵丹蓉拉住厉蓁蓁,附耳低语: “以防万一,有件事我并未向溯王坦白。我只信你。 “若最后时刻溯王还是倒戈,请你务必替我那些枉死的姐妹伸冤!” 厉蓁蓁信誓旦旦:“一定!” 赵丹蓉与厉蓁蓁耳语了几句。 厉蓁蓁震惊之时,赵丹蓉开门离去。 “有必要如此尽职尽责地扮演吗?”宴芜进屋,语带调侃。 厉蓁蓁明白宴芜嘲讽之意,不屑道: “我就不能是真情流露吗? “赵丹蓉命运凄惨,赵云卓罪行滔天,无论我是谁,都无法冷漠相待。” 宴芜感慨: “有月莲那丫头,你了解厉蓁蓁的诸多背景,大可以以假乱真。 “月莲对你似乎也是忠心不二,完全忘了旧主。” 厉蓁蓁讲了月莲身中蛊毒,她一心帮忙找解药的种种。 “月莲是好姑娘,她知道我也是不由自主的苦命人。 “我们两个孤苦伶仃之人彼此依靠有何不可? “对了,过些时日,侯府的戚大夫会给我他研制的解药,以防万一,还请殿下找人验明真伪。” “义不容辞。”宴芜想也不想便答应。 厉蓁蓁明白,宴芜在意月莲的生死,还是源于他与厉蓁蓁的渊源。 虽然厉蓁蓁根本不明白,他们之间何来渊源。 厉蓁蓁抬腿要走。 宴芜一把抓住她,凑近狐疑道: “我从未见过有人闭气的时间胜于我,或是等同于我。 “当时谁也不知毒性如何,你为何敢于冒险?” 厉蓁蓁得意仰头,自信回视宴芜: “因为我对自己闭气的本事有自信。 “巧了,我也从未见过有人闭气的时间胜于我。” 厉蓁蓁是真的得意,因为她再度验证了,她就是百毒不侵。 宴芜审视厉蓁蓁许久,想要在她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心虚。 可他只看到了绝对自信。 “有意思。本王竟不知道穆氏女儿习武,善于闭气,胆色过人,最重要的,工于心计。” 厉蓁蓁莞尔: “说到胆色过人,殿下该不会忘了我们的赌约吧?” 宴芜耸肩:“我承认,你看到‘女鬼’颜面之时毫无惧色。你赢了。” “那我便斗胆向殿下提要求了。殿下带人去搜山时,务必带上我!” 宴芜强硬拒绝: “开什么玩笑?赵丹蓉说了那里有人把守,十分凶险! “不要以为你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便所向披靡了。 “再者,你演友情深厚的戏码到这份上也已经够了。 “去那种地方,你还想演给谁看?” 厉蓁蓁不疾不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莫非想要反悔食言?” 宴芜被逗乐,一步步把厉蓁蓁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挑眉魅惑道: “我不是君子,人尽皆知。” 厉蓁蓁既然躲不开,索性勇敢仰头迎上宴芜: “哦?我却觉得殿下今日表现,确为君子。 “尤其是得知女子被囚被贩被辱,殿下的愤怒溢于言表,发自肺腑。 “况且,我若不去,石窟内遗留的铁证,殿下绝对找不到。” 厉蓁蓁也算是案件亲历者,作为人证,跟着宴芜回了皇城司,在客房里小憩了两个时辰。 天亮之后,她独自下诏狱去探监。 诏狱中的赵夫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眼神空洞,失了魂一样喃喃念着宝贝儿子的名字。 “赵夫人,可还安好?”厉蓁蓁坐在了赵夫人监室外,面带笑意地客套。 赵夫人眼神聚焦,看清楚是厉蓁蓁,发疯一样冲过来。 只可惜,她铁链束身,无论多么努力都够不到厉蓁蓁。 “你们是故意的,不是说男女不同监吗?为什么要把我同那……” “那什么?那个淫贼吗?赵夫人不好意思讲出口? “是我拜托溯王殿下安排的。殿下说就在三天前,皇城司才抓到一个采花大盗。 “就好像是特意为赵夫人准备的。” “你们卑鄙无耻!”赵夫人羞愤难当。 厉蓁蓁佯装不明所以,挑眉惊奇: “赵夫人,你不过就是区区一女子,轻薄了便轻薄了,能怎样? “我们卑鄙无耻?难道不该是那淫贼卑鄙无耻吗? “哦对了,你本就低贱,淫贼轻薄你,那是瞧得起你。 “况且你的宝贝儿子也是淫贼,所以你自然不觉得淫贼卑鄙。” 赵夫人大叫:“我是京兆府尹的妻子,四品诰命夫人!” 厉蓁蓁微笑摇头:“你是——即将被夫君连累,一同处以绞刑的阶下囚。” “不会的,我夫君有定北侯照拂,只要等到定北侯回来……” “赵夫人,你以为我这个定北侯夫人为何会卷入你赵家的案子中? “为何不惜让溯王查到金钗出处也绝不松口求情? “我夫君自有办法全身而退,拿你们赵家做替罪羔羊,了结此案。” 第29章 他值得一个宫刑 “不会的,你骗人!我们与定北侯同气连枝,他一定会保我们。 “是你,你想为赵丹蓉报仇,巴不得我们死! “你这女人吃里扒外,蠢不可及,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同窗便出卖夫君!” 厉蓁蓁知道与这蠢妇讲不清道理,嫌恶道: “赵夫人,游廊上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收回那些荒唐话; “你不肯,结果便是如今自食恶果。 “现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指证赵云卓和定北侯; “若你能抓住这次机会,我保你不被连累,留你一条性命。” 赵夫人像是听了多么荒唐的话,嗤之以鼻: “我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你居然会以为我会为了独自苟活而出卖夫君?对一个夫人最大的侮辱莫过于此!” 厉蓁蓁也一副听了荒唐话的惊讶神态: “赵云卓对你动辄打骂,你居然认为他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赵云卓还真的没说错,你蠢,蠢不可及。” 赵夫人自豪仰头,自我感动,流下热泪。 “既然你非要去争一个连坐的刑罚,我便成全你吧。 “只可惜了赵鸿才,他虽然也是个淫贼,从前对丹蓉诸多欺侮; “但他又蠢又色,应该没有参与掳劫贩卖女子的罪行之中,原本罪不至死。” 赵夫人登时止住眼泪,终于想到了宝贝儿子的死活问题。 厉蓁蓁见此招奏效,再接再厉: “赵鸿才还未成亲吧?可惜了,赵家无后。你这赵家的夫人还真的是对得起赵氏列祖列宗。” 厉蓁蓁说完快步就走。 赵夫人情急之下大叫:“等一下!你起誓赌咒,说到做到?” 厉蓁蓁转身,当即起誓: “我本就憎恶连坐刑罚,你们若未曾参与其中,我保你们母子二人活命。” 厉蓁蓁差人请来宴芜,让赵夫人当着宴芜的面指证。 在得到宴芜保证留他们母子性命承诺后,赵夫人供述: 密室中的皇家贡品都是陆秉文给的。 他们经常在密室中会见交接。 有一次,陆秉文见赵夫人对那只南珠金钗爱不释手,便赠与赵夫人。 陆秉文的意思是,他主动给他们好处,他们可以收; 可若是他们私下贪了他贪来的宝贝,他绝不与此等人为伍,必除之。 皇家贡品由赵云卓负责运往漠北。 掳劫来的女子则由赵云卓负责运送到城外指定地点;再由陆秉文的人接手,运往漠北。 漠北那边交易所得,全都由陆秉文按插在漠北的细作接收,此环节赵云卓完全不知情。 赵夫人签字画押之后,宴芜指示狱卒仔细监管。 赵云卓的嘴硬的很,被掰断了几根手指,扒了几颗牙齿,烙了几个印章,还是死不认罪。 他还指望陆秉文能把他捞出来。 现在最重要的证人就是赵夫人。 “姚婆婆审得怎么样了?”厉蓁蓁问。 “姚氏是牙婆,只负责掳劫女子送到城外。她也不知道石窟的具体位置。 “每次从她手里接手押送的人都不一样,她并不认得。 “回来之后,我打算带她去定北侯府拜访。” 厉蓁蓁顿悟:“你怀疑押送之人是定北侯府的护卫?” “极有可能。若是真能认得出,又是铁证。”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也许她从琉璃那里求得的醉缠欢根本没机会使用。 陆秉文这个败类刚一回京城,就得来这阴森的诏狱里好好享受一番。 然后下地狱! “赵鸿才真的没有参与其中?”厉蓁蓁问。 “已经用过刑了,是个软骨头,承认曾强抢民女的奸淫之罪。” “你说得对,赵鸿才又蠢又色,赵氏夫妇不放心,所以他根本不知情。” 厉蓁蓁惊讶: “我与赵夫人谈话时,周围明明没人,殿下怎么知道我说过什么?” 宴芜颇为得意: “这诏狱里的门道深得很,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厉蓁蓁反而放心。 宴芜有自己的渠道能够掌控诏狱中所有囚犯,陆秉文便没有机会杀人灭口。 厉蓁蓁咬着后槽牙道:“既然赵鸿才自己认了罪,那这个淫贼值得一个宫刑。” 宴芜挑眉:“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厉蓁蓁耸肩,理所应当道:“我只答应保他们母子活命,又没答应保他们赵家留后。” *** 青灯斋内,殷佩瑜颤抖着听完崔展汇报这几日的种种。 “侯夫人与溯王总是私下交谈,卑职能听到的极为有限; “他们应该是在怀疑侯爷与赵云卓共同谋划倒卖贡品,掳劫贩卖女子之事。 “老夫人,侯夫人要跟着溯王殿下去寻找囚禁女子的石窟,是否要阻止?” 殷佩瑜回过神,怒道: “我只知道他在做见不得光的买卖,最多是盗取皇家贡品倒卖各国; “怎么也没想到,他跟赵云卓一起做的,竟然还有人口的买卖! “那些女子好生命苦……” 殷佩瑜太过激愤,呼吸剧烈,咳个不停。 戚千志赶忙搀扶殷佩瑜平躺,为她施针: “姑母,切不可动怒,您的身子……” 殷佩瑜很快呼吸平缓,喃喃念叨: “同为女子,我怎么能不动怒?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 “目前只有人证,卑职可想办法陪同侯夫人进入诏狱,暗中灭口。 “可如若石窟内还囚有女子,卑职该如何行事?” 殷佩瑜陷入两难: “即便能解救出被囚女子,也未必能指证秉文。先不要轻举妄动。 “至于诏狱,那不是你想进就能进得去的地方,在那里杀人灭口更是难于登天。 “秉文安插在皇城司的细作自会负责此事。至于这位侯夫人……” 殷佩瑜长叹一声,颇为遗憾地道: “这姑娘命苦,从前我还想着能护则护。 “但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她野心不小,留着她早晚祸及秉文。 “秉文再荒唐邪恶,也是我的血脉。” “正好秉文不在京城。既然去了荒郊野外,那么意外走失,或是被野兽叼走,那都是常有的事。” 崔展领悟,行礼退下。 休整半日,厉蓁蓁便得到通知,午后出发。 赵丹蓉说在石窟内闻到过炸药的味道。 宴芜猜测如果对方狗急跳墙,怕是会炸山销毁证据。 所以他只挑了十名武功高强的亲兵,外加金吉金祥两个亲卫,秘密寻山,偷袭致胜。 厉蓁蓁本想独自前往,但月莲执意要跟,崔展更是甩不掉。 一行人低调出发,乔装成商贾夫妻与家丁出了城门; 快马加鞭,花了半天的脚程来到了图中标注区域,在山下树林暂停休息。 第30章 他们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厉蓁蓁仰头眺望陡峭嶙峋的高山,望洋兴叹。 宴芜抄手站在厉蓁蓁身边: “这片区域中只有这座山有可能暗藏石窟。 “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散,两三人一组,以夜色为掩护,寻找上山的路。 “如果有人为修建的台阶,或者是使用人力的升降工具,那么无疑,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夜色渐浓,宴芜下令大家分头寻找上山路径。 宴芜与厉蓁蓁、月莲一组。 山脚下,三人偶遇了与崔展组队的一名亲兵。 “崔展呢?”厉蓁蓁问。 那名亲兵不答,看着宴芜。 “荒郊野外的,意外迷路或跌倒昏迷,都是常有的事。 “反正他身边还有一人照看,无碍。” 厉蓁蓁了然:此次行动至关重要,宴芜不允许崔展染指。 一个时辰后,宴芜听到了属下模仿夜莺叫声的信号,顺着声音方向寻去。 山脚下,穿过一小片树丛,便可见人为修建的台阶。 攀登到一丈的高度后,有一处平台,上方绳索垂下,悬着一个最多能容下两人或一只木箱的藤篮。 厉蓁蓁分析: “这里果然常年有人把守,如果上方无人转动机械,下面的人便无法乘坐藤篮上去。” 宴芜摸了摸峭壁,道: “我与金祥先以轻功上去,合二人之力驱动机关。 “金吉和肖勇先上藤篮,等确认了上方暂时安全侯夫人和月莲再上来。” 厉蓁蓁抬头看着宴芜矫健的身躯消失在夜色中,突然一阵心慌。 万一崔展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提前知道此行目的,派人传递消息; 他们此次行动暴露,上方有人埋伏怎么办? 她不想让宴芜死,至少在她还没弄清楚自己与宴芜到底有何渊源之前不想。 况且,这么好看的男子,死了怪可惜的。 片刻之后,藤篮晃动。 金吉和肖勇上去之后,藤篮上升。 再之后藤篮又垂下,厉蓁蓁与月莲乘上。 抵达几丈高的上方平台后,厉蓁蓁第一眼便看到两具死尸和不远处的山洞入口。 厉蓁蓁点燃火折子,看清楚了宴芜的脸,有被石壁划伤的伤痕,手上的伤痕更多。 厉蓁蓁摘下头上发饰丝带,用眼神示意宴芜伸手。 宴芜本在观察周遭环境,眼神扫过厉蓁蓁此举,先是一愣,随即面容柔和,缓缓伸手。 “多谢。”宴芜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到。 金祥伸出自己遍布伤痕的双手,酸溜溜地看了一眼,又背到身后。 等到人手齐全,众人纵队进入山洞。 才走不一会儿便有了分叉,不得不再度分头行动。 厉蓁蓁和月莲跟在宴芜身后,屏住呼吸,金祥殿后。 突然,不知是谁触动了什么机关,上方倾泻水流,四人被彻底浇透。 四个人身上的所有火折子都再也无法使用。 “放心,只是清水。我们还是被发现了。” 宴芜说着,拉住厉蓁蓁的手。 厉蓁蓁并未反抗,而是紧紧拉住月莲的手,并示意月莲拉住金祥。 “黑暗之中怕是要分散我们逐个击破,大家千万不要松手。” 厉蓁蓁话音刚落,前方有人来袭。 宴芜听声辨位,率先迎战。 黑暗甬道之中,厉蓁蓁无法分辨对方几人,只能尽力抵抗。 一旦动手,四人必不可免松了手,被分散开来。 等到厉蓁蓁击退敌人之后,无尽黑暗中又恢复了安静,他们四人应该已经被分隔开了一段距离。 “殿下?月莲?”厉蓁蓁小声呼唤。 不远处传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来人为男子,似乎腿脚受伤。 “是我。”宴芜的声音。 厉蓁蓁松了口气,朝声音的方向上前几步,伸手摸到了对方。 对方在黑暗中跟厉蓁蓁一样的姿势,双手在前探索。 厉蓁蓁触碰到对方手上缠绕的丝带。 “你腿受伤了?”厉蓁蓁情急,并未像以往那般称呼“殿下”,语气里全是关切。 “小伤,无碍。” 对方靠近,声音低沉暧昧,用那只被丝带包裹的手去摸厉蓁蓁的脸颊。 厉蓁蓁的关切之情瞬间几乎消失殆尽,这宴芜居然如此大胆。 难道也是情急之下真情流露? “蓁蓁,你有没有伤到哪?” 厉蓁蓁陡然一惊,瞬间出招,直击对方喉咙。 “啊!”对方发出短促惨叫,已非宴芜的声音,接着便是匕首出鞘的声音。 厉蓁蓁蹲下,从下方出招,测算出对方匕首的位置,伸手抢夺匕首,顺势一划,割断了他的脚筋。 绵长的惨叫声响彻甬道。 宴芜从未叫过她厉蓁蓁,他以为她是穆绾柔。 即便是他有心帮着隐瞒,也不愿称呼这个名字,反而总是称呼厉蓁蓁最讨厌的——定北侯夫人。 能够模仿宴芜声音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此人必定是擅长口技的魏德明。 又是靠近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又是宴芜的声音: “没事吧?” 厉蓁蓁迈过魏德明,伸手去触摸,摸到了遍布伤痕的掌心,顺势握住那只手。 “没事,魏德明假扮你引我靠近,幸亏他说错了话,让我瞬间看穿。” 宴芜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厉蓁蓁的手,比之前还要用力,生怕她再次脱手。 “是魏德明?怪不得,偷袭者非要扯掉我手上的丝带。 宴芜从厉蓁蓁身前挤过去,顺着声音摸到惨叫魏德明的身体,搜出一只火折子点燃。 眼前龇牙咧嘴的正是贼眉鼠眼的魏德明。 “带我们去囚禁女子的石窟。”宴芜脚踩魏德明脚踝伤口,左右碾动。 魏德明连声答允,强撑起身,一蹦一蹦地在前方带路。 宴芜手执匕首抵在他背后。 又是一个分叉口,魏德明跌倒在地: “不行了,真的走不动了。容我包扎一下伤口吧。” “你不是厉高远的人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效命于陆秉文?” 厉蓁蓁胆寒,莫非厉高远与陆秉文的关系并非受制与牵制? 魏德明在地上蠕动,换了个方向,不敢直面厉蓁蓁: “是,我效命于厉大统领,也效命于定北侯。 “他们俩本就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厉蓁蓁和宴芜不自觉移动身位,正面魏德明。 “那位?是谁?”宴芜与厉蓁蓁一样,激动不已。 “那位——” 魏德明突然伸手用力锤地上一块凸起的圆石。 厉蓁蓁只听头顶传来巨响,瞬间一面石门便从眼前砸了下来。 第31章 图他身子暖 他们根本来不及向前一步,本能后退躲闪。 须臾之间明白过来,是魏德明故意引他们进入石门另一侧的范围。 魏德明故意提及他们最在意的人和事,让他们全身心投入,放松对他的警惕。 宴芜从袖中甩出一条软鞭,缠在了魏德明的手腕上。 他用力一拽,魏德明的身体在地上滑行。 宴芜的目的是把魏德明也给拽进来,但石墙下降太快,他只拽进来魏德明的一只手。 骨骼碎裂的声音和石门砸地面的声音一同响起。 火折子被石门下坠的气流熄灭,周遭又归于绝对黑暗。 厉蓁蓁后怕,她刚刚瞬间冒出一个念头,快速躺倒,滚出去。 幸好她没这样做。石门下降太快,一个不小心,她便如魏德明的手臂一个下场。 宴芜重新吹亮了火折子,拆掉魏德明裸露出的手上的丝巾,单手叠好,揣进怀中。 “石门厚重,落下后我们连魏德明的惨叫声都听不到一点,可见呼救无用。 “事已至此,恼怒无益。走吧,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宴芜说着便转身。 厉蓁蓁却抓住宴芜拿着火折子的手: “若这里就是囚禁女子的石窟,那便绝对没有别的出路。” “这里就是?怎么确认?”宴芜望着厉蓁蓁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厉蓁蓁回头,示意宴芜看角落的稻草,又握着宴芜的手,高举火折子,去照面前的石门上方。 随着火光上移,光滑的石门上开始出现划痕。 一看便是用石块在上面涂写刻画上的,乍看之下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定睛一看,那分明都是字。 厉蓁蓁最先看明白的三个字是蒋毓琴。 再往上看,密密麻麻全是歪七扭八的字! “那些被囚的女子知道自己可能有去无回,不愿冤屈石沉大海,所以在此留名; “她们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发现她们留下的冤屈名录,为她们讨还公道!” 厉蓁蓁声音颤抖,眼含热泪。 当初赵丹蓉在她耳边说这些时,她便震撼到无以复加。 如今亲眼目睹,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宴芜不敢置信,把火折子举得更高,仔细查看: “这密密麻麻怕是有数百之多!若是如赵丹蓉所说,每年20名,那岂不是……” “丹蓉她们查过,当时是三百四十个名字,如今应该是三百六十。 “此案可能要追溯到十几年前,涉及数百女子所负血债。 “所以丹蓉跟我说,一定要我亲自前来,确保这证据大白于天下。” 宴芜的呼吸颤抖,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终不忍再看,转身一拳打在墙壁上。 厉蓁蓁和宴芜大致扫视这个一丈见方的空间,坐在潮湿的稻草上休整。 宴芜感慨: “把名字留在石门上方,囚禁她们的人才没有机会发现; “因为这里是只有被囚之人在石门降下之后才能摸到的地方。姑娘们很聪明。” 厉蓁蓁抚摸稻草,想象着无尽黑暗中女子们在这里彼此相伴; 她们一点点摸索墙壁,摸到石门上的名录; 她们哭着用石块刻下自己的名字; 她们猜测着前路凶险,凶多吉少; 她们幻想着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回家团聚…… 石窟内潮湿阴暗,再加上之前他们俩都被水浇透,此时厉蓁蓁已经打起了寒颤。 火折子渐渐燃烧殆尽。 “别怕,我的人早晚会发现外面魏德明的尸体,开启机关救我们出去。” 厉蓁蓁冷得厉害,贴近宴芜,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往他怀里钻。 宴芜惊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别想多,图你身子暖一些罢了。” 宴芜索性用力环抱住厉蓁蓁:“你也别想多。” “那你图我什么?” “图你是穆大人的女儿,穆大人于我有恩,否则……” “否则就凭我顶替了厉蓁蓁这一条,你就会要了我的命! “这话你说得不腻,我听得都腻了。 “刚刚在甬道里,魏德明假扮你,之所以要抢你手上的丝巾,说明他看到了我为你包扎; “他以为我们之间产生男女之情,所以才会叫我‘蓁蓁’,还要摸我的脸。 “他哪里知道,溯王殿下从未叫过我这个名字,要么是称呼侯夫人,要么就是没有称呼。” 宴芜的手在厉蓁蓁手臂上来回搓,下巴顶在她的额头,动作亲密,暧昧不明。 可一开口却是冷冰冰: “你不就是定北侯夫人吗?不然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穆绾柔?” “那倒不必。你就叫我榛榛吧,莽莽榛榛的榛榛,意为草木丛生。 “同音不同字。这样既能与厉蓁蓁区别,外人听来,也不会对我的身份起疑。” 厉蓁蓁六岁那年读诗经,知道了妹妹起名夭夭,意指桃花,而自己的名字是陪衬的桃叶,那时便缠着厉高远改名。 厉高远当然不同意。 厉蓁蓁便退而求其次,说那就改个同音不同字的榛榛,这样外人称呼也不必有变。 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厉高远否决。 宴芜低头,抬起厉蓁蓁的下巴,于黑暗中四目相对,打趣道: “草木丛生?那岂不是跟我的名字呼应?莫非那魏德明并未看错?” 宴芜的名字是母亲取的,一个“芜”也取了草木茂密繁盛的意思。 母亲希望他虽身为杂草,也能顽强自由生长,野火烧不尽。 厉蓁蓁虽看不到宴芜,但却能够感受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吹在脸上,痒痒的。 加之身体感受到宴芜温热硬朗的肌肉,心跳加速,面颊火辣。 “随你自作多情,反正我们很有可能等不到你的援兵到来便丧命于此。” 宴芜的手抖了一下,“何出此言?” “丹蓉跟我说,这石窟顶部有一巴掌大的通风口,每日定时打开关闭; “打开时能够感受夜风,有时还能看到夜月明星。” 宴芜抬头,果然什么都看不见,也丝毫感受不到风。 也就是说,若是救兵来得不及时,或者干脆救兵已经全军覆没,他们怕是要活活在这里憋死。 这么一想不要紧,他仿佛真的感到有点喘不上气。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说话。”宴芜霸道下了命令。 “如果我们真的出不去,临死前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跟厉蓁蓁到底有何渊……” 宴芜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捂厉蓁蓁的嘴,听她这么说,手又缩了回来。 “傻瓜,真要到临死的时候——根本说了话。” 第32章 不要和离要丧夫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蓁蓁在宴芜的怀中醒来。 她不敢再睡,生怕这一次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厉蓁蓁艰难走到石门前,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抬手去刻。 “你在做什么?” “学这些苦命女子,趁还有力气,刻下名字。 “多年以后也许会有我们这样的人前来,为这些留名的女子和我们讨还公道呢。 “殿下也刻一个吧。” 宴芜觉得厉蓁蓁丧气得很,“不刻。” 片刻之后,宴芜摸索上前,站在厉蓁蓁身侧,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人又回到稻草之上,心照不宣地双双躺下,等待着死亡或救兵。 又不知过了多久,宴芜陡然听到石门开启的声响,他警惕上前,做好应战准备。 “崔展?” 拿着火折子站在门外的救兵竟然是崔展,而且只有他一人。 “与你一起的肖勇呢?” “我腹痛不止,肖勇陪我守在山脚下。可你们迟迟未归,我们便想要上来增援。 “肖勇轻功不济,我便自己上来了。” 宴芜惊异,崔展的轻功竟然这么好。 “侯夫人呢?”崔展向里面望去。 宴芜刚想要转回头去接昏迷的厉蓁蓁,突然想到什么,停在门外。 “她在里面,你快去把人抱出来。” 崔展刚要抬脚,也缩了回来: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不合适吧?” 厉蓁蓁踉踉跄跄从黑暗中挪出来,气息微弱,却难掩愤怒: “看来我若不自己出来,怕是要饿死在里面了!” 宴芜的目光碰上厉蓁蓁的怒气冲冲,不自觉退了回来,扫视了一圈周围,惊道: “魏德明呢?” 崔展指了指角落里的断肢: “刚刚我没注意,踢了一脚踩发现是一截手臂,地上还有干涸血迹,应该是断臂求生。” 宴芜扼腕:“又被他给跑了。” 天色渐亮,三人在迷宫一样的山里寻找,找到了受伤、昏厥和死去的亲兵。 其中有一人拼死守住了炸药,避免了凶徒炸山。 大家回到山脚下驻扎休整,宴芜派人回去叫增援; 他要足够的人手,把那扇重达千斤的石门给卸下来,带回皇城司。 金吉不解:“殿下,若是石门上刻有证据,拓印下来不就行了吗?” 宴芜摇头: “若是一张轻飘飘的纸,便可轻易摧毁抹杀; “只有沉甸甸的巨石才能承载她们所负冤屈,罪魁祸首所负罪恶。 “那道门,是她们的墓碑,是她们所受苦难的见证,本王要把它立在皇城司; “总有一天,这碑会立在它该立的地方。” 厉蓁蓁在马车上与月莲一同换好衣裳,二人坐在湖边对着湖面梳妆。 “小姐,这么说,您这次是九死一生!” 月莲听厉蓁蓁讲述完,后怕惊出一身冷汗。 “相比较那三百多名女子,我已经是万分幸运。” “什么?竟有三百多?”月莲惊叫。 “是,每年二十名女子,这掳劫贩卖女子的罪行,怕是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厉蓁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吸声,惊得话未说完便转身。 崔展就在她们身后,不过两尺距离。 厉蓁蓁震惊,崔展武功了得,她和月莲也都是习武之人,却丝毫没能察觉崔展靠近。 若不是她及时察觉,崔展在她们身后只需双手同时出击,一掌便能取了她们性命; 再把她们推入湖中,毁尸灭迹。 厉蓁蓁断定,崔展刚刚就是想要除掉她们。 崔展是隐藏高手,可无声无息接近,必定也是听力一流。 从前她与宴芜的对话,这崔展怕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崔展知道他们在怀疑陆秉文,为保主子,他预备趁此机会让她们俩在山中消失! “崔展,你……”月莲也意识到危险,挡在厉蓁蓁身前。 “卑职是想来询问夫人,可否允许卑职前去山上帮忙?” 被发现的崔展惊得面色煞白,回过神后才慌忙开口。 厉蓁蓁挥手:“去吧,若是有人拦你,你就说是我同意的,溯王殿下应该会应允。” “是。”崔展转身,脚步沉重。 “小姐,你怎么放他走了?他刚刚明显就是要偷袭我们。幸亏小姐发现及时。” “并非我听力一流及时发觉,而是崔展不小心漏了呼吸声; “他这样的高手,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除非他听到了让他震惊的消息。” 月莲歪着头,回想刚刚: “三百多名女子和持续十多年的罪行吗?这个消息的确震惊。” 厉蓁蓁起身,拉着月莲朝山脚下跑去。 她要亲自去看看崔展看到那石门上的名录之后,是何反应。 崔展已经对她们动了杀心,不能留。 可若是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能为她所用,那就必须要留。 厉蓁蓁眼睁睁看着崔展施展轻功,轻而易举便上了山。 她们乘坐藤篮,抵达石窟门前时,崔展已经进入。 不久后,石门开启,竟是两个人把崔展给架了出来。 “应该是惧怕密闭环境,没多久他就呼吸不畅,头晕目眩,晕过去了。 “真是的,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就别进来啊,耽误事。” 厉蓁蓁清楚看到,崔展紧闭双眼,眼角还挂着泪。 他哪里是惧怕密闭环境,他是急火攻心,悲伤过度。 那名录之中怕是有崔展失踪十多年的至亲。 若是知道自己一直效命的定北侯,竟然是延续十多年前罪恶的奸佞之徒,他不急火攻心才怪。 一天后,厉蓁蓁随同宴芜的队伍回到皇城司,她匆忙去见赵丹蓉,告知此次行程收获。 可还未等二人聊多久,只听门外大乱。 厉蓁蓁和赵丹蓉赶去骚乱中心——诏狱门前。 只见宴芜面色铁青,挥动鞭子鞭笞跪成一片的狱卒。 厉蓁蓁顿感不妙,走到金吉身边问道: “是不是赵家人出事了?” 金吉苦着一张脸:“不止是赵家人,诏狱里全部犯人都中毒身亡!” 厉蓁蓁心灰意冷,能够指证陆秉文的人都死光了; 为了杀人灭口,连带上诏狱里的全部犯人。 怪不得宴芜如此愤怒,这说明他的皇城司里也混入了陆秉文的细作! 又或者,宴芜本身就与厉高远和陆秉文一样,也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那位”会不会就是四年前穆澄查到的通敌卖国的朝中大员? 赵丹蓉苦笑:“原来如此,此案也同以往溯王办的案子一样,点到为止。” 李涟在一旁安慰:“至少赵云卓一家人算是伏法了。蓉儿,放下吧。” 赵丹蓉依偎在李涟怀中,微微点头,又对厉蓁蓁道: “蓁蓁,陆秉文其心可诛,早晚天诛地灭,你务必要早日与他和离,莫要被他牵连。” 厉蓁蓁言不由衷: “放心的,我会的。” 厉蓁蓁要的是丧夫,不是和离。 既然王法不能奈何陆秉文,那么便由她来充当陆秉文的王法。 第33章 先下手为强 厉蓁蓁从未见过宴芜如此暴怒,与不久前石窟内相拥的宴芜判若两人。 尽管有些怵,厉蓁蓁还是必须要去问个明白。 偏殿门口,金吉金祥守着,一个愁眉苦脸,一个愤慨攥拳。 金吉抬手拦住厉蓁蓁: “侯夫人,您最好不要进去。殿下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别说一点就着,是一看就着。 “皇城司除了跟着咱们上山的那些人,即便是后赶到的增援,都在殿下怀疑范围之内。” 金祥按下金吉的手臂: “让侯夫人进去,不会炸。” 厉蓁蓁敲门,无人应。 她直接推门而入。 “定北侯夫人,非请自入男子寝殿,不合适吧?” 宴芜冷冰冰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 厉蓁蓁隔着屏风看到了宴芜赤裸的轮廓。 他在更衣! 她进来的真是时候。 厉蓁蓁本能转身。 “怎么?果真是图我的身子——” 说话间宴芜已经穿上长袍,走到厉蓁蓁身后。 “暖一些?” 厉蓁蓁转身面对宴芜,不满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宴芜眸如寒潭,嘴角挂着虚伪笑意: “无妨,早就习惯了。” 厉蓁蓁问出最为在意的疑问:“从前那些点到为止的案子,也都并非你所愿?” “愿与不愿又如何?结局已是如此。 “我会好好守着那石碑,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再清算他们的罪行。” 厉蓁蓁审视宴芜,推测着他此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否与他们同流合污。 宴芜看出厉蓁蓁眼中深意,不动声色道: “你不信我。” 厉蓁蓁耸肩,语带讥讽: “信与不信又如何?结局已是如此。 “皇城司内的细作,殿下可有怀疑对象? “我与赵夫人的谈话,殿下一清二楚,不是说诏狱内的门道很深吗?” 宴芜面色愈加阴沉: “所以细作绕过了诏狱,在厨房里下手,毒死了全部犯人。 “本王的诏狱不能空着,已经把相关人关了进去,严加审问。 “若他们露出破绽,必定不得善终。” 说到细作,厉蓁蓁便询问了宴芜漠北是否有大献的细作,她想要救蒋毓琴及其他女子。 “有无大献细作不知道,但有我的人潜藏其中。此事交于我吧。” 厉蓁蓁强调: “六公主之死,赵家被灭口,殿下两次未雨绸缪,却落得如此结局,令人唏嘘遗憾。 “若殿下能救出最近刚刚被卖入漠北的姑娘们,便可抵消眼下颓势,榛榛必当重谢。” 宴芜闭眼,强压怒火,面容紧绷,片刻后恢复如初: “看来,我若是没能搬回这一局,怕是要被你看扁了。” 厉蓁蓁微笑。 男子果然好面子,宴芜尤甚。 宴芜饶有兴致问道:“如何重谢?” “殿下做主,榛榛绝无异议。” 厉蓁蓁暗想,话先说了,到时视宴芜提出何等要求,再随机应变。 厉蓁蓁行礼告辞,推门之前,宴芜叫住了她。 “石窟内,你认定自己根本不会死,对吧?” “殿下何出此言?” “你刻下的名字是厉蓁蓁。若真以为死到临头,又何苦再演?” 厉蓁蓁暗自苦笑。她是真的以为又要死一次,真的想留下名讳。 她就是厉蓁蓁啊。 “有殿下在,榛榛认定必能逃出生天。” 厉蓁蓁灿然一笑,再度告辞。 待到厉蓁蓁离开,宴芜才对着门的方向低语: “这一次,我必定一雪前耻,让你刮目相看。榛榛。” 半月过去,厉蓁蓁没能等到宴芜已经揪出细作的消息; 也没能等到三百多名女子的石碑公之于众; 更加没有等到献帝看过赵夫人画押的供词后下令严查此案; 却等来了陆秉文即将回京城的消息。 这天,厉蓁蓁照例去青灯斋门前请求拜见侯府老夫人; 不出所料,她又一次被老夫人贴身亲信茹婆婆拒绝。 理由还是老夫人一心吃斋礼佛,不问世间事,不见世间人。 回去路上,月莲发牢骚: “这老夫人若真的想要出世,为何不去山上当尼姑?” 厉蓁蓁皱眉望着月莲,长长叹息。 “小姐,可是有何不妥?” “月莲,那日在湖边,崔展怕是真的要杀害你我。 “若不是我提及了掳劫贩卖女子的罪恶可追溯十几年之事,怕是你我已经…… “陆秉文身在边境,鞭长莫及,杀我的命令怕是老夫人给崔展下的。” 月莲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什么不问世事,原来是个恶毒老妇!” “我们出发之前只短暂回侯府收拾,当时我便闻到了崔展身上有一股独特熏香混着药香的味道。 “今日来求拜见,不过是想要再度确认一番。” 月莲领悟:“是青灯斋的熏香药香?” “是,当时时间紧迫,崔展却还要去青灯斋汇报,并且未来得及吹散身上味道; “由此暴露了他是老夫人心腹的秘密。 “也就是说,老夫人得知我在追查之事会害定北侯府万劫不复,对我动了杀心。” 月莲忧心忡忡:“侯府危机重重,小姐,等到戚千志给了我解药,我们就马上逃吧。” 厉蓁蓁爱怜抚摸月莲的脸颊,又是叹息: “傻姑娘,这解药之事,怕是也悬了。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老夫人来自西域,与戚千志同源; “这些年她一直旧疾缠身,都是戚千志负责诊治的。 “当时我以解毒之后戚千志便没了用处威胁他,他是假意受我胁迫; “他是老夫人的人,陆秉文动不了他。” 月莲终于明白厉蓁蓁为何连连长叹: “老夫人有心除掉小姐,戚千志又是老夫人的人,那他该不会……” “待到陆秉文回来,戚千志怕是要对他坦白一切,到时就看陆秉文会不会留我这条性命了。” 月莲急得跺脚: “小姐,局面如此,你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快逃吧!不然,去找溯王殿下?” “不能逃。一来,不能事事都指望溯王; “二来,你的蛊毒还未彻底解了,我不可能丢下你独自逃跑; “三来,这侯府夫人的位置我只有继续坐着,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放心,眼下并非死局,既然我已提前预知,便可先下手为强。” 第34章 腹背受敌 陆秉文归期一大早,厉蓁蓁便带领侯府下人一起在门前迎接。 马车停在门前,众人行礼恭迎之下,走出马车的却并非陆秉文,而是对儿母子。 女子看上去比厉蓁蓁年长一些,冰肌玉骨,蕙质兰心; 虽样貌并不太出众,但气质高雅,平添动人姿色。 女子牵着一四五岁男童,怯生生的,样貌与陆秉文有七八分相似。 原来陆秉文一直养着外室。 外室母子为何在此时回府? 是陆秉文对她这个失了清白的夫人失去了兴趣,还是老夫人有心让外室回来争正室之位? 女子上前行礼,毕恭毕敬道: “妾柳氏妙菱,给夫人请安。璨儿,快来给你母亲请安。” 幼童懵懂,拉着柳氏衣襟,躲在她身后问: “不要。娘亲不就是璨儿的母亲吗?她是谁?” 柳氏慌忙捂住璨儿的嘴,嗔道:“不许胡说。” 幼童扒开柳氏的手,撒泼大叫:“璨儿没胡说,璨儿只有一个母亲一个父亲!” 果然来者不善,借孩童之口隐晦宣战—— 这定北侯府的主母之位,她柳氏势在必得。 厉蓁蓁抚摸璨儿头顶,俯视笑道: “不许怪我们璨儿,哪里是我们璨儿胡说? “这都要怪侯爷,回程一路上都未曾教过璨儿嫡庶尊卑礼数。 “我们璨儿这么聪明伶俐,若是教了哪怕一次,也不会当众失言失礼。 “璨儿,这次不怪你,母亲不会罚你,别怕。 “但侯府也有侯府的规矩,你既然是侯爷的庶子,坏了礼数等于坏了侯爷声誉; “若是有下次,不管是否有人教你或没教你,母亲罚的也只会是你。 “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喔,越哭罚得越狠。” 璨儿被吓得一言不发。 柳氏哑然,她从陆秉文那里听说的侯夫人不是这种性格脾性啊。 “侯爷呢?”厉蓁蓁笑眯眯问柳氏。 “侯爷入宫述职,明日午后才能回府,特命妾身母子先行回府。” “侯爷也真是的,先斩后奏,又没能与你们一同回来; “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惧内呢。” 厉蓁蓁刚回寝殿不久,月莲便推门进来: “小姐猜得没错,柳妙菱母子果然去了青灯斋,畅通无阻。 “刚进去不久,就听里面传出祖孙的笑声。不用说,这柳妙菱也是老夫人的人。” 厉蓁蓁苦笑:“腹背受敌啊。陆秉文明日午后归来,在这之前,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柳妙菱母子当晚便宿在青灯斋旁的垂青阁。 老夫人早就命人收拾好距离自己最近的庭院,刚刚起名挂上牌匾。 她们丝毫不掩饰彼此之间的关系,看来这位老夫人如今是要正式入世,明摆着做柳氏后盾,参与主母之争了。 一早,柳妙菱携子先给老夫人请安,而后便来给厉蓁蓁请安。 厉蓁蓁当着下人的面与柳妙菱客客气气,还以先来后到之说称呼其“姐姐”。 柳妙菱没了昨日的惊讶,想必是昨天见识过了厉蓁蓁的能耐,也从老夫人那里听说了她的本事。 “既然如此,那么妾就斗胆以姐姐自居啦,妹妹。” 柳妙菱笑意盈盈,拉住厉蓁蓁的手。 厉蓁蓁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运筹帷幄和胜利在望。 柳妙菱经过昨晚之后似乎变了个人,收起了谨小慎微,似乎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厉蓁蓁更加肯定,老夫人已经授意戚千志,等待陆秉文一回来便揭露她的真面目。 厉蓁蓁提出去花园散步。 柳妙菱欣然相陪。 厉蓁蓁正琢磨着如何行事,柳妙菱便挥手暗示璨儿。 璨儿突然朝另一个方向跑。 柳妙菱赶忙让下人去追。 花园中仅剩她们二人,以及几步之遥的月莲。 “妹妹,听老夫人说,妹妹这阵子同那溯王殿下走得很近呢。 “若是侯爷回来得知,必定恼怒。 “夫人也真是的,怎生如此失了分寸,这传扬出去,侯爷的脸面何在?” 厉蓁蓁微笑摇头: “侯爷定会信我清白,因为我在侯爷心中是清白大于天的女子。 “倒是你,常年居于外,侯爷大多时候不在身侧。 “侯爷心里怕是诸多怀疑,秘而不宣罢了。 “若不是璨儿的样貌与侯爷如此相似,怕是要连他的身世也诸多揣测呢。” 柳妙菱瞬间变脸,怒道:“你竟敢怀疑璨儿的身世,毁我清誉!你好恶毒的心!” “毁我清誉,好恶毒的心?”厉蓁蓁笑着重复这句话,意味深长。 柳妙菱闪身于前,陡然抓住厉蓁蓁的手腕,不依不饶。 厉蓁蓁本能轻轻一甩。 柳妙菱夸张大叫,整个人向后方弹出去,转了一个圈后,撞在一旁假山上。 她的额头特意选了一个没有凸起的平面,用力撞了上去。 登时额头流血。 她伸手去摸,吃痛龇牙,又望着厉蓁蓁得意一笑。 “血?夫人,妾身即便说了什么惹您不悦,您也不能下如此毒手啊!” 柳妙菱大叫,想要引来不远处的下人。 厉蓁蓁冷笑走近,与柳妙菱面对面: “怎么?就这点老掉牙的能耐?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新的花招。 “我光想着如何应对更高级的计谋,没想到,就这? “这世间有太多女子被仗势欺侮,身心俱损; “而你,养尊处优,却为了争名夺利而不惜自损。 “看得我实在气急。既然你这么喜欢苦肉计,喜欢受伤流血; “那么我来成全你,把戏演得更足些!” 说着,厉蓁蓁一手抓住柳妙菱的头发,控制她的头,朝着假山又一次撞了上去。 这一下,柳妙菱额头伤口扩大,汩汩流血,整个人瞬间昏厥。 厉蓁蓁故意用手沾去少量血液,又嫌恶地在裙摆上蹭去。 “妙菱——” 一声呼喊,让厉蓁蓁回过神抬头望去。 迅速奔跑而来,满脸心疼关切的竟是戚千志。 戚千志扑到柳妙菱身前,抱住她瘫软的身子,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其额头伤口,又怕弄疼她似的。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明哲保身,小心谨慎,恭敬顺从的戚大夫? 很明显,他对她有情,情急之下真情流露,不受控制。 “穆绾柔!” 戚千志怒视厉蓁蓁,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我早该料到,你会如此心黑手狠。我刚刚目睹全部,定会如实向侯爷禀报! “所有一切,如实禀报!” 第35章 抢占先机 戚千志抱着柳妙菱离去后,厉蓁蓁拉上月莲就跑。 “走,趁戚千志诊治柳妙菱脱不开身,我们去定安门。” 崔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也跟在身后。 厉蓁蓁余光瞥了一眼尽职尽责的崔展。 刚刚假山下发生的一切,怕是又都被他尽收眼底。 车辇内,厉蓁蓁又把血迹擦在脸颊上,把头发弄乱,让自己更显狼狈。 “小姐,就怕崔展会坏事。” “他不一定会坏事。即便他有心从中作梗,也无妨。” 月莲还是忧虑: “我还是有些担心,既是外室,又生了儿子,陆秉文对他们母子肯定是有感情的。万一…… “小姐,势头不对你就快逃,不用管我,等到溯王殿下归来,你们再来相救即可。” 厉蓁蓁苦笑,这丫头哪里来的自信,就把溯王当成了她们的退路了呢? “月莲,碧桃为救我而死,我绝不可能丢下你。放心,此局我有些把握。 “我赌陆秉文对穆绾柔的感情更深,得不到的,总是要比得到的更宝贵。” 皇城门外,厉蓁蓁站在马车前,一脸凝重地等待陆秉文。 不多久,陆秉文与同僚有说有笑地走来。 一看到如此模样的厉蓁蓁,他立马与同僚告辞,快步而来。 “夫人,你这是……” 厉蓁蓁泪如泉涌,几经挣扎才艰难开口:“秉文……” 陆秉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再加上厉蓁蓁的楚楚可怜,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揉捏了一般。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厉蓁蓁哽咽发问。 陆秉文松了一口气,又面露欣喜之色: “怎么?夫人吃醋了?” 明显陆秉文误会了。 厉蓁蓁用力摇头:“柳妙菱母子之事我不怪你,毕竟她们在我之前,我曾经又那样对你。” “那你所谓何事?”陆秉文又莫名其妙。 厉蓁蓁双手抓住陆秉文的手,迫切问道: “那日在酒楼,我和月莲喝下的酒里有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如此不胜酒力,才一两杯就醉得不省人事?” 陆秉文面色一沉,反手握住厉蓁蓁的手: “只是一般的迷药。吴朗坤想要私会相好,所以迷晕了你们。 “他生性好色,当差期间也难以自制,所以……” 厉蓁蓁一把甩开陆秉文: “你说谎,你的样子分明就是说谎。 “果然是这样,她没有骗我!她说得对,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陆秉文眼见厉蓁蓁情绪失控,忙把她拉上车辇之中,命令崔展驾车回侯府。 “夫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厉蓁蓁双目空洞,喃喃自语: “我就知道,她没骗我,否则你不会突然提前去边境; “否则不会带他们回来;否则吴朗坤不会突然消失;否则戚大夫看我不会如此古怪。” 陆秉文用力摇晃厉蓁蓁: “夫人!到底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厉蓁蓁双目聚焦,深情望着陆秉文: “秉文,是我对不起你,那四年,我固执己见; “好不容易想开了,却又丢了清白,我无颜再面对你。 “苍天对我如此不公,我一直最珍视的东西,却被这样轻易夺走!我以生无可恋。” 陆秉文心疼不已,抱住厉蓁蓁。 “秉文,放手吧,我已配不上你,纵然我可以用余生去弥补你,可我始终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陆秉文捧着厉蓁蓁的脸,不能自已地想要吻上去。 厉蓁蓁别过头,咬着牙道:“还请侯爷赐我一死以求解脱,成全所有人。” “你在胡说什么?我冒着死罪救你,守了你四年,又怎会……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跟你胡言乱语?戚千志吗?” 厉蓁蓁心如止水: “我已是将死之人,不愿牵扯他人。侯爷不必再问。” 抵达侯府,陆秉文跳下马车,抓住月莲的手腕怒问: “到底怎么回事?夫人怎会变成这样?” 月莲惊恐万分,结结巴巴:“这,奴婢不敢说。” “说,否则本侯杀了你!” “侯爷饶命,奴婢说,在花园,柳姨娘,夫人…… “她们都去追小少爷,奴婢离得远,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陆秉文甩开语焉不详的月莲,怒视崔展:“你说。” 崔展刚要开口,柳妙菱的婢女春杏哭着跑出来,跪倒在陆秉文身前: “侯爷,您可回来了,您快救救柳姨娘吧!柳姨娘流了好多血,快死啦!” 陆秉文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到底怎么回事?” 春杏抬头望向厉蓁蓁,控诉哭喊: “是夫人,夫人抓着柳姨娘的头去撞石头,她要撞死柳姨娘! “若不是戚大夫及时赶到阻止,怕是柳姨娘已经……” 陆秉文更加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 厉蓁蓁仍旧如灵魂出窍般,毫无反应,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陆秉文疾步进门,急着去探望柳妙菱。 厉蓁蓁则是向后转身,打算远离侯府。 “夫人,您去哪里啊?”月莲大叫。 厉蓁蓁仿佛听不见,全然不理会。 陆秉文心痛不已,一把抓住厉蓁蓁: “不许你再说傻话,当年我不许你死,如今更不许!” 厉蓁蓁如行尸走肉,被陆秉文一路牵到垂青阁。 床上柳妙菱的额头包裹着白布,浸出血。 她已经苏醒,面色煞白,嘴唇抖动,双目含泪,眼巴巴望着陆秉文,我见犹怜。 她一言不发,却胜似千言万语。 戚千志噗通跪在陆秉文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侯爷饶命,戚某犯下大错,才连累柳姨娘如今受此重伤,险些危及生命!” 陆秉文一脚踹翻戚千志,怒道:“是你多嘴,对吧?” 戚千志来不及思索陆秉文这句“多嘴”为何意,急着控诉: “侯爷,夫人解毒之后,并未中断肠草之毒;是夫人威胁戚某配合她佯装中毒。 “夫人此举一来为嫁祸那杨氏,二来则是为避免与侯爷圆房! “她从未真心对侯爷,还如从前一样憎恨侯爷,只不过虚与委蛇,一直在演戏!” 陆秉文身体摇晃,不可置信地回望厉蓁蓁。 厉蓁蓁一改之前的心如止水,惊愕瞪眼,还是一言不发。 “还有那吴朗坤,也是被夫人陷害的! “既然夫人从未中断肠草毒,那么吴执事又怎会因为轻薄夫人而染毒? “是她们主仆二人合作,在酒楼中给吴执事下毒!” 第36章 更高级的苦肉计 月莲听戚千志提到了她这个“仆”,站出来反驳: “戚大夫,你最清楚吴执事每次进食都会以银针测毒。 “还请戚大夫告知月莲一个方法,如何下毒,才能只毒吴执事一人?” 戚千志瘪嘴: “这……夫人诡计多端,从前陷害杨氏可见一斑。戚某不如夫人,想不到如何下毒。 “夫人此举也是为了给月莲复仇,只因那吴执事色欲熏心,曾欺侮过月莲。 “除此之外,也可使侯爷心生厌恶,继续延迟与其圆房。 “侯爷,她一直在算计你,借侯爷之手铲除异己啊! “早晚有一天,她会对侯爷和小少爷下手,此女子狼子野心,侯爷留不得啊!” 月莲愤愤不平,反问道: “戚大夫,若真如你所说,夫人不愿与侯爷有夫妻之实,那么应该庆幸柳姨娘归来才对; “甚至应该帮助柳姨娘争宠,把侯门主母之位让与柳姨娘。 “那夫人又为何会与柳姨娘起了争执,造成如此局面? “还有,戚大夫为何之前不说,要等到夫人身上的断肠草毒全部散去之后才说这样的话? “现在就算再找其他大夫来为夫人诊治,也诊不出任何证据,等于死无对证啊。” 戚千志哽住,把矛头转向月莲: “你这丫头,就因为夫人答应为你彻底解了蛊毒,你便如此维护吗?” 月莲恍然大悟,惊恐地给跪地的戚千志跪下: “月莲并非维护,只是道出心中疑惑而已。 “月莲的解药还要靠戚大夫每月发放,请戚大夫原谅月莲多嘴。” 戚千志又一次无言以对。 陆秉文审视戚千志,问道: “戚千志,夫人如何要挟得了你?你有何把柄落在她手上?” “夫人以解毒后戚某便没了用处,又知晓其真实身份,侯爷怕是会灭口为由要挟。” “老夫人的身体一直由你照料,你明知道本侯不会卸磨杀驴。” 戚千志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是老夫人授意他假意被要挟,想要顺势看看这被囚了四年的小女子有何目的吧? 陆秉文接连深呼吸,调整情绪,冷静思考,面容随之缓和,他转向厉蓁蓁: “夫人,你可有话要说?” 厉蓁蓁从震惊中脱离,又恢复刚刚的万念俱灰,在众人瞩目之下开口: “一切正如戚大夫所言。我无话可说,请侯爷治罪。” 陆秉文震惊,继而了然苦笑: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戚千志看清了眼前局势,他已节节败退,却不甘认输,爬到陆秉文脚边,又是几个响头: “侯爷,切不可再被她蒙骗啊! “戚某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便受尽那私牢中所有酷刑,生不如死! “夫人,你也见过私牢酷刑,你敢以此发誓吗?” 厉蓁蓁缓缓垂眼看向戚千志,莫名其妙: “我已承认你的指控,为何要发誓?” 戚千志一愣,再去看陆秉文,万念俱灰。 陆秉文俯视戚千志的眼中泛着杀意: “你忘了吗?夫人为保清白不惜一死。你居然说她会拿自己的清白构陷吴朗坤? “戚千志,是何人何事,让你棋行险招,以自己的性命做赌,非要置夫人于死地?” 戚千志连连喊冤,除了把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再无其他办法表清白。 陆秉文抬眼去看惊恐到忘记流泪,一言不发的柳妙菱: “当时假山旁只有你与夫人二人,你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一向温婉善良的夫人气急攻心,做出一反常态之事?” 柳妙菱不顾受伤虚弱,也爬下床跪地哭诉: “侯爷,妙菱冤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啊! “不信,可以问他!崔展,你告知侯爷,当时到底是何情形。” 顺着柳妙菱所指,众人望向门口的崔展。 陆秉文招手让他过来: “本侯命你保护夫人,当时你可在附近?” 崔展行礼,冷静道: “属下当时与夫人相隔一座假山,只看到夫人推了柳姨娘,听不到二人谈话。” 柳妙菱不敢置信,死死瞪着崔展:“你,你怎会……你竟敢背叛……” “柳姨娘慎言,卑职效忠侯爷,何谈背叛?”崔展怒视柳妙菱。 戚千志得空思考,似乎明白了崔展明哲保身的原因—— 厉蓁蓁先发制人,他和柳妙菱慢人一步,此局输得彻底,已无转圜余地,崔展不愿陪葬。 为了不让柳妙菱多言,戚千志豁出去,冒险给柳妙菱使了个眼色,偷偷指了指自己。 柳妙菱马上会意,丝毫没有犹豫,矛头直指戚千志: “侯爷,是戚千志,是他教我说那些的! “妙菱深爱侯爷,听说侯爷迷恋夫人,自然会心生醋意; “戚千志便是看出了妙菱对侯爷一片真心,想要与侯爷二人厮守的私心,所以才…… “妙菱不知道戚千志与夫人有何仇怨,要如此构陷,还以为所言属实; “妙菱本意只想要让夫人自惭形秽,远离侯爷而已; “刚刚戚千志所言这些,妙菱根本不知情。妙菱也是被他利用了啊!” 陆秉文瞥了柳妙菱一眼: “你如此善妒,不宜留在府中,柳姨娘这个身份,你终是不配。 “城东有一处宅子,你跟璨儿马上搬过去。 “本侯会定时派人去接璨儿回府团聚。柳氏,不得入府!” 柳妙菱痛苦闭眼,泪流满面,不知是头痛还是心痛,晕倒在地。 “至于你!” 陆秉文恶狠狠瞪着戚千志: “便应了你的毒誓,去私牢里体会一下何谓生不如死吧。” “来人,送戚千志下私牢!” “慢着!”一苍老虚弱的女声传来。 厉蓁蓁望向门口,等着看老夫人殷佩瑜的真面目。 殷佩瑜在茹婆婆的搀扶下缓慢前行,废了好大力气才走进来。 陆秉文冷眼瞧着,并不搀扶,敷衍行礼,不屑道: “母亲,你久居青灯斋,不问世事,何苦为了一个区区戚千志破了你自己定下的规矩?” “秉文,我的身体只有交给戚大夫照料才能勉强维持,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你的面子?哼。” 厉蓁蓁惊异,没想到陆秉文母子关系如此怪异: 陆秉文对生身母亲颇为不屑;殷佩瑜对唯一的儿子唯唯诺诺。 第37章 致胜原因 殷佩瑜苦涩一笑,转而上下打量厉蓁蓁: “果然倾城之貌,怪不得能让秉文如此痴迷。 “果然七窍玲珑,怪不得能玩弄秉文于股掌之间。” 厉蓁蓁欠身行礼,而后直视殷佩瑜,这个先后两次想要除掉自己的仇人之母。 陆秉文怒道:“母亲慎言。” 厉蓁蓁暗喜,殷佩瑜太不懂拿捏人心,在这一点上,绝对是她的手下败将。 即便寻常母子关系,也没有哪个主君喜欢被母亲当众面刺,讽刺愚钝,被人玩弄的。 更何况是本就对母亲非常不屑的陆秉文? 殷佩瑜叹了口气,语气稍稍强硬: “没了戚千志,我不出一月便会气绝; “你今日处死戚千志,便等同于处死你的生身母亲! “你若执意为一女子如此,如何面对悠悠众口,又要这女子如何面对悠悠众口?” 陆秉文抿嘴,犹豫着去看厉蓁蓁。 厉蓁蓁为了保持自己善良、与世无争的形象,此时不得不表态: “若侯爷为我担不孝骂名,我更加罪孽深重。” 陆秉文牵起厉蓁蓁的手,疼惜道: “你如此单纯心善,若没有我在旁保护,如何面对这些阴险设计? “如今真相大白,有我为你主持公道,不许再说那些死不死的话了,懂吗?” 厉蓁蓁感动落泪: “侯爷,若不是你如此信任,我当真生无可恋。 “此事不宜再追究下去。请侯爷从轻发落,就此了结吧。” 陆秉文把厉蓁蓁揽入怀,冷冷注视殷佩瑜: “戚千志身为医者,望闻问切倒是用不到腿脚的。 “本侯只毁他双腿作为惩戒,不耽误照料母亲病体。母亲可还满意?” 殷佩瑜蹙眉抿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陆秉文阴恻恻的眼神逼得把话咽下去,无奈点头。 陆秉文吩咐崔展: “以防戚千志自行接骨,崔展,你用榔头击碎他的双膝。” 崔展为表忠心,毫不迟疑,行礼后便指挥下人把人带走,他去取榔头。 “慢着!”殷佩瑜又叫住崔展。 “母亲!”陆秉文恶狠狠唤着本该是最亲密的称呼。 殷佩瑜发自肺腑,苦口婆心: “秉文,戚千志的腿不足惜,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阴险女子蒙骗利用,日后想起懊悔自责; “她所设计种种,无非是不愿与你做真夫妻。 “若要验证,其实很简单。既然她看似万念俱灰,死都不怕,大可与你今晚圆房。 “如若她再以身子不洁为由推脱,那么其心可鉴。 “戚千志的腿,大可留过今晚。是留是断,明早再做决定不迟。” 陆秉文稍显动摇,充满期待地再度望向怀中厉蓁蓁。 厉蓁蓁从陆秉文怀中脱离,淡淡走向月莲: “月莲,伺候我沐浴更衣。”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惊诧不已。 陆秉文则是惊喜多于惊诧。 *** 青灯宅内,崔展跪在殷佩瑜面前,为刚刚明哲保身谢罪。 “不怪你,你当时那么做是对的。 “秉文已经鬼迷心窍,你若是再为戚千志和柳妙菱说话,就会被认定与他们同谋。 “这穆绾柔当真了不得,轻而易举便折了我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心腹; “如今只剩你一人,须得更加小心。” 崔展问道: “老夫人,稍后侯爷肯定会询问卑职侯夫人这些时日的种种,卑职是否如实禀报? “说!”殷佩瑜愤愤攥拳,砸向双膝。 “可若是卑职告知侯爷,侯夫人怀疑他与赵云卓的案子相关,等于再度强调侯夫人留在侯府别有用心; “侯爷会信吗?会不会认为卑职与他们一样构陷侯夫人?” 殷佩瑜怒视崔展: “怎么?你怕了?戚千志可是连一双腿都豁出去了!” 崔展跪地: “老夫人对崔展有再造之恩,崔展愿为老夫人肝脑涂地。” “很好。你现在就去,天黑之前,告知侯爷实情。 “若你能成功,戚千志的腿也就能保得住了。这一局,必须赌!” “是。” 崔展默默退出,关门后面容沉重。 在老夫人心中,他与戚千志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 厉蓁蓁在浴桶中放松身体,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莲屏退其他下人,近身伺候,为厉蓁蓁擦拭后背,低语道: “小姐,太好了,这一劫平安度过。 “刚刚陆秉文跟我说,以后我的解药他亲自给。 “只不过经过这一遭,咱们跟老夫人是彻底结怨了; “她对小姐的恨意更浓,日后手段定会更加阴险狠毒。” 厉蓁蓁摆弄水中花瓣,淡淡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与她和戚千志柳妙菱本无纠葛恩怨; “可他们若是非要为了陆秉文以命相搏,为求自保,也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月莲凑到厉蓁蓁耳边: “小姐,你怎么会有把握,陆秉文信你不信他们呢?” 厉蓁蓁微笑解释: “越自负的人越憎恶忠言逆耳,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戚千志所指控种种,无一不在讽刺嘲笑陆秉文蠢笨不堪,被一小女子两次玩弄,借刀杀人; “更重要的是,这小女子的目的之一是为了逃避与他同房。 “这是大男子万万不愿相信,更不可为外人道的屈辱。 “在这一点上,我们占了优势。 “再加上抢占先机,为陆秉文先展示出他们手段的动机; “等到他们发难,无需我多说,陆秉文就会自行思考这其中缘由。 “最终得出结论,无论是假山旁告知我被轻薄,还是戚千志的指控; “都是为了让我主动或被动丢了侯门主母的位置,好让给柳妙菱。 “戚千志他们只懂灌输,殊不知灌输不如启发。 “只有让陆秉文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才是他自己更喜欢,也更愿意相信的。” 月莲恨不得拍手称快: “小姐,真有你的。哦对了,还有一点,也是我们必胜的原因之一。 “那就是他们认定小姐是穆绾柔。戚千志指控的种种,是穆绾柔那样的性子做不出来的。” 厉蓁蓁用手指朝月莲脸上弹水花,笑道: “我们月莲是越来越聪明了。 “我教你的那些话,一遍就记住不说,那么多人面前,还讲得自然而然,演得炉火纯青。” 两人想要嬉闹,又马上各自捂嘴,无声地笑。 厉蓁蓁心想,若是没有那醉缠欢,怕是此时她与陆秉文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第38章 七夕相会 入夜,厉蓁蓁焚香,等待陆秉文前来。 月莲刚刚来报,陆秉文与崔展密谈许久。 厉蓁蓁猜测,这是陆秉文终于腾出空去询问崔展自己这阵子的行程了。 不知道崔展是否会知无不言。 陆秉文一进门,厉蓁蓁便谨慎察言观色。 陆秉文看她神态并无不妥。 厉蓁蓁为彼此斟酒,与陆秉文对坐,拘谨紧张。 陆秉文举杯,要与厉蓁蓁行交杯酒。 梦回洞房花烛那夜,厉蓁蓁恍惚间难掩悲愤。 “怎么?”陆秉文挑眉。 “我想到了厉蓁蓁,大婚夜,你便是这样与她喝了交杯酒吧? “可她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让我同她一样与侯爷交杯,我怕。” 厉蓁蓁楚楚可怜,蹙眉欲哭。 陆秉文赶忙安抚: “好,不交杯,都听夫人的。”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听崔展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夫人很是忙碌,还差点命丧石窟?” “侯爷,我正要说起此事。我在坊间听说了蒋毓琴失踪案件,便去探访那书生费晨儒……” 厉蓁蓁把能说的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总结: “那些女子着实可怜,我想要为她们讨还公道,本以为有了那道石门为证,可以让罪人伏诛; “可没想到,赵云卓一家竟然莫名其妙死在了诏狱之中。 “哼,溯王办案一向如此,总是点到为止,半途而废。 “他那诏狱是何等森严?怎么就让人下了毒? “我看什么细作下毒不过是敷衍我的说辞,实则杀人灭口的就是他。” 陆秉文面露疑色:“何出此言?” “定是他像以往一样,收受了赵云卓同党的贿赂。 “侯爷,我不甘心这案子就此了结,你能不能查清同党身份,治罪溯王? “这样一来,不但能拿回我们给他的钱财,还能让他永远无法泄露我身份的秘密。 “如此,我才能安心。” 陆秉文的嘴角一闪而过满足的笑意,随即马上皱眉: “夫人,溯王深受陛下宠信,你也知道,他为陛下挡刀,断子绝孙; “想要与他为敌,怕是还没搬倒他,反而先让他泄露了你身份的秘密。 “听我的,以后不要再招惹他了。” 厉蓁蓁暗暗松了一口气,看陆秉文的反应,崔展并未如实禀报。 厉蓁蓁更加有信心策反崔展,为己所用。 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若是经过了这次是非考验,懂得良禽择木,绝对是厉蓁蓁最得力的助手。 厉蓁蓁气恼砸了桌面,指桑骂槐: “哼,狗官。” 陆秉文一缩脖子,尴尬笑笑,转移话题: “咦?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我特意挑选的熏香,与这美酒一样,为我与侯爷助兴。” 陆秉文早就急不可耐,“助兴”一词更是点燃了他的欲望之火。 他揽腰一把抱起厉蓁蓁走向床榻。 厉蓁蓁故作娇羞,在床上躲躲闪闪,欲拒还迎。 她给出的理由是,第一次紧张,还有因为吴朗坤的事,心有芥蒂。 终于,陆秉文体力不支,昏昏欲睡,栽倒后除了喃喃念着“柔儿”,双臂胡乱在空中挥舞,其余动弹不得。 厉蓁蓁却清醒异常。 她又一次确认了迷香对她无效。 伏案睡了一夜,厉蓁蓁浑身酸痛。 刚伺候送走了陆秉文去上早朝,就听青灯斋那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厉蓁蓁瞬间清醒,与月莲交换眼色,心照不宣: 陆秉文临走时嘱咐崔展,对戚千志施刑。 厉蓁蓁让月莲去亲自看看是否作假。 月莲很快便回来,称千真万确; 陆秉文还特意让全府下人围观,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告诫所有人,构陷侯夫人就是如此下场。 厉蓁蓁更加确定,崔展并未告知陆秉文,她怀疑他是赵云卓的同党。 一连三日,陆秉文夜夜留宿厉蓁蓁的朝华殿。 但厉蓁蓁却敏锐观察到陆秉文一日不如一日满足。 终于第四日,陆秉文没有再来。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一旦得手,便也就如此而已。 再者,不知道陆秉文自己是否知晓承认,但他骨子里就是嫌弃厉蓁蓁失了清白。 第五日,陆秉文下朝之后便去了城东的宅子,与柳妙菱母子相聚。 乞巧节夜晚,京城张灯结彩,人流如梭。 陆秉文与几个同僚相约花船饮酒,各自携眷。 他有心显摆,特意要厉蓁蓁盛装打扮,艳冠群芳。 听着同僚及妻子夸赞厉蓁蓁绝代风华,他一边谦虚一边享受。 厉蓁蓁耐着性子陪陆秉文应酬,好不容易才从花船下来,与陆秉文一同赏灯夜游。 陆秉文微醺,在摊市上买了孩童玩具和糖人,说是要给璨儿。 等待吹糖人时,厉蓁蓁只觉身后有人拉扯她的衣袖,回头一看,是个一脸严肃的幼童。 厉蓁蓁刚想安抚幼童不要着急,安心排队,幼童便往她手里塞了一只小荷包。 厉蓁蓁了然,幼童懒得排队,想要让她代买糖人。 可厉蓁蓁刚拿到荷包,幼童便转身跑了,跑到一男子身边后,两人迅速隐没于人群。 厉蓁蓁想了想,还是没追,打开荷包。 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写着:佟记布庄。 落款处画的是几根随风飘摇的草叶。 厉蓁蓁马上想起了宴芜手中折扇的扇面。 宴芜回来了! “怎么了?”陆秉文回头询问。 厉蓁蓁赶忙攥住纸条,微笑摇头:“没事,人多,碰了一下而已。” 厉蓁蓁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竟然不自觉笑出了声,这才引得陆秉文注意。 “侯爷,我刚询问了一下,那边的佟记布庄最近上了新料子新衣裳,我想去买几件。 “试穿什么的,怕是要耽搁很久,且那边人多,就不劳烦侯爷相陪了。” 厉蓁蓁说着,用眼神指了指陆秉文手中的玩具。 陆秉文了然,赞叹厉蓁蓁大度懂事,让崔展务必跟随保护。 等到了佟记布庄,厉蓁蓁以让月莲伺候试穿为由随同,把崔展隔绝在外。 掌柜亲自捧着华贵衣裳为厉蓁蓁带路,一路来到一间隐蔽厢房门口,又拦住了月莲。 厉蓁蓁独自进门,只一眼,她便看到了宴芜右脸颊上的疤痕。 “殿下受伤了?”厉蓁蓁快步而去,凑近仔细打量那伤痕深度,揣测疤痕是否能完全消退。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留疤,着实可惜。 第39章 他的腰很好 宴芜阴沉着脸,躲开了厉蓁蓁的打量。 “无妨,小伤。狡诈小人偷袭,并非技不如人。” 厉蓁蓁偷笑,又迅速收敛笑容,急切问道: “人救回来了吗?” 宴芜抬眼冷冷瞪着厉蓁蓁: “你就不问问我是否还有哪里受伤?” 厉蓁蓁尴尬笑笑: “殿下武功超群,自然只受了这等皮肉小伤,我若问了,岂不是小瞧殿下?” 宴芜冷哼一声: “巧舌如簧。此次行动不宜打草惊蛇,我只带了四个亲信前去; “幸好不辱使命,十名失踪女子,全数带回。” 厉蓁蓁狂喜。 宴芜却眉心紧锁: “包含六具残尸,我已经吩咐属下秘密寻找亲属,暗中送回尸体安葬。” 厉蓁蓁仿佛高处坠落,失落瘫坐在椅子上,片刻后又燃起希望: “蒋毓琴,她……” 宴芜调整坐姿面对厉蓁蓁: “她还活着,瞎了一只眼,刚一回来便急着与亲姐和情郎相聚。 “我派人暗中接琉璃姑娘回皇城司与其团聚,告知了费晨儒的死讯。” “你见过琉璃了。” “是。我自称受人所托,前往漠北搭救大献女子。她并未询问,我是受何人所托。” 厉蓁蓁欣慰,琉璃同她一样谨小慎微,没有告知宴芜她们之间如何达成互助。 许是琉璃猜测,她求购醉缠欢就是用来应付宴芜的吧。 “乞巧节,侯夫人好雅兴与定北侯挽手赏灯饮酒,远远望去,真似一双璧人。 “本王刚一回京城便听闻同僚议论,定北侯最近格外春风得意; “好似重回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夜夜流连夫人的温柔乡。” 宴芜阴阳怪气,白了厉蓁蓁好几眼。 厉蓁蓁试探道:“殿下,不满?” “想到我在漠北千钧一发,刀山箭雨,流血断骨之时,你正与始作俑者陆秉文榻上缠绵,我如何能满?” 宴芜一怒之下摔了手边茶杯。 厉蓁蓁不能泄露醉缠欢的秘密,只能眼睁睁看着宴芜生气,无言以对。 “你这个女人,未达目的,还当真是什么都舍得出去。” 厉蓁蓁故作可怜: “我也是逼不得已,若我不就范,怕是小命难保。” 厉蓁蓁简单叙述了戚千志联合柳妙菱的指控,她若再守身如玉,定会引起陆秉文怀疑; 届时怕是被打碎双膝的就不是戚千志,而是她了。 宴芜攥拳,骨头咯咯作响,咬着牙听完叙述,对厉蓁蓁的怨气消了大半。 “即便这样,你还要留在侯府?” “月莲的蛊毒未解,我怎么可能丢下她?我若走了,她便再无用处,无人可护。” 宴芜叹息:“没了戚千志研制解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殿下可能寻到厉害的医者研制解药?” “即便能寻得到,按照你的说法,若想要分析蛊毒配方,需分解每月一粒的解药; “月莲没有解药,当日便会毒发身亡。” 厉蓁蓁咬唇,内心纠结两难,无法做出决定: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能让月莲熬过一次毒发,只是……” “有方法?”宴芜惊喜。 “只是此方法太过危险惨烈,我得问问月莲是否愿意。 “如若她愿意,到时还得请殿下帮忙。总之还是恳请殿下先帮我们寻技艺高超的医者。” “放心,我已有人选,找到便会请回府里,好生养着,待你们前来。” 厉蓁蓁行了个诚意十足的礼。 “你可还记得当初诺言?” “当然记得,若殿下把人救回来,我必重谢。如何重谢,全凭殿下做主。” “那你可还记得我说过要夺陆秉文所爱?” 厉蓁蓁苦笑点头:“殿下该不会是想……” “是,我要你与陆秉文和离。” “与定北侯和离,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啊。” “那是自然,此事我来安排,你需配合。” 厉蓁蓁的为难全写在脸上,惹得宴芜更加怒火中烧。 “你不愿意?” “待到月莲的毒彻底解了,我才能带她离开侯府。” 宴芜的火气有所消退:“一言为定。你若食言,我必会让你后悔。” 厉蓁蓁赔笑,再度行礼告辞。 转身离开时,她才突然意识到,打从她进门,宴芜就一直坐着,没离开过椅子。 他以往可不是这样的习惯,而是动不动就又是贴近,又是抓手腕的。 “哎呀!”厉蓁蓁突然身子一歪,向左侧栽倒。 宴芜一拍桌子借力,飞身而来,以身体护住厉蓁蓁: “中了暗器?” 厉蓁蓁苦笑:“崴了脚。” 宴芜想要发作,又无从发作似的,只能又狠狠白了厉蓁蓁一眼。 厉蓁蓁不急着起身,而是静静望着宴芜,等着他先起身再搀扶她。 见宴芜迟迟没有动作,厉蓁蓁道:“殿下,我崴了脚,劳烦殿下扶我起来。” 宴芜躲闪厉蓁蓁目光,无奈闭眼,似乎是在积蓄全身力气,艰难缓慢起身。 起身到一半,他终于还是吃痛,没忍住伸手去扶面前的厉蓁蓁保持平衡。 厉蓁蓁与宴芜一同起身,迅速抱住他向前倾斜的身体,任凭宴芜沉重宽大的身躯依靠她。 “流血断骨,”厉蓁蓁的声音有些抖,“你刚刚说漏了嘴。” 宴芜不知道是无言以对,还是痛到说不出话,只把力气用在尽全力自己站立上,想要摆脱厉蓁蓁。 “骨伤在腰?可会留下病根……” “不会!”宴芜打断厉蓁蓁,嘴硬强调,“本王的腰很好,你大可放心。” 厉蓁蓁憋笑,心里嘀咕: 宴芜已经是半个太监,无法延续子嗣了,万一腰也不能用了,那才真真是暴殄天物。 厉蓁蓁搀扶宴芜回到椅子上坐好,又替他擦拭脸上汗珠,行大礼感谢告辞。 刚一出门,月莲便附耳低语: “小姐,我能肯定,这一次崔展没跟过来偷听。” 厉蓁蓁轻抚月莲一本正经的小脸,默默心疼。 两人来到布庄前厅,正好看到崔展提着大包小裹。 “卑职料到夫人会空手而归,但来都来了,必定要买些什么。 “卑职不愿再让夫人耽搁时间,便自作主张,为夫人挑了几件,付了银两。 “不知卑职的眼光,夫人可会满意。” 厉蓁蓁走到崔展面前微微一笑:“非常满意。” 三人提着大包小裹穿越人群,忽听不远处传来男子哭喊: “胖丫,我的胖丫——” 第40章 循香毒蜂 “胖丫?”厉蓁蓁脸色一变。 “怎么了?”崔展询问。 厉蓁蓁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 “买糖人之前,有个大婶非要卖给我一只香囊;她盛情难却,我便买下挂在腰间。 “可刚刚去布庄的路上,有个胖丫头撞上我之后就迅速跑开; “然后我就发觉腰间荷包和香囊全都不见了。” 崔展道:“京城中的确有些幼童窃贼。是卑职失职,害夫人损失。” “丢了东西不要紧,还是去看看这个胖丫是不是偷了我的那个胖丫头吧。” 三人急匆匆朝人群聚拢之处行进。 崔展开路,挤开围观人群,进入中心。 只见一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怀抱一七八岁女童,正是刚刚撞上厉蓁蓁的胖丫头。 “怎么回事?”崔展问身旁一对儿青年男女。 “我刚刚亲眼所见,有一只蜜蜂叮咬了这孩子,她拍死了蜜蜂,然后就晕倒了,七窍流血。” “她一倒地,怀里掉出来好多荷包、首饰之类的,看样子是个偷儿。” 崔展上前,去探男子怀中胖丫的鼻息。 没有鼻息。 獐头鼠目的男子仰头哭喊: “报应啊!我不该让女儿去做偷儿,要报应就报在我身上啊!” 月莲身边一老者大叫: “不是报应,是不久前肆虐津国和越国的毒蜂,已经飞到咱们献国啦!” 月莲问道:“老伯,什么毒蜂啊?” “我有亲戚在越国,前阵子写信告诉我,他们那突然出现了毒蜂,被蛰的人都会七窍流血; “少则两三日,多则七八日,便会窒息而死。说这毒蜂是从津国飞到他们越国的。 “这不,又飞来咱们这啦!” 厉蓁蓁微微摇头:“可这胖丫却是即刻毙命,怕不是什么异国来的毒蜂。” 厉蓁蓁掏出一枚银锭子,走到那男子身边低声道: “你既然说这是报应,便不要再做窃贼了。 “胖丫在天有灵,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做个正经行当。 “这银子你拿去做本钱,再去把胖丫安葬了吧。” 男子抬头,莫名其妙:“你是?” “刚刚胖丫偷了我的东西,我追了她几步; “若不是如此,想来她也不会走这条路,碰上毒蜂。 “我心中有愧,聊表歉意。” 男子再度痛哭,紧紧抱着胖丫: “有愧的是我,是我这个爹对不起胖丫啊!” 厉蓁蓁把银子塞进胖丫手中,趁对方不注意,捡回了那只香囊,强忍泪水转身逃离。 “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月莲一路追来。 厉蓁蓁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崔展的面道出实情: “这胖丫,怕是替我遭了难。” 崔展瞬间洞悉:“香囊有问题?” “没错,毒蜂肯定是循着独特香味而来,若不是胖丫偷了我的香囊,死的就是我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异国而来的毒蜂,而是——郑香芸。” 月莲惊道:“大统领夫人?” “月莲,你忘记了吗?数月前是你亲口告诉我,有关厉氏姐妹、赵氏和毒蜂的事。” 月莲一拍额头:“对呀!” 其实月莲什么也不知道。 厉蓁蓁十岁那年,与年幼厉夭夭玩耍。 厉夭夭自己摔断了腿,小小年纪就懂得栽赃陷害,非说是厉蓁蓁推了她。 厉蓁蓁当然不认。 当时郑香芸惺惺作态,打了厉夭夭,对她说: “夭夭,不许说谎,说谎是会遭天谴报应的!” 厉夭夭仰着头大叫:“夭夭没说谎,不怕天谴报应!” 当晚,厉蓁蓁便被蜜蜂蛰伤,伤口红肿,全身滚烫,半睡半醒,疼了足足三天才好转。 厉夭夭幸灾乐祸,说这就是厉蓁蓁说谎的天谴报应。 厉高远对厉蓁蓁的态度急转直下。 厉蓁蓁卧床几日,他都不曾前来探望。 郑香芸则是趁着厉蓁蓁半睡半醒的晚上,偷偷潜入厉蓁蓁的房间,偷走了她被蛰时穿的衣裳。 后来厉蓁蓁才想起来,那衣裳打从浣洗之后拿回来,便有一股异香。 不用说,毒蜂就是郑香芸的安排,她偷走衣裳就是毁灭证据。 “这次的事,很可能是郑香芸故技重施。她或者她的心腹,应该是懂得饲养毒蜂之术。 “莫非是厉高远对她说了什么,让她相信六公主的案子是我所为,嫁祸害死了厉夭夭?” 崔展紧张道:“可要告知侯爷?” 厉蓁蓁摆手: “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没有证据。 “所以我才会以银两安抚胖丫父亲,而不是带他去报官,给他平添麻烦和危险。 “待到以后有了证据,罪人伏法,再去告知他真相,以告慰胖丫在天之灵。 “崔展,毒蜂的事你先不要张扬,我先自己想办法。” 厉蓁蓁清楚,告知陆秉文又如何?他跟厉高远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他们俩各怀心思,暗中行事,不会在明面上因为她翻脸。 回程一路,厉蓁蓁都恨得牙痒痒。 她恨郑香芸太傻,居然会被真正害死女儿的厉高远蒙骗,被他利用充当对付她的棋子,一旦失败,就又是弃子。 否则这种事,厉高远怎么不交给他的独子厉徐图? 她恨郑香芸太狠,居然会使用毒蜂在如此热闹的乞巧节下手; 香囊味道扩散,难保不会累及无辜。 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惨死,她身为母亲痛不欲生,要报复,却不在乎别人家的儿女死活。 胖丫的仇,她厉蓁蓁来报! 回到侯府,下人来报,说是陆秉文今晚不回来了,让厉蓁蓁无需等待。 厉蓁蓁假装失落,实则暗喜。 即便有醉缠欢,她也不愿意强忍恶心与陆秉文虚与委蛇。 朝华殿内,厉蓁蓁按部就班梳洗后躺下,待到独自一人之时,她撩开里衣去检查自己的腰间。 果然,悬挂香囊的位置有一红豆大小的红点。 她也被毒蜂蛰了,伤口红肿。 怪不得这一晚她总是觉得身子沉重,头痛恶心。 但直到刚刚,这种症状全然消失。 毒蜂对她造成的反应仅限如此。 她第四次验证了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 厉蓁蓁身体独特,不畏惧郑香芸的毒辣手段; 崔展又武功高强;但月莲不同。 厉蓁蓁准备先解决月莲蛊毒的问题,把她安排在宴芜那里,她才好安心去对付郑香芸。 一大早,厉蓁蓁叫来月莲密谈: “月莲,眼下有个办法,但是需要你吃点苦头。” 第41章 为她揽重责上身 月莲了然微笑: “私牢里穆芙清那样的苦头是吧?月莲受得住,全凭小姐安排。” “我之前问过戚千志,此举非常危险; “需要在你毒发之时,由高手为你割开血脉经络,必须要恰到好处; “如此才能释放蛊虫,日后又好恢复。” 月莲点头: “月莲明白,下手轻了,蛊虫出不来,我得毒发而死; “下手重了,我受伤严重,可能很快毙命,或日后难以恢复。 “就像是那穆芙清,已经筋脉寸断,血竭而亡。 “没关系,我可以承受。一来,我受不了体内有那种恶心的东西; “二来,只有我的毒彻底解了,我与小姐才有可能彻底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厉蓁蓁抱住月莲: “你放心,若是溯王找的医者医术不行,或者是找不到手上有分寸的高手,我绝不冒这个险,不会让你白白受罪。” 厉蓁蓁等了三日,终于等来了金祥。 金祥出现在朝华殿屋脊,来去匆匆,只飘落一只信封。 厉蓁蓁展开一看,又是简短一行字和那个野草图案的落款。 “神医暂居王府数日。” 又过了两日,到了月莲领取解药的日子。 厉蓁蓁亲自从陆秉文手中拿到一粒小小解药,仍不死心地撒娇问道: “侯爷,就不能多给一粒吗?万一下月侯爷忙于公务不在府中……” 陆秉文捏着厉蓁蓁的下巴,笑道:“不行。” 待陆秉文去上朝之后,厉蓁蓁准备出门。 婢女小昕匆忙拦下厉蓁蓁,捧着一身衣裳道: “夫人,您要出门的话,还请穿这身衣裳。” “为何?”询问的同时,厉蓁蓁闻到了衣裳的味道,与刚刚陆秉文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是什么特殊的熏香?”月莲凑近嗅了嗅。 “不是熏香,是药皂浣洗过的。最近京城常有毒蜂出没,这药皂的味道能够驱赶毒蜂。避免被蜇伤。” 厉蓁蓁惊异:“毒蜂?” 毒蜂不是郑香芸用来除掉她的武器吗?怎会扩散? “可有人伤亡?” “有的,听说最近三日,已经死了六人了,还有十几人中毒卧床,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京城内人心惶惶。听说这毒蜂是越国那边飞来的。 “所以侯爷托人从越国那里买来了药皂。听说越国人就是靠这药皂挺过了蜂灾。” 厉蓁蓁狐疑,难道真是她误会了郑香芸? 不,不对,小昕口中的毒蜂蜇人与津国和越国的蜂灾一样,并非是马上毙命; 可乞巧节那夜胖丫的的确确是当即毙命。 厉蓁蓁特意为月莲和崔展也索要了药皂洗的衣裳,换好出门。 溯王府内每隔几丈的距离便放置香炉焚香,味道特殊。 领路的金吉介绍,这香料正是那位神医研制,如同从越国引进的药皂一样,可以驱逐毒蜂。 厉蓁蓁让崔展在花园中等待,带着月莲去见面神医。 虽然神医穿着常服,但厉蓁蓁一眼便认出,惊讶道:“林大人?” 林鸿是献帝最看中的御医,专门给献帝、皇后、太子和受宠的皇子公主看病和调养身子。 “见过定北侯夫人。”林鸿微微点头示意。 厉蓁蓁感激地望着林鸿身旁的宴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恭恭敬敬双手献上那粒解药,行大礼感谢。 待到林鸿和月莲离开,厉蓁蓁又对宴芜行大礼: “殿下对月莲的这份恩情,我们无以为报……” 宴芜打断厉蓁蓁: “怎么是无以为报?我们不是说好了,一旦月莲的蛊毒解了,你便与陆秉文和离吗?” 厉蓁蓁顾左右而言他: “殿下的腰怎么样了?林大人可下了诊断?” 宴芜走向厉蓁蓁,步态身姿毫无异常: “我说过了,我的腰很好,你大可放心。” “殿下又不是医者,要听林大人说才算。” 宴芜冷哼一声: “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林大人。我的腰伤可会留下病根,是否影响日后……” 厉蓁蓁抬头仔细打量宴芜的脸,打断宴芜道: “疤痕浅淡了许多,想来可以完全消除,那我便放心了。 “月莲怕是要在溯王府养伤直至痊愈才能跟我回去,这段时间还劳烦殿下好生照料。” “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你要怎么给陆秉文交代月莲的去向?” “我会说月莲被毒蜂蜇伤,我留她在医馆诊治。” “你身边有个盯梢的崔展,陆秉文怎会相信你这番言论?” 厉蓁蓁自信微笑: “不必担心崔展,他定然不会出卖我。” 宴芜突然抓住厉蓁蓁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面色铁青,怒道: “连崔展你都能收买?为了达成目的,你果真是什么都能牺牲,对谁都能牺牲!” 厉蓁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宴芜居然误会她以色相收买崔展。 她难掩怒火,直视宴芜冷冷道: “我们女子成事,就一定是因为以色侍人? “没想到溯王殿下也如此小人之心,当真让人失望。” 宴芜松手,后退两步,眼神躲闪,嘴上还是不服输: “崔展那样的人,应该很难被金钱收买吧?” 厉蓁蓁白了宴芜一眼,本来是懒得解释崔展的种种; 但想到宴芜能请得动林鸿为月莲一个婢女解毒,她还是解释清楚,打消了宴芜的疑虑。 宴芜长长舒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你仍要心存警惕,万事谨慎。” 厉蓁蓁沉着脸点头,怒火难消。 宴芜怎么可以这样想她?难道她在宴芜眼中就是那样的形象? 二人尴尬沉默了许久,厉蓁蓁主动开口: “对了,可有寻到为月莲释放蛊虫的高手?” “无需寻,近在眼前。” “你?” “怎么?小看我?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我才不会揽这等责任上身。 “一旦失败,你怕是会因为月莲怨我恨我一辈子吧?” “那是自然。”厉蓁蓁爽朗回答。 “她是与厉蓁蓁一同长大的婢女,情同姐妹,若是她有个差池,我也无法向厉蓁蓁交代。所以你大可放心。” 听了这话,厉蓁蓁才彻底安心。 金吉前来禀报: “殿下,月莲姑娘毒发了!” 宴芜即刻起身,快步从厉蓁蓁身侧擦肩而过。 厉蓁蓁一把抓住宴芜: “刚刚是我态度不好,殿下大人大量……” 宴芜眉眼温柔,微笑拍了拍厉蓁蓁抓住他手臂的手背,大跨步迈出殿门。 第42章 一面之缘的牵绊 厉蓁蓁在门外浑身颤抖。 屋内月莲的每一声惨叫都让她心痛不已。 她仿佛回到了身为厉蓁蓁的那一年,每日承受病痛折磨; 仿佛又看到了碧桃中毒后大口吐出毒药,说要回侯府请厉高远前来救她的场景。 不知不觉中,她全身被冷汗浸透,满面泪水。 许久之后,月莲逐渐安静下来。 林鸿和府上的婢女进入房间为其包扎伤口。 厉蓁蓁也想跟进去,却被出门的宴芜拦住,拉走。 “月莲说了,不想让你看到她受伤的样子。这丫头怕你心疼。 “我答应她,务必拦住你,等到她苏醒恢复一些了,你们再见面。” 厉蓁蓁心痛到浑身无力地靠在宴芜身上。 不知不觉中,她感受到了宴芜环绕她的手臂颤抖。 抬头一看,宴芜脸上豆大汗珠,右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殿下辛苦了。”厉蓁蓁又一次动容。 宴芜苦笑,招手叫金祥来搀扶自己: “我先去休息,你休整一下再回侯府。” 厉蓁蓁一直等到林鸿和婢女们出来,仔细询问了月莲伤势,这才稍稍安心。 林鸿说他仔细检查过月莲伤势,并未伤及根本,只要休养得当,便可恢复如初。 宴芜的武学造诣颇深,对人体经络穴位掌握准确,手上力道分寸精准。 但此番下来也着实废了不少心神元气,再加上他身上旧伤未愈,也需休养些时日。 厉蓁蓁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凭借着上次的记忆,直奔那处幽静庭院,她自己的灵堂。 金祥守在门口,说明宴芜果然是来了这里。 “侯夫人,殿下说了,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哦。” 厉蓁蓁并未停步,迈过门槛,径直而去。 金祥并未阻止。 灵堂房门虚掩,飘出焚烧香烛纸钱的味道。 “金祥真是越发大胆了。”宴芜背对厉蓁蓁,继续焚烧。 “金祥说了,殿下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是我要硬闯。 “我料到殿下会来这里,告知厉蓁蓁月莲的事,这就是殿下所谓的休息。” 宴芜叹了口气,把灵位前焚烧的位置让给厉蓁蓁,自己坐到一旁。 “我告诉厉蓁蓁,她的丫头如今有你真心疼爱照拂,她在天有灵,尽可安心。” 厉蓁蓁接替宴芜,一面焚烧纸钱一面闲话家常般不知第几次询问: “殿下与厉蓁蓁到底有何渊源,竟值得您为她的丫头如此辛苦?” 宴芜沉默,眼神落寞哀伤。 “莫非,你们私定了终身?” 宴芜被逗乐,苦笑摇头: “私定终身?厉蓁蓁恐怕认都不认得我。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 “于她而言,我不过是她人生一匆匆过客; “可于我而言,她却是穿透密布阴云照在我身上的一缕光。” 厉蓁蓁再三回忆,还是不明所以,继续试探求解: “也对,若是你对她真的有情,又怎会眼睁睁看她嫁作他人妇?” 宴芜大方承认: “我是对她有情,也曾想过凭借亲王身份提亲,但……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愿日后连累她。后又得知她对陆秉文芳心暗许。 “当时我想,既然他们郎情妾意,那么我就此放下执念,不现身打扰,默默祝福他们永结同心,权当赠与她大婚贺礼。 “没想到,一念之差,竟然害她落得如此地步。 “我对蓁蓁有愧,今生已无力偿还。若有来世……” 厉蓁蓁心情沉重,设想着自己的另一番景象,另一种人生,难免也对宴芜心生怨气: “不得已的苦衷,日后连累,指的是殿下无法延续子嗣? “就只因为这个,就甘心放手? “殿下怎么不去亲自问问厉蓁蓁,也许她并不在意! “殿下若现身打扰,陈情表白,厉蓁蓁未必会选那陆秉文。” 宴芜惊异注视厉蓁蓁: “你不在意?” “这有何妨?人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繁衍生息? “殿下若为国为民、忠肝义胆、功勋卓着,难道不比留下世代承袭王爵的子嗣更有意义?” 宴芜对厉蓁蓁刮目相看: “你如此恣意潇洒,倒不似平常姑娘家的心性。” “我相信厉蓁蓁也定是如此。” 宴芜耸肩道:“我也相信。所以我所谓的苦衷与连累,并非指这个。” “那是……” 宴芜抬手打断厉蓁蓁: “榛榛,你若想知道我的底细,那得先成为我的人。成为我全心信任、能够托付身家性命的——妻子。 “所以,还问个不停吗?” 厉蓁蓁嘴角抽动,干笑两声。 冷静下来再度分析,这事儿怕也怨不得宴芜。 陆秉文名声口碑在外,是京城第一公子; 而宴芜阴鸷贪婪,恶名在外,是京城贵女最不想嫁的权贵。 即便宴芜现身表白,她也还是会选陆秉文。 休整一番,厉蓁蓁恢复如常,带崔展一同离开溯王府。 “崔展,月莲在街市上被毒蜂蜇伤,我送她去医馆医治,病愈才能回侯府。懂吗?” “卑职明白,”崔展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名为邵氏的医馆,“月莲姑娘就在那治疗。” 回府途中,厉蓁蓁看到多处聚集百姓,有的是在排队求购药皂; 有的是在官府前跪倒一片,请求官府救命,因为他们穷困潦倒,根本没钱购买价高的药皂; 有的则是当街抢夺药皂,混战一片; 还有一些百姓不分青红皂白,聚众殴打蜂农,火烧蜂巢; 称是蜂农饲养的蜜蜂与越国来的毒蜂杂交,才让京城毒蜂泛滥。 厉蓁蓁下车,指挥崔展搭救被打的蜂农,驱赶放火的百姓。 百姓们不依不饶,即便有人被崔展拳脚伺候,仍不罢休。 厉蓁蓁理解他们: 毒蜂肆虐,他们原本生计受到影响,为了活命还得高价购买药皂,真的是没了活路; 一腔怒火不敢对不作为的官府发泄,只能寻同样是毫无招架之力的蜂农发泄。 要想制止混乱,让这些百姓散去,武力镇压无用,赠以能够解他们燃眉之急的银两才是正解。 最后,厉蓁蓁散去了随身银两,身上珠翠,这才换得众人散去。 厉蓁蓁让崔展帮蜂农收拾残局。 看着零星几只没被烧死的蜜蜂,她突然来了主意。 “崔展,你抓几只蜜蜂,寻个容器装上带走。” 翌日一早,厉蓁蓁才一送走去上早朝的陆秉文,便叫上崔展出门。 “崔展,你去装几块药皂,再提一些礼品,随我回娘家。 “这会儿我那位大统领父亲也去上朝了,我要与母亲弟弟单独叙旧。” 第43章 天谴测试 “呀,大小姐怎么回来了?” 厉府的下人们热情相迎,有的接过崔展手上礼物,有的要去通传郑香芸。 “先不要打扰母亲。我这一路风尘仆仆,先回沁园梳洗一下,再去找母亲请安。 “对了,那些药皂给三弟送过去,算作我这个长姐的一点心意。” 回到沁园,厉蓁蓁给崔展使了个眼色。 崔展得令,出门后施展轻功飞上屋脊,消失无踪。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厉徐图果然气势汹汹而来。 厉蓁蓁早有预料,郑香芸身为主母,不会自降身份前来,只会等厉蓁蓁去给她请安。 但厉徐图不同,他沉不住气的性子十多年了也未改掉一点。 “厉蓁蓁!你还有脸回来?” 厉蓁蓁笑着起身相迎: “我回自己的娘家,夫君也未阻止,天经地义啊。” “你害死六公主殿下和二姐,是厉家的罪人!” “我害死她们?三弟何出此言啊?当时可是有母亲和众多宾客为我作证。”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同伙! “你对六公主殿下和二姐记恨在心,便用计害死公主,嫁祸二姐。” “当时可是父亲大义灭亲,你这也能怪到我头上?真是欲加之罪。” “是你先以桃花攀咬二姐,父亲才会被你误导!父亲糊涂啊!” “是三弟糊涂,被父亲误导啊! “若真是如你所言,你能想得到,难道溯王和太子想不到吗? “六公主是太子宠爱的亲妹,皇帝皇后宠爱的公主,而溯王殿下又与太子交好; “他们为何不治我的罪给六公主报仇?” 厉徐图哑然,显然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总之除了你,没有别人!你一直记恨六公主和二姐,就是你。” 厉蓁蓁无奈摇头: “你呀,何时才能长大啊?平日里多食一些猪脑,以形补形吧。” 厉徐图气急,伸手去掐厉蓁蓁的脖子。 厉蓁蓁用力打下他的手,飞起一脚踢得他连连后退。 “厉蓁蓁,你作恶多端,你会遭报应的!” 厉蓁蓁忍俊不禁,她终于等到了厉徐图这句话。 “的确,报应天谴之类从前在我身上有过应验。” 厉徐图经过提醒,马上想起来: “对,你害二姐受伤那次,你说谎便遭了天谴报应,被毒蜂给蜇伤了。” “没错,那次是我自作自受,活该受罪。如今京城恰好毒蜂泛滥,刚好可以再度拿来测试。” “测试?” 厉蓁蓁抬手起誓: “我厉蓁蓁在此发誓,若我真的用计害死六公主和厉夭夭,那么便会遭毒蜂蛰咬,中毒身亡。” “哼,你身上穿着药皂洗过的衣裳,而且整个厉府都弥漫着药皂的味道,哪会有毒蜂?” “简单,这闺阁中很多我从前的衣裳,搁置许久,根本没有药皂的味道。 “我换上,置身于花丛中。若我清白,便不会被毒蜂蛰咬,若我罪有应得,便会遭天谴报应。” “好!若你真敢如此,我便信你三分又如何?”厉徐图得意忘形,“换衣裳吧。” “慢着,三弟,我为表清白,拿命来赌,你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厉徐图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是你不信我啊。 “我实话告诉你,杀害六公主殿下的是金部郎中魏德明; “为包庇魏德明,给他制造假证,并且以厉夭夭顶罪的是咱们的父亲。” 厉徐图又要动手,大吼道:“一派胡言,你竟敢大逆不道,污蔑父亲!” 厉蓁蓁摆好架势。 厉徐图捂住刚刚被踢的胸口,不敢靠近: “厉蓁蓁,你疯了吧?竟然口出如此狂言?” “你既如此相信父亲,可愿为父亲作保?” “什么作保?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也换上我这沁园里的衣物,与我一同置身于花丛中。 “让毒蜂,或者说天谴来证明真相。 “若我是凶手,天谴会降在我身上;若父亲是罪魁祸首,天谴便降在为父亲作保的你身上。 “你可有胆量一试?” 厉徐图一连吞了好几口口水,踌躇不定,最终还是下定结论: “不可能,父亲没理由伤害六公主殿下,更加不可能拿二姐顶罪!” “既然你如此笃信父亲,大可与我一试;若是你不肯,那就说明在你心里,父亲确有可疑。” 厉徐图登时挺直腰板,拍着胸脯打包票: “父亲光明磊落,大义灭亲,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我自然相信父亲!” 厉蓁蓁鼓掌: “不愧是父亲的好儿子,有胆色,不输我这一介女流,来吧,换衣裳。” “换就换,还怕你不成?” 厉徐图转身冲门外旁观这一切的下人们道: “去给我找一套男装来。” 厉蓁蓁阻止: “不行,他们都是你的人,这会儿出去找男装,肯定会在衣裳上做手脚。 “公平起见,你就得穿我这里的女装。” “穿就穿,为了让你这凶手遭天谴伏诛,小爷我穿一回女装又如何?权当为民除害有所牺牲了。” 二人各自换好衣裳,来到沁园花园之中。 下人们生怕毒蜂真的飞来,退后七八丈的距离;但又不甘错过天谴好戏,留下围观。 只有一人偷偷离去,似是通风报信。 厉蓁蓁与厉徐图并肩而立,暗暗嘲笑厉徐图: 三弟啊三弟,我这个长姐对你也算仁至义尽,经过这次教训,比你吃多少猪脑都管用。 “厉蓁蓁,你若是中毒而死,可怪不得我。” “厉徐图,你若是被毒蜂咬了,也怪不得我,若是大难不死,你该知道去怪谁。” 厉徐图警惕望向四周,不断转圈,偶尔几只蝴蝶飞过来,都能让他吓得跳起来。 “厉徐图,你如此紧张,到底是不相信天谴报应呢?还是没那么相信父亲呢?” 厉徐图似是被说中了心事,眼神闪躲: “不玩了,小爷穿女装的事若是传出去……” 眼看厉徐图打了退堂鼓,厉蓁蓁忙抬手做眺望状,似是在观察远方可有毒蜂飞来。 “啊——”厉徐图突然捂着腰部大叫一声。 “三弟!”厉蓁蓁赶忙去查看厉徐图的后腰,同时悄悄打开衣袖中瓷瓶的盖子,放出一只蜜蜂。 第44章 火烧蜂巢 “毒蜂!”厉徐图也看到了那只蜜蜂,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远处下人们也四散逃跑,边跑边叫: “不好啦,毒蜂!毒蜂蛰了三公子!” 厉蓁蓁小心拔掉厉徐图后腰的银针,塞进瓷瓶,心道: 隔这么远,如此纤细的银针,崔展竟能使出如此力道,真乃世外高手。 “图儿,我的图儿!”郑香芸慌乱跑来,扑在厉徐图身上。 厉蓁蓁在一旁故作慌张: “母亲,这毒蜂怕不是天谴报应吧?三弟会不会难逃一死?” “是你,你在这衣裳上做了手脚!”郑香芸怒指厉蓁蓁。 “被毒蜂蛰了,便是衣裳有问题吗? “这么说来,当年我被毒蜂蛰伤时,也是穿了母亲送我的衣裳啊。” “厉蓁蓁,你蛇蝎心肠,竟敢害我图儿,我向你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来人,快,快把图儿送上马车!” 厉蓁蓁转身就走,却被人一把从后方抓住。 紧接着,一只手帕捂在她的口鼻之上,刺鼻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头部。 厉蓁蓁稍稍回头,正是刚刚离开去通风报信的那个侍从。 厉蓁蓁晕倒在地,感觉到自己被那侍从背起,也送上了马车,半躺在厉徐图身边。 紧接着便是一路颠簸,耳边是郑香芸急促紧张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的祷告: “苍天在上,菩萨显灵,请保佑我图儿安然无恙。 “若此次图儿免遭奸人所害,大难不死,信女必定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日日斋戒……” 厉蓁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奸人难道不知自己就是奸人吗? 自己满身罪孽,还有脸求神拜佛,说什么日日斋戒,可笑愚蠢至极。 都说毒蜂是从异国而来,可厉蓁蓁总觉得多年前以毒蜂害自己的郑香芸可疑。 于是便想着拿她最宝贝的儿子测试一番。 如今郑香芸反应迅速,目的地明确,不就是证实了厉蓁蓁的猜想? “田之繁,快给我儿解药,他被毒蜂蛰了!” 马车停在一处荒郊木屋前,郑香芸跳下车直奔木屋。 那名亲信侍从依次把昏迷的厉徐图和厉蓁蓁挪出车辇。 厉蓁蓁不敢贸然再睁眼,只静静聆听。 “怎么会?令公子没有穿药皂浣洗的衣裳?” 是个中年男子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急促脚步声。 “图儿被这妖女蒙骗,换上女装,这才被……唉,你快些为他解毒吧!” “厉夫人放心,我这里有迅速解毒的解药,令郎马上便可苏醒。” “夫人,厉蓁蓁如何处置?”侍从问道。 “把她给我丢进蜂房,给毒蜂做养料! “待到她被毒蜂布满身体,疼痛苏醒后,她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 侍从扛起厉蓁蓁快步行走。 厉蓁蓁耳边蜜蜂的嗡嗡声愈加响亮。 侍从把厉蓁蓁放在地上。 厉蓁蓁睁眼瞧见他正在换上养蜂的特制服装。 厉蓁蓁趁他罩上头罩,听力不佳,轻轻起身,捡起地上一石块,站在他身后。 侍从全副武装,一回头,正好迎上厉蓁蓁的石块。 “崔展,火折子。”厉蓁蓁伸出手。 崔展从附近一棵树上轻轻跃下,落地的同时,火折子也放在了厉蓁蓁手心。 “还是属下来吧,免得伤到夫人。” “还是我来,你有别的任务。” “什么?” 崔展刚问出口,任务便自己跑来了。 那田之繁急匆匆朝蜂房而来,大声叫嚷: “王护卫,人送进蜂房了吗?快,快护送夫人公子离开。 “公子根本没有中毒,这怕是那贱皮子的计谋,估计援兵马上就……” 田之繁话未说完,因为他已然看见了厉蓁蓁他们,转身就要跑。 崔展跃起落地,站在田之繁对面。 田之繁伸手进怀中,不知道要掏出什么淬了毒的武器; 崔展的手刀劈在田之繁的脖子上。 田之繁瞬间瘫软倒地,怀中一瓶子掉落,盖子摔掉,爬出一只毒蝎子。 毒蝎子刚爬了几步,厉蓁蓁一块石头砸下去。 “害人的毒虫,该死! “崔展,你把田之繁和那王护卫送去皇城司,告诉溯王,毒蜂的蜂巢被我一把火烧了。” 崔展不动,担心厉蓁蓁一人在此不安全。 “若我真的死在这里,你不也能跟老夫人交差了吗?” 厉蓁蓁打趣,捅破了她与崔展之间那层窗户纸。 崔展苦笑,索性坦白: “夫人死了,谁来查清十五年前究竟是哪个狗官负责掳劫女子的勾当?” “溯王殿下可以。” 崔展微微摇头: “属下只亲眼见过夫人的计策谋略。 “同为女子,夫人更能对那些苦命女子感同身受,为其申冤复仇之心更胜溯王。” 厉蓁蓁拍拍崔展的肩膀: “信我,就按照我的吩咐行事。” 崔展不再废话,吹了声口哨,树林中他的马迅速奔来。 厉蓁蓁做了个简易火把,点燃蜂房四周后迅速赶往马车处。 郑香芸正费力把仍旧昏迷的厉徐图拖拽上车,自己也钻进车辇之中,大声呼喊: “王护卫!” 厉蓁蓁举着火把缓步而来: “王护卫和田之繁已经在去诏狱的路上,怕是来不了了。 “母亲,还是蓁蓁来护送你们母子一程吧。” 郑香芸恨不得把眼珠瞪出来: “你这个歹毒的贱皮子,你害死我的夭夭,如今还要害死我们母子,我跟你拼了!” 郑香芸母兽一般嘶吼着冲过来。 厉蓁蓁只伸手拿火把便轻易挡住了她。 “郑氏,看在你也是被厉高远蒙蔽,失去了女儿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 “只一次!若你坦白自首,指证厉高远策划毒蜂谋利一案,我给你留一条活路。 “若你执迷不悔,我现在就送你上路,为胖丫报仇。” 郑香芸像是听了天大笑话: “胖丫?那个替你遭了难的小贼?” “果然,你当时就在附近。郑氏,当时街市人潮熙攘,你释放毒蜂害我,就不怕伤及无辜?” 郑香芸满脸不解: “伤及无辜又怎样?只要能杀了你,让几个贱民陪葬又何妨? “你怎么说也是厉府嫡长女,侯府主母,为区区一个平民小贼胖丫报仇?你疯了?” 第45章 不让她做糊涂鬼 厉蓁蓁挥舞火把,些许火星子落在郑香芸身上,吓得她不断后退大叫。 厉蓁蓁步步紧逼,直至把郑香芸逼到车辇前,退无可退: “疯的是你和厉高远,以毒蜂害人,以药皂牟取暴利,鱼肉百姓,伤天害理,罪不容诛! “既然你死不悔改,我这就送你上路,去与你的厉夭夭团聚!” 郑香芸眼看火把便要点燃自己和车辇,殃及车里昏迷的厉徐图,赶忙服软: “别,蓁蓁,我答应你,你放过我,我一定指证你父亲! “是他,津国和越国的毒蜂都是这田之繁培育的,田之繁是你父亲和夫君的手下; “药皂的暴利,你父亲和定北侯五五平分啊! “我在这其中不过是起了一个介绍的作用。那年蛰伤你的毒蜂就是我从田之繁那里买的。 “三年前,你父亲找我问田之繁的下落,我从中引荐,他们才共同策划了毒蜂暴敛的计划。 “这三年,他们在津国和越国赚得盆满钵满,但始终不满足,又在献国建了蜂房……” 厉蓁蓁反问: “你是说,当年你以毒蜂害我之时,厉高远便知道那不是什么天谴报应,是你所为?” 郑香芸连连点头: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的。你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我和夭夭那些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 厉蓁蓁早有预料,如今得到确认,却还是颇为心酸。 原来那些年她努力向厉高远证明自己的诚实正直,全都是白费。 “很好,这些证词你到了诏狱如实写下来,签字画押,将来很有可能御前亲审; “若你有所退缩,或反悔翻供,我仍旧会为胖丫和那些被毒蜂害死的百姓复仇,取你性命。” 郑香芸连连点头,赌咒发誓绝不食言。 厉蓁蓁熄了火把,看着蜂房已经烧得差不多,示意郑香芸上车,她来驾车。 “郑氏,你可知你的宝贝女儿厉夭夭如今何在?” 厉蓁蓁一边驾车一边与郑香芸闲聊。 “什么意思?”郑香芸怀抱着昏迷的厉徐图,警惕而愤怒地问道。 “你日日拜祭的坟墓,里面埋着的不过是一具顶替厉夭夭的死囚尸体; “真正的厉夭夭尸身被你的好夫君丢弃于乱葬岗。” 厉蓁蓁简明扼要讲述了真相,最后总结: “我也曾给过厉夭夭一条活路,只可惜,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闯进去; “她的地狱,便是她的好父亲,你的好夫君!” 郑香芸怒吼: “不可能!我已经答应你指证你父亲了,你为何还要以如此恶毒的罪名诬陷他?” “是不是诬陷,若你有机会回厉府,审一审厉高远的亲信,说不定就能找出负责抛尸乱葬岗的一两个。 “你若真的想要为厉夭夭复仇,大可把厉高远这些年的罪行尽数揭露。 “厉高远酷刑丧命之时,你也算是大仇得报,对厉夭夭有个交代。” “不可能,你血口喷人!”郑香芸从后方扑过来,去掐厉蓁蓁的脖子。 厉蓁蓁回手一巴掌,扇得郑香芸的头撞在车撵内的座位棱角,鲜血涌出。 “郑氏,你养尊处优,我可是从小习武。 “莫说是你,即便是你这个同样从小习武,但频频偷懒,贿赂教头去给厉高远交差的儿子清醒着,也不是我的对手。” 郑香芸痛哭流涕: “厉蓁蓁,你好狠的心!竟然如此编排你的亲生父亲!” 厉蓁蓁微笑,不疾不徐道: “厉夭夭当初也不信我,结果如何? “我不指望你这等愚蠢货色能够瞬间开窍,你愿意如何认定,我无所谓; “反正到了阴曹地府,你自会了解我不愿让你当个糊涂鬼的好意。” 郑香芸慢慢爬到厉蓁蓁身后,狐疑问道: “你敢发誓,若有虚言,下阿鼻地狱吗?” 厉蓁蓁刚要开口,郑香芸的手迅速捂住她的口鼻。 又是那熟悉的味道。 那样浸了迷药的手帕,郑香芸在车辇之中也藏了一只。 厉蓁蓁用力勒紧缰绳,马匹急停。 郑香芸身子歪斜,但仍努力保持平衡,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她在等厉蓁蓁昏迷,只要厉蓁蓁昏迷了,她便能反败为胜。 可是她等了许久,厉蓁蓁仍然直直坐着。 “你……” 厉蓁蓁抬手,用力捏住郑香芸的手腕,一把甩开: “郑氏,你跟厉夭夭不愧是母女,同样不可救药,不珍惜我赐予你们的唯一一次生机。 “既如此,我便兑现诺言,现下就送你上路,即刻为胖丫和被毒蜂所害的百姓报仇!” 厉蓁蓁不等郑香芸反应,迅速拔下头上金钗,插进郑香芸的喉咙,又迅速拔出。 温热鲜血喷涌,小部分喷溅在厉蓁蓁脸上;大部分落在厉徐图的脸上。 厉徐图大叫一声,弹跳起来,缩在车辇角落。 他一直在装晕! “不要杀我,长姐,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参与,你饶了我吧!” 厉蓁蓁掏出手帕,擦拭面上鲜血,又凑近为厉徐图擦拭: “你看看你,穿着女装,狼狈可笑,假装昏厥指望母亲保护; “惊醒后又是如此卑微怯懦,怎堪父亲厚望?” “长姐,我错了,饶命,你若饶了我,我发誓,绝不复仇,绝不透露你杀害母亲一事。” “真的?” “真的,我发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厉蓁蓁确认郑香芸已经断气,下了马车: “三弟,长姐没疯,不会滥杀无辜。本也没想害你。 “况且你今日助我找到毒蜂蜂房所在,算是大功一件。 “可你既然已经发誓,长姐便顺水推舟,记下你这誓言,也给你一次生机。 “今日郑氏是畏罪自戕,你我皆为证人。 “若你出卖长姐,不必天诛地灭,长姐亲自来取你性命。” 厉徐图瑟瑟发抖,看着厉蓁蓁仿佛看到了地狱恶鬼: “长姐,你何时变成这等模样,你被恶鬼附身了吗? “还是那朱颜丹不仅仅会改变相貌,还会改变心性?” 厉蓁蓁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本以为毒蜂的大本营已经被烧毁,养蜂的田之繁也已被囚,蜂毒也有解药,京城蜂灾可就此结束。 然而厉蓁蓁还是轻视了厉高远与陆秉文的贪婪奸猾。 第46章 半个太监 最近几日,厉蓁蓁都忙着四处分发毒蜂的解药。 很快,京城里再没有中了蜂毒苦于得不到有效救治的百姓,但却多了许多皮肤起红疹的病患。 崔展打听后回来禀报: “夫人,是之前使用药皂驱避毒蜂的百姓们,他们身上起了红疹,奇痒无比,苦不堪言。 “当初卖药皂的医馆已经关门,老板失踪; “如今又冒出来一家药铺,说研制出了可以治疗红疹的药膏。” 厉蓁蓁问道:“侯府有人起红疹吗?” 崔展摇头:“没有。侯府的药皂是侯爷带回来的,与医馆面向百姓出售的有所不同。” 厉蓁蓁怒道:“原来如此,他们专门在卖给百姓的药皂里加了料!” “是啊,虽然现在没了蜂灾,百姓却还是要继续散尽家财。那药膏因为是独家售卖,价高得很。”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这事儿就没有哪个官管管吗?” “日日有百姓去京兆府击鼓,官府无视; “那些被红疹折磨没钱买药膏的百姓聚众游行,抢劫药铺; “官府的人倒是马上就到,或者殴打镇压,或是把人押走。” 厉蓁蓁恨得牙痒痒:“去溯王府。” 月莲的伤势好转,虽然还是痛,但已经可以下床在房间内走动。 厉蓁蓁亲自为她擦身换药,喂药,过程中一直强忍眼泪。 “小姐,哪能让你来伺候我啊?”月莲拗不过厉蓁蓁,但却无法安心承受。 “那一年间,你和碧桃便是如此照料我的。 “你们不嫌弃我面目骇人,溃烂发臭,总是强忍泪水,等到避开我才小声哭泣。 “那段日子足以让我铭记一生,你们对我不离不弃的恩情,我也永生难忘。” 月莲流着泪摇头:“怎么能说是恩情?那都是我们该做的。” “傻丫头,哪有什么该与不该。若真有,你们本该听我这个主子的,早早另谋出路啊。 “你们舍不得抛下我,这就是恩情。 “月莲,等你身体好转了,就不要回侯府了,在溯王府寻个差事吧。” 月莲握住厉蓁蓁的手: “小姐在哪里月莲就在哪里,若是小姐来溯王府,月莲才来。” 厉蓁蓁知道当下她也拗不过月莲,便转了话题: “林大人有没有说解药研制得怎么样了?这些时日王府的婢女伺候得可还好?” “小姐放心,林大人日日来为我诊脉,说解药研制顺利,下次毒发之前定能研制成功; “王府的婢女们伺候得很好,而且这些时日,月莲也跟她打听了许多溯王殿下的事。 “小姐想听吗?” 厉蓁蓁不以为然:“若是婢女都知道的事,定然不是他的底细,听不听都行。” 月莲捂嘴偷笑: “这溯王殿下二十二岁了,没有夫人没有妾室,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厉蓁蓁苦笑道: “那是因为溯王殿下受过伤,等于半个太监; “唉,苍天不公啊,同样是二十二岁,陆秉文作恶多端,正室侧室外室儿子都有了; “可怜溯王殿下,目前什么都没有,将来也绝不会有儿子。” 月莲遗憾,愁眉苦脸: “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小姐与他是良配,可托付终身呢。 “唉,真是可惜,浪费了殿下芝兰玉树的容貌。” 门外传来金吉的咳嗽声。 厉蓁蓁推门一看,宴芜和两个护卫都在。 宴芜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看来是一得知厉蓁蓁来了,便径直而来。 结果却听到了两个姑娘家如此议论。 并且两个贴身护卫也在场听了个一清二楚。 厉蓁蓁面色尴尬,躲闪宴芜锐利的眼神。 “药皂后遗症和高价药膏的事,陛下可有解决办法?” 二人单独相处后,厉蓁蓁急着问询结果。 “陛下命翰林医官院研制成本更低的药膏,在这之前,只能维持现状。” “那医官们怎么说?” “他们说没有多大把握,只能尽力,大概可能要一个月吧。” “那田之繁和王护卫可招认指证厉高远和陆秉文?” 宴芜点头: “可即便如此,他们人微言轻,仅凭两个人证不足以扳倒这两个位高权重的高官。 “我试探了一番,陛下并不接招,只命我尽快解决京城困局。 “你总说天子脚下如何如何,现在的状况是,若这里不是天子脚下,我反而能够……” “殿下慎言。”厉蓁蓁见宴芜提到“天子”之时满脸不屑,出言提醒。 宴芜愣了一下,笑问: “怎么?担心我因为狂悖之言犯下大逆死罪?” “陛下让殿下解决京城困局?”厉蓁蓁追问。 宴芜不满厉蓁蓁转移话题,抓住厉蓁蓁的手腕,一字一顿再度问道: “你可担心?” 厉蓁蓁哑然失笑: “自然担心。我担心殿下的腰,殿下的脸,殿下的性命。” “就是不担心我的名声?” “殿下何意?” 宴芜把厉蓁蓁拉到身前,面带愠色,低头凝视: “谁告诉你本王是半个太监?这种话你竟敢跟婢女当做笑料谈资?” 厉蓁蓁委屈:“殿下为陛下挡刀,伤及根本,无缘子嗣,这事儿人尽皆知啊。” 宴芜皱眉咬牙,恼羞成怒:“人尽皆知,也并无半个太监这种说辞!” 厉蓁蓁承认,这个说法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但绝对贴切啊。 但男子面子是大,这种时候不能激怒溯王。 “我错了。”厉蓁蓁故作可怜,卑微认错。 宴芜一把甩开厉蓁蓁:“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你大错特错。” 厉蓁蓁又巴巴地走到宴芜身前,再度提问: “陛下让你尽快解决京城困局?” 宴芜刚想不耐烦回答,突然意识到厉蓁蓁两次发问,一定别有深意。 稍作思考,他瞬间内心明亮。 “哼,原来如此。陆秉文绕了这么大一圈,不惜把在他国的罪恶生意经带回故乡,就是为了这个!” 厉蓁蓁了然,宴芜与她不谋而合。 “殿下可愿成全陆秉文?哦不,应该说是,成全京城无辜百姓?” 宴芜不假思索又把问题抛给厉蓁蓁: “那要看定北侯夫人是否愿意成全本王了。” 第47章 虚伪奸商 陆秉文早出晚归,风尘仆仆,说是在翰林院与医官们一同分析药膏成分,急着为京城百姓解燃眉之急。 厉蓁蓁为陆秉文宽衣解带,尽妻子之责: “侯爷如此为百姓殚精竭虑,劳累辛苦,真是百姓之福。” 陆秉文面不改色接受厉蓁蓁的夸赞: “只可惜,我不通医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出谋划策。 “医官们的研制过程并不顺利。那曾记药铺的老板虽然已经透露配方,可这其中有一味珍贵药材,难以替代。” “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几日目睹百姓困境,着实心痛。医官们可有大致时限?” “找不到足够的那味药材,怕是谁也说不好日子。” “百姓们等不起啊,必须尽快解决才好。侯爷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陆秉文刚要张口,又叹息着把话咽了下去。 “我们夫妻一体,侯爷对我也要有所隐瞒吗?”厉蓁蓁假装生气。 陆秉文握住厉蓁蓁的手,诚挚道: “曾记药铺的老板手中囤有不少那味珍贵药材,也可雇人日夜赶工加工成药膏; “只是这些都需钱财。人家也是生意人,官府不能强行要求其不计回报。 “陛下也曾想过从国库里拿这笔钱,可大献立国不过二十余载,这些年边防和赈灾已经花得难以收支平衡。 “不久前赵云卓密室里的那些钱财刚好拿去充盈军备。” “陛下爱民如子,又不愿横征暴敛,国库所剩无几……” 厉蓁蓁连连点头,内心鄙夷:好一个爱民如子。 “本来定北侯府是有些积蓄的,若是那三十万两还在,我定然会取出应急,先救百姓于危难。” 厉蓁蓁恍然大悟,自责道: “怪不得侯爷有苦难言,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若不是我害侯爷破费了那三十万两白银,百姓们就能早日摆脱红疹之苦。” 陆秉文把厉蓁蓁抱在怀中,柔声安慰: “这怎么能怪你呢?” 厉蓁蓁用力挣脱,愤怒道: “都怪那个贪官宴芜!若不是他狮子大开口,今日百姓们也不会苦不堪言!” 陆秉文轻拍厉蓁蓁后背,安抚道: “夫人不要动怒。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难题。 “若是有办法让溯王拿出这三十万两救百姓就好了。” 厉蓁蓁连连摇头: “不可能的,宴芜一向贪婪,这些年受贿贪墨的钱财不计其数,肯定是一毛不拔。” 陆秉文苦笑道: “溯王是贪了不少,但说不定,他并不是一毛不拔。 “若是有个他看重的人去对他言明利害,动之以情,说不定……” 厉蓁蓁歪头疑惑道:“溯王看重的只有钱财,哪有什么人?” 陆秉文直勾勾看着厉蓁蓁: “夫人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溯王殿下觊觎你的美貌。” 厉蓁蓁腾地站起,惊恐到连连后退: “侯爷是想让我去劝说溯王?” 陆秉文摆手否认: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强迫你做什么的意思。 “我只是目睹百姓受苦,慌不择路,胡言乱语,夫人,你千万不要当真。” 厉蓁蓁万般纠结,踌躇不定,挥手无力道: “侯爷,我想一个人静静,今晚就不侍寝了。” 陆秉文表示理解,随即离开朝华殿。 随着房门关上,厉蓁蓁的神态由纠结瞬间变为冷漠,心道: 果然,陆秉文和厉高远,甚至是献帝,都瞄准了宴芜手中的钱财。 献帝给了宴芜一个肥差,但却不是白白给的,时机一到,他便想办法收割。 他吃准了宴芜面冷心热,看不得百姓受苦,让他尽快解决,便是催促他自掏腰包。 陆秉文给了宴芜三十万两白银,也是心有不甘,想方设法拿回。 果然,一旦得手,从前最珍贵的、能够以三十万白银换取的女人,如今也能当做商品,拿去再换回那三十万两。 陆秉文可真是个奸商。 毒蜂、药皂、药膏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厉蓁蓁和那三十万两白银,在他手中周转一番,白得了美人身心。 一早,崔展便来催促厉蓁蓁出门,说是昨晚陆秉文下了命令,务必要让厉蓁蓁再亲眼目睹民间疾苦。 厉蓁蓁带上所有值钱物件和所能支配的银两,先去了当铺,随后赶往曾记药铺。 曾老板对外宣称药膏有限,物以稀为贵,价格水涨船高。 有点家底的百姓掏空了家底,平日里只够温饱的百姓只能生生硬抗。 厉蓁蓁眼看着幼童因为奇痒无比把自己搔挠得血肉模糊,心痛难忍,便先用自己的全部钱财给这些人买了药膏。 百姓们听闻定北侯夫人愿意倾囊相助,口耳相传,有更多人聚拢而来,跪在厉蓁蓁脚下哭嚎磕头。 “各位,我厉蓁蓁在此承诺,明日一早必定带足够银两而来。 “请各位明日辰时在曾记药铺门前排队等候领取药膏; “也请曾老板准备足量药膏,辰时派发。” 厉蓁蓁信誓旦旦,这才在崔展的保护下全身而退。 侯府门前,陆秉文穿着官服焦急等待,见厉蓁蓁归来,长舒一口气: “夫人,最近外面不太平,你还是不要外出为妙。” 厉蓁蓁梨花带雨,做出艰难决定: “侯爷,我决定了,去求溯王殿下慷慨解囊,救京城百姓!” 陆秉文惊讶,随即摆手否决: “不行,你是定北侯夫人,我怎能……” “侯爷,你的颜面我的名誉固然重要,可京城百姓接连受毒蜂和红疹所累,苦苦挣扎; “我们怎么能明哲保身,坐视不理? “即便侯爷从此厌弃了我,我也在所不惜!” 陆秉文对厉蓁蓁刮目相看,不顾身份尊卑,郑重给厉蓁蓁鞠躬行了个大礼: “夫人大义,我敬重还来不及,又怎会厌弃?” 戌时,厉蓁蓁已经在小昕的服侍下换上了轻纱锦衣华服,画上了些许风尘气的浓妆。 小昕和崔展一同护送厉蓁蓁前往溯王府。 拜帖送上,溯王府护卫惊奇不已,定北侯夫人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前来拜会? 金吉带路,引领厉蓁蓁一路来到宴芜寝殿门前。 “侯夫人,殿下正在沐浴,请侯夫人——进去伺候。” 第48章 要演就演全套 屏风另一侧,宴芜正在浴桶中泡着。 厉蓁蓁停步不前,下意识捂住心口,平复渐渐躁动的心跳。 “既然来了,还不快来伺候?” 宴芜的手臂在水中划过,随后搭在浴桶边缘。 水流声让厉蓁蓁更为紧张,双脚灌了铅一样。 此时此景,她想到了与陆秉文的洞房花烛夜,瞬间便湿了眼眶。 她告诫自己不可多想,否则定会失态。 厉蓁蓁来到浴桶旁,看到了水汽氤氲之中宴芜裸露的胸膛,呼吸之间高低起伏,她不自觉别过头。 “殿下演过头了吧?”厉蓁蓁责怪。 “怕不是学了你?侯夫人演着演着便全情投入,真情流露,舍身忘己; “本王也是一样。既然要演,就要演全套,尽职尽责。 “浴巾在此,给本王擦背吧。” 宴芜转动身躯,将后背展露于厉蓁蓁面前。 厉蓁蓁鼓起勇气下定决心,颤抖着手拿起搭在浴桶上的浴巾,慢慢抬眼去看宴芜的背。 宴芜的肩背宽阔结实,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从未懈怠。 厉蓁蓁面红耳赤,默默惊奇: 怪了,她从小跟着孔教头和禁军一起习武,那些大老粗们动辄赤膊,她早已见怪不怪; 怎么如今看宴芜赤了个上身便如此别扭,不敢直视? “怎么?石窟之中,你可没有这么矜持啊,忘记了对本王投怀送抱之时了?” 宴芜语气中带着调侃笑意。 厉蓁蓁豁出去,准备把这场戏演到底。 只是浴巾刚要碰触宴芜的背,她又停了下来。 宴芜背上有伤,大概四五条纵横交错,每一条都有深有浅,看样子就是最近造成,刚刚愈合。 热水雾气升腾,包裹着宴芜的身躯,让厉蓁蓁看不真切。 她下意识凑近,想要把疤痕看得清晰,推测出是何种武器造成。 “你在做什么?好痒……” 宴芜身体向后,想要转身。 厉蓁蓁因为凑得太近,猝不及防,一张脸贴在了宴芜的背上。 宴芜的动作停止,彻底僵住。 厉蓁蓁赶忙后退,不自觉伸手捂唇。 宴芜这才转过来,也不知是热水澡泡的,还是因为刚刚的接触,面颊泛红,双耳更红。 “我只是想看清楚你背上的伤是何武器造成的,仅此而已。”厉蓁蓁急着澄清。 宴芜定睛一看厉蓁蓁的脸,忍俊不禁。 厉蓁蓁想起小昕为她画的浓妆,猜到这会儿那些胭脂水粉有大半都蹭在了宴芜的背上,自己精美的妆容此时都成了笑话。 她狼狈转身,掏出帕子擦拭。 “是藤条,漠北军设置了机关,一旦踩踏,便会有藤条弹出,尽管我们已经尽全力躲闪,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不少。” 宴芜说得轻描淡写。 厉蓁蓁却在脑中设想当时场景,设想布满尖刺的藤条抽在背后是如何感受。 “很疼吧?” “怎么,心疼了?”宴芜的正经不过须臾之间,又恢复了那副调侃挑逗的口吻。 厉蓁蓁索性诚实承认: “是,就如同看到月莲身上的伤一样心疼。月莲是被我连累才…… “殿下也是受我嘱托,才去漠北救人。” 宴芜又难得正经,义正言辞道: “即便没有你,我也会去。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愧疚。 “这伤,是为深陷漠北魔窟的大献女子挨的,不是为你。 “要说亏欠,是我这个吃着朝廷俸禄的皇城司使,大献皇子欠了她们;你并不欠我什么。” 厉蓁蓁内心动容,转身直面宴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宴芜的眼神渐渐由严肃转为戏谑,又举着浴巾,用眼神示意厉蓁蓁继续伺候。 厉蓁蓁接过浴巾,为宴芜擦背。 “殿下说得对,我不必愧疚,大可直面这些伤痕。” 宴芜这番为她免责的话她很受用。 她不愿欠宴芜什么。 厉蓁蓁手上力道大了些。 宴芜背部肌肉紧绷,不知是紧张,还是伤口刚刚愈合,大力擦拭还会痛。 厉蓁蓁太过紧张,呼吸急促,一个不小心,浴巾掉落浴桶。 “谁掉的,谁捡。” 宴芜又转身直面厉蓁蓁,勾着嘴角用眼神指了指浴桶内水面之下。 厉蓁蓁明显感到自己被宴芜调戏了,奇怪的是却不似被赵鸿才那样的登徒子调戏那般愤怒。 她只觉心脏悸动不已,身体发烫,呼吸急促,曾经不吃亏的心气和伶牙俐齿的口才全都荡然无存。 厉蓁蓁鬼使神差般忘记了拒绝,顺从地把手伸进了水中。 宴芜似笑非笑,眼神似是粘在了厉蓁蓁脸上,饶有兴致捕捉她任何细小表情变化。 厉蓁蓁也盯着宴芜。这张好看的脸总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此时如此近距离,她刚好可以仔细打量欣赏。 厉蓁蓁的手在水下一点点前进后退,小心摸索,生怕摸到了不该摸的什么。 终于,她碰触到了布料,松了一口气,用力一抓,便想要提出来。 提不动! 厉蓁蓁再一摸,这哪里是浴巾,而是宴芜的裤子! 宴芜强忍笑意,终究是忍不住。 “你穿了裤子!”厉蓁蓁又羞又恼,哪有泡澡还穿着衣裤的? “失望了?”宴芜挑眉。 厉蓁蓁恢复如常,愤怒拍打水面,转身便要走。 这热气氤氲暧昧不明的房间,这趁机挑逗戏弄她的宴芜,她都必须马上逃离。 厉蓁蓁大脑空白,全然不顾她与宴芜商议好的计划,猛地推门。 门外婢女小昕、崔展、金吉金祥全都在,望着厉蓁蓁那张妆容毁了一半的小花脸,被水溅湿的纱裙,全都惊得张大嘴。 突然,厉蓁蓁被身后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拉回去。 她不知道第几次直直撞进宴芜怀中。 不同的是,这一次宴芜裸着上身,全身湿漉漉。 门外金吉金祥火速一边一个把门关好。 宴芜紧紧抱住厉蓁蓁,低头注视,以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更深露重,你穿得这么少,又差不多湿透,出去怕是要着凉; “留下,图我身子暖,可好?” 厉蓁蓁本能以双臂挡在胸前,隔绝她与宴芜的胸膛。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发怒了。 宴芜凑到她耳边低语: “门外那么多人看着呢,别忘了,王府还有陆秉文的细作; “当初提议演这出戏的人,此时要反悔,拆了戏台,功亏一篑?” 的确,当初是厉蓁蓁提议将计就计的,可是她压根没想到,会面临如此局面啊。 可转念一想,人家宴芜说得也没错,若是不把戏做足,让陆秉文起疑,他便不会上钩。 侧头一看,窗外旁观人影还在,屋内有灯,他们怕是把他俩的动作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罢了,演到底吧。 宴芜突然揽腰横抱厉蓁蓁,朝床榻而去。 第49章 天意如此 床幔落下,小小空间内厉蓁蓁与宴芜近在咫尺。 “刚刚那一幕,应该能让陆秉文确信,他的计划顺利。 “我既然已经美人在怀,便会信守承诺,拿出那三十万两白银。” 厉蓁蓁与宴芜保持最远距离,抱膝缩在一角。 宴芜与厉蓁蓁坐对角,笑吟吟望着她: “你不是说我是半个太监,既如此,你至于吗?” 厉蓁蓁刚刚近距离与宴芜对望时,连对方的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 宴芜今晚的样子,怎么看都与太监不沾边。 厉蓁蓁喉咙干涩,无言以对,只不停吞口水润喉。 “放心,我真的是半个太监,你安心睡下就好。” “那你呢?” “我就在这里坐着,保证你明早醒来,我的姿势位置,分毫未动。” 厉蓁蓁打定主意,一晚不睡。 她先是这样坐着,大概一个时辰后,开始变换姿势,舒展筋骨。 对面宴芜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不动,也无任何不舒爽的神态。 “别硬撑了,躺下吧。”宴芜淡淡地,眼皮半耷拉着,似乎就快睡着。 厉蓁蓁侧躺,背对宴芜蜷缩身体,仍强撑精神。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不过一晚不睡而已,不算什么。 厉蓁蓁就这样心怀警惕地侧躺,直至天明。 期间她曾偷偷睁眼去看宴芜。 他果然还是那个姿势,靠在床角,面容沉静,呼吸均匀,不知道是睡是醒。 卯时更响,厉蓁蓁起身,面对石像一般的宴芜,默默感慨: 莫非还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真是如此,当真可惜。 宴芜睁眼,见厉蓁蓁正打量他,微微一笑,似乎是看穿了厉蓁蓁内心所想。 “榛榛,不是你想的那样。” 厉蓁蓁下床: “别以为你知道我心中所想,我的底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摸清的。” 让小昕伺候重新梳妆之后,厉蓁蓁匆匆取了银票,赶往曾记药铺赴辰时之约。 百姓们已经把曾记药铺围得水泄不通。 药铺曾老板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厉蓁蓁果真来了,当即让伙计开道,迎她进入。 药铺一楼摆放着整整十箱药膏,足够京城半数百姓治愈红疹。 这三十万两到手,曾老板愿意奉上手中全部药膏和原料,日后京城内有谁因为使用药皂起了红疹,诊断对症后,他都会免费发放药膏。 厉蓁蓁对此甚是满意,将手中木盒交到曾老板手中。 曾老板打开木盒,看到厚厚一沓银票,双眼放光,赶忙取出一一验看真伪。 辰时刚过,曾老板走出药铺大门,大手一挥,指挥手下分发药膏。 有些百姓担心排在后面领不到,起了骚乱。 皇城司的护卫及时赶到,制止骚乱,维持秩序。 领到药膏的百姓朝着定北侯府的方向跪拜: “多谢定北侯救命之恩,定北侯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厉蓁蓁身在药铺二楼,把种种场景尽收眼底,不屑道: “牺牲的是我,来送银票的也是我,他们却要感谢定北侯。” 崔展在一旁长叹一声: “因为夫人是定北侯夫人,您所做的一切都代表定北侯。也怪不得他们误会。” “若是有一日,他们知道自己千恩万谢的定北侯就是害他们的罪魁祸首,不知如何懊悔。” “夫人成竹在胸,那一日应是明日。” 厉蓁蓁警惕望向崔展。 她和宴芜的计划莫非又被这听力一流的崔展听到了? “你放心,陆秉文下狱之后,我定争取让你亲自去从他口中问出十五年前犯下滔天罪行的人是谁。” “多谢夫人。” “药铺伙计人手不够,你也下去帮忙吧。” 崔展不疑有他,领命下楼。 厉蓁蓁刚刚上来时便注意到了二楼的药房仓库。 这会儿药铺伙计都在外面忙碌,药铺里空无一人,再支走崔展,她便可单独行动。 厉蓁蓁悄悄进入药房,在四面墙的药柜之间快速寻觅。 没有她要找的那味药。 不应该啊。 曾老板是为陆秉文做事的,这曾记药铺就绝对不是寻常药铺,肯定有各种毒药。 厉蓁蓁失望之余突然想到,既然是毒药,那必定是藏匿起来的。 她仔细观察药柜,发现门边的一小排药柜似乎比其他更为厚重。 费力挪开之后,果然发现背部还有暗格。 其中一只暗格抽屉上刻有药材名称:冰清草。 厉蓁蓁大喜望外,心道: 陆秉文,天意如此,我又怎能逆天而行? 厉蓁蓁午后回到侯府。 听闻陆秉文已经上朝归来,想要去见上一面。 贴身护卫却告知陆秉文心情不佳,谁也不见。 说是谁也不见,其实就是不想见她厉蓁蓁罢了。 自己的夫人,被他自己送出去,一夜未归,他不嫌恶才怪。 厉蓁蓁的失落不是装的。 若陆秉文真的对她弃如敝履了,那么以后如何有机会在其饮食中下冰清草? 厉蓁蓁回朝华殿等待崔展。 晚膳前,崔展来报: 陆秉文的亲信带着一四方包裹从后门入府,进入陆秉文的书房。 二人许久之后才出来。 计划顺利进行,陆秉文上钩了。 厉蓁蓁屏退左右,独自来到侯府围墙下,用力朝外面抛掷了一把榛子。 一炷香的功夫后,婢女小昕跑来禀报: “夫人,侯爷在侯府门口被溯王殿下给拦住啦!皇城司的护卫把侯府整个包围啦!” “这么晚了,侯爷还要出门?” 厉蓁蓁假装抓不到重点,“侯爷不在府上用膳,难道是要去柳姨娘那里?” “哎呀夫人,这会儿就别在意柳姨娘了。 “溯王殿下来势汹汹,说是要缉拿侯爷啊!” “什么?”厉蓁蓁大惊失色,匆忙赶去。 刚来到庭院,厉蓁蓁便碰上陆秉文和宴芜一行人前往正殿。 想来是陆秉文好面子,不愿在门口与宴芜交涉,被人看了热闹。 “殿下到底何意?说是皇城司办案,办的是什么案,凭什么办到本侯府上?” 宴芜面带微笑,好脾气道: “不急,再等等。相信很快,侯爷便会恍然大悟,本王到底为何而来。” 厉蓁蓁进入正殿,默默坐到陆秉文身边,并未向宴芜行礼。 厉蓁蓁这场戏还得演下去,假装憎恶宴芜这个辱她清白的浪荡王爷。 宴芜不满皱眉。 陆秉文嫌恶地瞥了一眼厉蓁蓁,无声责备,似是在说: 难道是你让宴芜不满,让他后悔交出了那三十万两白银? 第50章 赤练蝶鳞粉 正殿内气氛紧张,众人沉默不语。 突然,厉蓁蓁惊叫一声: “侯爷,你的手……” 陆秉文的双手起了密密麻麻一片细小的红点。 “小昕,快去取我从药铺带回来的药膏!” “不必了。侯爷的手上并非是药皂引起的红疹,而是——侯爷中毒了。” 宴芜抬手,金祥带着一人进入正殿。 那人正是曾老板。 金祥举起曾老板双手,同样是密密麻麻的红点。 “曾老板,你是药铺老板,应该清楚,你和侯爷的症状并非是药皂所至。” 宴芜说着,冲曾老板使了个眼色,让他自己对陆秉文解释。 “侯爷!”曾老板跪地痛哭。 “我与侯爷都接触了赤练蝶的鳞粉,中了赤练毒啊!” 陆秉文愤怒起身: “你胡说什么?本侯与你并不相识,你休要胡乱攀咬!” 宴芜走到陆秉文面前: “本王在那些银票上涂上了赤练蝶的鳞粉,肉眼无法看见,但只要是亲手摸过银票之人,必会沾染,无能幸免; “曾老板一一验看,自然会中毒。可是本王不懂,侯爷又怎么会摸过这些银票? “莫非是这些银票被送来了侯府,被侯爷一一验看辨别真伪?” 趁陆秉文惊愕无措之际,宴芜又走向厉蓁蓁,毫不拘礼地牵起她的手,抬到面前仔细打量,轻轻抚摸: “幸好,侯夫人还算乖,听从本王的嘱咐,没有去碰那些银票; “否则这双纤纤玉手若是也变成那等模样,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厉蓁蓁一把抽回手,怒道: “你竟然设计我们!” 宴芜眉心深锁,满脸不悦,似在责怪:你还演上瘾了?现在已经无需再做戏了! “定北侯,赤练蝶之毒的解药就在本王手中。” 宴芜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 “本王随身只带了这么一瓶,是给你,还是给曾老板呢? “其实迟一点解毒也无妨,无非是多受些苦楚,再迟一些才会毙命。 “若定北侯坚称没碰过那些银票,也就没有中毒,那么自然无需这瓶解药。” 陆秉文怒目圆瞪,气愤攥拳,走到宴芜面前恶狠狠道: “宴芜,原来银两和美人,你都要!何其贪婪!” “这话原封不动回赠定北侯。 “来人,搜查定北侯府,务必找到罪证银票。” 金吉领命,一抬手,皇城司护卫纵队而来,于正殿门前兵分四路,朝各个方向而去。 “或者,定北侯此时认罪自首,主动奉上银票。本王手中这解药,便先给你服用。” 陆秉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跪地的曾老板突然一声惨叫,倒地翻滚,红点从脖子蔓延到脸上。 他不断抓挠身体和面颊,留下一道道血痕。 “痒,好痒啊——” 曾老板在地上蠕动翻滚,还不忘爬到宴芜脚下: “殿下,给我解药吧,我认罪,我全都认! “我指证定北侯,是他给了我药膏配方。根本没有什么名贵药材,药膏成本低得很! “我赚到的钱都得上交定北侯啊!” 宴芜一脚踹开曾老板: “不急,让你也好好尝尝这些时日百姓之苦。 “本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种能够让人奇痒无比的毒药,当然要让尔等好好享受一番。 “定北侯,你比曾老板晚些接触赤练蝶鳞粉,想必还要等一会儿才会毒发。 “是认罪自首换取解药,还是想要步曾老板后尘,你自己选。” 宴芜说谎了,他根本不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赤练蝶鳞粉。 御医林鸿就在他府上,他亲自去询问索要,拿到赤练蝶鳞粉轻而易举。 陆秉文眼睁睁看着曾老板自己抓破皮肉,惨烈恐怖,抓挠之深,即便解毒,伤痕也不可能完全褪去。 陆秉文咬着后槽牙道:“我认!银票就在我书房的密室之中。” 宴芜做了个请的姿势。 厉蓁蓁跟随众人来到书房门前。 不多时,金吉提着用方巾包裹的木盒出来。 陆秉文走到宴芜身边,低声道: “宴芜,我劝你想清楚,这三十万两白银的出处缘由若是上奏陛下,你也是同罪。” 说完,陆秉文望向厉蓁蓁。 “所以呢?”宴芜饶有兴致。 “所以今日之事,你我可私了。三十万两归你,美人,也归你。 “我认输认栽,换殿下办案又一次点到为止。” 厉蓁蓁扑到陆秉文身前,泪眼涟涟: “侯爷,你怎么能就这样把我拱手他人?” 陆秉文转身,不愿面对厉蓁蓁: “你怪不得我,谁叫你这些时日如此不安生,招惹到溯王殿下,让他对你起了非分之念; “我不过是刚刚袭爵不久的定北侯,又如何争得过皇子亲王?” 厉蓁蓁执拗道: “反正我不绝不离开侯爷!” 陆秉文狠心反问: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我中毒身亡?” 宴芜咳嗽一声: “二位何必争执不休?本王又没答应私了。” 陆秉文沉着冷笑: “殿下,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番,私了,你还有三十万两白银与美人; “若是上奏陛下,这些银钱充公,更无美人在侧。 “陛下雷霆之怒之下,我反正是死路一条,必定会道出定北侯夫人真身秘密; “届时,你们二人同我共赴黄泉!” 面对陆秉文的恐吓,宴芜不为所动: “定北侯夫人的身份当初在厉大统领寿宴上,已经得到了确认。 “你临死之前胡乱攀咬,以为陛下会信? “金吉金祥,拿下罪臣陆秉文!” 陆秉文不敢置信,但也清楚再与宴芜纠缠无益,便转而去迫切凝望厉蓁蓁: “夫人,救我!” 厉蓁蓁故作慌乱,欲开口向宴芜求情。 宴芜再度不悦抬手阻止厉蓁蓁: “定北侯夫人免开尊口,你求不求我,救不救他,最后结果都是一样—— “银两或归本王或充公;但侯夫人,一定归本王。” 计划顺利,宴芜绑了陆秉文带走。 可她心里总有一股不安涌动,直觉陆秉文不会如此轻易被扳倒。 既然是沆瀣一气,那么厉高远八成会保他。 即便厉高远因为穆绾柔这层关系不愿保他,“那位”也会出手。 厉蓁蓁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正午,终于等来了宴芜的消息。 第51章 不能和离 金吉前来请厉蓁蓁去溯王府。 宴芜端坐在书房,还未换下官服。 厉蓁蓁看到宴芜阴沉面色,知道糟糕的预感应验。 “是哪位大臣替陆秉文求情?”厉蓁蓁想要推测“那位”的身份。 宴芜不屑冷笑: “没有大臣替陆秉文求情。我并未上今日早朝。 “陛下的意思,什么时候我想开了,不与他做对了,再允许我上朝。” 厉蓁蓁恍然: “你昨夜连夜进宫觐见?” “我是连夜进宫,但却是被陛下紧急召见的。 “若非如此,我定然会在今日早朝公布陆秉文和郑香芸的罪行!” 厉蓁蓁了然,还是走漏了风声,消息第一时间传入宫中,献帝要保陆秉文。 溯王身边的细作果然了得! “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大献建国不过二十余载,民心尚未稳定,这次的事刚好可以以朝廷划拨三十万两白银作结。这样反而能够稳固民心。 “反之,若是公布真相,让百姓知道这些时日的毒蜂和药膏事端由朝廷一品侯爵,二品统领夫人一手策划; “民心不稳,甚至可能引发暴动,国将不国,盛世不再,那么我便与郑香芸和陆秉文一样,是祸国的罪人。” 厉蓁蓁瞠目结舌,千言万语只汇成四个字发泄: “岂有此理!” “哼,我当时也是这四个字,后果是结结实实挨了我那位皇兄的一巴掌,还说要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斩了我。 “他当然不能真的斩了我。毕竟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为了他的好名声,他也得留着我这条命。 “若是从前,我便也顺从皇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他见我毫无退让之意,便使出了致命一招,我根本无法招架。” 厉蓁蓁好奇: “既然不能斩了你,那还有何致命招数?” 宴芜终于缓缓抬眼,意味深长凝视厉蓁蓁。 厉蓁蓁仿佛胸口挨了一拳,步步后退: “我?陛下要杀了我?” 宴芜闭眼,无力道: “陛下虽未言明,但暗指之意再明显不过,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知道陆秉文把你藏于侯府四年,以你顶替厉蓁蓁; “更加知道我以女死囚顶替穆氏姐妹,收了陆秉文那三十万两白银。 “看得出,他也是刚刚知晓此事,怒火正盛。” 厉蓁蓁苦笑: “是厉高远。我那个好弟弟还是食言,告诉了厉高远,我以他为饵,查到蜂房,杀了郑香芸之事。 “我早料到会是如此,料到厉高远早晚会明目张胆地对付我; “只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借陛下之手,让你、我和陆秉文全军覆没。” 宴芜无奈点头,又轻蔑摇头: “可厉高远没想到,陛下不愿打破这个平衡,个个都想要维护,让毒蜂之案就此了结。 “陛下并不想要你死,因为对他来说,你活着更有用处,牵制我的用处。 “他以你的性命要挟,要我放了陆秉文,就此作罢。 “他对陆秉文和厉高远各自罚奉三年,收回他们手中一半兵权,算作给我的一点交代。” 厉蓁蓁急切问道:“你答应了?” 宴芜挑眉:“你来告诉我,我怎么不答应?就此反了吗?” 厉蓁蓁想要去捂宴芜的嘴,但为时已晚,宴芜的嘴太快了。 厉蓁蓁并未太过愤怒,石窟的案子她就得出了结论,王法收拾不了陆秉文和厉高远。 “刚刚我已经亲自放了陆秉文。临走时,我们达成了协议。 “陆秉文与你和离,此案到此为止,我不再追究。” 宴芜来到厉蓁蓁面前,低头注视: “你答应过我,月莲的蛊毒一旦彻底解了,你便配合我,与陆秉文和离。 “林大人说再有几日便能研制出解药。现在到了你履行承诺之时。” 厉蓁蓁后退两步,不敢抬头直视宴芜,她食言,她理亏。 “抱歉,我不能和离。还请殿下成全。” “成全你和陆秉文?” 宴芜终是没忍住,双手捏住厉蓁蓁双肩。 “是成全我。我只有留在陆秉文身边,才能亲自复仇,亲眼看着他重走一遍我当初的路。”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厉高远一定会告诉陆秉文你的真正目的,你在陆秉文那里已经没了胜算!” 厉蓁蓁用力挣脱宴芜: “厉高远本就有害我之心,又秉明陛下我的真实身份,他已经跟陆秉文翻了脸。 “我赌陆秉文信我,不信厉高远。” “拿你的命赌吗?留在我身边坐享其成不好吗?” 宴芜步步紧逼,又气又无措,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难以把控的女子。 厉蓁蓁原本还理亏气弱,听到这话不再后退,伸出手抵住宴芜: “你帮我,我感激不尽;但你若想代替我,架空我,不行。” 她厉蓁蓁重活一世是回来亲自复仇的,不是让她躲在宴芜身后做坐享其成的娇娘子的。 况且她在这世上唯一能够全心信任的人,只有她自己。 宴芜一只手抓住厉蓁蓁双手手腕,举高,按在身后墙壁上,用自己宽大的身躯把厉蓁蓁包围在墙角之中。 “若我执意,强行把你从陆秉文那里夺过来呢?” “若陆秉文休了我这个妻,我自有办法让他再度迎我回侯府,哪怕做个侍妾又如何? “若殿下想要效仿当年的陆秉文,把我当个没有思想的物件软禁在王府,我也自有办法……” “住口!”宴芜打断厉蓁蓁,“不许你拿我与那种宵小之辈相提并论。” 厉蓁蓁意识到自己失言,她明明知道宴芜不会那样,他与陆秉文云泥之别。 “我只是一想到你在陆秉文身边,与他……” 宴芜低头,靠近再靠近,直至二人双唇只有分毫之距。 厉蓁蓁望着宴芜深潭般清澈又魅惑的眼,轻颤睫毛,感受着宴芜呼出气息在自己唇前散开; 她不自觉沦陷,闭眼,等待着、期盼着、猜想着即将降临的湿润和触感。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面如夜叉的脸,“看”到了自己的血滴落,“看”到了自己与陆秉文的洞房之夜。 一切的一切,就是从那夜陆秉文的一个吻开始的。 她的沦陷,她上一世的惨死,就是因为沉沦于一个男人的霸道与温情。 厉蓁蓁突然睁眼,别过头躲避宴芜: “殿下,我不是厉蓁蓁。” 厉蓁蓁相信,这简单一句话,就如一盆冷水迎面浇下,能瞬间熄灭宴芜呼之欲出的热情,自己蠢蠢欲动的火苗。 第52章 必须争宠 宴芜慢慢松手后退,一脸释然,仿佛在说: 是啊,我怎么忘了?她不过是厉蓁蓁的替身而已,是我入戏太深; 我真正在意的人应该只有厉蓁蓁,而她已经香消玉殒; 如今有人愿意以身犯险给她复仇,我有何理由阻止? “好,本王成全你。若日后你需要本王帮忙,尽管开口。 “本王自当尽力相助。不为你,只为厉蓁蓁。” 宴芜豁然开朗般,轻松自然。 “多谢殿下成全,日后殿下有需要榛榛相助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你我目的趋同,理应互帮互助。” 厉蓁蓁逃也似的行礼告辞,前去探望月莲。 *** 一连七日,陆秉文对厉蓁蓁避而不见。 陆秉文没有提和离,应该是宴芜兑现他成全厉蓁蓁的承诺,并未逼迫陆秉文和离。 但在陆秉文眼中,厉蓁蓁已经是残花败柳。 他甚至都懒得来跟她解释药膏和那三十万两的事。 陆秉文彻底厌弃了她。 这日,小昕哭丧着脸前来禀告: “夫人,柳姨娘又有了身孕,侯爷接柳姨娘回府啦。” 厉蓁蓁不动声色: “知道了。” “夫人!您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怕是柳姨娘就要取代您的位置啦。” 厉蓁蓁并未责备小昕失言,挥手让她下去。 她要好好想想,如何争宠。 是的,她要重新赢得仇人陆秉文的宠爱,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与陆秉文同桌吃饭。 冷静复盘,厉蓁蓁后知后觉: 为何陆秉文对她的兴趣消退得如此之快?仅仅是因为柳妙菱吗? 自然不是。 那是因为陆秉文以为她已经被吴朗坤玷污,在占有她之前便心存芥蒂。 因为有了芥蒂,在醉缠欢的作用下,陆秉文的梦境并不欢愉。 之后又有了她在溯王府过夜之事。 如此基础之上,若要挽回,难上加难。 颓势之下若想要取胜,唯一法则便是利用自己的优势,敌方的劣势。 厉蓁蓁相比较于柳妙菱的优势便是容貌。 当初穆绾柔之所以无意中招惹上陆秉文,也正是因为她令他一见倾心的天香国色。 厉蓁蓁为自己画上精美妆容,身着陆秉文最喜欢的湖蓝色襦裙; 一早一晚,趁陆秉文回垂青阁和上早朝的时间,在附近漫步。 第一天,她让陆秉文远远地匆匆一瞥,注意到她的存在。 自己却装作根本未曾看见陆秉文。 第二天一早,她的位置稍稍靠近,怀抱一束鲜花,让陆秉文隔着娇艳花朵,把她的脸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自己扔装作没注意到陆秉文,快步离去。 第二天傍晚,厉蓁蓁换了个方位,在昏黄暮色中与陆秉文对望; 随即马上转身逃离。 第三天一整天,厉蓁蓁闷在朝华殿,不曾出门。 第四天一早,厉蓁蓁换上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在花园搜集清晨露水。 陆秉文上朝并不会途经这处花园,可他却还是绕路而来,只为看上一眼厉蓁蓁。 崔展告诉厉蓁蓁: 昨日陆秉文没见着厉蓁蓁,假装随意问过他,夫人是否身体抱恙。 崔展按照厉蓁蓁事先吩咐,若是陆秉文问起,便说最近未曾关注她,不知道。 厉蓁蓁挑了一些华贵的首饰衣裳配饰,让小昕代替她拿去当铺当掉。 小昕不肯,说没了这些,厉蓁蓁怕是更加无法与柳姨娘争宠; 柳姨娘那边的赏赐越来越多,花团锦簇; 厉蓁蓁这边本就冷清,若是当了这些更显寒酸,不如拿来收买人心。 厉蓁蓁执意要当。 小昕不情不愿地去了。 回来后向厉蓁蓁禀报,东西她已经在汪氏典铺低价当出。 第五日是特别的日子,中秋节。 五年前的中秋节,当时正值旱涝,粮食减产,京城许多百姓饥肠辘辘,艰难度日。 穆绾柔连同几个交好的名门贵女一起,在街市中搭了个台子; 以表演嫦娥奔月节目为由聚集百姓,实则是为了免费分发月饼。 出落成花容月貌的穆绾柔换上了嫦娥装扮,却不愿登台表演出尽风头,而是默默在角落分发月饼。 陆秉文恰逢经过,没有像其他贵公子一样注意台上的风光姿色,反而是看到了台下明眸善睐、巧笑盼兮的“小嫦娥”。 明明是未施粉黛,却如粉妆玉琢。 明明是有心掩藏美貌,却怎么都遮不住百媚千娇。 她更与那些有心借表演吸引贵公子,为自己寻个好姻缘的其他贵女不同; 她心地纯善,面对穷苦百姓毫无嫌恶,落落大方,热忱宽待,更似天上仙女,圣光笼罩,不染凡尘。 陆秉文特意换装,装作寻常布衣,排队领取月饼。 正午,厉蓁蓁让崔展去捉一只白兔放养于花园,设法让陆秉文注意到即可。 傍晚出门前,崔展来报,陆秉文看到白兔后怔怔出神。 厉蓁蓁便有了八分把握,今夜陆秉文定会出门。 夜晚的京城花市灯如昼,家人相伴出游,赏灯游湖。 厉蓁蓁再度化身嫦娥,站在点心铺门口,为购买月饼的客人打包月饼。 因为有了厉蓁蓁这位姿色耀眼的“嫦娥”,门口前排起长龙。 买月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一睹“嫦娥”的倾城容姿。 大家口耳相传,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只要陆秉文今晚出门,便会注意到此处。 果不其然,面前一名少年不依不舍地提着月饼离开后,厉蓁蓁便与陆秉文四目相对。 陆秉文也来排队,重温五年前中秋夜的初识场景。 厉蓁蓁眼波流转,双目湿润,一开口,也尽是怯懦委屈: “公子,十文钱一个,数量有限,最多三个。” “怎么不是赠与了?”陆秉文声音沙哑。 一旁的点心铺老板不悦道: “公子可真会说笑,我们这小本生意,哪能平白无故就免费赠月饼? “十文钱比起去年是涨了些,但既然是请了‘嫦娥’来贩售,客人们赏心悦目,多了两文钱也是理所应当。 “再说了,这两文钱也不是全都进了我们自家口袋,嫦娥姑娘还要分走一文钱呢。” 厉蓁蓁羞愧低头,泪水打在手中月饼之上。 陆秉文掏出一锭银子:“要一个。” 厉蓁蓁颤抖包好一只月饼,连同银子一同塞进陆秉文手中: “这月饼赠与公子。” 老板急了,刚要开口,却被厉蓁蓁摇头阻拦。 老板定睛去看陆秉文穿着长相,会心一笑: “二位莫不是嫦娥吴刚下凡,否则怎会如此相配?简直天作之合啊! “公子,如此貌美嫦娥,世间难寻,您可千万莫要错过,让别人抢了去啊。” 陆秉文紧紧攥着手中月饼,叹息转身,步伐沉重,背影忧郁。 厉蓁蓁忙活一晚,疲累不堪,换下嫦娥装扮,穿回素衣; 按照约定给了点心铺老板一锭银子,承诺若真的成就了她与贵公子的好姻缘,定当重金酬谢。 第53章 以己之长攻其短 临睡前,崔展隔着房门禀报: 陆秉文果然找他问了厉蓁蓁卖月饼的缘由。 崔展按照厉蓁蓁的吩咐,说夫人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他问过,夫人不说,只是神色落寞,唉声叹气。 从这天起,厉蓁蓁不再出没于垂青阁附近,但仍能每日与陆秉文匆匆一瞥。 陆秉文或不自知,或自知,已经开始主动寻她。 每次对视,都是厉蓁蓁先仓皇转头逃避。 这种心照不宣,不期而遇,你寻我躲的游戏,陆秉文似乎乐在其中。 这日,厉蓁蓁等待陆秉文离府上朝之后低调出府。 她先是拿着随身玉佩去了汪氏典铺,低价典当了玉佩,又与汪老板私下聊了一炷香的时间。 随后前往溯王府探望月莲。 月莲的伤好了一大半。 林鸿已经研制出解药,需要等月莲身子彻底恢复,下次毒发时服下。 届时林鸿也会在场,一方面是判断月莲是否彻底解毒,一方面,若是有什么差池,他好及时处理。 “小姐,你和林大人谈了这么久,是不是解药的事……” 月莲等在门口,见厉蓁蓁过来忙拉住她的手,焦急询问。 “放心,一切顺利,再过几日你就可以回到我身边,下月月初我们一起过来服下解药。” 回到房间,厉蓁蓁急切问询: “最近一切可好?溯王府的那些婢女们伺候得还好?” 月莲神色闪躲,低头不语。 “伺候得不好?” “是,远没有从前那般体贴热情。我也奇怪呢,便趁着林大人诊脉时问过缘由。 “林大人一心只有医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又去问了金吉,我以为是我说错做错了什么。” 厉蓁蓁爱怜地为月莲整理头发: “傻瓜,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金吉怎么说?” “金吉说,小姐得罪了溯王殿下。殿下很生气。 “殿下心情不好,府上的下人们就得小心翼翼。 “殿下下令,以后王府内不许提及小姐。谁提了,就要重罚。 “我是小姐带来的,那些婢女们当然就见风使舵,虽是不得不伺候,但却没了好脸色。” 厉蓁蓁叹了口气:“溯王殿下,最近……” “听金吉说,殿下最近不上朝,每日有半日时间呆在诏狱,以用刑折磨犯人为乐,比从前还要狠厉阴鸷。 “尤其是中秋夜,殿下独自一人出去,回来后喝得酩酊大醉。” 中秋夜。 莫非她费心与陆秉文重现初识的场景,全都被宴芜看在眼里? 厉蓁蓁又想起上一次与宴芜那个功亏一篑的吻,五味杂陈。 她有点后悔,不管日后怎样,那次应该让彼此得逞的。 不然现在也不会总有一种亏了的感觉。 与月莲商议好她日后回府后的说辞之后,厉蓁蓁打道回府。 “崔展,柳姨娘那边最近可好?”厉蓁蓁一边刺绣一边问崔展。 “不好。柳姨娘多次去找老夫人告状,但老夫人都让她稍安勿躁; “老夫人告诫柳姨娘、戚千志和我,皆不是夫人对手,切不可轻举妄动; “否则便很可能如上次戚千志一样的下场。 “老夫人说眼下侯爷因为溯王之事已经嫌弃夫人,夫人对侯爷也并无真心; “二者早晚会和离,他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厉蓁蓁苦笑,原来她一直等不到柳妙菱先动手,是因为老夫人老谋深算,没有必胜把握,宁可蛰伏。 “柳姨娘如何应对?” “柳姨娘认定夫人并非对侯爷无意,她说侯爷最近对她越发冷淡,心猿意马; “老夫人问及缘由。柳姨娘说,是因为她貌不如人。 “先天如此,她即便再努力装扮,在侯爷看来,不过是东施效颦。 “老夫人强调,让柳姨娘绝不可在侯爷面前指摘夫人,否则会适得其反。 “中秋夜,侯爷并未去垂青阁,而是宿在书房。 “柳姨娘气得砸了花瓶,吓坏了小公子。”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她每日一早一晚,在陆秉文与柳妙菱相处前后现身,为的就是让陆秉文有所对比。 一早,陆秉文面对柳妙菱一整晚,突然看到厉蓁蓁的容貌,便会顿觉眼前一亮,再回想柳妙菱的姿色,昨夜陪伴欢愉,不过尔尔。 一晚,陆秉文在与柳妙菱会面之前先看到了厉蓁蓁,再回到垂青阁面对柳妙菱,也会兴趣索然。 柳妙菱即便再迟钝,也能发现陆秉文的日渐冷待,难怪她诸多不满,想要找老夫人帮忙,或是赶走或是除掉厉蓁蓁这个劲敌。 “你这几日多盯着柳姨娘一些,她应该就快沉不住气了。 厉蓁蓁又整理了这两日连夜赶工的绣品,交到崔展手中。 “对了,把这些绣品交给小昕,让她拿去当掉。 “还有这个,是给你的。” 厉蓁蓁取出一只金镯子。 崔展后退:“夫人莫要折辱在下。” 厉蓁蓁自然知道崔展最想要的是什么。 可纵然他视金钱为粪土,现实中却是处处少不了这粪土的作用。 崔展可以说不要,但她却决不能不给。 她的御下之道便是想亲信之人所想,尽力做到周全,方能保证其忠心。 “你拿去当了,银钱随身带着,以备日后你我不时之需。” 崔展这才收下。 又过了两日,厉蓁蓁正在房中刺绣,崔展在窗外敲了两下窗棂。 厉蓁蓁移步到窗边倾听。 “柳姨娘发呆,过于用力,把小公子从秋千上推落。小公子流血昏迷。 “柳姨娘却不许春杏声张,悄悄把小公子带回房中,先是叫了戚千志去。 “然后春杏又去找小昕,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一会儿。” “知道了。”厉蓁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柳妙菱发呆,怕不是在思考如何对付她; 失手让璨儿受伤,正好给了柳妙菱契机。 柳妙菱绝对会违逆老夫人的意思,抓住这次机会,不让自己的宝贝儿子白白受伤流血。 不多久,垂青阁那边热闹起来。 厉蓁蓁又在陆秉文归来的必经之路上徘徊等待,一如往常,不慌不乱。 陆秉文瞧见厉蓁蓁,稍作迟疑,迈步而来,看样子是想与厉蓁蓁破冰。 春杏大叫一声:“侯爷,小公子出事啦!” 陆秉文震惊转头,丢下厉蓁蓁快步朝垂青阁而去。 很快,陆秉文身边的护卫亲自来请厉蓁蓁前去垂青阁。 第54章 学她们主仆配合 还是垂青阁的寝殿,不同的是这次受伤躺在床榻的不是柳妙菱,而是璨儿。 柳妙菱守在床前,涕泪横流,心疼得无以复加,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的要为这个可怜母亲动容落泪。 春杏见厉蓁蓁前来,刚要抬手指着厉蓁蓁控诉; 却见厉蓁蓁一抬眼,眼神凌厉,不自觉软了下去。 “侯爷,春杏亲眼所见,春杏以身家性命发誓,确是夫人把小公子从秋千上推了下去。 “小公子荡秋千,嫌柳姨娘推得轻了。夫人路过,便说代替柳姨娘去哄小公子。 “我与柳姨娘便退在一旁,看夫人推小公子。 “夫人推得越来越用力。小公子害怕大叫让夫人停手,我们也去劝夫人; “可就在这时,夫人突然发力,小公子的手抓不住绳索,被抛了出去。” 柳妙菱一个劲儿摇头,但还是等春杏说完才开口责备: “春杏,不许胡说!” “奴婢没胡说,柳姨娘,你为何要包庇夫人?她想要害死你和侯爷的孩子啊!” 厉蓁蓁忍住不笑。 这柳妙菱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现学现卖,想要效仿上一次的厉蓁蓁和月莲,来一招主仆配合以退为进。 “你这贱婢,怎可胡言乱语?当时夫人不在场,只有你我二人,是我,都是我不小心!” 柳妙菱上前,给了春杏一巴掌。 “侯爷,您莫要听这贱婢胡言乱语,当务之急还是璨儿的安危要紧。” “请大夫了吗?” “是,春杏本想去找戚千志那个罪人,但妾不愿惹侯爷不悦,便差人去外面请大夫,这会儿也应该快到了。” “你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些,当然是璨儿要紧!” 陆秉文去到床前,仔细打量璨儿,检查其身上擦伤。 说话间,下人带来了大夫,是京城最大医馆的名医曹大夫。 一番检查后,曹大夫得出结论: “小公子身上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 “关键是头部的伤,如能平安度过今晚,说明颅内瘀血可自行吸收,便可恢复。 “哦,只是恢复之后,怕是也会想不起发生事故之前的种种细节。” 厉蓁蓁了然,曹大夫说“想不起细节”之前,明明是接收到了柳妙菱的眼神暗示。 柳妙菱派人去请的大夫,自然得说她想要听的话。 “在下这就去给小公子配一些化瘀的药。欸?小公子的手怎生如此用力攥拳?” 曹大夫起身,让出身位,指着璨儿的右手给陆秉文看。 陆秉文狐疑弯腰,去掰开璨儿的右手小拳头。 厉蓁蓁看得真切,并没怎么用力,就掰开了小手。 璨儿的掌心有一颗金珠。 “这是……”陆秉文蹙眉。 春杏突然大叫: “当时夫人佩戴着那条金玉蝴蝶璎珞,小公子大叫让夫人停手的时候,曾回头用力去抓夫人,抓到了夫人的璎珞。 “小公子被抛出去时,抓散了夫人的璎珞,金珠和玉珠洒落一地。就连那蝴蝶都飞进了附近草丛。 “侯爷,春杏没说谎,您若不信,大可去差人去寻。想来夫人即便事后去捡了,也总归有漏下的,藏在草丛之中。” 柳妙菱又是一巴掌: “春杏,你为何如此多嘴!” “柳姨娘,春杏看不得你和小公子受委屈!” 陆秉文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秋千架附近寻证据。 而后,陆秉文用极其失望的目光望向厉蓁蓁。 所有人都望向厉蓁蓁,想看她如何解释。 崔展的目光冷冰冰。但厉蓁蓁看得出,他有所期待。 她得暂时让崔展失望了。 “侯爷若信我,那是我的福气;侯爷若是不信我,我不怪侯爷。只怪我与侯爷缘浅,命运捉弄。” 厉蓁蓁说完,眼神扫过一旁的春杏。 这丫头还是太沉不住气,竟然露出了得意神态,仿佛在说: 我还当你有什么能耐,就只是这?这次,你彻底完了。 很快,陆秉文手下归来,不需说什么,只摊开手展示掌心内的金珠玉珠以及那特殊的花丝蝴蝶,便算是禀告。 这条璎珞是陆秉文请尚宫局的司珍亲手打造的,世上仅此一条,他作为大婚礼物赠与他心中的穆绾柔。 陆秉文捏着厉蓁蓁的下巴,恶狠狠道: “没想到你也能做出此等卑劣勾当。为何?” 陆秉文一句“为何”让柳妙菱登时心里一凉,她生怕厉蓁蓁给出的缘由是“嫉妒”。 陆秉文对厉蓁蓁本就有死灰复燃之势,若是让他认定厉蓁蓁为他争风吃醋,怕是难以自持,更为动情。 春杏却得意忘形,脱口而出: “夫人嫉妒侯爷宠爱柳姨娘,嫉妒柳姨娘有小公子,而她什么都没有。” 柳妙菱怒视春杏。 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想给这个蠢丫头一巴掌。 “嫉妒?”陆秉文的眼神暖了一些。 厉蓁蓁知道,陆秉文盼着她承认确是源于嫉妒。但她不能,那不符合穆绾柔的心性。 “无论是缘何而起,侯爷厌弃我,我认。请侯爷治罪吧。” 厉蓁蓁明面上似是在说璨儿之事,实际上却是在讲她与陆秉文之间的嫌隙。 当初明明是陆秉文把她当成个物件进献给宴芜,换取那三十万两白银。 如今二人关系至此,陆秉文怪不得别人。 可厉蓁蓁却说她认,她不怪陆秉文,甚至连陆秉文残害百姓的事儿都不介意了。 陆秉文看着这张让他魂萦梦牵、痴迷了四年的绝美容颜,让他就此放弃,他做不到; 可让他像从前那般,他也做不到。 纠结之下,陆秉文无力挥手: “将夫人关于柴房。今夜过后,若是璨儿好转,此事就此作罢,不再追究; “若是璨儿……本侯必当公平处置。” 夜里清冷,厉蓁蓁身着单薄,在柴房里瑟瑟发抖。 子时刚过,柴房门开,崔展抱着被褥,提着食盒进来。 “侯爷的吩咐,送来这些。” 厉蓁蓁苦笑接过被褥,包裹自己。 “夫人可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无需做。” “夫人打算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这不像您的风格。” 厉蓁蓁成竹在胸: “这个亏,我非吃不可。我今日吃的亏越大,日后陆秉文就会越懊悔。 “所以,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心软,送这些过来。” 崔展试探: “那条璎珞本该是由小昕拿去当铺的吧? “可需使小昕露出破绽?” “为时尚早。况且时候一到,真相自会呈现。 “老夫人眼皮底下,此事你不宜过多参与。” 崔展微微皱眉,想起了不久前老夫人声色俱厉,要他去赌戚千志双腿。 戚千志一早被他打碎了双膝,当晚,他便被老夫人以办事不力为由鞭笞惩戒。 “明日一早,无论小公子伤势如何,都一定是伤重危险。夫人保重。” 厉蓁蓁微笑:“正合我意。” 第55章 有喜了 那些糕点,厉蓁蓁碰也没碰,尽管她饿得肚子咕咕抗议。 清早,春杏进入柴房,一盆水泼在厉蓁蓁身上,一副小人得志嘴脸。 “夫人,小公子昨夜并未好转苏醒,侯爷盛怒,不许你出这柴房。 “侯爷让奴婢来转告夫人,小公子何时好转,夫人何时离开柴房。 “若是小公子有个好歹,要夫人陪葬。” 春杏看了厉蓁蓁身上裹着被褥,身边还有食盒,绷着脸喘粗气。 她一把掀开被子,丢在门外,又踢翻了食盒,将里面原封未动的糕点踩扁。 她突然想到什么,匆匆而去。 过了会儿又提着腥臭、滴着水的被子回来。 春杏竟然把被子丢进池塘里浸泡过又取出。 “今晚风凉,夫人可要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别着凉了。” 厉蓁蓁强装可怜,看着春杏自鸣得意的丑态,想象着她即将面临的悲惨结局。 “春杏,这一切是你家主子的主意,还是你自己主动以身入局,拿自己性命作赌?” 春杏叉腰,一脸懵懂:“什么?” “你们主仆一唱一和,你演黑脸,好人她做。 “事情若成,你记功一件。事情败露,你死罪难逃,她安然无恙。 “这么一笔不划算的买卖,是你心甘情愿做的,还是她让你非做不可?” 春杏终于回过味来,呆呆作答: “是柳姨娘让奴婢…… “夫人果真好口才,奴婢差点着了你的道! “哪有什么事情败露?你害小公子受伤,证据确凿!” 厉蓁蓁无奈摇头: “跟着一个不知道心疼你的主子,是你时运太差,不是你的错。所以,我想给你一次机会。 “你明知这是你家主子构陷于我。若小公子昏迷这些时日,你能心存善念,善待于我,让我少遭受些苦楚,日后我定向侯爷求情,饶你一命。 “可若是你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也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哈哈。”春杏狂妄大笑。 “善待?奴婢自当善待夫人,这两日,夫人便好生在此养着。 “奴婢定会让夫人少遭受些苦楚,尽早解脱。” 厉蓁蓁无奈摇头,同情地最后看了一眼春杏。 给你机会你不要,那便怪不得我了。 “小昕呢?我要见小昕。” “小昕几日之后便会去柳姨娘身边伺候,这会儿巴结柳姨娘,帮着照顾小公子正忙着呢,哪有功夫来见你?” “那你便替我传个话给她。看在这些时日她伺候得还算凑合的份上,我也想给她一个机会。 “若是她愿意,趁夜前来相见,我给她指一条活路。” 春杏仿佛听了天大笑话: “夫人怕是昨晚着凉,坏了脑子?或者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怎么净说些胡话啊? “夫人,今夜的确会有客人前来探望,您准备着吧。” 中午,小昕送来了一碗馊饭。 不出所料,她也猖狂拒绝了厉蓁蓁给她的最后生机。 还说她是良禽择木而栖,说厉蓁蓁已经被陆秉文彻底厌弃,又不懂得争宠,跟着厉蓁蓁这个永无翻身之日,又不舍破费收买人心的主子,她也就注定只能是个“贱婢”。 入夜,厉蓁蓁拔下头上簪子,等着登门的“客人”。 璨儿年幼,昏迷时不能进食,做娘亲的再怎样也会心疼,顶多也就让其昏睡两日罢了。 所以今晚就是柳妙菱除掉厉蓁蓁的最佳时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厉蓁蓁猜想,若她是柳妙菱,就要把事情做得像意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一条毒蛇进来。 夜深人静,厉蓁蓁于黑暗中瞪着一双警惕的眼,侧耳聆听。 子时刚过,门外窸窸窣窣,有人来了。 听脚步和呼吸声,是春杏无疑。 厉蓁蓁做好准备应对,却不想被放进来的并不是什么蛇,而是十几只蝎子。 既然曹大夫已经被柳妙菱收买,那么这些蝎子应该就是能够入药的毒蝎吧。 厉蓁蓁出手迅速,先刺死了最先接近自己的一只,并把簪子留在毒蝎尸体上。 随后,她鼓起勇气以柴火挑起一只,装进食盒中,盖好盖子。 厉蓁蓁丢弃柴火,引得毒蝎朝角落而去,而后施展轻功从空中飞跃至门口; 小心开门,确认周遭无人之后离开,关门。 没了厉蓁蓁这个主子,朝华殿无人值夜。 厉蓁蓁悄悄回去,换上夜行衣,又提着食盒前往垂青阁。 早前她便观察得知了春杏的住处。 春杏是柳妙菱的陪嫁,心腹,因此有单独的卧房。 此时春杏正安睡于房中,睡梦中频频笑出声,以为明日一早便可帮助主子除去劲敌,从此荣华富贵。 厉蓁蓁戳破窗纸,打开食盒,引毒蝎进入房中。 不多时,垂青阁大乱。 厉蓁蓁趁乱回到朝华殿,去厨房找了些吃食,换上原来的衣裳,又绕去假山,学着戚千志开启机关,进入陆秉文的地下私牢。 这里夜晚只有两人轮值守夜,清醒的那个也总是打盹偷懒。 厉蓁蓁只要不弄出大的声响,便可在此躲到辰时守卫交接。 辰时,厉蓁蓁买通的那位也该到了。 “这不是夫人吗?” “等一下,我听说夫人谋害小公子,被侯爷囚在柴房啊,怎么会在这里?” 厉蓁蓁被吵醒,睁眼看着面前两人。 “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边起身边道:“二位拿我去交差吧。” 一个踉跄,厉蓁蓁跌倒,闭眼装晕。 两个护卫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留下,一个去通秉陆秉文。 不久后,厉蓁蓁感觉自己被抬回了朝华殿,躺在柔软床榻之上。 陆秉文急不可耐: “曹大夫,快来给夫人诊治!” “这……”曹大夫犹豫不决,不肯上前。 “你还犹豫什么?本侯说过,璨儿的伤恢复了,便不再追究。 “如今侯夫人还是侯夫人,你竟敢抗命不遵?” 曹大夫支支吾吾。 “曹大夫,你医术高明,定要救救夫人啊! “要是夫人也同春杏一样,被毒蝎蛰了,那可如何是好?” 柳妙菱也来了。 “是。”曹大夫这才上前,为厉蓁蓁搭脉。 厉蓁蓁只感到曹大夫的手突然一抖,慌忙缩回。 “如何?”陆秉文焦急询问。 “这……”曹大夫还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快说!”陆秉文呵斥。 曹大夫也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意识到大事不妙,下意识便下跪: “侯爷,侯夫人——有喜了。” 明明是报喜,曹大夫却喊出了报丧的凄惨之势。 柳妙菱没忍住惊呼一声,竟也像极了哭丧。 第56章 御医作证,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厉蓁蓁“怀孕”了。 想要从柳妙菱那里把陆秉文的宠爱争回来,柳妙菱没有的美貌,她有;柳妙菱有的孩子,她也要有。 “柔……夫人,夫人!” 陆秉文一时间没回过味来,待到反应过来,又惊喜到失了分寸,差点当众叫出“柔儿”。 厉蓁蓁被陆秉文摇晃,慢慢睁眼,见到面前是陆秉文,泪水瞬间涌出来: “侯爷,柴房里突然冒出好多蝎子,我好怕,拼了命才逃出来! “我好怕,不知道能躲在哪才能活命,只好去了……” 陆秉文心疼地把厉蓁蓁抱在怀里,不断轻抚她的背,柔声道: “不怕不怕,那些蝎子都已经抓到了。都是我不好,害你差点……也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子。 “夫人,原谅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之前的种种,好吗?” 不等厉蓁蓁开口,柳妙菱咳嗽一声。 门口传来小昕怯怯的声音: “侯爷,奴婢曾陪同夫人去溯王府,亲眼所见夫人与溯王殿下举止亲密。 “二人于房中共度一夜,夫人腹中胎儿也有可能是……” 陆秉文的笑容僵住,双拳紧握。 柳妙菱见陆秉文动怒,有了把握和胆量乘胜追击: “侯爷,此事关乎侯府血脉,还是要仔细一些的。” 陆秉文轻轻松开厉蓁蓁,走到柳妙菱面前,停顿了一下,招呼小昕: “你过来。” 小昕快速上前。 陆秉文突然飞起一脚,又把小昕踢回了原来的位置。 “溯王14岁护驾有功,伤了根本,无法生育,这是有宫中数位御医作证的。 “你竟敢声称夫人腹中胎儿是溯王的?是何居心!” 小昕委屈,偷偷去看柳妙菱的反应,却也不敢辩解什么。 厉蓁蓁委屈哭泣,越哭声音越大,终于引得陆秉文回到身边,再度把她揽入怀中。 厉蓁蓁趁机凑到陆秉文耳边: “侯爷,从前我不说,是以为侯爷彻底弃了我。加之受到溯王威胁,我怕。 “如今我怀了侯爷的骨肉,却是不得不说了。 “其实那夜溯王并未得逞。他不单单是无法延续后嗣的半个太监,实际与太监无异。 “他威胁我,不许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尤其是侯爷。” 厉蓁蓁在心里默默给宴芜道歉: 宴芜啊宴芜,莫要怪我。 为了我的计划,我连自己的名声都可以牺牲,更何况是你的? 况且,我说的兴许就是实情,因为在床榻之上,一整晚,面对倾世绝色、软玉温香,你确确实实无动于衷,我俩清清白白。 陆秉文惊喜万分,语无伦次: “当真……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他……” “侯爷,璨儿醒了吗?我是不是不用再回柴房了?侯爷可愿饶我一命?” “醒了,你放心,璨儿无碍。璨儿的事我不再追究。” 陆秉文这才反应过来: “什么饶你一命?夫人何出此言?” 厉蓁蓁自顾自小声嘀咕: “侯爷命崔展送来被褥和糕点,我本还以为侯爷顾及情分; “可后来侯爷又派春杏过来,踩烂糕点,以池塘之水浸泡被褥,不就是想要饿死冻死我吗? “还有那些蝎子,太过刻意……整个侯府,除了侯爷,还有谁胆敢以此毒辣手段置我于死地? “况且那些毒蝎,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到,带入侯府的。此事,只有侯爷做得到。 “侯爷为了璨儿,一心想要我死,我不怪侯爷。 “若不是我早就察觉到自己怀有身孕,一死又如何?” 陆秉文气得浑身颤抖,瞪着柳妙菱问道: “昨晚全府下人一起逮那些来历不明的蝎子,为何就只有你的贴身丫头被毒蝎咬伤? “崔展是我的人,自然听从我的吩咐;可春杏是你的陪嫁婢女,自然唯你命是从。 “我何时吩咐过她去做那些?是谁给了她胆量假借我的命令去行那种恶毒手段?” 柳妙菱跪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哭诉: “侯爷,这都是春杏自作主张,妾不知情啊! “妾整夜守着璨儿,哪有功夫去顾及春杏做了什么? “春杏这丫头头脑简单,却也是看着璨儿出生长大的; “如今看到璨儿受到如此伤害,心痛之下才会一时昏了头。” “还请侯爷看在春杏是在为璨儿鸣不平,一时冲动的份上,留她一条性命吧!” 陆秉文抱着厉蓁蓁的手臂稍稍松了些,并不与厉蓁蓁对视,显然有些动摇。 璨儿毕竟也是他的儿子,金玉蝴蝶璎珞为证,厉蓁蓁确实要害他的儿子。 “曹大夫,你不必为那个贱婢解毒,让她自生自灭吧。” “多谢侯爷!”柳妙菱松了一口气。 厉蓁蓁当然知道,这个命令一下,春杏必定死不了。 柳妙菱会私下找曹大夫或其他大夫为春杏解毒。 自生自灭?恐怕春杏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厉蓁蓁估摸着,那位辰时就该来的人怎么还不到?莫非是被府上下人拦住了? 不该啊,她提前嘱托过,若是有人拦他打发他,以银两开路即可。 门外陆秉文的护卫进来禀报: “启禀侯爷……” 陆秉文呵斥:“什么要紧的事,非要此时来报?” “有一汪氏典铺的老板前来告发夫人身边的婢女小昕。” 陆秉文强压怒火:“这算什么事?也值得来打扰本侯?” 眼看着陆秉文如此愚钝,厉蓁蓁不得不出言提醒: “典铺?莫非是……” “怎么?”陆秉文询问同时,抬手示意那个护卫留下。 “侯爷,这些日子,我以为您厌弃了我,又想到我害侯爷破费太多,所以便让小昕拿了些首饰绣品去当。 “一来是为侯府减轻些用度;二来,也是为日后我们母子做打算。 “可是小昕每次带回来的银两都不多,我便怀疑是典铺欺负她一个小丫头不识货。 “还曾问过她,是哪家典铺。可小昕支支吾吾不说。 “怪了,既然是典铺欺负小丫头不识货,故意压低价格,又怎会前来告发?” 陆秉文吩咐护卫: “把典铺老板带过来。” 小昕眼见事态不妙,一个劲儿瞧着柳妙菱,想要寻求她的庇护。 厉蓁蓁只觉小昕蠢到好笑。 柳妙菱连自己的陪嫁婢女都舍得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见风使舵,讨好她不久的婢女冒险求情? 护卫捧着一只小木箱前来,放在陆秉文面前,掀开盖子。 里面尽是厉蓁蓁吩咐小昕去当掉的物件。 厉蓁蓁大致扫视一眼。 小昕私藏了她命她去典当的首饰,这一点厉蓁蓁早有预料。 没想到的是,小昕胃口太大,藏了近乎一半。 厉蓁蓁还料到,小昕可能会被柳妙菱收买,或主动投诚,以厉蓁蓁的贴身物件为证行构陷之事。 她本以为会是男女之事的构陷,污她名节之类。毕竟陆秉文最为在意这点。 没想到柳妙菱会如此大意,自己伤了儿子,以此栽赃。 第57章 早有布局 汪老板弯腰低头,卑微上前,跪在木箱后,先做了番自我介绍,而后叙述: “启禀定北侯,草民也是昨日经过一懂行先生的提点,这才知晓这些物件原来是来自于定北侯府。 “当初那丫头只说是寻常员外家的夫人使唤她来贱卖这些,为的是攒够细软,与情夫私奔。 “本想着昨日那丫头再来之时问个清楚,可是却没等到。 “草民思来想去,侯府夫人怎会与人私奔?定是丫头偷盗了夫人的东西私下贩卖,所以前来告发。” 陆秉文随意翻动箱子里的物件: “全都在这?你没有私下留存一两件值钱的?” 汪老板磕头: “侯爷明鉴啊,草民愿以身家性命发誓,全都在此。” 厉蓁蓁对汪老板的表现非常满意。 当初厉蓁蓁先是拿东西让小昕去当,并未指定去哪家典铺。 小昕自己选了这家汪氏典铺,回来告诉厉蓁蓁。 上次去溯王府之前,厉蓁蓁便去了汪氏典铺,以十两金收买了汪老板。 她命小昕日日去汪氏典铺,若是哪日小昕没再去,汪老板便于第二日辰时去侯府告发。 若是侯府还未事发,厉蓁蓁就亲自打发汪老板。 若是侯府已经事发,汪老板便派上用场。事成之后,还有十两黄金。 厉蓁蓁特意嘱咐汪老板,前来告发之时,绝不可与她有眼神交流。 这汪老板索性低着头做恐惧状,不跟任何人有眼神交流,也不让任何人看清楚他的神态。 这一点上,汪老板可比曹大夫强了太多。 “去搜小昕的房间!”陆秉文下令。 小昕已经抖若筛糠,一会儿看看柳妙菱,一会儿看看厉蓁蓁。 她终于大彻大悟,她赌输了,很可能输掉一条命。 很快,护卫抬上一只比汪老板带来的还要大一些的木箱,掀开盖子,里面珠光宝气。 陆秉文只看了一眼,轻蔑道: “那条金玉蝴蝶璎珞,就是从这其中选取的吧?说,是谁指使你陷害夫人?” 小昕吓到发不出声音,涕泪横流,只回头望柳妙菱。 柳妙菱也委屈落泪: “侯爷,不是妾,妾发誓没有指使小昕如此啊!” “不是你,会是谁?” “是春杏!当时妾在一旁,是春杏在推璨儿荡秋千,是她一个不小心伤了璨儿。 “妾当时顾不得许多,就带走了璨儿。 “等到妾想要处置春杏的时候,她却告诉我,她已经收买了小昕,安排妥当,将此事嫁祸在夫人身上。 “妾自然不许,可当时真的是心乱如麻,只担忧璨儿。 “等到侯爷前来问询时,妾也怒斥过春杏胡言乱语,还打了她巴掌,侯爷忘了吗?” 陆秉文上前,给了柳妙菱一巴掌,怒道: “那后来你为何不澄清?” “妾当时满心只有璨儿安危,看到璨儿手中金珠,护卫寻回的璎珞,妾真的慌了。 “是妾的私心,妾以为隐瞒实情,侯爷因为疼爱夫人,也只会小惩大诫而已; “但一旦说出实情,与妾一同长大的春杏必死无疑,就连小昕也难逃死罪。 “妾可怜两个丫头出身可怜,只是一时糊涂……” 厉蓁蓁看不得柳妙菱如此虚伪嘴脸,明明是拿两个丫头顶罪,卑劣狠毒,却说出这种话。 “侯爷,当时事发紧急,柳姨娘急着寻曹大夫诊治璨儿还来不及,又怎会策划这些? “若不是曹大夫医术高明,璨儿怕是要有性命之忧,我怕也会被冤枉死。 “好在如今璨儿能及时醒来,我也躲过了那些毒蝎。” 厉蓁蓁一番话只为提点陆秉文两件事:曹大夫,毒蝎。 陆秉文不负厉蓁蓁所望,总算是开了窍,叹息道: “你刚刚说,无人有胆量和本事能把毒蝎带入侯府。 “哼,柳氏请来的大夫,便有这个胆量和本事。 “曹大夫,你若现在说实话,本侯饶你不死。” 曹大夫见东窗事发,痛哭求饶: “侯爷,草民也是被胁迫的啊,春杏以草民妻女威胁,若是不从命,便要了我们一家三口性命啊!” “区区一个婢女,就能让你如此恐惧?胆敢犯下毒害侯府主母的罪行?” “这……”曹大夫转头去看柳妙菱,虽一言不发,但所控之人再明显不过。 厉蓁蓁和柳妙菱全都眼巴巴瞧着陆秉文,等待这个侯府主君做出裁决。 但二者也都清楚明白,此局即便柳妙菱惨败,也不会丢了性命; 没办法,她有璨儿,更加有肚子里的保命符。 既然结果无法更改,那么厉蓁蓁自然要做这个顺水人情: “侯爷,曹大夫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保护妻女,情有可原,请您为我们的孩子积善缘,放过他吧。 “至于柳氏,侯爷更要手下留情,她毕竟是侯爷的枕边人,孩子的生身母亲。” 陆秉文闭上眼: “若不是夫人为你求情,本侯必定留不得你。 “当初就不该接你们母子归来,险些害了我侯府嫡子! “来人,护送柳姨娘母子回城东老宅。 “曹大夫杖责二十。春杏和小昕,杖毙。” 众人散去后,陆秉文回到床边,深情抚摸厉蓁蓁的面颊,激动到眼眶湿润: “柔儿,你知道的,我对你一往情深,才会因为溯王之事嫉妒伤心; “没想到因为我的冷落,差点害了你和我们的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从今往后,我定千倍万倍偿还弥补。不要怪我了,好吗?” 厉蓁蓁强忍恶心,点头钻入陆秉文怀中。 她是真的怕陆秉文会吻她。 怎奈陆秉文似乎是下了决心,双手扶肩,正面厉蓁蓁,深情对视,慢慢靠近。 厉蓁蓁想到了不久前与宴芜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面对宴芜,她小鹿乱撞,期待憧憬。 而面对陆秉文,她恶心。 即便因为陆秉文刚刚说的,有数位御医作证,以及自己那晚的经历,她已经有八成把握,宴芜作为男人是残缺的,甚至可能就是个太监; 而眼前陆秉文有柳氏为证是真男人。 可厉蓁蓁宁愿与宴芜亲热。 厉蓁蓁起了本能反应,吐舌干呕,顺势推开陆秉文。 “柔儿!”陆秉文紧张,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又绽开微笑。 “这几日都是这样,侯爷还是不要靠近,免得沾染秽物。” 厉蓁蓁当初去找林鸿索要能够制造假孕脉象的药物时,就已经盘算好了: 此举一箭双雕,既能挽回陆秉文的宠爱,让他日日与她共同进膳,方便她下冰清草毒; 也又有了由头,以孕期反应或保胎为由拒绝陆秉文的亲热。 “柔儿,你怀有定北侯府的嫡子,这是天大喜事,我预备宴请同僚,昭告天下! “尤其要请溯王前来,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你我恩爱,即将诞下子嗣,狠狠羞辱他。” 厉蓁蓁点头。 无妨,反正林鸿会告知宴芜,她根本没有怀孕。 第58章 赴宴 青灯斋内,殷佩瑜一怒之下砸了戚千志端到面前的药碗。 “糊涂,不,是蠢笨,蠢笨不堪! “我说过,穆绾柔就是在等她出手,盼她出手,逼她出手; “她若真的出手,就是着了穆绾柔的道,她根本不是穆绾柔的对手! “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就是不听!” 崔展在一旁承受殷佩瑜的怒火,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是属下没能提早预料,请老夫人责罚。” “是要罚你。茹婆婆,去取皮鞭来。” 崔展乖乖跪下,背对殷佩瑜,承受鞭刑。 两次,他都主动提出受罚。 出卖对他有养育之恩的殷佩瑜,他无比纠结难过,身体上的痛反而能减轻一些内心的愧疚。 溯王府。 金吉手执请帖,在殿门前犹豫再三,还是迈步进去。 “殿下,定北侯府派人送来一物,请您过目。” 宴芜于高座之上,心不在焉,看也不看金吉,随意伸手,示意金吉送上来。 金吉却迟疑着一动不动。 “殿下,动怒有损身子。漠北之行后,您身上诸多旧伤内伤,本不应再劳累动用内力,可为了月莲那丫头,您又逞能。 “林大人再三嘱咐,切不可动肝火……” “少废话,什么东西?” 金吉犹豫再三,还是呈上请帖。 宴芜接过,翻阅后登时全身抖动,一个不小心,扯烂了请帖。 金吉忙捡起请帖,下意识想要拼凑。 “滚。”宴芜无力吐出一个字。 金吉废话不说,转身恨不得飞出去。 宴芜手抖,尽力控制,端起手边茶杯,想要喝一口茶压制翻涌心绪。 怎奈无法自控,捏碎了茶杯。 瓷杯碎片割破掌心,鲜血汩汩流出,滴落于桌上地上。 宴芜却毫无察觉,心中只有一句: 为了达成目的,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肯牺牲。 许久后,宴芜才感受到手心痛楚,松开瓷杯碎片,任其掉落地上。 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条还染着血痕,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带。 上一次他的手因为攀爬峭壁受伤,她就是用这条丝带为他包扎的。 如今,他的手伤得更重。 她却与他们的仇敌夜夜缠绵,腹中怀有仇敌之子。 宴芜不想,可是脑中全是他们二人缠绵悱恻的亲热情景;厉蓁蓁大着肚子,陆秉文侧耳贴着倾听胎儿动静,两人挽手,温馨甜蜜…… “金吉!” “是。” 金吉又恨不得飞身进来,生怕慢一点让宴芜怒火更盛。 “把这个拿去烧了。”宴芜使用内力,轻飘飘的丝带打在金吉身上。 他是真的着急,不愿多看这东西哪怕片刻,懒得等金吉走来走去,又不听话地动用内力。 “是。” 金吉捡起丝带,又恨不得飞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宴芜突然回过神。 “金吉。” 无人回应。 “金吉!回来!”宴芜提高音量,同时起身快步追出去。 追到门口放眼望去,早已没了金吉的踪影。 宴芜的心一沉,这小子动作太快了吧。 金吉就在门边的梁柱后方,咳嗽了一声。 宴芜惊吓之余,也松了口气。 柱子后伸出金吉的一只手,手上捧着那条丝带。 宴芜取回丝带。 “滚。” 金吉跳出来:“属下伶俐,有赏吗?” “滚远点!” 宴芜把丝带叠好塞回胸前里衣之内,长长吐出一口气。 突然,胸口一阵疼痛,随之一股热流涌上来。 宴芜强忍,始终没能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金吉还未走远,看到这一幕赶忙飞身回来,扶住宴芜,叫道: “快去请林大人!” *** 崔展安排了马车,去医馆接月莲回府。 陆秉文见月莲归来,只仔细打量了面部和脖子,确实没有红疹之后便放了心。 这几日,侯府内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全都在为三日后的夜宴准备。 厉蓁蓁亲自伺候月莲沐浴,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伤口。 看到伤口全都愈合,疤痕不大,这才彻底放心。 “这些时日,溯王殿下可好?”厉蓁蓁假装无意闲聊。 “不太好。我听林大人说,殿下从漠北回来,元气大伤; “为了给我释放蛊毒,又伤神伤身的。 “本来在林大人的调养下,伤好了大半,可前几日又吐了血。” “吐血?伤到肺腑了?” “不知道,我问过金吉,可他不答,反而是白了我好几眼。” 厉蓁蓁连连叹息,这宴芜怎么就总是受伤? 14岁那年伤了男人根本,成了半个或一整个太监不说,漠北回来又伤了腰; 如今又伤到元气肺腑,吐了血。 苍天赐了他一副好皮囊,就不肯给他一个好体魄。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啊。 反正暴殄天物是肯定的。 *** 定北侯府夜宴。 陆秉文与厉蓁蓁亲自站在侯府门前迎客。 受邀的宾客大多都是上一次厉高远寿宴的那群朝廷大员,妻女家眷。 宴芜的马车停驻门前,金吉先行前来奉上请帖。 被扯烂后又强行拼接的请帖。 陆秉文难掩喜色,嘱咐手下定要好好收藏溯王的请帖。 厉蓁蓁心道: 宴芜表面生她的气,实际上还不是配合自己表演了吃醋愤怒?让陆秉文不再怀疑她腹中孩子所属? 男子也惯会口是心非。 宴芜下车,悠哉走到陆秉文厉蓁蓁面前,却是笑面相迎。 “恭喜定北侯即将喜获麟儿。本王特意送上厚礼。”宴芜指了指马车。 金祥从中取出一只木盒,打开展示。 一件金丝软甲。 厉蓁蓁心头一热,宴芜在尽可能护她周全。 陆秉文与宴芜客套一番,请宴芜进入。 全程,宴芜都没看厉蓁蓁一眼。 时辰快到,又一马车前来,从中跳下一灵动少女,蹦蹦跳跳前来: “定北侯,宴芜哥哥到了吗?” 陆秉文笑着摸了摸少女的头: “清河郡主别来无恙啊,你刚从永州归来,舟车劳顿,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可能不来?宴芜哥哥来,我就来。” 说完,少女熟不拘礼,也不搭理厉蓁蓁,也不送上礼物,急匆匆跑进门。 厉蓁蓁心里没来由地,不太喜欢这个清河郡主。 第59章 好浓的醋味 最后抵达的是厉高远和厉徐图。 厉蓁蓁上前行礼: “父亲别来无恙。 “三弟,母亲虽作恶多端,害了许多京城百姓,但到底是你的生身母亲,她伏法,你难免伤心; “可要保重身体,节哀啊。” 厉徐图仗着有厉高远撑腰,对厉蓁蓁颇为不屑: “拜长姐所赐,二姐和母亲接连而去,只剩我与父亲相依为命。 “陛下盛怒,对父亲罚奉降品,我们厉家风光不再,长姐却独善其身,在定北侯府风生水起。” 厉蓁蓁对厉徐图失望至极。 郑香芸死前她说的那些话,这愚孝的傻儿子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三弟,二妹和母亲接连而去,那是因为她们犯下滔天罪行,一个是杀害六公主的凶手;一个是借毒蜂残害诸多百姓的罪人。 “她们伏诛乃是天理昭昭,三弟怎么怪都怪不到我头上来。 “倒是三弟,你也犯下了一宗罪,你可清楚?” 厉徐图轻蔑一笑: “笑话,我有什么罪?” “食言而肥。三弟怕是忘记了当初发下的毒誓吧?长姐可是没忘呢。 “而且长姐我与你不同,言出必行。” 厉徐图还想斗嘴,厉高远抬手阻拦,转而对陆秉文赔笑: “这姐弟俩从小就喜欢斗嘴,侯爷见笑了。” 陆秉文皮笑肉不笑,请他们进门。 来到正殿入座之前,厉徐图趁厉高远不备,绕到厉蓁蓁身后,语速极快低语道: “你不是我长姐,你是害死长姐,取而代之的罪臣之女。我定会杀了你,为二姐、母亲和长姐复仇!” 众人入席,陆秉文得意洋洋,高声说了些客套话,率先举杯。 随后便是献舞上菜。 厉蓁蓁时不时瞥向不远处宴芜的位置。 明明是一个人的席位,那清河郡主偏偏要挤过去,挨着宴芜坐下。 大多数时候是清河郡主滔滔不绝,宴芜目光空洞,静静倾听; 少数时候,宴芜简单回复一两个字。 宴芜还是看也不看厉蓁蓁。 陆秉文把厉蓁蓁当做稀世珍宝般向众人展示,又带着她一一去敬酒。 他们来到宴芜席前。 宴芜并不起身,本还小口啜饮,见他们前来,一饮而尽。 陆秉文以戏谑轻蔑的眼神望着宴芜: “想必溯王殿下此时一定非常后悔吧? “不过本侯能够理解,美人当前,心动不已,便觉原本做不到的事,似乎也能做得到了。 “殿下过于自信,结果呢?在美人面前丢了男人最看重的颜面; “还出言威胁,让美人替你保守秘密。 “怎知夫妻之间身心皆是亲密无间,根本没有秘密。 “殿下的力不从心,本侯知道了,深表同情。” 宴芜低着头,隐忍不发。 厉蓁蓁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得到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抖动。 一旁的清河郡主霍嫣然却听了个七八成明白: “宴芜哥哥,你莫要听定北侯胡言乱语。 “这侯夫人有什么好?空有一副皮囊而已,根本不懂你的好。 “嫣然愿嫁给宴芜哥哥,没有孩子又如何,你我二人厮守一生就好啦。” 宴芜无奈闭眼,仍旧一言不发。 陆秉文忍不住笑出声: “嫣然,你才刚及笄,不懂这其中……不只是没有子嗣那么简单; “本侯愿与你做赌,等你再年长几岁,定然不会再怀揣如此想法。 “你久居永州,怕是不知道,京城贵女最不想要嫁的,就是溯王殿下。” “不用赌,我明日就去请陛下赐婚去。”霍嫣然仰着头,自豪道。 厉蓁蓁真的听不下去了,这种时候最好的打断办法就是害喜。 厉蓁蓁突然捂嘴干呕。 一直低头不语的宴芜终于抬头,今晚第一次正眼去看厉蓁蓁。 厉蓁蓁看得真切,宴芜眼中分明就是关切。 厉蓁蓁假装呕得厉害,借故离开,引得陆秉文也跟上去。 “侯爷,我想回去稍加休息,换身衣裳,月莲陪我就好,您留下招待贵客吧。” “也好。若是哪里不适,马上让月莲叫郭大夫。” 陆秉文又请了一个他信得过的郭大夫常住定北侯府,直至厉蓁蓁分娩。 厉蓁蓁回到朝华殿,无心换衣梳洗,无心做任何事,只是不住叹息。 月莲递上湿水的巾帕,见厉蓁蓁根本毫无察觉,便夸张长叹一声: “唉——好浓的醋味啊。” 厉蓁蓁回过神,白了月莲一眼: “小丫头,你懂什么?去,把那件金丝软甲拿来,我穿上试试。” 厉蓁蓁把金丝软甲穿在里衣和外搭之间,对镜之时不自觉发问: “不会真的去找陛下赐婚吧?” “赐婚便赐婚呗,难不成,小姐将来还想要嫁给溯王殿下?他可是个……” 厉蓁蓁刮了月莲的鼻头:“你呀,该懂的不该懂的,你都懂。” 厉蓁蓁不急着回正殿,反而是在院子里抬头赏月。 突然,身后风起树动。 二人一回头,寒光乍现,一柄长剑直直向厉蓁蓁刺来。 二人分别向两侧躲闪。 月莲躲开了。 但因为对方冲着厉蓁蓁而来,厉蓁蓁终是没有完全躲开。 长剑从厉蓁蓁右臂划过,割破了衣衫,被金丝软甲抵挡。 来人一身夜行衣,继续使出杀招,招招都避开月莲,直冲厉蓁蓁。 月莲小声惊呼:“孔教头!” 她认出了教授她们武功的师父的招数。 月莲几次想要挡在厉蓁蓁身前,却全都被孔教头推走。 厉蓁蓁哪里是师父的对手,节节败退,若不是有金丝软甲,怕是早就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宴芜的折扇飞来,打在孔教头的长剑之上。 长剑偏了方向,否则便会刺入厉蓁蓁的喉咙。 宴芜随即飞身而来,与孔教头过招。 这是厉蓁蓁第一次亲眼见识宴芜的身手,惊觉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武功竟然比孔教头还高。 一招一式,都不像是寻常章法,倒像是有世外高人从小教授。 孔教头几招下来,不断败退,索性逃走。 宴芜并没有追击,反而是霸道拉过厉蓁蓁,查看她右臂伤口。 “放心,幸好有你的金丝……” 厉蓁蓁话说到一半,宴芜一口鲜血吐出来。 第60章 他竟然不知道是假孕 厉蓁蓁情急之下忘了尊称: “宴芜!” 宴芜右手随意擦了嘴角,抬头注视厉蓁蓁: “你叫我什么?” “月莲跟我说过,你伤了元气,在王府吐过血。我以为过了这些时日,有林大人诊治,你应该好了啊。” 宴芜推开厉蓁蓁: “我的身体,不劳侯夫人操心。” 厉蓁蓁不明所以,还是凑过去搀扶: “既然伤了元气,就不该贸然动手。” “不该?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一剑刺死? “这都要怪你,明知道厉高远也来了,就该有所警惕。 “怎么说都是有了身子的人,周遭竟然连个护卫都没有。 “崔展呢?居然也不在暗中守着?” 厉蓁蓁本想掏出帕子为宴芜擦拭嘴边鲜血,一听这话,动作僵住。 “林大人没跟你说?” 宴芜再次推开厉蓁蓁,不耐烦道: “说了,我伤了元气,不可动用内力。 “孩子,你打算生下来?” 厉蓁蓁与月莲交换眼神,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林鸿居然没告诉宴芜厉蓁蓁向他要了假孕药的事。 这个林鸿,还真是除了医术之外的事,全都不放心上啊。 这么说来,宴芜认定她怀了陆秉文的孩子! 这么说来,陆秉文刚刚说了那些诛心的话,宴芜不是在表演心酸失落,而是真情流露! “这孩子——我绝无可能生下来。”厉蓁蓁算是说了实话。 因为根本生不出来。 “那你预备如何处置?你可知月份大了,再打胎危险有多大? “一个不小心,你的命也保不住!” 厉蓁蓁看宴芜一本正经的紧张模样,突然想要试探一番: “既然如此,还是生下来吧。在他记事之前,陆秉文肯定就已经死了。 “那之后,我再给孩子找一个好父亲言传身教,定然不会让他与陆秉文一样卑劣。” 月莲在一旁嗤之以鼻: “小姐说得容易,好父亲哪有那么容易找得到?有哪个男子愿意养别人的孩子?除非……” 厉蓁蓁直勾勾盯着宴芜。 宴芜反应过来,比月莲还要嗤之以鼻: “笑话!你不要指望我。我绝对不可能去养你跟陆秉文的孩子,除非我……” “除非你什么?”厉蓁蓁追问。 宴芜那个“死”字的口型都已经做出来了,那个“死”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除非我疯了。” “既如此,请殿下去找林大人,帮我要一副打胎药,我尽快服下,打掉这不该来的孩子。” 宴芜竟然没有立刻应允,反而为难犹豫,敷衍道: “再说吧。” “宴芜哥哥——”霍嫣然的声音传来。 厉蓁蓁把手帕塞进宴芜手中,意为让他自己擦拭嘴角血迹,她得马上离开。 可是这么一塞,厉蓁蓁碰触到了宴芜手中的疤痕。 她展开宴芜的手去看,不是攀爬峭壁的旧伤,分明是新伤。 “这……” 月莲拉着厉蓁蓁:“小姐,快走吧。” 厉蓁蓁不愿真的远走,拉着月莲藏身在树后偷看。 宴芜随便擦拭了一下嘴角血迹,把手帕塞进怀中。 “宴芜哥哥,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出来透透气,好像是迷路了。回去吧。” “不急,既然都出来了,那嫣然陪宴芜哥哥在这一起透气吧。 “正好,有些话,嫣然想要私下与宴芜哥哥说。” 宴芜不耐烦:“何事?” 霍嫣然神秘兮兮,先朝四下瞧了瞧,确认无人之后兴奋道: “宴芜哥哥,你看看这是什么。” 霍嫣然从腰间荷包取出一块小小纸片,递到宴芜手中。 宴芜神情急剧变化,紧张问道: “你从哪弄到这东西的?” “宴芜哥哥忘记了?我们一家久居永州,才回京城不久。 “我父亲想要购置一处便宜宅子,可京城寸土寸金,哪有便宜的? “结果还真被我们找到了一处,就是前任鸿胪寺卿穆澄的家宅。 “虽说四年多前,那里被厉大统领屠了满门,是十足的凶宅。可正因为如此才足够便宜。 “况且我父亲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当下便买了。 “这几日我在宅子里四处闲逛,结果发现了枯井石壁上藏着暗格,暗格里只有一本书。” 霍嫣然用眼神指了指宴芜手中纸片。 “这便是那本书封皮的一部分,已经变得有些脆,我一个不小心,就扯下来这么一角。” “书呢?” “自然是被我藏起来了。宴芜哥哥想要?” “把书给我,留在你那里,始终是祸端。” 霍嫣然摇头晃脑: “那本书的确不简单,我简单翻阅了一下,竟然是穆澄的女儿穆绾柔所着; “内容都是一些她在四方馆内的见闻。只看这部分呢,还着实有趣,但也只是有趣而已。 “可那上面还有另一人笔迹所做的注解。笔体苍劲有力,像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所写。” 穆绾柔的记忆中,她的那本《四方奇闻异事录》根本没有注解。 霍嫣然说有上了年纪男子的笔体做了注解,书又被藏到了枯井暗格这种只有穆府人才可能得知的隐秘之处。 做注解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穆澄。 “把书拿给我,我应该认得注解的笔体。” 宴芜与厉蓁蓁不谋而合,他曾见过穆澄的字,自信能够分辨。 霍嫣然努嘴摇头: “那可不行,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能轻易给你。除非……” 宴芜不耐烦:“除非什么?” “除非你明日一早就去找陛下赐婚,你我结为夫妻后,自然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啦。” 宴芜被逗乐,仿佛霍嫣然是个无知幼童说了笑话般: “嫣然,婚姻大事岂是能拿来开玩笑讲条件的? “我再郑重说一遍,那本书是罪臣所属,你留着是祸端; “上面若是有注解,那就是更了不得的祸端。 “穆澄的宅子不是凶宅,但其中却暗藏着足以让你们步穆家后尘的危机!” 霍嫣然噘嘴跺脚,撒娇耍赖: “宴芜哥哥就会吓唬我,我不管,反正若想要那本书,就得跟我成亲。” 宴芜耸肩,无所谓道: “罢了,反正你们霍家如何,与我无关。 “书我不要了,是留着看或者烧了以绝后患,随你。” 霍嫣然委屈,眼眶湿润,楚楚可怜: “宴芜哥哥,娶我就那么难吗? “你知不知现在京城里都在传言,你觊觎定北侯夫人。 “他们说你没有自知之明,明明不算一个完整男子,却还要跟京城第一公子抢夫人! “只要你娶了我,流言不攻自破。反正你也是要成亲的,就不能娶我吗?” 第61章 还是没人告诉他 宴芜莫名其妙,反问道: “谁说我一定会成亲?既然不算完整男子,索性终身不娶。” “可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 见宴芜要走,霍嫣然一把抓住他: “若是那定北侯夫人和离之后,要嫁于你,你也不娶吗?” 宴芜张口,本想要回一句“不娶”,但这两个字却很难出口。 若厉蓁蓁没有在那棵树之后偷听,他应该就能说得出了吧。 霍嫣然等了许久,却仍旧没能等到这两个字,狠狠抹了把眼泪: “宴芜哥哥,你好好想想吧,若是要那本书,除了娶我,别无他法。” 霍嫣然哭哭啼啼地跑开。 宴芜呆在原地,似乎仍在思考刚刚的问题。 月莲小声问厉蓁蓁: “小姐,若是溯王殿下求娶,你嫁吗?” 厉蓁蓁本能就想回一句“不嫁”,但宴芜近在眼前,她又怎么都吐不出这两个字来。 厉蓁蓁捏了捏月莲的脸蛋,“多嘴。” “殿下,那本书至关重要!”厉蓁蓁快步走向宴芜。 “自然重要,否则穆大人不会藏。” “那上面的注解至关重要!我也是刚刚听到有注解才想起来: “陛下下令屠门前一个月,父亲曾翻阅过我的那本书; “当时父亲的神态便有些异样。他嘱咐我,这书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 “我当时只是以为我的文笔贻笑大方。可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那本书。 “可现在想想,书就是被父亲藏了起来。 “而且打从那之后,父亲神神秘秘,似乎在暗中调查什么。” 宴芜眉心深锁: “怕是穆大人在书中发现了四方馆内的蹊跷之处,顺藤摸瓜,查到了通敌卖国者的身份。 “穆大人写了奏疏上呈陛下,但不知为何,奏疏未能上达天听,反而让对方察觉,抢占先机,把这个罪名安在了穆大人身上。” “所以此书至关重要,殿下一定要取得此书!” 宴芜眯眼调侃: “你的意思,让我娶了霍嫣然?” “自然不是,你既然不喜欢霍嫣然,若为了一本书娶了她,既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自己。” 宴芜挑眉问:“还对不起谁?” 厉蓁蓁咽了口口水:“没谁了。” “书是你写的,写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与其要我去对不起三个人,不如你自己好好回忆一番,说不定能够自行找到蹊跷之处。” 厉蓁蓁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点头,完全没注意到“三个人”。 宴芜见厉蓁蓁默认了他所言的“三个人”,眼神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喜悦。 厉蓁蓁的目光又一次扫到宴芜的手: “对了,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宴芜把手背在身后: “不小心被茶杯割伤而已。” “日后小心点。” “哦。” 宴芜随口一应,回过神才又桀骜道: “本王的手,不劳侯夫人操心。” 厉蓁蓁忍俊不禁。 月莲扯了扯厉蓁蓁衣袖: “小姐,快回正殿吧。” 当晚,厉蓁蓁故意接连干呕,说闻不得陆秉文身上的酒味,又一次成功打发陆秉文离开。 陆秉文丝毫不疑,毕竟柳妙菱搬离侯府之后,他一直宿在朝华殿,一直与厉蓁蓁共进晚膳,恩爱甜蜜。 而对厉蓁蓁而言,陆秉文在她这里吃饭,才有资格留宿。 若是不在这吃,便别想在这睡。 醉缠欢量少,得省着点用。 一连数日,厉蓁蓁都小心在两人共同的吃食中下了少量的冰清草。 若是陆秉文一次性服下大剂量冰清草,要么是死了个干脆,要么是被发现及时救治。 前者厉蓁蓁心里不痛快,后者厉蓁蓁自己恐怕想要求个痛快都不能了。 厉蓁蓁要的就是陆秉文像她那一年一样,日日少剂量服毒,日渐虚弱,毒入骨髓,等到发现时,为时已晚。 厉蓁蓁要把陆秉文软禁在朝华殿,她曾经的床榻之上,日日给他镜子欣赏,日日割开他的皮肉放血。 月初,又到了月莲领取解药的日子。 从陆秉文那里拿到解药后,厉蓁蓁带上月莲和崔展前往溯王府。 月莲需在林大人身前服下彻底解毒的解药,若是有什么差池,林大人可及时处理。 正午,月莲蛊毒发作,痛苦不已。 林鸿给她服下解药。 月莲痛到痉挛,在地上不断翻滚。 厉蓁蓁忍不住想要去抱着月莲,都被宴芜阻止。 阻止便阻止吧,宴芜还瞪了厉蓁蓁两眼,满眼都是责怪。 林鸿也说了,此时若是有人靠近怕是会被月莲伤到。 此时解药正在杀死月莲体内苏醒的蛊虫,蛊虫濒死反抗,这番苦楚是必定要承受的。 厉蓁蓁默默在心里告诉月莲: 月莲,很快,你、我和碧桃的仇很快就能报了陆秉文的那一份。 我会让他也尝尝这番滋味,你我二人日日欣赏他毒发生不如死的惨状。 终于,月莲渐渐平静。 林鸿诊脉,面露喜色,冲宴芜和厉蓁蓁点头。 厉蓁蓁喜不自胜,忘乎所以,竟然在溯王府指挥起了婢女去准备酒菜,她要好好庆祝一番。 婢女们不知所措。 宴芜一个眼神,她们才敢从命。 四人入席,厉蓁蓁首先斟满一杯酒,起身准备致谢。 宴芜一把抢过厉蓁蓁手中酒杯,换了一杯清水。 其余两人尽是莫名其妙,望着宴芜。 “看什么?榛榛有孕在身,自然不能饮酒。 “亏你们一个是大夫,一个是贴身婢女,一个比一个糊涂大意。” 厉蓁蓁惊讶望着林鸿,意为:你还没告诉他? 林鸿也惊讶望着厉蓁蓁,意为:你还没说? 月莲来回惊讶望着厉蓁蓁和林鸿,意为:你俩居然都没告诉他? “殿下,我不是让你代我去找林大人要一副打胎药嘛?你没要?” 宴芜面带愠色: “我不是也说过,打胎有危险。况且你身在侯府十分凶险,这孩子也算是你的护身符。” 厉蓁蓁试探:“殿下不在乎我生下陆秉文的血脉?” 宴芜依次望去,面前三人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怪异,面子上挂不住,不屑道: “笑话,这关本王何事?” 厉蓁蓁没饮酒,饭菜也只吃了几口便撂了筷子。 她本也不打算吃,就是想饮酒庆贺而已。 毕竟待会儿回侯府还得与陆秉文一同进食。 宴芜不动声色,把一盘醋溜白菜往她面前挪了挪。 林鸿举杯,以宽袖遮挡笑意。 月莲则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宴芜起身离席。 第62章 夜会索吻 夜晚,金吉敲门禀告: “殿下,林大人请您过去。” 宴芜心情糟糕,懒得见人。 “告诉他本王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可是林大人说,有些话他现在说已经晚了,若是再晚,殿下怕是要砸了他的药箱。” 宴芜懒得回应。 “林大人还说,事关定北侯夫人。” 金吉话音刚落,面前房门突然打开。 若不是他让得快,怕是要跟宴芜撞上。 宴芜全然失了从前的礼节,直接推门而入。 林鸿正在称药材,头也不抬。 “殿下可曾扪心自问,当真对儿女私情全然没有兴趣?” “林大人何意?”宴芜大概明白,明知故问。 “太子殿下一直盼你能够找到心悦之人,相知相守。老臣亦是如此。 “可你总是说你心如止水。若不是老臣亲眼所见,怕是真的会信。” 宴芜坐到林鸿对面: “林大人于我有恩,我虽不愿听,但却不能不听您的教诲。您请吧。” 林鸿抬头,慈祥微笑: “谈不上教诲,只是——前些时日侯夫人向我求了一副药,服下即可造成假孕脉象。” 宴芜原本还耐着性子恭恭敬敬,一听这话,倏地一拍桌子,愤怒起身: “林鸿,你怎么现在才说?” 话出口,脸上的愤怒却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笑意。 不等林鸿反应,宴芜转身快步而去,到了院子里,干脆又施展轻功飞上房檐。 林鸿继续摆弄他心爱的药材: “说了多少遍,别用内力,别用轻功,就是不听。” 宴芜施展轻功翻越定北侯府围墙,一路躲闪巡逻护卫一路朝朝华殿而去。 等到了朝华殿门前,他才后知后觉,已经是亥时,他们夫妇应该已经睡下。 又或者还未睡,而是正在缠绵…… 宴芜皱眉闭眼,自责为何如此鲁莽,万一真的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那岂不是自找苦吃? 刚要转身折返,身侧闪过一人影,对方出招。 宴芜与其过招。 两招过后,发觉彼此旗鼓相当。 定睛一看,正是崔展。 崔展也看清了宴芜,收招退后,并不张扬,甚至还指挥即将要过来的护卫去相反方向巡逻。 宴芜松了一口气,厉蓁蓁果然得了崔展的人心。 “殿下找夫人?” “也不是什么急事,算了吧。” “侯爷已经睡下,夫人还未睡,若是有事,此时正好交代。殿下随我来。” 宴芜拿不准这是否是崔展的圈套,可是脚上却不自觉跟了上去。 朝华殿果然亮着灯。 厉蓁蓁看着床上酣睡的陆秉文,听着他口中时不时念着的“柔儿”,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本以为日日如此会习惯,可是一想到陆秉文的梦境里有她,还是觉得恶心。 既然伏案睡不好,厉蓁蓁索性不睡,一边刺绣一边努力回忆穆绾柔那本书中的内容,白日里再以身子沉为由补觉。 “夫人。”门外是崔展的声音。 厉蓁蓁马上起身开门:“何事?” 崔展用眼神指了指侧面:“溯王。” 厉蓁蓁惊讶不已,但想要宴芜此时冒险闯侯府找她,定是有不得了的事,于是赶忙关门前去。 刚拐过转角,厉蓁蓁便在一股强大力量控制下身不由己,硬生生栽进宴芜怀中。 纤弱身躯被宴芜宽大胸膛包裹,有力的双臂环绕,丝毫动弹不得。 宴芜低头,双眼炯炯,霸道吻下来。 厉蓁蓁顷刻间一片空白,不自觉仰头去迎。 但最后关头,她还是清醒过来,别过头躲开了。 她不久前与陆秉文一同进食,怕是嘴巴里还残留有冰清草。 虽然不知道分量还残留多少,但宴芜伤了元气,正虚弱,她不愿因为自己再给他的身体雪上加霜。 宴芜被婉拒,有力的臂膀瞬间松懈下来。 他第一次不管不顾,融了内心那座冰山,正视一直逃避的情感,鼓足勇气表达,便遭此无情婉拒。 他三分愤慨七分心痛道: “也对,你自然是不愿与我亲近。 “刚才与陆秉文行鱼水之欢,这会儿与我这半个太监两相对比,自然嫌弃得很。” 厉蓁蓁抬头与宴芜对视: “当然不是!” 宴芜决绝转身。 厉蓁蓁本能从后背抱住他: “宴芜,我从未嫌弃过你。” “那么便是同情可怜我?” “只是觉得可惜……” 厉蓁蓁后悔,怎么就把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了呢,不该这么说的。 宴芜脚步向前。 厉蓁蓁用力抱住。 “你这个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要利用我帮你拿到那本书,帮你父亲翻案,才会如此吧? “你刚刚的本能反应已经暴露了最真实的你。 “你不是厉蓁蓁,自然没有那么憎恨陆秉文。 “你留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不舍这个痴迷了你四年的男人?” 宴芜用力掰开厉蓁蓁的手,挣脱她的双臂: “从今往后,你休想再利用我。” 厉蓁蓁眼睁睁看着宴芜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内心空空的,说不出的酸楚。 回到房间,厉蓁蓁走到床榻前,掀开床幔,怒视带着笑容酣睡的陆秉文。 她真想现在就阉了他,向宴芜证明。 第二日陆秉文去上朝后,厉蓁蓁找崔展密谈: “崔展,有个忙,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忙。” 本来这件事宴芜去做最合适,无奈昨晚宴芜误会了她在利用他,怕是不会再帮忙。 “夫人请讲。” “我需要你潜入穆……我家的老宅,暗中寻找被清河郡主藏起来的一本书。” 崔展听完厉蓁蓁的简要介绍,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帮我,是想要我查清楚十多年前掳劫女子罪行的罪魁祸首,为你的至亲报仇; “我父亲的冤案看似与此事无关,但这其中却是暗藏联系。 “在石窟中,魏德明亲口说过,厉高远和陆秉文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崔展反应迅速,抓住了重点: “那位?” “是,我怀疑‘那位’就是陷害我父亲的罪魁祸首,他才是真正的卖国贼。 “有关他的身份线索,极有可能就藏在那本书之中。” 崔展毫不犹豫:“今晚我便去。” 第63章 鬼面胎 当晚,厉蓁蓁等到丑时。 崔展前来敲门。 厉蓁蓁悄悄来到约定的隐蔽处,急切问道:“如何?” 崔展摇头: “我碰到了溯王殿下,他同我一样,也是去偷书的。我们皆是空手而归。 “我们都偷听到了霍嫣然与其父亲霍刚的对话。 “霍嫣然责怪霍刚不该烧掉那本书;霍刚说那本书就是祸端,早晚害得他们一家步穆家后尘。 “霍嫣然不知是不是赌气,说烧了也没用,她已经把书中内容背了下来。 “她要再把记忆中的内容记录下来,换取与溯王的姻缘。 “霍刚情急之下打了霍嫣然,恨她为何执着于一个全京城贵女都瞧不上的——半个男人。 “后来霍嫣然哭着跑回闺房。溯王殿下跟了进去。” 厉蓁蓁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 “你……” 厉蓁蓁刚想说:你怎么不跟进去。 反应过来及时止住了。 她怎么能让崔展大晚上闯姑娘家的闺房? 但宴芜闯了。 也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宿在那里。 这些时日厉蓁蓁都在回忆穆绾柔那本书中内容。 可穆绾柔记录得随性,又足足写了两年多的时间,内容又杂又乱。 没有提点或者线索的话,她一点点回忆,总是不得要领,搞不好需要她根据记忆重新编纂一本副本。 但如此一来太过费时费力。 厉蓁蓁琢磨着该怎么去与霍嫣然走动,从她口中打探一些穆澄的注解,找到书中关键线索。 白昼里补觉,到了夜晚,厉蓁蓁又一面刺绣一面回忆。 崔展再度敲门。 厉蓁蓁开门:“有事?” 崔展面色颇为尴尬,指了指寝殿侧面:“还是溯王殿下。” 厉蓁蓁万分惊异,她怎么也没想到,宴芜还会来。 他的气这么快就消了吗?想通了,是他自己误会了? 厉蓁蓁快步前去,又如上次一样被宴芜霸道拉入怀中。 宴芜眼中没了上次的含情脉脉,冷漠疏离,但是动作却与上次全然相同。 他仍旧桎梏厉蓁蓁,低头吻下来。 厉蓁蓁今晚也服食了低剂量冰清草啊! 还是转头躲开。 “我可以被你利用,但公平交易,你也得有所表示吧? “吻我,我就告诉你书中关键注解。” 厉蓁蓁惊喜转头直面宴芜: “霍嫣然告诉你了?” “那是自然。” 厉蓁蓁笑容变了味,讥诮道: “昨夜闺房之中,殿下也是如此有所表示,才换来霍嫣然陈述注解的吗?” 宴芜捏着厉蓁蓁的下巴,抬起: “是又如何?” 厉蓁蓁用力挣脱宴芜怀抱。 宴芜用力把厉蓁蓁抱得更紧: “本王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你若不从,大不了本王每晚前来; “或者,更早一些,赶在陆秉文还未睡之前,赶在你们夫妇缠绵之时; “扫了你们的兴致,坏了你们的好事。” 厉蓁蓁望着宴芜冰冷容颜,闪着寒光的双眼,却没了初见时的恐惧警惕; 经过这许多,如今她只觉宴芜故作乖张好色的模样幼稚好笑。 厉蓁蓁忍住笑意,把头靠在宴芜胸前,双臂向上一滑,从宴芜脖颈两侧划过,于颈后交叠。 她娇滴滴依偎在宴芜怀中。 宴芜没想到厉蓁蓁会突然如此,一时间全身僵硬不知如何应对。 “殿下,榛榛暂时只能如此表示。 “待到榛榛真正离开侯府之后,任凭殿下处置。” 为了获取关键的注解内容,先哄哄他吧。 宴芜冷哼一声,伸手按在厉蓁蓁脑后,让她的头更加贴近自己,抱得更紧。 “你这个女人,为达目的真的是不择手段。 “也罢,谁叫本王就是吃你这一套。 “但今晚你如此浅尝辄止,本王能给你的交换筹码,也就只有三个字。” 厉蓁蓁抬头,期待着那三个字。 宴芜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谁要的东西,谁自己取。” 厉蓁蓁毫不迟疑,伸手进入宴芜长袍对襟之中,于外袍里衣的夹层中摸索。 宴芜微微蹙眉。 厉蓁蓁的手指隔着里衣从胸前来回摩挲,却似乎是搔进了他的里衣之中,皮肤之下,狂跳的心脏之中。 厉蓁蓁摸到一张被折叠成小小方块的纸片,取出,当着宴芜的面展开。 “鬼面胎?” 纸条上只有这三个字。 记忆瞬间涌入脑中,厉蓁蓁想起了有关这三个字的种种记述。 宴芜紧盯厉蓁蓁的面部变化,满意微笑,松开怀抱。 厉蓁蓁拉着宴芜去到无人的偏殿,悄悄进入关门,并不掌灯。 门上投射出崔展的影子。 有崔展守着,厉蓁蓁甚是安心,凑近宴芜低声讲述。 穆绾柔化身小厮在四方馆两年多,第一次听闻这个词是在最初半年。 一名大献本地的贾老板来四方馆采购西域商人带来的丝绸。 贾老板与西域商人相谈甚欢,酒席微醺之时,便讲了这个“鬼面胎”的故事。 说是大献的一位侍郎大人的爱妾怀有身孕。 侍郎在爱妾怀胎六月之时,特意请了画师去府上给他们画像。 二人坐在府上正殿高位,侍郎的手轻轻搭在爱妾隆起的腹部。 画师技艺高超,画得惟妙惟肖。 侍郎把此画挂在书房书桌正对面,伏案书写之余,一抬头便能看到。 有一日夜间,侍郎于书房中挑灯夜读,偶然间抬头,却见画中爱妾的肚子上赫然呈现出一张鬼面! 鬼面青面獠牙,俨然地狱恶鬼。 侍郎当即吓得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画像恢复如初。 侍郎以为是他眼花。但那日之后府中怪事频出,正室夫人提议找法师前来作法。 法师轻易便发现了画作蹊跷,一番作法之后,画上爱妾的肚子在众人面前呈现鬼面。 法师说,是有一个生前作恶多端的恶人即将要投胎成为侍郎的儿子,此魔胎一旦降世,全府上下不得安宁,不得善终。 开始侍郎不信,但随后侍郎的老父亲便病故。 侍郎信了,听从法师的话,请了大夫给怀胎七月的爱妾打胎,最后一尸两命。 贾老板讲得吐沫横飞,却惹得邻桌的津国纸商发怒。 津国纸商一怒之下暴打了贾老板一顿,威胁他日后若再讲这等怪力乱神、危言耸听的杜撰故事,他定然割了他的舌头。 第64章 好心机的礼物 再度听鬼面胎的故事,是一年之后。 这次是大献本地的一位段老板随口一提。 越国画商听闻,以段老板危言耸听会损他利益为由,也暴打了段老板一顿,并威胁其若再讲此故事,便杀他全家。 第三次,是四方馆一个小厮提及此故事,贾老板第一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便在场。 这个小厮为了彰显自己人脉广阔,有亲戚在朝廷官员家里当差,扬言打听到了这个故事中的侍郎是何身份。 小厮说,这个故事并不是以讹传讹的杜撰怪闻,而是千真万确。 当时四方馆内有一名大献本地的商贾贵公子在场。 他主动找到小厮,并没有像津国和越国的商人一样,对小厮大打出手; 而是给了他一锭银子,请他日后不要再提及此事,否则会有损大献声誉,不利于各国商贸往来。 穆绾柔随后在书中一笔带过: 自打那次之后,她再未曾见过这个小厮,认定小厮是拿着那锭银子去赎得自由身,做小买卖,当小老板去了。 要说单单一个怪力乱神的故事,似乎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当时穆绾柔也只当听了个故事。 让厉蓁蓁介怀的是,津国、越国和献国三个商人听到这个故事后的反应。 一个听上去就像是杜撰的故事而已,值得他们大打出手和花费一锭银子? 想要弄明白此事与陷害穆澄的卖国贼的联系,就得先找到当事人问个清楚。 厉蓁蓁在穆绾柔的记忆中搜寻,大概想起了津国、越国和献国贵公子以及小厮的模样。 但若想要寻到这三人,怕是不是容易。 莫不如先去找找故事里的侍郎大人。 毕竟大献的侍郎还是有限的,数年前死了爱妾的侍郎大人更是有限。 厉蓁蓁讲述完毕,观察宴芜的神态。 “清河郡主怕是只告知殿下‘鬼面胎’三个字吧?” 宴芜本沉浸在思考之中,听厉蓁蓁这样说,才意识到自己泄了底。 厉蓁蓁了然: “殿下的神态明显是第一次听闻鬼面胎的种种,足见清河郡主并未认真翻阅过那本书; “大概就是大致翻阅了一番,只记住了注解最多的部分,有这么三个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的字。 “也对,我父亲笔体苍劲,擅长草书,他的字,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家是看不懂的。 “所以殿下今晚前来,根本不是让我有所表示,换你透露关键内容; “而是诓我说出鬼面胎的详细内容。” 宴芜索性承认: “成功诓骗你的感觉,还不错。” “殿下这一趟来可真是赚了,既从我口中知晓了书中关键内容,还在这侯府之内,与定北侯一墙之隔的地方,占了侯夫人的便宜。” 宴芜得意地捏着厉蓁蓁的下巴: “亏得太多,自然想要赚回来。这种感觉,本王怕是上瘾了。” 厉蓁蓁仰着脸并不挣脱,反而享受着于晦暗之中近距离欣赏宴芜的脸。 “殿下,这种小事对探事司而言不在话下吧?是不是明日便能查到这位侍郎大人的身份?” 宴芜苦笑,又一次低头压下来: “我们俩,还真是注定要互相利用。 “若想要知晓答案,你需有所表示。” 厉蓁蓁无奈,还是低头躲避。 宴芜这一次没有执着于厉蓁蓁的唇,轻吻在她的额头上。 厉蓁蓁丝毫不躲。 “明日午时,你去光顾佟记布庄,询问是否有新到的流光锦,若是有,便买下来。” 厉蓁蓁点头,退后一步,隐晦送客。 宴芜离去后许久,厉蓁蓁仍在原地,一边轻触额头一边回味。 不知不觉中,厉蓁蓁嘴角酸痛,回过神才后知后觉,自己一直在傻笑。 她决定再加大一些冰清草的药量。 *** 午时一刻,厉蓁蓁、月莲和崔展三人来到佟记布庄。 佟老板一见厉蓁蓁,亲自招待,并未收取厉蓁蓁银钱,主动打包流光锦,恭敬送到厉蓁蓁手上。 末了,佟老板又在包裹上郑重放置一只锦盒。 厉蓁蓁以为锦盒之中就是她想要的侍郎大人的身份,冲佟老板点头示意。 回到车辇中,厉蓁蓁打开锦盒。 本以为又是一张字条,却出乎预料,是一条银色花丝翡翠眉心坠。 月莲见厉蓁蓁对着这条眉心坠发呆,便凑近观察琢磨: “是溯王殿下在跟咱们打哑谜吗?” 厉蓁蓁的双颊攀上两团红晕。 宴芜想要厉蓁蓁记住昨夜额间一吻,并且时时刻刻都能想起那一吻。 月莲近在咫尺,厉蓁蓁的满脸娇羞尽收眼底。她忍住笑意道: “这做工好精致啊,翡翠晶莹剔透。不愧是溯王殿下,出手就是大方。 “小姐,我帮你戴上?” 厉蓁蓁正犹豫要不要戴,月莲手上麻利,已经为她佩戴上了。 厉蓁蓁感受着那枚翡翠坠子贴在额头的清凉触感,只觉额头酥酥麻麻,心跳愈发地快。 这个宴芜,好深的心机! 厉蓁蓁仔细检查过锦盒,在夹层中找到一张纸条,还是宴芜的字迹和落款: 吏部侍郎杜宗翰。其爱妾庞亦歆与他青梅竹马,十一年前胎死腹中,不治而亡。 这位杜宗翰,厉蓁蓁不认得。 厉高远寿宴和陆秉文不久前宴请,他都未曾出席。 厉蓁蓁也从未听厉高远和陆秉文提到过他,看来是个低调的官。 今日陆秉文又去城东的宅子探望柳氏母子,不到天黑不会回府。 厉蓁蓁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前往拜会,探查一番。 她让崔展去打听了杜宗翰的府邸位置,准备了拜帖前去。 距离杜府门前还有一段距离,厉蓁蓁透过窗子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从府中走出一衣着华贵的妇人,与一不到十岁的黄口小儿,前后上车。 崔展听力一流,告诉厉蓁蓁,听下人们的称呼,他们正是杜宗翰的妻子与嫡长子。 正好,厉蓁蓁此行找的就是这位杜夫人。当即吩咐崔展一路跟上。 月莲问道: “小姐,咱们不是去找侍郎大人吗?为什么要跟着夫人和幼子?” 厉蓁蓁提点: “今早我不是给你讲过鬼面胎的故事吗? “你现下好好想想,爱妾一尸两命,谁是受益者?” 月莲稍加思索便得出答案:“正室夫人!” 厉蓁蓁赞许点头,继续解释: “画像放在书房,只有府里的人才有机会做手脚。 “府上笼罩鬼神阴云,同样是府里的人才有机会制造频出的怪事。 “最后,侍郎的老父亲病故,还是自家人有机会杀人于无形。 “别忘了,提议请法师的是正室夫人,法师自然是她的人。 “既然爱妾是青梅竹马,那么这个正室夫人自然嫉妒憎恶,为保正室地位,极有可能策划如此阴损之事。” 第65章 仗势欺人 杜家车辇停在一陋巷民宅门前,门上悬着简陋的木质牌匾,雕刻四字:有教无类。 厉蓁蓁看到这幅牌匾之时,昔日回忆涌上心头。 这陋巷民宅实际是一所私塾,正是多年前的翰林院学士曲松柏创建。 曲松柏是大献建国以来第一才子,却因为与先帝政见不合,被贬为庶人。 他回归祖宅,开办学堂,不收学费,专门教授那些贫民孩童。 厉蓁蓁进国子监之前,就曾经多次换上粗布衣裳,偷偷来此听曲松柏讲学,受益匪浅。 她还曾偷偷留下银钱和字条,匿名为私塾捐赠。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曲夫子还在坚持,令人敬佩。”厉蓁蓁不无感叹。 杜夫人与其子下了车,直奔私塾。 很快,里面朗朗读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砸东西和曲夫子大声呵斥制止。 厉蓁蓁刚下车,迎面便是几十名幼童从私塾中跑出来,被杜家的车夫哄小鸡一样,撵着四散而去。 厉蓁蓁快步来到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妇人嚣张说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曲夫子,枉你活了五六十岁,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我请你去府上单独教导,那是瞧得起你,是你的福分; “不然你以为,你这种得罪了天子被贬为庶人的罪臣,还有谁敢与你走动? “若不是我父亲肯定了你的博学才华,我才懒得来你这里同那些低贱坯子周旋,沾染一身晦气。” 杜夫人之子有样学样,声音尖利大叫: “曲夫子,你若再执迷不悟,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下次来的就不只是我与母亲; “我父亲会亲自带人来,拆了你的学堂,打死那些贱民!” 一名孩童倔强地反驳: “我们才不是贱民。你连曲夫子主张的有教无类都不懂,横行霸道,根本不配受曲夫子教诲!” 紧接着便是那名孩童的惨叫声。 曲夫子大喝一声: “住手!杜夫人,令公子如此蛮横粗鄙,你就如此放任吗?” 杜夫人怒斥: “我佑儿是什么身份?粗鄙的是这些卑贱小儿!曲夫子慎言,莫要忘了,祸从口出!” 曲夫子强忍怒火道: “老夫说过无数次,杜先佑若是想要师从老夫,大可与其他学生一同受教; “有教无类,无论是官宦富家子弟还是布衣乞丐之子,我这学堂大门都公平为其敞开。 “杜夫人为何非要老夫放弃这些学生,单独为你一人授课? “贵公子出身显贵,京城夫子何其多,任其挑选;可能够无偿教授这些孩子的,就只有老夫一个!” 杜夫人猖狂大笑: “那自然是因为,我父亲说过,曲夫子是最好的老师。 “我佑儿何其金贵,要拜师,自然就要拜最好的。” 厉蓁蓁当下拿定了主意,要帮曲夫子保全这家学堂,保全那群孩子读书受教的权利。 好在她此行前来,就是来验证查明杜夫人的。 若杜夫人身上真的背负谋害小妾的罪孽,因此伏诛,对于曲夫子和那些孩子而言,都是好事一桩。 “曲夫子,学生前来探望您啦。” 厉蓁蓁阔步走入院落,故意左摇右摆,胡乱甩动衣袖,毫无女儿姿态,又高声叫嚷,故作粗鄙。 学堂内曲夫子、一名额头受伤幼童、杜夫人以及其子杜先佑全都惊异望向厉蓁蓁。 就连身后的月莲和崔展也是一头雾水,不懂厉蓁蓁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厉蓁蓁刚站定,脸上笑容瞬间僵住。 刚刚在杜府门前,她只是在车上透过窗子看到杜夫人身形,如今近距离看到她的长相,心下一惊。 这杜夫人竟然与穆绾柔记忆中,出现在四方馆内、给了小厮一锭银子的那位献国贵公子有六七分的相似。 “你说你是曲夫子的学生?”杜夫人以轻蔑鄙夷目光上下打量厉蓁蓁。 厉蓁蓁还是大摇大摆,走到曲夫子面前,作揖行礼: “学生陶氏,拜见曲夫子。” 当年厉蓁蓁便是以“陶氏”作为落款,给孔夫子留下的银两以及表明捐赠的信件。 曲松柏果然还记得,狐疑道: “你就是陶氏?” “正是学生。曲夫子近来可好? “学生如今已经飞黄腾达,特来向曲夫子致谢。” 厉蓁蓁招呼月莲: “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全都给曲夫子!” 月莲莫名其妙,但老老实实掏出了荷包。 崔展也不自觉贡献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杜夫人抬手阻拦厉蓁蓁去送上银钱: “哼,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贱民? “别以为穿上一身华服就能遮得住骨子里的粗鄙之气。 “想来也是,既曾是曲夫子的学生,自然是穷困潦倒,若不是运气好长了一副好皮囊,也不会飞上枝头。 “我看你这副样子,怕不是刚刚嫁到哪个员外家,给老头子当了小妾吧?” 厉蓁蓁瞪眼,惊异道:“你怎么知道?” 随即马上收敛惊讶,故作姿态地摇头晃脑: “大胆妇人,你可知我是谁家的小妾?” 杜夫人笑得前仰后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倒是她身边的杜先佑上前一步,更加夸张地摇头晃脑: “大胆刁民,你可知小爷我是谁?我爹是谁,我娘是谁,我外祖父是谁?” 厉蓁蓁眨巴求知若渴的大眼睛:“是谁?” 杜先佑刚要开口,杜夫人阻拦,抢先道: “我平生最恨小妾,尤其是你这种凭姿色魅惑家主的贱胚子。 “说吧,你家主君是谁?” 厉蓁蓁骄傲仰头,大言不惭: “我家主君乃是城东蔡员外!” 杜夫人冷笑: “我还当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听都没听过。” 自然没听过,厉蓁蓁自己都没听过。 “你这身衣裳,怕是让蔡员外破费了不少吧? “还有你这头上的钗子步摇,怕都是员外夫人戴过的吧? “哼,最假就是你额前这枚翡翠坠子,这么大一颗,又晶莹剔透的,怕不是琉璃做的吧?” 厉蓁蓁露怯似的,结结巴巴反驳: “你,你不要胡说,这些都是,都是身外之物,不作数。 “我家主君最宠我,那是因为我的身内之物。” 杜夫人脸色一变,声音低沉,恶狠狠问道:“你还有了身子?” 第66章 以己为饵 厉蓁蓁不答,反而掐腰教训起杜夫人,继续激怒她: “这位夫人,你刚刚对曲夫子无礼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口口声声说我们粗鄙,其实最为粗鄙的就是你们母子! “我看你们的样子也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人家的。 “你们本就好事占尽,还偏偏要与我们这些生来贫苦,没机会读书成材的人抢夺受教、改命,力争上游的机会。 “你们为富不仁,自私无耻,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穷人留,当真该死!” 杜夫人面目阴狠,上前两步,咬着后槽牙问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怀有身孕?” “那是自然!我怀了蔡员外的孩子。 “蔡员外的正妻一生无子,我肚子里的是蔡员外唯一的孩子,他可宝贝得很呢。 “等我生下了孩子,蔡员外就会休了那个生不出孩子的糟糠妻,扶我为正室妻子。 “你现在与我作对,就是与蔡员外作对。 “你要是现在知错悔改,你们母子俩给曲夫子下跪道歉,我便饶了你们。” 厉蓁蓁等着杜夫人发难。 杜夫人若是现在就对她动手,那便是想要出一口恶气罢了。 若是她先作罢,就此离开了,那才是动了杀意。 毕竟眼下还在曲夫子的地盘,曲夫子又是出了名的不畏强权,若是被他目击,杜夫人后患无穷。 “算了,我不与你这种贱胚子多话,失了我的身份。” 杜夫人要走,杜先佑不依不饶拉着母亲: “她刚刚骂我们该死,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杜夫人懒得废话,硬生生拉着杜先佑出了院子,上车。 “你真的是陶氏?”曲夫子狐疑问道。 厉蓁蓁微笑,正式行礼: “学生厉蓁蓁,多年前曾在此化名陶氏,听过夫子的课,还曾留下过一点心意。” “果然,你既捐赠过学堂,自然是非富即贵。刚刚如此,是为了诓骗杜夫人? “是,学生看不惯他们母子嚣张,打算请君入瓮,让他们自食恶果。” 曲夫子打发受伤的幼童学生先回家处理伤口,而后紧张问道: “你莫不是打算以己为饵?” “没错,不瞒曲夫子,学生乃是定北侯夫人,故意激怒杜夫人就是为了引她出手; “一旦她有所行动,定北侯府定然会追究到底,从此往后,她便不会再来……” 曲夫子不住摇头: “不可不可!纵然你是一品侯夫人,但你可知道,那杜夫人的家世,相较于你,更胜一筹啊!” “哦?” 厉蓁蓁想起了刚刚杜先佑狂妄发问,可知道他是谁,他父亲母亲是谁,他外祖父是谁。 他们一家三口是谁,厉蓁蓁已经清楚。那么就只剩一个外祖父。 “杜夫人名讳马颜夕,乃当朝正一品太子太傅马昱的庶女。” 厉蓁蓁愕然,脑子里顿时响起魏德明口中的“那位”。 “无妨,”厉蓁蓁笑道,“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筹码。” 后半句厉蓁蓁不能说: 如果舍弃一个不存在的孩子,陆秉文还是不肯追究到底,而是息事宁人的话; 那就刚好证明了陆秉文和厉高远就是马昱的左膀右臂。 厉蓁蓁心下已经有了八分把握,马昱就是“那位”。 因为穆绾柔记忆中那个可疑的贵公子与马颜夕相貌太过相像,定然也是马家血脉。 曲夫子沉痛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无论如何,不能拿自己的性命与腹中……” 厉蓁蓁打断曲夫子: “曲夫子,我有必胜把握。 “崔展,待会儿马颜夕定会伏击我,你暗中跟随就好。不到性命攸关之时不要动手。 “月莲,你这就去城东柳氏居住的宅子,前去给定北侯通风报信,请他救我。” 厉蓁蓁不等曲夫子再说什么,起身独自离开。 她一人在陋巷中漫步感怀,似是在回忆往昔。 经过一个转角之时,杜府的马夫现身,抬手给了厉蓁蓁后脖颈一掌。 厉蓁蓁吃痛,但还得一声不吭,佯装晕厥。 厉蓁蓁被拖上马车。 “回杜府,走后门。”马颜夕吩咐马夫,“把人给我带到青梅轩去。” “是。” “母亲,要不咱们就把这个美貌贱妾送给舅舅吧。 “舅舅一向喜欢美人。对了,还可以让舅舅借经商为由,把她卖到漠北去。” 马颜夕被吓了一跳: “住口,你这孩子,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上次去舅舅的书坊,听舅舅跟属下说的。” “你舅舅也真是的,说话也不知道避着孩子。” “佑儿有心偷听,舅舅根本发现不了,哈哈。” 厉蓁蓁心脏狂跳,更加确定马昱确是“那位”,与陆秉文厉高远沆瀣一气。 马昱之子一定也曾做过贩卖女子去漠北的勾当! 停车后,马夫扛着厉蓁蓁快步进入到了一处破败的房舍之内,把她放置在坚硬潮湿的床榻上。 听着马夫离去,马颜夕进来,厉蓁蓁假装慢慢转醒,但身体虚弱,动弹不得。 “这是哪?” 马颜夕狞笑走近: “这里是青梅轩,是我夫君的青梅竹马的小妾毙命的地方。 “她死之后这里便成了不祥之地,青面恶鬼徘徊之所,全府上下,再无人敢踏足半步。 “你同她一样,都是狐媚惑主的贱人,都应该死在这里。 “既然你命不久矣,我也不怕告诉你,很多年前,我就让法师在这里布阵; “死在这的人,哪怕是身负天大冤屈,也无法化作厉鬼,更加无法投胎; “只能被压制在此,时刻感受地狱般的折磨,却什么都做不了。” 厉蓁蓁艰难开口: “既然这里是青面恶鬼徘徊之所,全府人都不敢踏足,你为何敢? “你在这杀我,就不怕被青面恶鬼给……” 马颜夕仰头放肆狂笑: “哪有什么青面恶鬼?那不过是我和法师去糊弄府里其他人的。 “我最清楚,这里或许根本没有鬼,即便有鬼,也是那贱妾的鬼魂; “她被镇压在阵法之中,无尽的痛苦之中!” 厉蓁蓁得到了确认,鬼面胎故事属实,害死庞亦歆和其腹中胎儿的真凶就是眼前的马颜夕。 这个女人和她的兄弟都该死! 第67章 神奇墨汁 “我要让你跟那个贱人一样死在这里,一样的死法。 “你知道那个贱人是怎么死的吗?哈哈,她等于是被她最爱的男子害死的! “我让夫君认定她腹中胎儿是地狱恶鬼投胎,夫君信了,便亲手给她喂下打胎药。 “七个月了,胎儿早就会动了,结果却在她腹中被活活杀死。 “我夫君明知道,这么大的胎儿死在腹中,孕妇也活不成。 “可他为了自家的前程,还是舍下了他最爱的女子。 “你呢,就没有那个贱人那么好的福气了,我没法为你找来你最爱的男子喂你,就由我来代劳吧。 “可是呀,这一时半会的,我也找不到打胎药啊。” 马颜夕说完,走出房门,再度回来时,手里拖着一根长木棍。 “你是如何做到的?”厉蓁蓁抓紧时间发问。 “什么如何做到的?” “如何让你的夫君认定小妾腹中胎儿是恶鬼投胎?” 马颜夕猖狂反问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厉蓁蓁不屑笑道: “你果然是在骗人。你的夫君既然宠爱小妾,又怎会轻信什么恶鬼投胎之说?” 马颜夕受不了厉蓁蓁轻视她,几句话道出了在画像上做手脚之事。 厉蓁蓁听完,不敢置信地反问: “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墨汁?能在纸上从无形到现形?” “哼,你这种贱民自然少见多怪,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墨汁,名为蝃蝀墨。” 厉蓁蓁仍旧做轻蔑不信的神态: “不可能,若真的有,你从哪里弄来的? “蝃蝀?名字如此奇怪,定是你自己胡乱编造的。” 马颜夕嘲笑道: “果然是没读过书的贱民。蝃蝀,即为彩虹,之所以蝃蝀为名,那是因为此墨遇水方显。” 趁马颜夕好为人师,得意忘形之时,厉蓁蓁继续追问: “这么稀奇的玩意儿,你怎么可能弄得到?” 马颜夕有所察觉,深深吐出一口气,举起手中木棍: “这个嘛,即便你做了鬼,怕是也不配知道!” 木棍朝厉蓁蓁腹部砸过来,厉蓁蓁却丝毫不慌。 果然,随着马颜夕吃痛惨叫,木棍偏了方向,打在床榻一侧。 马颜夕丢了木棍,捂着后腰,转头警惕问道:“谁?” 厉蓁蓁注意到地上多了一枚滚动的小石子。 “是她,是她回来了!”厉蓁蓁望着门外,惊恐大叫,“她在那里!” 马颜夕双腿一软,瘫坐地上,但仍旧嘴硬: “不可能,她被阵法压制,不可能现形的,你骗我!” “她说她叫庞亦歆,与杜大人青梅竹马。” 厉蓁蓁继续危言耸听,直勾勾盯着门外。 “她说她要为孩子报仇,要你下去,给他们母子赔罪。” 马颜夕爬到门口,小心往外试探望去。 “没有,根本没有!法师不会骗我,是你骗我!我这就杀了你。” 马颜夕起身,再度抓起木棍,高高举起。 “她说蝃蝀墨是你开书坊的兄弟给你的!” 厉蓁蓁假装侧耳聆听,而后转述。 马颜夕一听这话,一脸不可置信,身子摇晃,木棍险些掉落,又回头去看门外。 厉蓁蓁再度确认,她又猜对了。 “我杀了你!”马颜夕惊恐之下,丢了木棍,扑向厉蓁蓁。 厉蓁蓁屈膝,一下子就顶得马颜夕向后弹,摔落在地。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嘈杂人声,似是有人要闯进来,有人在阻拦。 厉蓁蓁听得出,要闯进来的是陆秉文,还有月莲; 阻拦的声音很陌生,但自称下官,应该就是杜宗翰。 厉蓁蓁估摸着时间距离,趁马颜夕再度扑过来之时,与其扭打,从床上滚落。 厉蓁蓁一路滚到门槛,陆秉文的脚下。 她捂着肚子大叫:“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陆秉文心疼不已,搀扶着厉蓁蓁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愤怒到一个字都说不出。 马颜夕不管不顾地又冲过来。 陆秉文一脚踹飞:“你这个歹毒疯妇!” 马颜夕落花流水般滚回房间,挣扎起身,真的如发疯一般,又冲了过来。 “夫人!你好好看看,这位是定北侯! “你闯了大祸啦,这位娘子乃是厉大统领的嫡女,定北侯夫人!” 马颜夕被杜宗翰拦下来,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似的。 “什么?她是谁?” 厉蓁蓁强撑着低声道: “我早就说明了身份,可杜夫人认定我是蔡员外家的小妾,说小妾都该死。 “侯爷,快寻大夫,救救我们的孩子!” 说完,厉蓁蓁昏死在陆秉文的怀中。 陆秉文捧着厉蓁蓁的脸,不断呼唤,得不到回应,疯了一样大叫: “快叫大夫!本侯的夫人孩子若有个差池,定要你们杜家人陪葬!” 夜幕降临,厉蓁蓁在杜府的客房中缓缓睁眼。 厉蓁蓁第一眼看到的是陆秉文,第二眼便是大夫出门的背影。 “侯爷,是不是诊过脉了?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厉蓁蓁估摸着假孕药物的药效早就过了,最近在府上,她都避免让那个郭大夫诊脉。 陆秉文双目通红,面如死灰,嘴角抽搐,紧紧握住厉蓁蓁的手,一开口,竟然没能发出声音。 他咳嗽两声,带着哭腔道: “孩子,我们还会有的。大夫说了,不影响你日后再怀孕。” 太好了,果然药效已过。 厉蓁蓁绝望闭眼,两行泪流落在枕上: “怪我,我不该招惹杜夫人的,若不是我听闻曲夫子的事,想去看看,就不会碰见杜夫人。 “怪我,为了缓解害喜,非要四处走动。 “我不该打抱不平的。我以为已经言明了定北侯夫人的身份,杜夫人就会看在侯爷的面子上…… “可也不知道是怎的,杜夫人听闻侯爷偏宠我,赶走了柳氏,我又有孕在身,就对我起了杀心。 “杜夫人明明是正室妻子,为何要敌视我,为妾室柳氏鸣不平? “难道是因为我说了我与侯爷的情分源自少时?柳氏才是后来者? “侯爷,你要为我们的孩子主持公道啊!” 不等陆秉文回应,杜宗翰、马颜夕、杜先佑以及曲夫子先后进来,随后是崔展和月莲,以及杜府的马夫。 厉蓁蓁了然,马颜夕是要与自己当面对质。 第68章 当面对峙 马颜夕已经重新梳妆,恢复了冷静泰然,还带着点洋洋得意。 “侯夫人如今清醒了吗?” 厉蓁蓁靠着床头坐好,莫名其妙: “我何曾不清醒?” “侯夫人在曲夫子那里可是非常不清醒,说了好多胡话呢。” 杜先佑从马颜夕身后窜出来,抬手指着厉蓁蓁: “在学堂,她分明说自己是蔡员外的小妾,哪里提过是定北侯夫人? “母亲与我,都认定了她是一介布衣,胆敢大不敬犯上,所以才教训她。” 马夫也上前附和: “小的作证,当时侯夫人的确口口声声自称蔡员外小妾,而且还行为粗鄙。” 月莲最先为厉蓁蓁打抱不平: “笑话,我们夫人行为粗鄙?那么杜夫人母子呢? “敢问二位贵人,前去学堂目的为何? “怎么你们二位一进去,学生们全都跑出来,被马夫撵走; “为何剩下一名幼童还被打伤了头?若不是曲夫子护着,那名幼童怕也是我家夫人这般下场吧?” 陆秉文望向崔展。 崔展站出来,冷面陈述: “属下当时就在院中,夫人并未提及什么蔡员外,也并无行为粗鄙; “夫人只是想要制止杜夫人母子为难曲夫子,也曾表明身份。 “属下不知道杜夫人口中的蔡员外从何而来,况且,属下从未听闻有什么蔡员外。” 陆秉文点头,他知道崔展为人一向是一根筋,不会说谎。 杜宗翰站出来,先是恭敬行礼,而后略显卑微道: “定北侯,下官夫人虽平日里有些任性乖张,但绝对不会无中生有。 “还请定北侯看在下官岳丈的情面上,调查清楚。 “这致使定北侯夫人小产的罪名之大,下官夫妇不敢妄领。” 厉蓁蓁冷哼一声: “杜大人,你们杜家人似乎是搞错了方向,为何一直纠结于我是否表明身份? “难道说,若我确实就是一介布衣,是蔡员外怀孕的小妾; “杜夫人便可以把我掳至府中,施以私刑,甚至以木棍打死我和腹中胎儿?” 一席话之后,全场无声。 马颜夕最先发声: “你不要转移矛盾,若不是你自称蔡员外小妾,我又怎么会感到受下等人冒犯?” 厉蓁蓁见招拆招,反讽道: “杜夫人的意思是,只要是布衣平民冒犯了杜夫人,杜夫人便可私下处死?” 马颜夕再度语塞,无视杜宗翰一个劲儿使眼色,贸然开口: “一介布衣而已,处死便处死了,难道我堂堂侍郎夫人,太傅之女,被辱之后,还要状告一介布衣吗?自然是私下处置。 “侯夫人,你不要再混淆视听,弄错了重点。 “重点是你激怒我,诓骗我,引我入局,故意陷害。” 厉蓁蓁怒目相对: “杜夫人,明明是你在混淆视听,弄错了重点。 “若杜夫人为人正直聪慧,遵法守纪,即便布衣出言激怒,你也会不为所动,又怎会落入圈套? “更何况,我并未诓骗过你,是你以为把我带回杜府青梅轩如此隐蔽的地方,杀死我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事情败露,众人皆为证,你自知无法改变事实,便慌不择路,临时编造出有关蔡员外小妾云云,企图转移重点,为自己脱罪罢了。” 马颜夕慌乱无措,扫视四周,看到曲夫子,马上又恢复冷静。 “曲夫子,我父亲说过,你是大献第一才子,刚正不阿,从不说谎。 “当年即便面对陛下,明知陛下不喜,仍直言不讳。 “你来告诉大家,学堂中,这位侯夫人如何介绍身份的?” 厉蓁蓁不动声色,笃信曲夫子会为自己而说谎。 倒是月莲有些沉不住气,担忧这位曲夫子过于刚正不阿,不懂变通。 曲夫子上前一步,郑重开口: “学堂之中,侯夫人自称是老夫的学生,厉大统领的嫡女,定北侯夫人。” 厉蓁蓁心道: 曲夫子啊曲夫子,你是懂说话的学问的。 这句话并不算说谎,因为马颜夕离开后,厉蓁蓁的确重新对他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厉蓁蓁对曲松柏有信心,即便旁人继续追问,他也会为厉蓁蓁而说谎。 因为当年厉蓁蓁去学堂听曲夫子讲学,曲夫子借文章讲出了内心所感。 他后悔当初直言进谏,惹怒了天子,被革职贬为庶民。 倒不是因为自身受损,而是后悔遗憾朝中又少了一个忠臣与奸佞抗衡,导致如今大献朝政腐败,上行下效。 若是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定然会在不违反原则前提下尽量变通。 对付那些奸佞小人,若不用些手段与之抗衡,死守所谓文人气节,岂不是有纵容之嫌? 马颜夕不敢置信瞪了曲夫子许久: “你,你说谎!定北侯,曲夫子说谎陷害我,因为……” 陆秉文挑眉,好奇问道:“因为什么?” 马颜夕豁出去: “因为最近半年,我隔三岔五便带着佑儿前去学堂,请他放弃学堂,来杜府单独教授佑儿。” 厉蓁蓁冷笑道: “杜夫人能够看得上曲夫子,请他这位最好的夫子来府上单独教授学问,这应该是曲夫子的荣光才对啊。 “曲夫子感谢杜夫人的赏识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了我说谎陷害杜夫人呢?” 马颜夕语塞,充分的理由她当然有,可是却说不出口。 杜先佑见母亲似乎是败下阵来,又抢身在前,大声陈述: “那是因为曲夫子不肯来杜府单独教授我,所以我与母亲隔三岔五便会去学堂捣乱。 “母亲让我去打那些小贱民,威胁他们日后不许来学堂,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还要让我父亲治他们的罪。 “渐渐地,学堂学生减少了一半。可曲夫子却说,哪怕学生一个不剩,他也不会收我这样的学生。 “所以,曲夫子恨极了母亲和我,自然会为了侯夫人说话。” 杜先佑毕竟年幼,被父母双亲宠坏了,不懂人情是非,颇为自豪地高声讲出这其中缘由。 在场众人脸上尴尬,尤其是马颜夕,忙捂住了杜先佑的嘴巴。 陆秉文轻蔑一笑,戏谑道: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杜夫人母子的为人,如此秉性作风,倒绝对做得出私下处死一品侯夫人的行径。” 马颜夕又失了冷静方寸,指着厉蓁蓁咒骂: “你这贱人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其心可诛! “我这就去太傅府找父亲为我主持公道!揭穿你的丑恶嘴脸!” 陆秉文咳嗽一声,别过头躲闪厉蓁蓁的注视: “杜夫人且慢。此事不宜惊动太傅大人,还是大事化小为好。” 厉蓁蓁表面上不敢置信,实则悬着的心落了地。 马颜夕害死了他未出生的嫡子,险些私下处决了他最心爱的夫人,如此深仇大恨都能大事化小。 陆秉文果然是马太傅的左膀右臂。 第69章 他不喜欢绿色 回到朝华殿,厉蓁蓁便把陆秉文关在门外,独自在房中大哭不止。 “夫人,你听我说,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马太傅权倾朝野,整个大献无人敢与其为敌。 “我暂时吃下这个哑巴亏,也是为了定北侯府,你我二人的安危着想啊。” 厉蓁蓁还是哭。 陆秉文示意崔展带领其他下人离开。 “柔儿,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也万分心痛。 “你知道我的,不会就这么算了。你让我进去,我已有计策,想与你商议。” 厉蓁蓁这才开门。 “什么计策?” “借刀杀人。” 陆秉文拉着厉蓁蓁坐回床沿,眉目中闪烁着狡黠: “马颜夕是马昱的女儿,虽是庶女,但也颇为受宠。 “当年马颜夕心悦杜宗翰,可杜宗翰已经有了妻子,没错,就是那个青梅竹马庞亦歆。 “马昱为了自家女儿,暗中给杜宗翰施压,正妻的位置才这么让出来。” 厉蓁蓁不以为然: “你该不会是想要借杜宗翰这把刀吧? “你以为告诉他庞亦歆之死的真相,他便会……” 陆秉文摇头打断厉蓁蓁: “自然不是,那杜宗翰就是个孬种,强权压迫下,心爱的女人都舍得下。 “我的意思是,马太傅非常宠爱马颜夕这个庶女。” 厉蓁蓁差点没笑出声,这话陆秉文是怎么说出口的? “那你要借的是?” 厉蓁蓁刚问出口,一个答案呈现。 不会吧?陆秉文不会在打宴芜的主意吧? “溯王。”陆秉文竟然挺得意。 “此事溯王全程未曾参与,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蹚浑水,为自己树立马太傅这么一个劲敌? “况且,溯王与太子交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马太傅又是太子恩师。 “不可能的,侯爷还是另想办法吧。” 陆秉文微微摇头: “夫人,你还是低估了你的美貌。 “我看人一向很准,哪怕是一向善于隐匿真心的溯王。 “他看你的眼神是动了真情的。 “只要让他知道你在杜府差点被马颜夕害死,他必然不会无动于衷。” 厉蓁蓁干笑两声: “不会吧?他那样的人,有什么真情?况且他在我这里丢了男子尊严,恨我还来不及。” “不,你不懂。正是因为他身子有缺陷,永远得不到你,所以才会永远惦着你。 “你就是溯王的弱点死穴,我们若是此时不利用他为你我复仇,岂不浪费?” 厉蓁蓁别过头,她怕忍不住露出鄙夷神色。 “怎么?夫人不舍溯王?” 厉蓁蓁忙改口: “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如何让溯王得知我的境遇。 “若太过明显,他定然不会上钩。” “这个夫人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可以利用曲夫子。” 厉蓁蓁假装惊喜,实则恨透了陆秉文的丑恶嘴脸。 厉蓁蓁不愿牵扯曲夫子进来,可无奈已经牵扯。 “怎么利用?” “溯王年幼时与那厉蓁蓁一样,曾化身穷苦布衣,去学堂听课。 “曲夫子很快便认出了他,知他是偷偷跑出宫,劝诫他不要再为此冒险。 “那之后,曲夫子还曾托人带信,与宫中的溯王书信往来,探讨学问。” 厉蓁蓁惊异:“有这种事?” 莫非宴芜所说与厉蓁蓁的一面之缘便是在曲夫子的学堂? “我明日就让月莲回学堂,暗中透露是你的意思,请求曲夫子向溯王传递消息,请溯王为你报仇雪恨。 “只要溯王知道,此事你没有指望我,反而向他求援。他一定上钩。” “若他不上钩呢?” “那就说明他收了马太傅的贿赂,又或者他是马太傅的同党。” 厉蓁蓁扪心自问,是不是全心信任宴芜。 最初,她是怀疑宴芜的。但经过石窟和毒蜂两件事,她对宴芜的怀疑所剩无几。 若不是这次牵扯出来的是太傅马昱,厉蓁蓁一定会更加信任宴芜。 那么便等着看结果吧。 等了一天,陆秉文下早朝归来,兴冲冲回到朝华殿: “溯王上钩了,昨晚他就带人去杜府缉捕了马颜夕。 “今日早朝,他直接公开了马颜夕的罪行。 “马太傅虽说请溯王秉公处理,但是脸色难看,因为上了年纪,激动之下晕倒了。” 厉蓁蓁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该为宴芜的清白高兴,还是为他公然与马昱为敌担忧。 午后,陆秉文与厉蓁蓁一同前往皇城司。 车上,陆秉文注意到了厉蓁蓁的眉心坠。 “这坠子……” “之前当掉了许多首饰,也懒得赎回来,偶然看到这坠子,喜欢就买下了。 “侯爷嫌我破费了?” 陆秉文尴尬笑笑: “这点银钱定北侯府还是花得起的。 “价格不是问题,样式也不错,只是这颜色我不大喜欢。 “若是换成白玉或珍珠,更适合你。” 厉蓁蓁意味深长地反问: “侯爷不喜欢绿色?” 陆秉文面色更为尴尬: “是,尤其不喜欢。” 宴芜的“芜”字即为绿色。他送翡翠的眉心坠,就是要让厉蓁蓁时刻记得他在厉蓁蓁眉心的一吻。 想到这里,厉蓁蓁摸了摸宽袖中的某样东西。 皇城司正殿之中,宴芜见他们前来,起身相迎: “定北侯,此案侯夫人是当事人,本王需要带她去诏狱与马颜夕当面对质,叙述案情,签字画押。” 陆秉文牵着厉蓁蓁的手,理所应当地道: “没问题,本侯陪同夫人一同前去。” 宴芜抬手阻拦: “诏狱那种地方,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请定北侯在此等候。” 陆秉文怒视宴芜: “溯王殿下,又想要与本侯的夫人单独相处?” “这不正是定北侯希望的吗? “定北侯既希望本王帮你与侯夫人报仇,得罪权倾朝野的马太傅; “又不愿与侯夫人分开哪怕片刻。真的是妄图好事占尽啊。” 陆秉文气势弱下来: “殿下莫要胡乱揣测。” “定北侯连隐居避世的曲夫子都劳烦了,只为了给我送信。 “你我皆内心明镜,侯爷这又是在演给谁看呢?” 厉蓁蓁把陆秉文拉到一边安抚: “侯爷放心,他顾及颜面,不会胡来的。” 陆秉文松了一口气,知道所谓“颜面”指的就是之前那一夜宴芜在厉蓁蓁面前丢的“颜面”。 既然没有那个能力,自然不会再度尝试,再度在美人面前颜面扫地。 第70章 蝃蝀传军情 宴芜前方带路,厉蓁蓁跟在后面。 宴芜突然停步,转身拉住厉蓁蓁的手,一同向前。 就像是陆秉文拉着厉蓁蓁的手一样。 厉蓁蓁眼瞧着周围人全都躲闪着不敢看,也就没有挣脱,任由宴芜牵手。 来到诏狱,厉蓁蓁再见马颜夕,差点没能认出她。 马颜夕被绑在刑架之上,浑身血痕,腹部还有被烙铁烫过的痕迹。 “你用刑了!” 厉蓁蓁没想到,宴芜真的是一点后路没留啊。 “必须用刑。只可惜,没想到她竟然到现在都坚信马昱会来保她,怎么都肯指证马昱通敌卖国的罪行。” 厉蓁蓁讶异问道: “马颜夕知道马昱通敌卖国? “也对,否则我父亲也不会在鬼面胎部分做诸多注解。 “这其中到底有何关联?” 不等宴芜作答,厉蓁蓁自己突然想到了关键之处: “莫非关键在于蝃蝀墨?” 宴芜挑眉:“蝃蝀墨,难道那种可以隐形显形的墨汁叫蝃蝀墨?” 厉蓁蓁惊喜:“你也猜到了鬼面胎画像的真相?” 宴芜牵起厉蓁蓁的手: “看来,我们是不谋而合。这两天我一直派遣探事司的人去查是否有此种墨汁。 “并未查到大献有人制作使用,倒是津国那边盛产各种稀奇玩意儿,怕是从那边传来的。” 厉蓁蓁指着昏迷的马颜夕: “在青梅轩中,马颜夕得意忘形,跟我吐露了蝃蝀墨的存在。 “她承认是她用蝃蝀墨在画像上做了手脚,此墨遇水便可显形。 “虽然她并未亲口承认,但我有九成把握,蝃蝀墨是从她开书坊的兄弟那里得来。 “她这个开书坊的兄弟可了不得,应该就是我给你讲的在四方馆给小厮银子的贵公子; “而且听杜先佑说,他这个舅舅好色,曾把大献美女贩卖到漠北。” 宴芜拉着厉蓁蓁站到门口,远离马颜夕,随后又舀了一瓢水,泼向马颜夕。 马颜夕转醒后,宴芜又拿起烙铁走到她面前: “马颜夕,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你现在坦白,指证马昱,便不会在死前饱受折磨。” 马颜夕啐了一口: “做梦!你们两个卑鄙小人不得好死。我会在地狱等着你们!” 宴芜毫不迟疑,烙铁烫在马颜夕的肋部。 马颜夕嘶吼惨叫。 宴芜回头望向厉蓁蓁,见她丝毫不怕,笑道: “我就知道,这对你来说不过是小场面。你和我,本就是同一类人。” “呸,狗男女!”马颜夕惨叫着大骂。 “马颜夕,你不认罪没关系,反正穆澄被冤的真相,马逸舟已经全都招了。 “你这个弟弟比你聪明,早早看清了形势,知道马昱已经把你们两个庶出的子女当做弃子。 “也对,这种杀头的事,自然是交给庶出的子女。 “嫡出的儿子,只需要继承他的荣光即可。” 马颜夕笃定地道: “不可能,你别以为这等拙劣的谎言便能骗过我! “逸舟不会的,我也不会,马家的儿女绝不可能出卖父亲!” 宴芜同情地看着马颜夕: “马逸舟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住诏狱里的手段?他全都招了。 “数年前,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马逸舟便得了蝃蝀墨,他在马昱的授意下,以这种特殊的墨汁暗中传递军情。 “穆绾柔的书中记载,殴打或收买讲述鬼面胎故事的人一共有三: “一个是津国纸商,一个是越国画商,还有一个就是马逸舟,献国书商。 “他们三人从本国运输出来贩售的纸、画和书,全都是可以书写文字的商品。 “那些年各国大小战事不断,但也达成协议,贸易往来不受影响。因此各国四方馆对异国商人来者不拒。 “但各国边境的出入也异常严格,所有货物全都要仔细检查,防的就是有细作传递军情。” 厉蓁蓁恍然大悟: “细作乔装成商人往返各国之间?” “没错,但乔庄成商人的细作不过是些小角色,只承担传递军情的任务; “真正掩藏最深的细作则是那些已经在各国边境军队中担重任高职的狠角色。 “这些人潜藏在异国军队之中,可能是某位大将的心腹,日后还可能晋升更高的官位,自然不能亲自去传递消息。 “于是他们便把边境布防图,守卫换防时间,甚至是主将作战兵法,手下人的弱点等等全部以蝃蝀墨记录在纸上。 “再想办法把这些看起来就是空白的纸张送出军营,送到伪装成商人的同党手中。 “随后,这些纸张便成了名贵的宣纸、画作和书籍,被当作商品运往献国四方馆; “最后,被漠北买走。” 厉蓁蓁疑惑: “是被漠北买走的?” “榛榛,当年你不过是深闺中的小女孩,自然不了解当时的战事。 “但穆澄时任四方馆主,他大致知道各国战事。” “他看了那本,发觉三次提及鬼面胎故事之后不久,都发生了漠北进攻中原的战事。 “第一次津国纸商殴打贾老板,之后不到两个月,漠北便突袭津国边陲罗县; “仅仅不到半天时间,津国军队便溃不成军,漠北突袭小队如入无人之境,在罗县烧杀抢夺。 “更以罗县百姓为质,威胁津帝以一千金换取百姓活命。 “最后津帝只拿出了一百金,结果便是罗县百姓只活了一成。” 厉蓁蓁沉痛不已: “之后越国也是如此?那献国呢?难道也……” “是,而后便是越国边境失落,越帝同样出了一百金。 “献国也未能幸免。幽州守军大败,陛下倒是比津帝和越帝仁善大方,出了一千金,换幽州所有百姓活命。” 厉蓁蓁想到那些间接死于蝃蝀墨的可怜百姓,愤慨不已: “怪不得,这三个细作在听闻鬼面胎的故事后会如此反应,他们担心故事传扬出去,早晚会有人识破墨汁的秘密。 “这蝃蝀墨在献国,应该正是马逸舟掌握着,所以马颜夕才有机会偷出一部分为己用,用来铲除夫君的爱妾。 “穆大人当年也是察觉到了鬼面胎的记录与三次战事时间的关联,才会一路查到马逸舟,进而查到了马昱。 “虽然不知道卖国的到底是马逸舟,还是马逸舟只是为马昱办事,但马昱的确为了掩藏罪行,栽赃了我父亲。” 宴芜和厉蓁蓁说话时一直紧盯着马颜夕。 马颜夕惊讶恐惧地吼叫: “不可能,逸舟不会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厉蓁蓁也相信马逸舟不会出卖马昱,他跟马颜夕一样等着马昱来救他们。 宴芜所说这些根本不是马逸舟的供词,而是他的推测。 马颜夕的神态已经说明,宴芜的推测就是真相。 “对了!” 厉蓁蓁突然想到一个不合常理之处。 第71章 正式树敌 “漠北人的长相与中原相差太多,一眼便能认出,如何潜伏在各国军队之中?” 宴芜赞赏道: “我就知道,你很快会注意到这点。这一点,最重要。” 宴芜说完,又望向马颜夕。 厉蓁蓁瞬间领悟: “莫非潜藏在津国和越国的细作也是中原人,甘愿为漠北卖命的中原人? “你的意思是——马昱的人?” 宴芜走近马颜夕,看着她的眼睛道: “为漠北培植细作,可是个肥差。漠北从津国、越国、献国索要的那一千两百金之中,有几成已经进了马昱的口袋。 “当年漠北向大献索要赎金,正是马昱极力主张陛下拿出千金换百姓活命。 “他说此举能够彰显陛下德行,更胜于津帝和越帝,更能稳固民心。 “你的父亲马昱通敌卖国,通的是漠北,卖的却不单单是大献一国,而是三国! “漠北本就物资匮乏,若是常年被马昱如此供养,招兵买马,铸造武器,只怕早晚会起兵进攻中原。 “到时候中原生灵涂炭,百姓家园不在,沦为漠北奴隶,你的父亲马昱便是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马颜夕怒吼: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的家伙!” 宴芜挑眉,他本想在马颜夕的脸上再度得到确认。 确认他是得到了,可在那之后,还有马颜夕的嘲笑。 这并不是全部真相! 马颜夕像是想通了什么,突然放肆大笑: “骗子,宴芜,你这个骗子!我就知道,逸舟不会出卖父亲的,我们都不会!” 宴芜眉心紧锁。他还未推测到的那部分真相让他在马颜夕面前泄了底。 马颜夕确信,若马逸舟真的招了,便不会只招一半。 她为何如此笃定?恐怕是因为剩下的一半才是能给他们兄妹二人保命的! 宴芜转身面对厉蓁蓁: “榛榛,我是与太子交好,马昱也确是太子敬重的恩师;但我绝对不是马昱的同党。 “为证清白,即便我知道这是陆秉文给我做的局,我也得乖乖入局。 “今日我要你来,就是要你亲眼见证我的清白。我不愿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我要在马昱使手段救出这两个罪孽深重的儿女之前,亲手杀了他们。” 说完,宴芜从众多刑具之中挑选了一把匕首,绕到马颜夕侧面。 马颜夕意识到自己小命难保,拼命挣扎: “宴芜,你疯了?你杀了我们,我父亲一定不会放你! “我父亲权倾朝野,是陛下心腹,与他为敌,你死定了!” 宴芜冷笑一声: “很好,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厉蓁蓁深知,马家这对儿儿女罪孽深重,必须处置而后快,一旦迟了一点,马昱极可能会想方设法颠倒黑白把他们救出去。 可要是真的让宴芜公然与马昱为敌,还是这种杀他子女的血海深仇,陷宴芜于危险之中,厉蓁蓁又有些不舍。 正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宴芜已经手起刀落,划开了马颜夕的喉咙。 宴芜毫不迟疑地走出牢房,往另一间牢房而去。 厉蓁蓁赶忙跟上,又亲眼目睹宴芜结了了马逸舟,穆绾柔记忆中那个贵公子。 “放出消息,马颜夕与马逸舟死在了诏狱,通知马太傅来收尸吧。” 金吉金祥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担忧,还是领命而去。 厉蓁蓁动容不已,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榛榛,一直以来,都是你四面树敌,生死难料;如今,有我陪你了。 “现在我们才真正是同乘一条船,你甩不掉我了。” 厉蓁蓁几步上前,一头栽入宴芜怀中。 宴芜享受美人在怀,不忘强调: “我话还未说完呢,你就如此心急投怀送抱,倒是让我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了。” “你尽管说。”厉蓁蓁猜到宴芜要说扫兴的话。 “即便没有你,我也会杀了这两个助纣为虐的罪人。 “如今在你面前动手,也算是拿他们两条性命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即便日后我因此遭了难,被马昱给杀了,你也无需……” 厉蓁蓁想也不想,捂住了宴芜的嘴。 厉蓁蓁惊讶于自己的想法—— 她不愿宴芜死,她要守护他,就好像是守护月莲一样。 重活一世,她除了月莲之外又找到了一个真心相待之人,一个想要珍惜守护之人。 至于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她不知道。 “我死了,不就没人再强吻你了?”宴芜坏笑道。 厉蓁蓁轻锤了一下宴芜的胸膛,打趣道:“那多无趣?” 宴芜的手轻轻抚摸厉蓁蓁的额头,轻点那枚翡翠。 “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不喜欢又怎会日日戴着?” 宴芜的手指从厉蓁蓁脸颊划过,挑起她的下巴: “既如此,该有回礼吧?若是没准备,不妨……” 眼看宴芜又要凑过来索吻,厉蓁蓁赶忙开口打断: “我也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还真有回礼?该不会是你随便拿的什么糊弄我吧?” “看过就知道是不是糊弄。” 厉蓁蓁从宽袖之中取出一只荷包,交到宴芜手上。 宴芜有些受宠若惊,顿了片刻才回过神低头去看。 荷包是淡青色的丝绸制作,系着月白带子,荷包上绣着一丛青草,就如宴芜扇面上的图案。 “这是你亲手绣的?” “那是自然。” 宴芜把玩片刻后,喜色攀上眼角眉梢: “陆秉文见过吗?” 厉蓁蓁摇头:“我晚上偷偷绣的。” “那便帮我系上吧。” 宴芜把荷包交到厉蓁蓁手中。 厉蓁蓁莞尔,宴芜这是要在陆秉文面前显摆一番啊,只不过陆秉文并不知道他在显摆什么而已。 看他乐在其中的样子,他自己知道就足够了。 厉蓁蓁低头,把荷包系在宴芜的腰带上。 待到系好,宴芜突然一把搂住厉蓁蓁的腰肢,使两人紧贴。 “榛榛,为了利用拿捏我,你真是有心了。 “劝你趁此机会,把我拿捏得更紧一些。” 厉蓁蓁双臂从宴芜腰间穿过,于他背后双手紧扣,侧头靠在宴芜胸膛。 宴芜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强劲有力,且越发地快。 宴芜双臂环绕厉蓁蓁,把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厉蓁蓁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安心,想要就此沉溺下去。 第72章 只能鱼死网破了 厉蓁蓁轻轻脱离宴芜的怀抱: “该回去了,再久怕是陆秉文要起疑。” 宴芜再度牵起厉蓁蓁的手: “怎么?就这么急着回去找你的好夫君? “别急,我这里还有一人,你需见见。” 宴芜牵着厉蓁蓁离开诏狱,走进一间客房。 房间内是正襟危坐的杜宗翰。 “杜大人在我的劝说下,已经下定决心,面圣告发马颜夕与马昱。” 厉蓁蓁惊喜,望着杜宗翰,等着他的确认。 “当年,穆大人曾暗中找过我,告知我蝃蝀墨的存在。 “我得知竟然是自己亲手害死了亦歆和我们的孩子,恨不得马上手刃了马颜夕! “我与穆大人商议好,我们一同写奏疏上奏陛下马昱的罪行。 “可我的奏疏刚写好的当晚,书房失火! “第二日我便听闻消息,穆大人被定了罪,当晚陛下便下了命令屠穆氏满门。 “原来是马颜夕,她见我与穆大人来往,偷偷潜入书房放了一把火。 “她告诉我,此事已成定局,本来我杜家将会是跟穆家一样的命运,是她拼死求情,才保住了我一家性命。 “马颜夕以我杜家救命恩人自居,要求我报答。 “我纵然想要与她同归于尽,但为了保全杜府上下近百人性命,也只能忍气吞声。 “再之后,马颜夕便怀上了我的骨肉,我…… “如今马氏姐弟已被缉拿,溯王殿下又愿为我求情,保全杜府百人,我再也没有理由逃避。 “哪怕是一死,我也要给亦歆和穆大人一个交代!” 厉蓁蓁百感交集,杜宗翰纵然如今做出了正确抉择,但当初他也确实明哲保身。 这个“谢”字,厉蓁蓁无法代替穆绾柔说出口。 厉蓁蓁明白,她只有代替穆绾柔复仇的责任,却无权代替她原谅任何人。 出了房间后,厉蓁蓁拉住宴芜: “陆秉文曾经说过:杜宗翰就是个孬种,强权压迫下,心爱的女人都舍得下。” 宴芜嗤之以鼻:“陆秉文竟然有脸说出这等话。” “我当时也只把重点放在陆秉文身上,现在想想,他无意间的一句话很可能是关键。 “这杜宗翰不可信,怕是到了御前,他会突然改口。 “毕竟他的儿子是马昱的孙子,他们间仍有牵绊。 “况且你与马昱相比,仍旧是马昱占了上风。” 宴芜点头: “我对这杜宗翰也没有多少把握,所以带你来看看。 “既然你也觉得他不可信,明日御前,我需做两手准备了。” 厉蓁蓁本还想要问问,宴芜所谓的与厉蓁蓁的一面之缘是否是在曲夫子的学堂。 月莲小跑而来:“小姐,侯爷等得急了,好像很生气。” 厉蓁蓁与宴芜作别。 回正殿途中,厉蓁蓁问月莲: “这陆秉文怎么回事?不就是多等会儿嘛,怎的就生气了?” “我也觉得奇怪呢。本来我和崔展一直陪他在正殿等待。 “婢女奉茶之后,他就说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他就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的时间,回来之后便脸色阴沉。 “看我和崔展的眼神阴恻恻的,很吓人。” 厉蓁蓁的心一沉: “不好,应该是皇城司里陆秉文的细作冒险趁此机会给他传了消息!” 打从宴芜得知身边有陆秉文的细作之后,他便十分小心,逐一筛查出可信之人后,由他们分别暗自监察所有皇城司和溯王府内的人。 所以这段时间,这个细作根本没有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如今陆秉文前来,细作认定这是唯一的机会,失不再来,所以冒险为之。 细作到底传递了什么消息? 从陆秉文怒视月莲和崔展来看,应该就是月莲解毒的事。 “月莲,你去跟金吉金祥他们说一声,奉茶的女婢可能是细作。快些赶回来,我这边先拖住陆秉文。” 回到正殿,厉蓁蓁径直来到陆秉文身边,假装被诏狱里的手段吓到,楚楚可怜。 陆秉文很想伪装,但过于愤怒,装不下去。 “这么久,看来你与溯王之间很多话题嘛。” “侯爷,我亲眼所见,溯王杀了马氏姐弟!太过血腥残忍,所以吓晕过去,这才耽搁了些时……” “哦?太过血腥残忍?你在溯王府怕是见识过更加血腥残忍的场面吧,不也好好的?” “侯爷在说什么,我不懂。” “哼,回去再说。月莲呢?” “月莲不是在这跟侯爷一起等我吗?” 崔展解释:“夫人,月莲丫头见你迟迟未归,说是去问问,还未回来。” “怕不是迷路了吧?”厉蓁蓁看陆秉文的脸色。 说话间,月莲气喘吁吁跑回来,自称迷路。 回程路上,陆秉文一言不发。 刚回到侯府朝华殿,陆秉文便招呼亲信护卫左虎绑了崔展和月莲,押至私牢。 “侯爷,你这是做什么?”厉蓁蓁明知故问。 她本想要按部就班,慢性下毒。 可如今陆秉文居然要动她的人,那便不必徐徐图之,大可鱼死网破了。 “做什么?夫人,本侯看在你刚刚没了一个孩子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否则,你得跟他们一起!” 厉蓁蓁暗喜,看来细作只知道月莲在溯王府解毒之事,并不知道她假孕之事。 林鸿嘴严也有好处。假孕药的事连宴芜都不知道,更何况是细作? 陆秉文一把捏住厉蓁蓁的下巴: “你居然背着我与宴芜私下来往,你们俩的关系,怕是深得很吧? “否则他怎么会为了给月莲解毒,劳烦御医林鸿?还不顾自己有伤在身亲自动手? “月莲那些时日根本不是因为起了红疹在医馆诊治,而是一直住在溯王府! “你隔三岔五便偷偷前往探望!崔展竟然也帮着你隐瞒! “崔展不是能用钱财收买的人。说,你到底对他使了什么手段? “与对宴芜一样的——美人计吗?” “侯爷,月莲那丫头实在可怜,我也想向侯爷开口,可试探之下侯爷根本不为所动。 “没办法,我只能向溯王求助。谁知,他一口答应…… “至于说崔展,我绝对没有对他使用什么美人计,他之所以帮我,怕是因为……” 第73章 从未圆房 陆秉文双手抓住厉蓁蓁双肩,手指恨不得嵌入皮肉,怒问:“因为什么?” “怕是他二人日久生情……”厉蓁蓁信口胡说。 “哼!”陆秉把厉蓁蓁推倒在床上,竟开始宽衣解带。 “若要救他们,可以。何时你再怀上本侯的孩子,他们何时可以从私牢出来!” 厉蓁蓁缩在床脚,楚楚可怜道: “侯爷莫要动怒,服侍你,与你孕育子女,本就是为人妻者本分。” 陆秉文已经裸了上身,见厉蓁蓁如此示弱,又说出这番好听话,怒气消了一半。 厉蓁蓁强压恶心,主动上前抱住陆秉文,阻止他继续脱裤子。 “侯爷,都是我的错。你知道的,我一向心软,所以才会……” 厉蓁蓁一面用最可怜柔弱的语气,说最软的话,一面用青葱玉指在陆秉文赤裸背上游移寻找穴位,做最狠的事。 “柔儿,你需得好好给我消消气才……” 陆秉文话只说到一半,突然一声短促惨叫。 厉蓁蓁已经找到了厥阴俞穴,右手攥拳,运全身力量于右手拇指,狠狠戳下。 这个穴位本就是死穴之一,若陆秉文没有慢性中毒,厉蓁蓁这个力道之下,他绝对还有反击之力。厉蓁蓁根本没有胜算。 可如今,他一口鲜血吐出来,瘫倒在床上,缓缓抽搐。 “你……”陆秉文不敢置信,想要开口询问,却又是一口血呕出来。 厉蓁蓁下了床,为陆秉文盖好被子,柔声道: “侯爷莫不是想要问,我怎么会有如此力道? “那是因为我自小习武啊。” 陆秉文含糊再问: “我……怎么会?” “侯爷想问,你怎么会如此轻易便成了任我宰割的鱼肉?那是因为你中了毒呀。” 陆秉文根本不信,面容扭曲,却倔强摇头,声音微弱: “不可能,我与你一同进食,我吃的东西,你都……” “没错,你我吃食一样,但只有你中毒,我却好端端的。你猜,这是为什么?” 厉蓁蓁凑近陆秉文轻声道: “血藤毒一旦解了,便是百毒不侵。我已经验证过多次,这才敢与你一同服毒。” 陆秉文目眦欲裂:“百毒不侵?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秉文的声音越加含糊不清: “我……什么……毒?” 厉蓁蓁微微一笑,取来一面小小铜镜,举在陆秉文眼前: “侯爷看看自己的脸色,看看是否想得起来,中的是什么毒?” 陆秉文的脸色其实还未有什么变化,可厉蓁蓁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即刻便想起了冰清草毒,长期慢性中毒就会周身发紫。 “戚千志,叫戚千志来!” 陆秉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坐起来,死死抓住厉蓁蓁的手。 厉蓁蓁一把把他推倒: “戚千志?你以为他还会救你? “你命崔展打碎了他的双膝,害他成为一个废人,居然还指望他能救你? “即便没有这件事,你也不要妄想他会救你。他呀,巴不得你死,如此他就能与柳妙菱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陆秉文又一次企图坐起来,声音更大了些: “你胡说!柳氏钟情于我,怎么可能与那戚千志……” 厉蓁蓁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侯爷莫要张扬,否则是要吃苦头的。 “话说回来,即便戚千志并不是觊觎柳氏,他恐怕也不愿救你。 “当初戚千志指控我设计害死穆芙清和吴朗坤,其实他说的全都是真的。 “只可惜,侯爷当时信我不信他,活生生毁了他的双腿,害他成了个废人。” “不可能,你骗我,你现在才是骗我!若你真如戚千志所说,根本不愿委身于我,又怎会与我圆房?” 厉蓁蓁笑着取来醉缠欢: “侯爷,我从未与你圆房。你以为的欢好,不过是你的梦境而已。这香的味道,你可还熟悉? “那些个夜里,我便是坐在那边,眼看着你一人在这床榻之上笑着梦呓。侯爷那样子好生滑稽呢。” 陆秉文本不相信,可厉蓁蓁手上的熏香味道却逼得他不得不信。 “孩子,孩子呢?”陆秉文眼中噙着泪,颤抖问道。 “既然从未圆房,自然从未有过孩子。不过是我从林大人那里讨来的假孕药罢了。” 陆秉文太过激动,浑身抽搐。 厉蓁蓁忙安抚: “侯爷冷静,至少有一点,侯爷信我是信对了的。 “璨儿受伤,的确不是我所为,是柳妙菱不小心伤着了自己的孩子,想要栽赃于我。 “我再怎么恶毒,也不会对一个无知幼童下手。” “我杀了你——” 陆秉文积蓄了些力量,突然出招,直冲厉蓁蓁面门。 厉蓁蓁回手一击。 陆秉文被打晕之前,惨叫一声。 门外左虎用力敲门: “侯爷,侯爷您没事儿吧?” 厉蓁蓁开门,焦急流泪,无措的样子: “快去叫郭大夫,侯爷怕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很快,郭大夫匆匆而来。 厉蓁蓁哭哭啼啼道: “侯爷提到我们那可怜的孩子,过于伤痛,突然之间便晕倒吐血,这可如何是好?” 郭大夫来到床边,慌忙诊脉。 厉蓁蓁守在一旁: “郭大夫,你可一定要把侯爷治好,否则可是死罪!” 郭大夫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被陆秉文的脉象吓着了,还是被厉蓁蓁的“死罪”吓着了。 厉蓁蓁对郭大夫有信心,毕竟这些日子她可是以安胎为由,给了他不少好处。 此时此景,他既然已经通过诊脉知道陆秉文慢性中毒,无力回天,自然该知道投靠何处。 “无碍无碍,侯爷只是伤心过度,肺气耗损,喝几副汤药,好生休养数日即可恢复。” 郭大夫说话时抬眼瞧着厉蓁蓁,生怕这番话惹她不满。 厉蓁蓁长吁出一口气:“太好了。郭大夫,侯爷的身子就交给你了。” 郭大夫点头哈腰,忙着去开药方。 众人退去,房间里又只剩下陆秉文和厉蓁蓁。 厉蓁蓁守在床边,用手帕轻轻帮陆秉文擦拭汗珠: “侯爷,别装了,躲不过的,起来喝药吧。” 陆秉文睫毛轻颤,就是不睁眼。 厉蓁蓁拔下头上金钗,用尖端在陆秉文脸颊上轻轻划过,停留在眼皮上。 “侯爷,若是再不睁眼,怕是以后都睁不开了呢。” 第74章 缉拿淫贼 陆秉文瞬间睁眼,一动不敢动,死死盯着厉蓁蓁。 “穆绾柔,没想到你如此蛇蝎心肠,是我看错了你!” 厉蓁蓁皱眉: “侯爷,你还是不要这么大声,万一惹得外人怀疑,我还得再为你配一副专治喉咙的药。 “你说我蛇蝎心肠?那么你对我和厉蓁蓁的所作所为又算作什么?” 陆秉文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此刻才恍然大悟: “你,你一直都……” “是,我一直都是假意顺从,实际上,我对你的恨不但没有随着时间而减少分毫,反而越加浓烈。 “陆秉文,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小看了女子,不该自视甚高,过于自信。 “你以为我会沦陷于你的痴情之中,无视你囚禁我四年的卑劣,甚至因为对你的感情能原谅你以毒蜂和药膏鱼肉残害百姓的罪行。 “我也曾有过疑问,你怎么就会如此相信我呢? “后来我找到了答案,因为在你看来,无论是囚禁我,以妹妹胁迫我,还是残害百姓,这些事在你看来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想当然便认为在我这里,这些也是可以放下的小事! “你以为你救了我,是对我天大的恩赐,所以你想当然认为我也会只记得恩赐,忽略仇恨。” 陆秉文扯着床幔,艰难起身,伸手去掐厉蓁蓁的脖子。 厉蓁蓁先是一掌打掉了陆秉文的手,紧接着一巴掌打在陆秉文脸上。 陆秉文冷不防挨了一巴掌,又一次失去平衡,栽倒在床上。 “陆秉文,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我这就叫你最信任的左虎进来,你亲口跟他说,你已经与我冰释前嫌,让他把月莲和崔展放了。 “并且在你病愈之前,府中上下皆以我这个主母号令为尊。” 陆秉文干笑两声:“你休想!” 厉蓁蓁料到陆秉文不会乖乖就范,起身去桌前端起一碗汤药回来: “陆秉文,你闻闻,你应该还记得冰清草的味道吧? “毕竟那一年中,你也曾扮演好夫君,亲口喂厉蓁蓁喝过冰清草。 “这冰清草是我在曾记药铺库房药柜的隔层里找到的,当时我就在想,曾记药铺实则是你的地盘,若是在你的地盘都能找到冰清草,那便是天要亡你,我绝不可逆天而行。 “结果我找到了。怕引起你的怀疑,我还特意引一些百姓进来,让他们在库房中自取所需药物,把那翻得乱七八糟。事后你果然没有起疑。 “陆秉文,你乖乖按照我说的做,我顶多就是报一报你囚禁我四年的仇。 “四年一到,你我一别两宽。可若是你不乖,那么这四年,你怕是熬不过去啊。” 厉蓁蓁粗暴地把陆秉文拉起来,一只手捏住他的腮帮,强行让他张口,另一只手端碗就要灌药。 陆秉文用力挣扎,可力量悬殊,他根本拗不过厉蓁蓁。 “好,我答应你,你让左虎进来吧。” 厉蓁蓁开门招呼左虎。 左虎在门口行礼,紧张地打量陆秉文。 厉蓁蓁坐在陆秉文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右手绕到他的后背,按在他的厥阴俞穴。 陆秉文深呼吸后,刚想开口,厉蓁蓁便手上施力。 陆秉文痛到倒吸冷气,接连咳嗽。 厉蓁蓁暗示陆秉文快说话,不要说错话: “侯爷,不要紧吧?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非要此刻吩咐吗?” 陆秉文怒视厉蓁蓁,却不得不服软: “左虎,你,你去把崔展和月莲放了吧。” 左虎并未领命,而是狐疑望着陆秉文。 陆秉文趁厉蓁蓁一时疏忽,突然大叫: “左虎,杀了她!” 左虎只愣了瞬间,随即拔刀而来。 厉蓁蓁丢下陆秉文,上前接招。 几招下来,陆秉文和左虎都惊诧万分,他们怎么也没料到,厉蓁蓁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赖。 厉蓁蓁并不恋战,把房间里打得乱七八糟之后,转战门外。 近身交战之时,厉蓁蓁顺势扯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半个肩膀。 “啊——左虎,你竟敢!快来人啊——救命!” 左虎一听厉蓁蓁颠倒黑白,出招更狠,一招锁喉手直冲厉蓁蓁而来。 听从厉蓁蓁吩咐,一直守在门外不远处的郭大夫被眼前场景吓得大叫,转身边跑边叫护卫。 左虎意识到自己中计,便想要越过厉蓁蓁进入房间与陆秉文汇合。 厉蓁蓁怎么可能让他如愿,继续与之周旋。 两人势均力敌。 终于,众多护卫脚步声由远及近。 厉蓁蓁假装败下阵来,挡在门口。 “快,快缉拿左虎这个淫贼!” 左虎势单力孤,与同僚们对峙: “别听她胡说,我没有!是她挟持侯爷,侯爷让我杀了她!” 郭大夫适时冒出来,不敢置信地大叫: “胡说,侯爷一向宠爱夫人,夫人刚刚小产,侯爷伤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要杀了夫人?” 一名护卫站出来与郭大夫理论: “可是我刚刚在花园那边,确实听到了侯爷的声音,侯爷喊:左虎,杀了她。” 厉蓁蓁辩解: “当时左虎进入房间,竟然当着侯爷的面轻薄我。 “侯爷气急,却又无法动弹,所以大喊:左虎!随即对我喊:杀了他!” 郭大夫一拍额头: “对呀,侯爷的意思是让夫人杀了左虎! “侯爷如此宠爱夫人,眼见夫人受辱,自然容不得此等奸淫之辈,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陆秉文剧烈咳嗽声传来。 厉蓁蓁一回头。 陆秉文竟然爬到了门口。 厉蓁蓁哭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侯爷,你放心,幸亏郭大夫尽职尽责,一直守在门外,及时呼救,也幸亏护卫们来得及时,并未让左虎得逞。” 陆秉文的力气大多用在爬行,此时所剩不多,再被厉蓁蓁这么一抱,登时喘不过气来,可仍旧努力想要挣脱厉蓁蓁的怀抱。 厉蓁蓁用力抱住陆秉文,背对众人戳在陆秉文的穴位上: “侯爷,郭大夫说了,你的身子不能再动怒啦!护卫们已经赶到,左虎逃不掉的,你放心!” 左虎见陆秉文又落到厉蓁蓁手上,情急之下几步上前: “快放了侯爷!” 第75章 该喝药了 厉蓁蓁躲在陆秉文身后,惊恐大叫: “来人,拦住他!这淫贼见崔展不在,侯爷身边没有其他可信可用之人,趁人之危,罪该万死,把他拉下去,快呀!” 两名护卫上前,拦住了左虎。 左虎眼见自己被同僚误会,陆秉文又落在厉蓁蓁手上,情急之下与这两个护卫动了手。 郭大夫在一旁煽风点火: “哎呀,快呀,你们快上呀!侯爷一向宠爱夫人,你们不知道吗? “若是夫人有个好歹,侯爷身体不日即将恢复,有你们好受的!” 护卫们本就犹豫不定,听到郭大夫描述的未来,马上选定了阵营,一起围攻左虎。 左虎轻功不错,飞身突围,朝青灯斋的方向。 厉蓁蓁下令: “你们不是左虎对手,快去把崔展和月莲放了,让崔展来贴身保护!” 厉蓁蓁和郭大夫一起把陆秉文扶回床上。 厉蓁蓁关好门,随手取了件披风披上。 “郭大夫聪慧识时务,可堪大任。” 厉蓁蓁从木匣里取出五粒金豆子,用眼神示意郭大夫伸手。 郭大夫弯腰低头,双手接过。 “你——郭——” 陆秉文拉着长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厉蓁蓁打发郭大夫离开,临走时与他耳语了一句。 “陆秉文,你不乖喔,不乖就有不乖的惩罚。” 厉蓁蓁瞧着桌上药碗并未打翻,干脆一股脑给陆秉文灌了下去。 “你一定奇怪,郭大夫明明是你找来的,怎么就成了我的人? “其实我给他的那些小恩小惠还不足以收买他。他彻底成为我的人,是从给你诊脉后开始的。 “郭大夫医术不错,知道你已经是废人一个,而我这个侯府主母一向深受你宠爱; “你倒下了,就意味着整个侯府都由我来做主。 “你忘记了?打从我怀孕之后,我便借着为孩子祈福之名大赏侯府上下。 “这些日子,我已经用你的钱,收买了我自己的人心。只有一人我收买不了,便是左虎。 “如今,也不需要收买了。” “小姐!” 厉蓁蓁听闻是月莲,赶忙开门。 月莲和崔展都在,进入房间一看之下,便明白护卫所说属实。 崔展神色紧张,进退两难。 “崔展,左虎已经去了青灯斋找老夫人求助。如今,是帮我,还是老夫人,你怕是要做个选择了。” 崔展冲厉蓁蓁行礼: “我与长姐相依为命,长姐失踪后我流落街头,是老夫人收留我,送我去少林寺拜师学艺。 “若不是陆秉文涉及我长姐的失踪,老夫人又有心包庇陆秉文,不顾那百余名女子的冤屈,我绝不会忘恩负义背叛老夫人。 “如今我早已做了选择,背主之行,岂能一而再再而三?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夫人不要伤害老夫人。” 厉蓁蓁郑重道: “我的仇人只有陆秉文,我也不愿与老夫人为敌。我答应你,老夫人不为难我,我绝不为难她。 “若是她非要取我性命,看在你的份上,我给她一次机会,放她一次。若有第二次,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崔展松了口气:“谢夫人。” 厉蓁蓁拍拍崔展肩膀,声音柔和: “在我看来,你并非背主。为自己至亲报仇,天经地义。” 崔展难得动容:“谢,夫人。” “左虎交给你,暂时关押在私牢吧。” 崔展点头,出门后也朝青灯斋而去。 月莲来到床前,仔细打量已经动弹不得的陆秉文。 “呀,侯爷脸色好难看啊,这莫非就叫做——紫气东来? “这番颜色,月莲可是熟悉得很,当年我家小姐便是如此,备受折磨。 “如今终于轮到侯爷也来尝尝这其中滋味,真是天道好轮回。” 陆秉文再次睁眼,恢复神智,却没了之前的愤怒,反而可怜兮兮。 “柔儿,不管你怎么对我,我对你的一片真心,苍天可鉴。 “我只是喜欢你,迷恋你,想要得到你,这有什么错? “四年前,是我救了你啊,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厉高远手下。 “你怎能恩将仇报?如此狠心对待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厉蓁蓁先是苦笑,而后越笑越大声,笑到流泪: “陆秉文,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为何如此恨你。 “正是因为你喜欢穆绾柔,你为了讨好她,不惜牺牲我! “我算什么?我厉蓁蓁在你看来,还不如侯府豢养的一只畜生! “那一年我的痛苦,我的绝望,你日日看在眼里,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愧疚?” 陆秉文根本听不懂,不住摇头: “柔儿,你在说什么啊?你只是借用了厉蓁蓁的身份,你不是她啊!” 厉蓁蓁双眼通红,流着泪,带着笑,凑近陆秉文,一字一顿道: “我不是穆绾柔,我是——厉蓁蓁!” “疯了,你疯了!” “陆秉文,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为何月莲对我如此忠心?为何我无论如何都要给月莲解毒?” 月莲来到厉蓁蓁身边,心疼地拉住厉蓁蓁的手,用手帕为她拭泪。 “陆秉文,你不是想要以命换命吗?你成功了。 “我厉蓁蓁,换了穆绾柔的命!你最爱的女人早就离你而去,她宁可死,也不愿呆在你身边,即便死,也会唾弃你这个无耻之徒!” “不可能,这不可能——”陆秉文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月莲,你去催一催郭大夫,快些把我要的药送来。” “是,小姐。” 厉蓁蓁取来陆秉文喝药的白瓷碗,放在床边。 又拽出陆秉文的一条手臂,以金钗划过皮肤,引血液滴在瓷碗中。 “侯爷,如今该你来尝尝这放血疗法了。” 很快,月莲带着郭大夫回来。 厉蓁蓁坐到床边,扶起陆秉文: “侯爷,又该喝药了。” 郭大夫步伐不稳,双手颤抖地奉上一个小纸包。 “夫人,非要如此不可吗?” “郭大夫,你与我一样,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是。”郭大夫长叹一声。 厉蓁蓁从他手中取来纸包: “郭大夫无需如此,你应该听说了上一个给侯爷办事的大夫是什么后果吧? “给我办事,你才能保得住双腿,保得住荣华富贵。” 郭大夫愁容消退,喜笑颜开:“郭某唯夫人马首是瞻。” “好。郭大夫,月莲,帮我控制住侯爷,我亲手给侯爷喂药。” 第76章 子承父孽 陆秉文如待宰羔羊,毫无招架之力,被左右禁锢。 “厉蓁蓁,你不得好死——” 厉蓁蓁一把扯住陆秉文后脑头发。 陆秉文的脑袋仰得恨不得横过来,但他却死死紧咬牙关,不肯张嘴。 厉蓁蓁微微一笑,冲月莲使了个眼色。 月莲腾出一只手,捏住陆秉文的鼻子。 陆秉文没忍多久,还是张开了嘴。 厉蓁蓁把纸包里的灰白色粉末直直倒了进去。 陆秉文马上发出野兽般嚎叫。 “水,用水送服。”郭大夫提醒。 厉蓁蓁用眼神指了指床上的白瓷碗:“用这个。” 又是同样捏鼻的方法,把陆秉文的血给他灌了下去。 陆秉文死命挣扎,从床上到地上,来回翻滚,身子到处撞击,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 月莲惊奇:“郭大夫,这到底是什么药啊?为何侯爷服下会如此痛苦。” “若是外人来问,那便是清咽利嗓的名贵草药;若是月莲丫头问嘛,这是——生石灰。” 厉蓁蓁郑重告知二人: “侯爷的嗓子失声,乃是左虎所为。侯爷刚刚喊出让我杀了左虎的话,左虎便出掌,震坏了侯爷的喉咙。” “是。”郭大夫本以为这个用错药的责任得他来担,现下又松了一口气。 厉蓁蓁走到陆秉文身前,居高临下俯视他: “陆秉文,你知道的太多了。况且这些日子听你说话着实让我感到恶心,从此往后,便是我来说,你来听吧。” “秉文,秉文——” 殷佩瑜来了。 厉蓁蓁来到门前,挡在门口,挥手打发走了郭大夫。 殷佩瑜由茹婆婆搀扶着,踉踉跄跄。 戚千志自己移动轮椅,速度倒是与殷佩瑜相当。 老弱病残,又没了崔展,根本不足为惧。 “老夫人,侯爷病重,却独独吩咐过,不见您。” 厉蓁蓁气势压人,不容置疑。 殷佩瑜推开茹婆婆,伸出双手去掐厉蓁蓁的脖子。 崔展抓住殷佩瑜双臂: “老夫人,不可!” “崔展,你竟敢背叛我!你良心被狗吃了吗?是谁收留你,是谁送你去学功夫?” 厉蓁蓁见崔展笨嘴拙舌,不擅也不敢与殷佩瑜对峙,忍不住替他反驳: “老夫人也说了,是收留。即便老夫人不收留,崔展当年也不见得会饿死。 “说不定也会有其他人收留,说不定际遇比如今要好。 “他被没有孩子的夫妻收留,还会把他当做亲人,也好过被你当做工具培养利用。 “另外你说良心?你让一个孩子把仇人当做恩人,这就算是有良心了吗?” 殷佩瑜不解: “什么仇人?我怎么会是崔展的仇人?” 厉蓁蓁简单讲述了原委。 殷佩瑜瞠目结舌地听完。 “你的长姐,名字竟然也在那石门之上?这真是因果报应啊。我竟然是在帮他还债啊!” “他?他是谁?”崔展迫切问道。 殷佩瑜不敢直视崔展的眼睛,别过头哭着说道: “是陆萧辰!秉文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继承他的父亲!” 崔展身体摇晃,不敢置信: “老侯爷?可我,我竟然视他为恩人之夫,还曾给他下跪磕头!” 厉蓁蓁安慰道: “崔展,你当时被蒙在鼓里,不必自责。况且,老夫人也算是帮你报了仇。” “什么?”崔展没听懂。 殷佩瑜也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双唇剧烈颤抖。 厉蓁蓁步步向前,逼得殷佩瑜步步后退: “老夫人,你今日前来,莫不是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若不是有茹婆婆搀扶,殷佩瑜根本无法站立。 “你是如何知道……” “看来我又猜对了。老侯爷多年前缠绵病榻,是老夫人一直在旁伺候。当时负责诊治的大夫就是戚千志。 “数年之后,老侯爷病故,老夫人的身子也每况愈下,需要戚千志精心照料才行。 “联系于此,老夫人一直在青灯斋吃斋礼佛,便更像是在赎罪了。 “赎的什么罪?自然是毒害老侯爷的死罪! “陆秉文为何会如此对待生身母亲?怕不是简单的不孝,而是他知道父亲之死的真相。 “他秘而不宣,为的不过是侯府的名声罢了;他没有为父亲报仇,不过是不想承担弑母罪行罢了。” 殷佩瑜望向四周,生怕还有什么人听到厉蓁蓁这番话。 她的反应再次证实了厉蓁蓁的猜测。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这些日子在侯府,我也特意找上了年纪的下人问过,也得到了确认。 “老侯爷在世生病之前,一直对老夫人非打即骂。醉酒要打,一言不合也要打,在外面受了气,回来还是要拿老夫人出气。 “陆秉文从小便是看着老侯爷虐待老夫人长大的。他非但不阻止父亲,同情母亲,反而认同父亲,责备母亲激怒父亲。 “老夫人对老侯爷恨之入骨,对陆秉文失望至极。但夫君可以杀,自己唯一的骨肉却无论如何都要保。 “如何杀呢?一介女流,不懂武功,没有家世背景,想要杀死位居一品侯的夫君,就只有用毒慢慢浸透夫君的身子。 “自己在一旁借照顾伺候之名,行软禁折磨之实。 “至于说如何下毒才能不引起老侯爷的警惕?看老夫人如今的身体便知道,她用的这招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个不小心,怕是要同归于尽。” 崔展来回望着殷佩瑜和戚千志,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确认。 “你,你没有证据!即便报官……”殷佩瑜仍旧嘴硬。 厉蓁蓁抬手指着戚千志: “他就是人证。到了官府,酷刑之下,他一定会招。戚大夫的身子已经是如此,再经不起其他摧残了。 “老夫人,戚千志已经因为陆秉文落到了今日这副田地,你真的忍心让他为陆秉文送了性命?” 戚千志一个劲儿朝殷佩瑜摇头,虽不说话,乞求之意全在含着泪的眼中。 “老夫人,你若执意与我鱼死网破,以你曾经犯下的相同的罪行,来妄图惩治我; “那么我便只有与你鱼死网破,把你曾经做的好事公之于众,并称我今日所做,皆来自你的提点。 “到时候牢狱之中,你我两个同样被夫君残害的可怜女子,也能做个伴。” 崔展迫切望着殷佩瑜:“老夫人,请三思!” 第77章 豢养病秧子 “老夫人,陆秉文对我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我不过是做了你当初做过的事,不过是第二个你罢了。 “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想与你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殷佩瑜咬着牙不断摇头: “你想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害死我儿子! “我与你不同,你没有孩子,自然可以赶尽杀绝。可秉文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厉蓁蓁冷笑: “这么多年,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却变成了刺向你的刀!不是更加可恨可恶吗? “陆秉文坏事做尽,天地不容,老夫人还是不要逆天而行,自寻死路为好。 “你的前半生已经毁在了这对儿父子身上,余生,放弃这个不孝子,为自己而活,不好吗?” 殷佩瑜痛哭流涕,敲着胸口大叫: “可他始终是我的骨肉,我不能放任你害他啊!生为人母,就是要拼了命护住自己的孩子!” “老夫人,两条路:其一,你执意要救陆秉文,可以,我们一同去官府,你我死后,自然有人为我报仇,手刃陆秉文; “其二,我们各退一步,你继续在青灯斋吃斋礼佛,我保陆秉文不死,每日你可前来探望他半个时辰。 “刚好,你可以趁此机会,把从前缺了他的教导补回来,让他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理解你当初的无奈选择。 “放心,如今你的教导,他只能听着,再无法反驳,再无法说一句让你伤心的话了。 “我向你保证,如今的陆秉文,很乖。” 殷佩瑜瘫坐在地上,怔怔出神,渐渐失了力气,晕了过去。 崔展忙跟茹婆婆把人送回了青灯斋。 朝华殿又归于平静。 “小姐,你真的要保陆秉文不死?骗他们的吧?” 厉蓁蓁踢了一脚地上疼得晕厥、一动不动的陆秉文: “没有骗他们,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我本来也不想陆秉文这么轻易死去。 “他的痛苦煎熬才刚刚开始,哪能就这么结束?至少一年,至多四年,看他命数到哪里吧。” 月莲终于放心笑出声: “我就说嘛,小姐才不会心软。” “自然不会心软,更加不会手软。你去挑几个信得过的护卫婢女近身伺候,每日给他服下少量冰清草。 “我们一起来看他一日比一日紫,一日比一日痛,重走一遍我当初走过的路。” “从今晚开始,侯府便由我这个主母当家作主。 “陆秉文这个定北侯便只是一个被我豢养的病秧子。我们的敌人是更加强大可怕的厉高远和马昱。 “对了,让你告诉金吉金祥他们,婢女可能是细作的事,说了吗?” “说了,我还大致描述了婢女样貌,他俩马上就去寻人了,肯定能抓到人。 “唉,没想到啊,细作会是个婢女。对了,他们还说让我明日过去,帮着确认婢女呢。” 厉蓁蓁也正有此意,明日午后去找宴芜,问问杜宗翰御前是否反水。 厉蓁蓁和月莲一头一脚,像提麻袋一样把陆秉文提起来,摔在床上。 厉蓁蓁把朝华殿正殿让给了陆秉文,从此以后住在偏殿,也正是宴芜在她眉心轻吻的那间。 清晨,厉蓁蓁推开房门,只觉神清气爽,周身舒坦。 午后,厉蓁蓁带着月莲和崔展前往溯王府。 “如何?”刚一见到宴芜,厉蓁蓁便急着问杜宗翰的事。 宴芜面色阴沉,无奈点了点头: “我以防杜宗翰有诈,昨夜连夜带他进宫面圣,幸好当时人少,若是在今日早朝英武殿上,怕是不好行事。” “行事?”厉蓁蓁好奇。 “林大人特制的一枚药丸,毒药封存于内,如若无内力在体内催化,便可完整排出。 “我在杜宗翰不知情情况下让他服下,昨夜面圣,他突然变了口风; “我及时隔空使用内力,导致他腹痛之时,再借以保护之名靠近,彻底催化药丸,造成他毒发身亡假象。 “唉,马昱果然不好对付,这次机会就这么没了。” 厉蓁蓁担忧:“机会日后还会有。陛下可曾起疑?” “应该没有,毕竟我在杜宗翰之前先行陈述了杜宗翰愿意指证马昱之事,杜宗翰并未反对; “待他刚开口,没说两句便毒发身亡,陛下应该会认为他是被马昱及其同党灭口。” “那就好。对了,那个婢女细作找到了吗?” “找到了,关在诏狱,还需要月莲确认一番。 “若不是这次经你提点,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婢女会是细作。” 厉蓁蓁笑道: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小瞧女子。” 宴芜仔细打量厉蓁蓁: “细作到底跟陆秉文说了什么?你没事吧?” “稍后还请溯王殿下随我回一趟侯府,探望定北侯病情,代为向陛下告假。 “从此往后,这早朝,定北侯怕是再也去不了了。 “若是林大人可信,还望他能去给定北侯做个诊断,就此做实病情。” 宴芜又惊又喜: “陆秉文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去看了便知,届时还需你配合一番呢。” 厉蓁蓁拉着宴芜的手进入朝华殿,把宴芜拉到床前。 “侯爷,你看谁来探望你啦?” 宴芜一见陆秉文,先是惊得眉心深锁,随即面容松懈,微微露出笑意。 陆秉文一见宴芜,见他们二人手牵手,瞬间狂怒,张大嘴发出刺耳摩擦声; 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伸出无力的双臂要去抓挠他们二人。 宴芜只用折扇一击,陆秉文便整个人又给打得倒了回去。 “哎呀殿下,轻点,侯爷现在全身无力,你大可不必用那么大力气。” “哦?定北侯这是患了什么怪疾,本王该如何向陛下和满朝文武解释这病情?” “应该是前阵子去漠北边境带回来的怪疾吧,潜藏许久,加之过于悲愤,引起发病; “还似有传染之兆,若是同僚们想要前来探望,需得小心,万一带回去传给家人,得不偿失。” 宴芜嘴角上扬: “侯夫人所言甚是。如此怪疾,自然要有御医前来诊治,不日本王便带林鸿林大人亲自前来。 “定北侯,保重身体,早日痊愈,日后才有望参加我与榛榛的大婚。” 第78章 他也有囚徒 陆秉文越是气得面目扭曲,厉蓁蓁越是心满意足。 她主动依偎在宴芜怀中,笑道: “侯爷,那日夜宴,你带我去到溯王席前,出言讥讽; “如今风水轮流转,你也尝尝这番滋味如何。 “我与溯王殿下的确交情匪浅,当初便是我们共同商议,以赤练蝶鳞粉涂抹银票,引你入局。” 陆秉文刚刚平复的情绪,被再度点燃。 他又挣扎着坐起来,张开嘴妄图撕咬他们二人。 宴芜再度用折扇击打陆秉文。 这一次打在他的鼻梁上,鼻血喷溅出来,人顺势向后躺倒。 宴芜揽着厉蓁蓁向后一步,躲开那深褐色的血。 那颜色让宴芜想起了他从乱葬岗找到的那一副乌骨。 “榛榛,你比我想象中更狠。 “日后诏狱里若是想要开发新的刑具,我看倒是可以找你去探讨一番。” “比起陆秉文对我和厉蓁蓁所做的,这不算什么。不过,殿下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乐意效劳。” 宴芜冷冷注视陆秉文,低声呢喃: “蓁蓁,你的仇,她已经为你报了。你在天有灵,尽可安息了。” 厉蓁蓁微笑摇头: “厉蓁蓁的仇家又岂止一个陆秉文?还有厉高远。” “你要杀了厉高远?” “怎么?想要替厉蓁蓁阻止我?” “你知道,我自然不会。” “身为至亲,厉高远不惜卖女求荣,比陆秉文更加可恨。 “不过我不会亲手杀他,同陆秉文一样,他们都要活到接受审判罪行的那一天; “我要他们臭名昭着,凌迟车裂,五马分尸!” 厉蓁蓁依偎在宴芜怀中,明明是小女儿的娇羞妩媚状,却说着最为铿锵狠辣的誓词。 回到偏殿,厉蓁蓁终于得空问出那个问题: “殿下与厉蓁蓁的那一面之缘,可是在曲夫子的学堂?” 宴芜反问:“厉蓁蓁也曾去过曲夫子的学堂?” 看来不是。 “那是何时?” “怎么如此好奇?可是吃醋了? “我说过,想要知道我的底细,得成为我的——夫人。” 厉蓁蓁苦笑道:“既如此,我便不再问了。” “榛榛,这个定北侯夫人,你还要做多久?” “至少一年,至多四年吧,又或者,直到厉高远和马昱伏法。” 宴芜无奈点头:“我知道了。” 宴芜在偏殿中踱步,走到当初他吻厉蓁蓁额头的地方,稍作停留,抬眼与厉蓁蓁对视。 “这是……”宴芜指着里间的床榻问。 “我日后便宿在这里。” 宴芜嘴角上扬,意味深长:“我知道了。” 金祥在门外敲门: “殿下,急报!” 宴芜神色急剧变化,迅速开门。 金祥低语了一句。 宴芜一愣,居然连跟厉蓁蓁告别都忘记,抬脚就走。 厉蓁蓁追出去两步,发现崔展和月莲都在门口,便放任宴芜离去。 “崔展,你听力一流,刚刚金祥跟殿下说了什么,你可听到?” 崔展老实作答:“只听到半句:听雨楼那位。” 月莲重复:“听雨楼?” “怎么,你知道?”厉蓁蓁好奇。 “溯王府里最神秘的地方。我曾经听伺候我的婢女们提过,说是那里住着一位殿下极为看重的人。” “可知是什么人?”崔展问月莲。 “不知道,只听说那位与溯王殿下有十多年的交情。而且那位打从住进溯王府,便再没出过听雨楼。” 厉蓁蓁原本还猜测会不会是宴芜金屋藏娇,但听闻从未出过听雨楼,她断定了,“那位”恐怕是宴芜的囚徒。 没想到宴芜也同陆秉文有共同点,都有囚徒! 厉蓁蓁内心涌动一股不安,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这三日,陆续有大臣前来探病。 厉蓁蓁本来还担心他们若是提出与陆秉文见面,是否该让陆秉文睡着。 可这些探病的官员却都只是放下礼物,与厉蓁蓁寒暄后便离开。 看来宴芜果然已经放出消息,陆秉文的怪病来自漠北,有传染的可能。 第四日,御医林鸿带领他的两个徒弟御医一同登门,为陆秉文诊治。 厉蓁蓁担心林鸿是否足够可信,他的两个徒弟是否足够忠诚。一时间犹豫不定,是否该带他们前去。 “我还以为,溯王殿下会与林大人一同前来。” 林鸿愁容不展: “唉,溯王殿下近日里——脱不开身。 “但即便如此,殿下仍在最后时刻嘱咐老臣一定要前来为定北侯诊断。” 最后时刻! 厉蓁蓁很不喜欢这个词汇。但身边还有另外两名御医,她不敢问。 但既是宴芜请林鸿来的,厉蓁蓁决定信任。 这会儿陆秉文正昏睡着,最好让他们三位速战速决。 林鸿先行望闻问切,随后不语,用眼神示意两个徒弟上前分别诊脉。 “如何?”林鸿以师者姿态考两个徒弟。 “传尸病。” “失心疯。” 两名三十岁上下的御医一同回答。 两名御医,以及门外翘首以盼的郭大夫全都等着林鸿这位大献国医大师给出裁决。 厉蓁蓁试探发问: “林大人,这二位御医大人的诊治,哪个是对的?” 林鸿欣慰望着两个徒弟:“都对。” 两名御医彼此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郭大夫在门口一个劲儿拍额头,说自己才疏学浅,如今想想,可不就是传尸病和失心疯两种病症混合嘛。 传尸病会传染,便可使得外人不敢近身。 失心疯会使人言行癫狂,即便有外人近身,陆秉文向其求救,也可糊弄过去。 如此最好。 趁着郭大夫向两位御医请教日后如何用药之时,林鸿示意厉蓁蓁借一步说话。 厉蓁蓁正有此意。 来到偏殿,厉蓁蓁开门见山: “林大人,宴芜可是出事了?是否与他府上听雨楼的那位有关?” 林鸿似乎是没想到厉蓁蓁会直呼宴芜姓名,审视厉蓁蓁许久。 “有些事,老夫真的不知当说不当说。殿下临走时特意嘱咐过,不可说与侯夫人。” 厉蓁蓁思索片刻后道: “若是把我当做外人的不可说,林大人便不说; “若是怕连累我的不可说,那林大人便非说不可。” 第79章 他的底细 林鸿当即道: “宴芜是怕连累你,也怕你得知了他的底细,会弃了他。” 底细!这次的事关系到宴芜的底细。 宴芜曾经说过,当初不敢去求娶厉蓁蓁,就是担心连累她。 厉蓁蓁以为所谓连累是指不能生育,但宴芜却否认,暗指这连累关乎于他的底细。 厉蓁蓁给林鸿郑重行礼:“请林大人告知实情。” “也罢,如今也只有你能救他了,老夫私自做主,代他赌一回。 “侯夫人,昨夜刑部尚书亲自缉拿宴芜,将其关押在刑部天牢,罪名是——里通外国!” 厉蓁蓁震惊不已: “这岂不是与当年穆大人一样,都是要连坐的死罪? “是谁告发,可有证据?” “老夫曾为刑部谭侍郎医治过疑难杂症,为此他卖了老夫一个人情,告知了其中内情。 “告发者正是溯王府听雨楼的那位,与宴芜从小一同长大的、从前冷宫中的小太监——吴径。 “证据嘛,吴径就是人证。他承认自己以及五年前过世的师父,都是津国细作。 “十五年前,津国细作窦英桓带着吴途、吴径两个孩子伪造献国身份一同净身入宫,做了太监。 “三人被分配到了翠萝宫伺候当时的冷贵人,也就是宴芜的母亲。 “翠萝宫是冷宫,冷贵人非但不受宠,还被先帝憎恶。因此即便是翠萝宫的宫女太监都敢欺负他们母子。那些日子,母子俩过得苦不堪言。 “冷贵人在宴芜八岁那年病重,是窦英桓冒死偷偷找到我,带我潜入翠萝宫为冷贵人诊治。 “那之后,窦英桓多次趁夜来我这里取药救治冷贵人。但好景不长,冷贵人只撑了半年多,还是病故。 “宴芜没了母亲,更加无依无靠,是窦英桓在冷宫中庇佑他,把他养大的。 “窦英桓是津国高手,宴芜的武功便是由他亲授的。 厉蓁蓁唏嘘不已,尊贵的皇子竟然是被太监,而且是津国细作的太监养大的。 “窦英桓这么做,莫非是想要培养宴芜作内应,把他也变成津国的细作?” 林鸿点头: “吴径供述,正是如此。而宴芜,唉,答应了。 “那是八年前,宴芜十四岁时。与他一同长大的另一个小太监吴途被七皇孙为首的一群人活活虐杀。 “宴芜看到好友尸体时便要去找七皇孙报仇。 “窦英桓表明了细作身份,告诉他,此时去复仇等于以卵击石,不如与他合作,以另一种方式为吴途和冷贵人复仇。” 厉蓁蓁了然,害死冷贵人和吴途的,说到底就是当时的献帝和七皇孙,与其杀了他们,不如推翻大献王朝。 “窦英桓提出了一个计划,可以让宴芜一个冷宫里被遗忘和欺侮的小皇子平步青云; “非但不用在此受苦,卑微蹉跎一生,还可以成为人上人,为心爱之人复仇; “最重要的,窦英桓许了宴芜一个封王的承诺。只要宴芜帮助津国里应外合,津国攻打兼并献国之后,宴芜便是献国地界的藩王。” “宴芜,同意了?”厉蓁蓁轻声问。 “宴芜犹豫了三天三夜,终是同意了。于是便有了刺客行刺,宴芜为献帝挡刀,伤了根本,无法延续子嗣之事。 “那名被宴芜杀死的刺客,也是津国的细作,死士。” “不可能!”厉蓁蓁不愿相信,“一定是吴径在说谎诬告!” 林鸿严肃注视厉蓁蓁,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 “到此为止,吴径说的都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一切,宴芜并未瞒我。当年宴芜受伤,为他诊治的人正是老夫。 “那年他不过十四岁,看到流了那么多血,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他告知我实情,若他真的死了,请我揭穿窦英桓细作身份。 “他说,当时的情况,他若是不假意答允窦英桓,怕是会丢了性命。 “窦英桓已经在他身上下了那番功夫,若被拒绝,定然会杀了他。” 厉蓁蓁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 “换做是我,我也会假意答允。而一旦我得势,首先要杀的便是窦英桓。” 林鸿点头道: “宴芜刚接手皇城司,便偷偷找我要了化尸散。从此窦英桓这个人便凭空消失了。 “宴芜不敢确定,吴径是否也是津国细作,便把他软禁在溯王府内。 “若吴径是细作,留不得;可若不是,念着从小一起在冷宫吃苦的情分,又杀不得。 “现在看来,还是不该心软啊。” 厉蓁蓁为宴芜的身世伤感,她从未想过,一个皇子还能活得如此憋屈,如此忍辱负重。 “这个吴径,为何突然承认自己细作的身份,哪怕自己一死也要带上宴芜陪葬?” 林鸿长叹一声: “因为婢女玲珑。那玲珑本是在听雨楼附近洒扫的婢女,与吴径偶然相识,日日偷会,日久生情,二人生出了逃离王府远走高飞的念想。 “为此,玲珑才主动去寻陆秉文,成了潜藏在王府内的细作。 “吴径并未把他的真实身份告知玲珑,只盼着玲珑为陆秉文打探消息,能换来陆秉文前来搭救他逃离王府。” 厉蓁蓁这才恍然大悟: “可吴径并未等来陆秉文救他,反而先等到了玲珑的死讯! “宴芜的脾气,哪怕细作是女子也肯定会杀了细作。所以吴径才甘愿与宴芜同归于尽! “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告诉宴芜,婢女是陆秉文的细作。” 林鸿也回过味来: “原来这也是宴芜不许我告知你内情的另一层缘由。 “他不愿你认定,他今日之祸源自于你。” 厉蓁蓁冷静下来,微微摇头: “宴芜今日之祸,根源在窦英桓,我不过是个触发的诱因罢了。 “但不管我在其中责任多少,宴芜,我是要救的。” 林鸿上前一步,再度确认:“你信他不是津国细作?” 厉蓁蓁不答反问:“林大人当初是否信任宴芜是假意顺从窦英桓?” 林鸿了然一笑: “当年宴芜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老夫不忍不信,便想着赌一回。若日后发现赌输了,尽可能挽回即可。” “我也是一样。若我日后发现赌输了,宴芜害我成了一个冒险搭救津国细作的笑话,杀了他即可。” 厉蓁蓁云淡风轻,笑着说出此番话。 第80章 此局是死局 林鸿毫不吝啬对于厉蓁蓁的欣赏目光,又用手指指了指隔壁的陆秉文,感慨道: “侯夫人果然女中豪杰。” “林大人过奖。说到陆秉文,我对他下手还是慢了一步,若我能再早一些……” 厉蓁蓁想起了那日从皇城司回侯府途中,陆秉文曾对左虎耳语,随后左虎便不见踪影。 现在想想,那日婢女玲珑便对陆秉文坦白了吴径身份,要求陆秉文救他们出溯王府; 陆秉文那时就吩咐左虎给厉高远或者马昱通风报信,要硬闯溯王府,带走吴径了。 “吴径现在关押在哪里?” “也在刑部。这厮明明知道窦英桓已经死于宴芜之手,却谎称窦英桓已经回到津国; “宴芜一直与远在津国的窦英桓传递情报,甚至伪造宴芜笔迹的信件,信中宴芜催促津国尽快发兵攻打,兑现昔日诺言。” “岂有此理!陛下就分辨不清宴芜的笔迹吗?” 林鸿冷笑: “我们这位陛下,一听说当年的行刺和这些年他对宴芜的情意,都源自于谎言设计,已经怒不可遏,哪里还会去纠结字迹?” 厉蓁蓁从林鸿不屑的神情中猜到了更为隐匿的原因: 陛下不愿再欠宴芜这个人情,所以他才不管宴芜当初到底是假意还是真心臣服于窦英桓,他都当他是真的。 也许当初陛下也不是真心觉得亏欠宴芜,对宴芜的种种优待提拔重用,不过是为了树立他知恩图报的形象罢了。 “宴芜出事,太子那边可曾想办法搭救?” 林鸿叹息: “陛下知道太子一定会插手此事,找了个由头,罚太子殿下禁足东宫。 “若不是如此,老夫也不会违背宴芜的意思,找你来帮忙。” 厉蓁蓁简单思索后道: “林大人,蓁蓁想斗胆请您再去找那位谭侍郎再讨个人情。” “侯夫人打算怎么做?” “我现在也没什么主意,所以我想要先去见见宴芜,与他商量一番。” “你要进刑部天牢?这可如何使得?一个不小心……你让老夫如何给宴芜交代?” “林大人放心,我自幼习武。况且我身边还有高手帮忙。请林大人定要讨到这个人情。” *** 当夜丑时,厉蓁蓁与崔展换上夜行衣,隐匿在刑部天牢附近。 刑部谭侍郎已经打点好,丑时一刻会找个由头把狱卒叫走训话。 厉蓁蓁有一刻钟的时间。 二人早就看过刑部府衙地图,偷偷潜入,一路来到天牢入口。 谭侍郎已经等在那。 “溯王殿下被囚在最为偏僻的水字号,你们进去后一路向北,到尽头便是。” 谭侍郎一面说一面朝二人身后四周巡视。 厉蓁蓁看出他的担忧,解释道: “谭侍郎放心,真的只有我们二人。我只是担心溯王殿下,想要见一面,绝不会劫狱。” “那就好,那就好。我先进去巡视,叫几个狱卒出来训话。我出来,你们再进去。” 谭侍郎说着,把水字号牢房的钥匙塞进厉蓁蓁手中。 很快,谭侍郎怒气冲冲带着七八名狱卒出来,边走边训斥。 厉蓁蓁和崔展迅速进入。 厉蓁蓁不太懂,水字号牢房是何意。 但随着越来越重的水汽和寒气扑面,她懂了。 怪不得水字号与其他牢房距离甚远,怪不得这一路往北,沿途并无其他牢房。 厉蓁蓁用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链锁,让崔展守在门外,她单独进入。 第一步,厉蓁蓁便蹚进了冰冷的水中。 第三步,冰水没过膝盖,冷得刺骨。 向前望去,只能依稀辨得出不远处一个人影,被绑在刑架上,头耷拉着,一动不动。 厉蓁蓁尽量缓慢行进,不弄出更大的水声。 每走一步,都是彻骨的冷,冰刺一般。 宴芜的双腿几乎全在冰水之中,时间久了,人不死,下肢也会废了。 “宴芜。”厉蓁蓁终于走到宴芜身前,带着哭腔小声呼唤。 宴芜并无反应。 厉蓁蓁双手捧着宴芜的双颊,把他的头抬起一些。 宴芜的脸和身体如水一样冰,没有半点血色。 “是我,榛榛。宴芜,你醒醒。” 厉蓁蓁的心似乎缩成了一团,痛到像是被捏碎了一般。 曾经那个威风霸道的宴芜,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宴芜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慢慢睁开。黑暗中,他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榛榛,你又来了,真好。” “又?宴芜,你在说什么啊?” “这次来,就不要走了,好吗?”宴芜含糊不清地嘀咕。 厉蓁蓁顿悟,宴芜昏迷中数次梦到她来过,他以为现在也是梦。 厉蓁蓁用力搓着宴芜冰凉的脸颊和身躯: “是我,我真的来了,宴芜,你醒醒,我们想想办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宴芜大概是感觉到了厉蓁蓁的触碰,眼神渐渐聚焦: “榛榛!你……你疯了,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厉蓁蓁一把抱住宴芜,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宴芜冰冻的身体。 “若你没有杀了马氏姐弟,马昱也不会如此折磨你,我有责任,我必须救你。” “林大人,都告诉你了?”宴芜小心翼翼。 “是,你的底细,我这下全都知道了。” “你,信我?” “若是日后让我知道,我信错了你,再杀了你就好。” 宴芜被厉蓁蓁逗乐,突然想到厉蓁蓁的下肢跟他一样浸泡在冷水中,又紧张严肃: “榛榛,你到门口去,女子不能这样泡冷水。” 厉蓁蓁还是紧紧抱着宴芜: “你就这样乖乖让我抱着,图我身子暖,可好?” “榛榛,你……” 宴芜不敢置信,想要以自己的双臂环抱住厉蓁蓁,可稍稍一动,被桎梏的双臂传来钻心的疼痛。 “榛榛,就连陛下都有心让我死,这一局是死局,从我十四岁那年便已经注定。你不要再为我冒险。 “你能来看我,我宴芜此生无憾了。” 厉蓁蓁刚要反驳斥责宴芜丧气,门外传来崔展声音: “夫人,来人了,还不少。” 厉蓁蓁知道自己此时再淌水走到门口,八成来不及,而且也会发出声响,便吩咐: “把门锁好,躲起来。” 第81章 她想要赌一把 厉蓁蓁绕到宴芜身后,一狠心豁出去,身体潜入水中,只在黑暗角落中露出口鼻。 厉蓁蓁赌来人绝对不会淌水过来,如此黑暗的水牢之中,她绝对不会被发现。 “马太傅,这边,这就是水字号,您小心,千万别碰着。这里的水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添入冰块,冰得很。” 谭侍郎极尽阿谀讨好的声音。 厉蓁蓁心下一惊,马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亲自前来! 门开了,一个人影立在门口,挥手道: “你们都先退下,老夫单独与溯王殿下聊聊。” “太傅大人千万小心别碰这冰水。” 谭侍郎带着一众狱卒退下。 “溯王殿下?”马昱带着笑意招呼。 “马太傅来了。”宴芜有气无力。 “醒着就好,不然隔这么远,老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唤醒殿下呢。 “殿下昔日在诏狱手刃我两个孩儿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也会落在老夫手上?” 宴芜冷笑,淡淡地道: “风水轮流转,未来某一日,说不定你我二人也能易地而处,由我来问马太傅这句话。” “哈哈,溯王殿下果然好口才,无论何时都不失潇洒俊逸风采。 “只可惜,这冰水里这么泡着,即便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 “殿下的武功、内力、甚至自由行动的能力都将丧失,到那时,还望殿下接受现实,莫要自寻短见。 “殿下本就无法延续子嗣,再失了武功,沦为一个废人,怕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马昱话说一半,似乎是在等宴芜好奇发问。 “有劳马太傅为本王的未来忧虑了。若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马太傅可以回了。” “非也,老夫此次前来是真心想要为殿下寻一条出路。 “陛下已经明示,那津国细作吴径非死不可,而你,却还有一线生机。 “陛下仁爱,顾及兄弟之情,想要以德报怨,饶你一死,只贬为庶人。 “只要你肯写一道认罪书,亲自宣读昭告天下。 “陛下会在城门前塑一座你的雕像,供大献百姓唾骂践踏。” 宴芜被逗乐: “想要让我像穆大人一样遗臭万年?而你这个真正的卖国贼反而流芳千古?哼,马太傅还真是会做春秋大梦。” “哈哈,殿下还真是硬骨头。那么殿下便继续在这水字号里安享沁凉吧。 “待到日后成了个废人,也可凭借着仅剩的一副好皮囊去当个被豢养在家宅中的面首; “待到被玩腻了,厌倦了,再弃如敝履。届时殿下再上路之时,老夫绝对会来送你一程。” 宴芜冷笑,出言讥讽:“马太傅对面首之道似乎颇有研究。” 马昱不怒反笑: “殿下芝兰玉树,武功高强,聪慧隐忍,老夫很是欣赏。只可惜,过刚易折。 “你我本该是同路人,奈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老夫也甚为遗憾啊。” 宴芜也遗憾叹息: “太子殿下敬重的恩师,竟然是如此货色,本王也甚为遗憾。” 马昱嗤之以鼻: “太子?哼,他是老夫教过的最蠢钝的学生,同你一样,过刚易折,难堪大任。 “殿下落得如此地步,莫要憎恨老夫,老夫为一双儿女复仇,为大献铲除津国细作,天经地义。 “殿下要恨就恨那定北侯夫人,或者说,穆绾柔,非要追查陈年往事; “恨那定北侯陆秉文,自己当缩头乌龟,却借殿下之手为他妻儿复仇。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定北侯和殿下皆是如此,毁在一个女子手上。 “这个穆绾柔,老夫该拿她如何是好呢?杀了她,给老夫的一双儿女报仇?” 宴芜紧张得抖动了两下。 “宴芜,老夫劝你还是再考虑一番。活着,总比死了强。 “想好了,让人给老夫传个话。早点从这水牢中出去,说不定一双腿还保得住。” 马昱一甩衣袖,转身迈着方步离去。 牢房门再度从外面被锁上,周遭归于安静。 厉蓁蓁站起来,全身瑟瑟发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榛榛,陆秉文已经是废人一个,庇护不了你。你去找太子殿下,他答应过我,若我有事,他会保你。” “怎么保?太子自身难保,他已经被禁足东宫了。” “只要你身在东宫,有个身份,他便保得住你。” 厉蓁蓁再次捧起宴芜的脸,愠怒道: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给我安排去处啊?而且,是要把我安排到太子的榻上去。” 宴芜深情凝望,苦涩道: “你以为我想吗?若是可以,我只愿把你安排到我的榻上去。” 厉蓁蓁抱住宴芜,把头贴在他的胸前,瓮声瓮气却不乏霸道: “宴芜,你一定要挺住,将来就算只能做面首,你也得做我的面首。” 宴芜苦笑: “若是让我在做面首和一死之间选,我定然不愿苟活。但若是做你的面首,另当别论。” 二人几次提到“面首”一词,让厉蓁蓁突然灵光一闪。 马昱真的只是想要用“面首”来羞辱宴芜吗? 马昱似乎是早就做好了打算,要让宴芜成为废人一个,去给某人当面首。 一时间,久远记忆涌上心头。厉蓁蓁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宴芜,”厉蓁蓁又注视宴芜的眼,郑重问道,“你告诉我实话,除了霍嫣然,你还招惹过哪个女子?” “我才没有招惹她,是她来招惹我。我招惹的,就只有你一个。” “除了霍嫣然,没有其他女子觊觎你?”厉蓁蓁再次确认。 “你,觊觎我吗?” 厉蓁蓁嗔道: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宴芜,也许此局并非死局,虽然胜算不大,但我想要赌一把。” “榛榛,不许你冒险。”宴芜急道,“去找太子……” 厉蓁蓁打断宴芜: “告诉我,除了霍嫣然,还有谁想要得到你。这很重要!” 宴芜皱眉,不懂厉蓁蓁为何在意这个。 “没有。” “好。” 厉蓁蓁转身准备离去,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么她必须要抓紧时间。 刚走出两步,厉蓁蓁停住,转身,又回到宴芜身前,双手捧住宴芜的面庞,仰头垫脚,吻住他的唇。 这个吻,是他们彼此欠对方的。 此时不还,她怕要拖到来生。 第82章 万事俱备东风起 宴芜猝不及防,而后沉溺其中,用尽全身力气感受、汲取。 两人恋恋不舍分开,额头相对。 “榛榛,若能出去,我这条命,是你的。” “那是自然。” 纵有千般不舍,厉蓁蓁还是脱离了宴芜的身体,转身离去。 回到朝华殿,月莲赶忙准备了热水浴桶。 厉蓁蓁泡在其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月莲,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在溯王府的那阵子,听金吉提过,宴芜从前暗中帮助过的那些百姓,都被他安排住在了西郊永寿村?” “是啊,那些都是被贪官迫害过的百姓。溯王殿下查案浅尝辄止,觉得亏欠他们,便暗中资助。 “对了,还有溯王殿下从漠北救回来的那些女子,她们回来后改名换姓,也同家人住到了永寿村。” “你可知,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金吉说,有百余人。” “他们可感恩宴芜?” “金吉说,他们体谅溯王身不由己,视溯王为恩人。只是溯王不愿他们声张,他们才一直沉默。” “是啊,之前李涟也曾找他们打听过宴芜的为人,所以才会冒险赌宴芜秉公廉洁。 “天一亮,你就陪我走一趟永寿村吧。” 月莲兴奋问道:“小姐想到办法救溯王了?” “胜算不大,这将会是我赌得最大的一次。赢了,宴芜活命;输了……” 月莲见厉蓁蓁脸色难看,试探追问: “输了,小姐也会性命不保?” “我自己性命不保是小,只怕是会连累他人。 “明日你与我一同去请求帮忙,若是他们不肯,切记,不可责怪强求。” 月莲严肃点头。 “去把崔展叫来。”厉蓁蓁吩咐。 门外崔展咳嗽一声: “夫人,属下在。” “崔展,你可愿帮忙?” “溯王殿下曾去漠北搭救受困女子,即便其中并无属下长姐,但殿下英勇,属下钦佩,只恨当初未能一同前往。 “夫人请吩咐,只要属下能做到,定当尽全力。” “好,我需要你帮我去偷几样东西。” 崔展愣了一下:“仅此而已?去哪里,偷什么?” “崔展,这可是苦差。我要你去义庄,偷尸体。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越多越好。” 翌日天亮,厉蓁蓁换上男装,与月莲偷偷出门,前往永寿村。 她们见了村民,还意外遇见了隐居在永寿村附近的赵丹蓉和李涟。 厉蓁蓁言明利害,请他们自行定夺,是否愿意冒险救宴芜。 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答应帮忙。 厉蓁蓁夙夜劳碌安排,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东风便是一个与她目的相同,却道不同的女子——霍嫣然。 尽管一切都准备就绪,可若是霍嫣然不上钩,那么一切都是枉然。 厉蓁蓁让崔展在寅时潜入霍嫣然的府邸,在她房门前留下一张字条。 崔展完成任务后回来禀报: 霍家正准备搬家,搬离穆大人的旧居。他们早在回到京城之时买下的其实不止这一套宅子,还有一套。 那套宅子已经整修完毕,最近几日便要搬过去。 厉蓁蓁听闻后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下。 胜算又多了几分。 辰时,厉蓁蓁和月莲等在穆宅门前。 “小姐,若是霍嫣然把那张字条拿给霍刚看,请求霍刚帮忙怎么办?” 厉蓁蓁胸有成竹: “不会。霍嫣然知道霍刚不愿她与宴芜纠缠,上一次因为穆绾柔那本书,父女俩已经闹得不快。 “这一次,要么霍嫣然不为所动,要么就是她背着霍刚单独行动。 “霍府现在忙着搬家,下人进进出出,倒是方便霍嫣然行动。” 话音刚落,霍嫣然出现,急匆匆出门,身边还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 三人上了一辆满载木箱的马车,朝新宅而去。 厉蓁蓁和月影跟上。 到了新宅,两个家丁忙着卸货,霍嫣然则是不停催促。 “小姐,霍刚为何要一下子买下两个宅子? “这处宅子整修起来,要比穆宅更容易些吧?他们为何先住在穆宅?” 厉蓁蓁解释道: “当初咱们偷听霍嫣然和宴芜谈话之时,霍嫣然说霍刚是贪便宜才买了穆家旧宅。 “当时我便觉得奇怪。既然是从永州调任回京城,而且还是升官,那便是要在京城长住的; “霍刚不缺钱,犯不着贪这个便宜。如今得知他一口气买了两个宅子,便更不是缺钱了。” 月莲领悟: “霍刚是故意要住进穆家旧宅的?难道就是为了找穆绾柔的那本书?” 厉蓁蓁赞许点头: “我们月莲是越来越聪明了。那本书藏在枯井下方的隔层里。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注意到那种刁钻的地方? “要么是她不小心掉进枯井,要么就是,霍刚本就在宅子里四处寻找各种刁钻的地方; “霍嫣然也有样学样,结果被她先找到了那本书。 “现在既然书已经毁了,那么他们便再也不用住在这死过人的凶宅之中。 “总结一句话:霍刚是马昱的人。霍嫣然对此可能知情,可能不知情。 “这一局我赌的便是——霍刚要保霍嫣然,马昱看重霍嫣然,也要保她。” 说话间,货物卸下,马车空出来。 霍嫣然上了车,指挥两个家丁驾车,却不是往旧宅的方向,而是出城的方向。 “鱼儿上钩了。”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带着月莲去牵马。她们也得紧随其后,直奔西郊永寿村。 霍嫣然对地形不熟,一路走一路问,直到申时才找到永寿村外的坟地。 厉蓁蓁和月莲绕过霍嫣然的马车,赶到前方,故意现身,引霍嫣然注意。 “我当是谁,这不是定北侯府的夫人吗?”霍嫣然撩开布帘,探出头来。 厉蓁蓁正跟月莲弯腰四下寻找什么,听闻有人认出了她,狐疑抬头,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似的: “清河郡主?你怎么会在这?” “我还想要问侯夫人呢,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厉蓁蓁站直,揉了揉酸痛的腰,接过月莲递过来的手帕擦汗: “我夫君患上了传尸病,书上说,毒药附近十步之内必有解药。所以我就想着……” 霍嫣然像是听了天大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传尸病就是痨病,又不是什么毒,侯夫人居然在坟地附近寻找解药,说出去怕不是要笑死人!” 厉蓁蓁假怒: “为了夫君病愈,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一试。 “清河郡主又是为何来这坟地附近?该不会是单纯喜欢在坟地附近游玩吧?” 霍嫣然收敛笑声,似乎对厉蓁蓁的话有所感慨。 “侯夫人对定北侯的情意难得。唉,真应该让宴芜哥哥看看,让他死心。只可惜,他现在…… “行了,你继续找你的解药吧,我还有正事儿要忙,不能再耽搁了。” 霍嫣然吩咐家丁驾车,直奔不远处的坟地。 坟地那边热闹非凡,约莫有近百人的排场,敲锣打鼓,好戏开场。 第83章 验明正尸 霍嫣然下了马车,指挥着两个家丁扛起锄头,气势汹汹进入坟地。 厉蓁蓁老远便看到霍嫣然被近百名百姓们围在中间,双方似乎是起了冲突。 如此好戏,厉蓁蓁自然不能错过。 “清河郡主!”厉蓁蓁拨开人群,走到霍嫣然身边,“出什么事了?” “清河郡主?”百姓们惊讶,不敢置信。 霍嫣然干脆表明身份,昂首挺胸道: “没错,我乃是清河郡主霍嫣然,我爹霍刚曾是永州刺史,如今是户部尚书。 “尔等若要与我作对,那便是与朝廷作对!还不快让开。” 村民们窃窃私语,显然不信。 “你说你是郡主就是啊,那我还是王爷呢。” “就是,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丫头,胡言乱语。” 厉蓁蓁见霍嫣然还要跟他们理论,忙拉住她:“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霍嫣然指着一处被挖开一半的坟,愤怒道: “这里埋着的明明就是一具涉及朝廷大案的证人尸体,可他们非说这里面埋着的永寿村什么聂老村长。” 人群中有五人上前一步,看样子是一家五口,两老,两小,还有一十多岁的少年。 其中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愤然道: “这棺椁中分明就是前任村长,我的兄长聂显贵,多年前我亲自下葬的,有石碑为证!” 厉蓁蓁顺着老者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块被移开的石碑,上面刻着聂显贵的名字。 “清河郡主,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啊?”厉蓁蓁拉了拉霍嫣然,冲她摇头。 霍嫣然白了厉蓁蓁一眼: “你懂什么?多年前下葬是真,石碑也是真的,但是数年前,这棺椁里的尸体被替换过,早就不是聂显贵啦。 “我说过,这尸体是朝廷重案的证据,事关皇亲国戚的生死! “今天这尸体我必须要带走!” 厉蓁蓁附耳小声道: “郡主,什么朝廷重案,怎么会交由你来办?而且你只带来这么两个家丁,根本不是这群刁民的对手啊。 “穷山恶水出刁民,你看看他们,尤其是这一家五口,一看就是村霸,不好惹的样子。 “不然还是先回去,请官府的人来吧。” 霍嫣然瞪着厉蓁蓁: “你懂什么?他们这是要迁坟,把尸体给带走。等我叫人过来,尸体早就不知道被送去哪里了。” “官府来人,询问新坟所在,他们一定会说的。” 霍嫣然一把甩开厉蓁蓁: “哎呀你不懂,我根本等不到那时候啦!宴芜哥哥危在旦夕,迟了就来不及了!” “溯王殿下?”厉蓁蓁装糊涂,“什么案子啊?” 霍嫣然不再理会厉蓁蓁,吩咐两个家丁继续挖,把棺椁带走。 村民们不依不饶,哪里容得突然冒出来身份不明的人抢夺他们村的尸体,当下就与两个家丁推搡,打了起来。 霍嫣然急得大叫: “别打了!棺椁里尸体的身份,只需开棺一验便知!” 村民们停手,都看着事主那一家五口中能够做主的老者。 一家五口中年轻男子不以为然: “怎么验?这么多年过去,尸身早就腐了,根本看不出样貌。” 少年也附和: “我爹说的没错,除非是仵作,不然能验得出什么来?” 霍嫣然斩钉截铁: “验得出,因为我要找的这具尸体是个太监! “你们尽管开棺验尸,若尸体是不完整的太监,那便是我要找的重案证据; “今日你们阻拦我的罪行,我既往不咎,只带走尸体。 “若尸体不是太监,那便是我的错,我赔给你们一百两。” 那一家五口面面相觑,低声商议了一番,最后是年轻男子开口: “行,那你写个字据。各位父老乡亲,也请大家做个见证。” 霍嫣然匆匆写了字据,催促开棺。 村民们继续挖掘,把棺椁抬了出来,撬钉开棺。 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围观者全都后退了七八步,掩面捂鼻。 那名老者叫来了村民中一个王郎中,请他验尸。 王郎中不肯。 老者便硬塞给了他一吊钱。 两人神神秘秘聊了几句。 霍嫣然顿感不妙。 王郎中硬着头皮验看了一番,给出结论: “尸体虽已风干,但该有的部分全都有,并非太监。” “不可能!”霍嫣然大叫,“你们俩,去给我验一验。” 两个家丁虽不情愿,奈何主子的命令不能违背,只好前去。 “不行!”老者拦住两个家丁,“我兄长的尸体,岂能让外人随意侮辱?” 年轻男子忙催促村民: “快,快把我伯父的棺盖封好!” 霍嫣然大叫: “你们骗人!若尸体没问题,为什么不敢让我们验看? “你们分明就是想要骗取我的一百两,颠倒黑白!” 厉蓁蓁赶忙拦住霍嫣然: “郡主,冷静!他们人多势众,若是真动了手,咱们绝对讨不到好处。 “我算看出来了,这尸体绝对有问题。是他们收买了郎中。” “那怎么办?我真的很急,尸体我必须带走!” 霍嫣然慌不择路,竟然抓住了厉蓁蓁寻求办法。 厉蓁蓁琢磨片刻,低声道: “既然明着带不走尸体,那便——偷!” 霍嫣然已经六神无主,听厉蓁蓁这么一说,算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怎么偷?” “我刚刚听村民闲聊,说永寿村迁坟有个规矩,得先带着棺椁去他们村的山神庙里祭拜。 “你看那边的箱子,里面都是供奉用的灯油、蜡烛、金纸。我估计这山神庙就在不远处。 “咱们先跟着他们,去到庙里趁着他们祭拜的时候,再想办法偷走尸体。” 霍嫣然紧紧握着厉蓁蓁的手: “侯夫人,你若帮我,事后我一定重谢!” 厉蓁蓁苦笑:“我也就是帮着出个主意,具体实施,还得靠郡主自己。” 村民队伍浩浩荡荡,果然朝山神庙而去。 厉蓁蓁和霍嫣然跟在队伍最后。 负责抬供奉用品的两个村民也落在最后。 两人一边走一边不住回头偷看厉蓁蓁和霍嫣然。 因为分心,一个不小心,木箱掉在地上。 厉蓁蓁吓得躲开几步。 霍嫣然责怪:“侯夫人怎生如此胆小?” 厉蓁蓁眼看那两个村民又抬起木箱,这才放心回到霍嫣然身边: “郡主也要小心,这木箱里放了不少灯油和金纸,万一烧起来,甚是危险。” 霍嫣然不以为然:“现在哪还有功夫计较这些?” 厉蓁蓁用力抓住霍嫣然的手,郑重强调: “郡主定要万分小心,天干物燥,这些东西一旦烧起来,那可了不得! “若是只烧了旁的无关的东西还好,这么多人在,总归会把火扑灭。 “可万一烧了郡主最重要的尸体如何是好?” 霍嫣然翻了个白眼,刚想要说什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双眼放光。 第84章 火烧山神庙 近百人的队伍抵达了山神庙。 他们极为虔诚,先是把棺椁放置在院子里,随后一股脑挤入庙中。 为首的老者像是现任村长,率先拜祭之后,号召大家安静,听他讲话。 霍嫣然站在门外,根本无心听村长讲那些感谢山神庇佑的冠冕堂皇的废话,眼睛一直盯着院子里无人看守的棺椁,以及棺椁旁装着供奉物品的木箱。 “还请侯夫人帮忙,趁他们专注于求神拜佛,帮我把尸体偷走!” 厉蓁蓁为难道: “这棺椁看起来很重,又岂是你我女流之辈能搬得动的?” 霍嫣然指了指身边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 “棺椁他们来搬,你们去把我的马车赶来接应。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好,那郡主呢?是跟我们一起,还是帮着搬棺椁?” 霍嫣然摆手:“总得有人尽量拖住这群人,争取时间,我来。” 厉蓁蓁还想再问,霍嫣然抬手阻止,催促: “你们快去吧!时间紧迫,待会儿村长讲完了,村民们全都出来,就不好行事了。” 厉蓁蓁和月莲点头,悄悄离开。 “小姐,这清河郡主果然单纯,我看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箱子呢。” “这霍嫣然单纯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源于对宴芜的感情。 “那张字条上的内容让她彻底慌了,一心只有救宴芜,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不知道宴芜获救后得知我的计划,会不会感怀于霍嫣然的一片深情。” 月莲不平: “溯王殿下更应该感怀小姐的一片深情和一番筹谋。 “对了,小姐的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 “我以金祥的口吻告诉霍嫣然,宴芜在水牢中,日日浸泡在冰水中,时间久了,重则丧命,轻则沦为废人一个。 “并且强调宴芜绝不是津国细作,在他得知窦英桓是津国细作之后,便暗杀了他,把他埋在永寿村的坟地,顶替了聂显贵的尸体。 “只要找到窦英桓的尸体,就能证明宴芜的供词,证明他并非细作。”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马车,绕到山神庙正门侧面,停在足够靠近的位置。 霍嫣然看到马车已经就位,连同两个家丁一起,快步走进院子。 很快,里面起了骚动,黑烟升腾。 厉蓁蓁长长吐出一口气: “霍嫣然果然不负我望,放了这把火。不枉我多次暗示提点。” 两个家丁扛着棺椁快步朝马车跑来,后面是霍嫣然,再后面是十几名村民。 家丁把棺椁抬上车,便回头去接应霍嫣然。 厉蓁蓁在车上,不敢置信地冲霍嫣然问道: “庙里着火了?怎么回事?” 霍嫣然上了车,得意道: “是,我放的火。既然他们那么在乎庇佑他们的山神庙,自然会率先救火,哪有功夫追我?快,快走!” 两匹马载着四人一棺椁,显然跑不快。 那十几名村民徒步追,却也追不上。 没过多久,他们已经不见踪影。 就在霍嫣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车后传来马蹄哒哒声。 霍嫣然掀开布帘一看,大叫一声: “呀,他们骑马追来了!怎么办?咱们根本跑不过他们!” 厉蓁蓁安抚道: “别急,停车,我下去与他们交涉。” 霍嫣然没了主意,全都听厉蓁蓁的。 十几名村民骑马,把马车围在中间。 “你们竟敢火烧我们永寿村的山神庙!还偷我们的尸体!好大的胆子啊,想跑,没门!” 厉蓁蓁镇定道: “谁跑了?我们并非逃跑,而是急着带证据尸体回去,协助查明案情!” 霍嫣然也下车,理直气壮地道: “就是,我们是在为朝廷办事,你们诸多阻拦,小心官府治你们妨碍公务之罪!” “笑话,你烧了我们的山神庙,反倒是我们的罪了?” “不就是一个破庙嘛,事急从权,烧了便烧了,大不了我赔给你们。” “哼,话说得轻松,你赔得起吗?” “有什么赔不起的?我是清河郡主!” “狗屁郡主,你就是装的!有胆量,你这就跟我们去官府,验明正身去。” 此话正中下怀,霍嫣然笑道: “好,咱们这就去刑部,反正我这物证尸体也是要送刑部的。” “不行,去什么刑部?去京兆府!” “你们懂不懂啊,刑部比京兆府更大,这尸体事关朝廷重案,归刑部管!” “我不管,我们就认京兆府!” 厉蓁蓁拉了拉霍嫣然: “别与他们废话了,就先去京兆府,新任的府尹也去了侯府夜宴,认得我们。 “等打发了他们,咱们再去刑部。” 霍嫣然点头。 一行人又是马车又是马匹,车上还有一只露出半截在外面的棺椁,着实引人注目。 他们直奔京兆府,一路上动静闹得不小,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厉蓁蓁的计划就是要把事情闹大,越多人围观越好。 戌时,终于抵达京兆府。 为首的村民率先击鼓,大喊冤屈。 路人被十几名村民的喊声引得前来围观,很快便聚集了百余人,还有越聚越多之势。 衙役马上抓了十几名击鼓告状的村民。 霍嫣然表明身份,要府尹前来相见。 新任京兆府尹汤泰安匆匆前来,借着灯笼看清楚霍嫣然和厉蓁蓁的样貌,赶忙行礼。 “大人,即便她真的是郡主,可她火烧我们山神庙不假,还请父母官为民做主!” “对,求大人为民做主!” 十几名村民又哭又喊。 霍嫣然大方承认: “汤大人,我是烧了他们的山神庙,那是因为他们拒不交出我要的重要证据。 “现下我必须要赶快把这证据送往刑部。至于说山神庙的事,请大人做个见证,我愿意赔。” “这……”汤泰安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能既不得罪权贵,又能打发这群刁民。 厉蓁蓁出面提议: “不如这样,汤大人请先派人前往山神庙,查看定损,再与村民商议赔偿事宜。 “再请汤大人护送我与郡主将此尸体罪证送至刑部。” 汤泰安意识到既然事情闹到他这里,左右是脱不开干系,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他先吩咐衙役把十几名村民扣押起来,只留两人带路,即刻启程前往山神庙; 又派人去通知户部尚书霍刚; 随后亲自护送霍嫣然、厉蓁蓁和棺椁前往刑部。 衙役们不停驱赶围观百姓。 可百姓们仍旧远远跟着,要把这热闹看到底。 刑部门前,霍嫣然与霍刚汇合。 霍刚不等霍嫣然开口,抬手便是一巴掌。 “家门不幸啊!你怎能如此胡闹?现在如何收场,如何收场啊!” 霍嫣然双眼含泪,倔强转头望向刑部尚书姚天祥: “请姚大人开棺验尸,此尸体即可为宴芜哥哥证明清白!” 第85章 十二条人命官司 刑部偏殿内,姚天祥接连叹息。 霍嫣然不断摇头,不可置信: “不可能!姚大人,你们刑部的仵作能力不济,居然连尸体是不是太监都验不出?” 霍嫣然又跪在霍刚面前: “父亲,嫣然请求父亲,再找个仵作,再验一遍,那尸体一定是窦英桓没错。 “窦英桓已经死了,是宴芜哥哥杀死的,根本没有回津国与宴芜哥哥书信往来。 “那个什么吴径诬告陷害宴芜哥哥!父亲,你一定要查清楚,救救宴芜哥哥啊。” 霍刚死死瞪着厉蓁蓁,恨得牙痒痒。 “定北侯夫人好手段啊!” 厉蓁蓁正喝茶,听闻这话莫名其妙: “霍大人何出此言?我与婢女只是凑巧在西郊碰见郡主,凑巧帮忙而已。” 霍嫣然拉扯甩动霍刚衣袖,撒娇道: “父亲,嫣然没有胡闹,嫣然只想要查明真相。 “定北侯夫人是无端被牵扯进来的,又一直在帮嫣然,您怪她做什么啊? “要怪就该怪那群刁民,他们收买了本村的郎中,明明验出尸体就是个太监,却谎称不是。” 霍刚不住摇头,闭眼无力道: “嫣然,那尸体根本不是太监!你呀,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可能!父亲,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与宴芜哥哥成亲,但你也不能为此就颠倒黑白,对宴芜哥哥见死不救!” “你……” 霍刚努力克制怒火,转而对姚天祥和汤泰安道: “小女惹出的荒唐事,还劳烦二位大人帮忙善后,对围观百姓解释一切皆源自误会; “至于那山神庙的赔偿问题,无论多少钱,我们赔。” 姚天祥和汤泰安安抚霍刚,都称此事容易解决,让他不要过于责怪郡主。 “不好了,汤大人!山神庙那边……” 汤泰安手下的捕头不顾规矩,慌乱跑进来,话说一半才意识到无礼,跪下磕头。 汤泰安面子挂不住: “放肆,两位大人还在,怎的如此没规矩?快说,何事?” “启禀三位大人,山神庙火势蔓延,引得附近村庄出动四百余人前去救火; “火势终于被扑灭,但清点人数发现永寿村少了十二人。 “庙内发现了十二具焦尸!男女老少皆有!” 霍嫣然本还跪着,听闻此话,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眼泪汩汩流出: “什么?烧死人了?” 厉蓁蓁不解问道:“不过就是一箱子的灯油而已,怎么会烧得那么大?” “山神庙内还存有不少灯油,天干物燥,风势又大,所以……” 霍刚怒视厉蓁蓁,咬着牙道: “侯夫人好大的手笔啊!” 厉蓁蓁皱眉委屈: “霍大人到底对我有何误会?此事种种,皆为清河郡主自主选择决定,我不过是想要保护郡主安全,帮郡主行事而已,到底何错之有?” “哼,煽风点火!” 厉蓁蓁冷笑: “霍大人慎言,点火之人是清河郡主。 “这一点,不单单有我为证,郡主自己也在京兆府前当着众多衙役百姓的面承认了。 “再者,山神庙内更是有永寿村民亲眼目睹。 “山神庙失火,烧死十二口人,更是有救火的四百余名附近村民为证。 “霍大人说我煽风点火,有何为证?” 霍刚无言以对,只恨自家女儿太蠢。 姚天祥吩咐手下: “去,把那十二具尸体带回来,让仵作开腹,仔细验看。” 那名捕头支支吾吾: “这个,这恐怕……怕是做不到了。” “为何?”姚天祥怒问。 “许是这十二人打翻了庙内灯油,周身着火,烧得极为厉害。 “说是焦尸,不如说是焦炭,一碰就碎,无法移动了。” 霍嫣然回过神,喃喃念叨: “这下我闯了大祸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厉蓁蓁突然想到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好,郡主还写了字据,落款留名,字据还在他们手上。 “若是天亮之后,他们几百余人浩浩荡荡拿着字据前来报官……” 霍嫣然哭哭啼啼,满脑子只有自己闯下的大祸,完全没有余力去思考霍刚所谓的“煽风点火”。 “父亲,救救嫣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要烧死他们。 “是他们先诓骗我在先,我只是想要把物证尸体给偷出来,拖延他们追赶而已啊! “我只是想要救宴芜哥哥,我根本没想到,会害死十二条人命啊!” 厉蓁蓁去搀扶霍嫣然,扶她坐好,安慰道: “郡主放心,此事虽然闹得很大,但好在有三位大人坐镇; “只要我们群策群力,总能想到一个稳妥办法解决此事。 “三位大人,郡主是姑娘家,还未出阁,若是背上十二条人命官司…… “此事虽说与我无关,但多少我也算是牵扯其中,若是累及定北侯府的名声,我也成了侯府罪人。 “所以还望三位大人想办法扭转乾坤,堵住悠悠众口,保全官家颜面。” 说完,厉蓁蓁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汤泰安。 偏殿内三位官员,可以断定姚天祥和霍刚是马昱的人,这个新上任的京兆府尹汤泰安是否是马昱的人,还是未知。 汤泰安稍加思索后,试探提议: “大致情况,下官大概听郡主和侯夫人讲了。 “如若是尸体不是窦英桓,而是前任村长聂显贵,那么便是郡主有所误会; “因误会而引发后续一系列悲剧,导致过失害死十二条人命。 “此事涉及到众多百姓,已经闹大,怕是不好平息。 “如非要强行平息,堵住所有当事人的嘴,怕是不容易。 “日后走漏风声,怕是更加麻烦,后患无穷。 “反之,如若这尸体果真就是窦英桓,是能够证明溯王殿下清白的重要罪证; “那么这群刁民明明已经开棺验尸,发觉尸体是太监,被调换过,却为了一百两而颠倒黑白; “他们非要霸占这么重要的罪证,不惜放任溯王殿下含冤而死,那么他们罪不容诛啊。 “为了霸占朝廷重案的罪证,与郡主为敌,因此而引发了悲剧,那么这个责任,怎么也算不到郡主头上啊。” 霍刚和姚天祥交换眼神,并不表态。 厉蓁蓁暗喜,一来是因为这汤泰安孺子可教也,二来,他极有可能不是马昱的人。 第86章 借尸还清白 厉蓁蓁眨巴着单纯清澈的眼,摇头反驳: “可刚刚仵作验过,这尸体不是太监啊,既不是太监,就不是窦英桓。 “现在想想,那郎中并未被村长的一吊钱收买,而是说了实话。 “郡主想要再验,他们阻止,也是真的不想尸体再被外人侮辱。 “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导致的悲剧啊。” 汤泰安冲厉蓁蓁眨眼: “侯夫人,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刚刚只是草草验过。若要验明正身,需要仔细验。 “这尸体久埋地下,发生了很多变化,不是乍看之下就能看得分明的。” 汤泰安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尸体到底是不是窦英桓,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一句话。 厉蓁蓁大费周章如此筹谋,就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指鹿为马,不得不认下这具尸体就是窦英桓,以证明宴芜清白。 霍嫣然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叫道: “没错,我就说嘛,仵作能力不济,需要换个仵作,重新仔细验尸!” 汤泰安邀功似的望着霍刚:“霍大人,您看……” 霍刚利剑般的目光又射向厉蓁蓁,恨不得当场就把她千刀万剐般。 姚天祥咳嗽一声,使眼色让霍刚冷静: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汤大人,百姓那边你先去安抚一番。 “在我们商量出对策之前,务必让他们安心等待,不可宣扬。” 汤泰安行礼:“下官遵命。” 厉蓁蓁也起身告辞。 “慢着。”霍刚冷声阻拦。 “霍大人还有何指教?”厉蓁蓁不卑不亢,不惧不怒。 “侯夫人的好手段,霍某领教了。只是为人父母者,底线便是儿女。 “若是有人把别人的掌上明珠视作玩物玩弄于股掌,便是触及到了底线,恐不得善终。” 厉蓁蓁颇为心酸,不禁有些羡慕霍嫣然有父亲如此心疼庇佑。 而她的父亲厉高远,曾经把她弃如敝履,如今又想要杀之后快。 但转念一想,霍嫣然与马昱之间必定有某种隐秘联系,不然马昱不会留着宴芜,想着日后送给霍嫣然做面首。 霍嫣然不值得厉蓁蓁去羡慕。 “霍大人此言差矣。蓁蓁看来,陷害忠良,为虎作伥才会不得善终。还望霍大人好自为之。” 厉蓁蓁不愿再当着霍嫣然的面多说什么,行礼告辞。 刚回侯府,崔展便前来禀报,赵丹蓉和李涟已经在朝华殿偏殿等候。 “山神庙那边怎么样了?”厉蓁蓁进门后打量二人,看到他们无碍,这才问道。 李涟道: “一切顺利。放心,只有少数几名村民为了让一切看起来更加真实,烧伤了自己。” 厉蓁蓁咬着嘴唇,苦着一张脸。 赵丹蓉赶忙道: “是他们知恩图报,自愿为之,而且都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那些衙役可有起疑?有没有为难村民?” “放心,并没有,只是把大家聚集起来,嘱咐不可宣扬,等待官府给说法。” 厉蓁蓁紧张问道: “那十二个人呢?所在是否隐蔽,足够安全吗?可有怨言?” 赵丹蓉拉起厉蓁蓁的手安慰道: “交给我们你大可放心。蓁蓁,你不要小看了他们。 “他们都是溯王殿下从漠北救回来的女子以及家属,心甘情愿报溯王救命之恩。 “他们说早就想要离开伤心地,重新开始生活了。 “此次帮忙,刚好可以隐姓埋名去往他处,还平白多得了你给的那么多银两。” “丹蓉,拜托你们了,务必送他们安全离开。” “放心吧。倒是你,让我不太放心。霍刚是否已经看出,这一切都是你暗中安排? “百姓人多势众,他若想要为难,尚且要权衡一番,可是你只有一人,又无人撑腰。” 厉蓁蓁握着赵丹蓉的手,笑道: “不用担心我,我福大命大,还得与他们这群奸佞之辈周旋到底呢。 “再说了,我怎么是无人撑腰呢?这次若没有你们帮忙,我又怎能成事?” 寒暄一番后,厉蓁蓁依依不舍送二人离去。 一直等到辰时,崔展带回消息: “夫人,霍刚和姚天祥果然去找了马昱。他们似是商量出了对策。 “霍刚又回了京兆府,汤泰安准备今日午时升堂审案。” 厉蓁蓁紧张道:“成败午时见分晓。希望这一次大费周章的赌注没有白费。” 月莲颇为乐观: “小姐,那霍刚如此疼爱霍嫣然,定然会求马昱保她的。我们胜算极大。” 厉蓁蓁微微摇头: “马昱连自己庶出的亲生儿女都舍得下,并未及时搭救,他不会因为霍刚是他的犬马,就愿意放弃宴芜这条命,去成全霍嫣然。” “啊?那夫人赌的是?”崔展不解。 “我赌的是霍嫣然是马昱的女儿,而且是马昱最心爱的女子生下的、酷似母亲的女儿。 “马昱打从一开始便没想要宴芜的命,只是想把他变成废人,送给霍嫣然做面首,以此讨好亏欠了十五年的女儿。” 月莲和崔展瞠目结舌,不懂厉蓁蓁为何口出如此不着边际的狂言。 “月莲,你忘记了?你给我讲过一段你与厉蓁蓁的往事。” 月莲明白,这是她的主子又想起了什么。 崔展在场,便只能是她月莲曾经讲述的、属于厉蓁蓁的过往。 “小姐,月莲讲过的太多,是哪一段啊?” 厉蓁蓁娓娓道来: 十二岁那年,她曾经偷听到一段厉高远与郑香芸的对话。 郑香芸的亲妹在永州,嫁给了当地一名郡守。 她省亲的时候,亲妹跟她讲了一段永州久远的风月故事。 说是永州有一对儿表兄妹,表妹女扮男装,跟表兄一起进学堂读书。 结果夫子识破了表妹的女儿身,还产生了一段不伦师生恋。 不久之后,表妹怀孕,表妹父母震怒,责问胎儿父亲是谁。 表妹为了保护夫子名誉,便谎称胎儿父亲是表兄。 这表兄本不想认下来,但夫子给了他一笔钱,还许诺他锦绣前程。 表兄便娶了表妹。 表妹死于难产,留下一女婴。 表兄果真飞黄腾达,做了地方官。 为了不让名义上的女儿、实际上的表外甥女受委屈,表兄再未娶妻。 当时郑香芸饶有兴致,问厉高远可知道这故事是否属实,故事中的表兄和夫子是谁。 厉高远震怒,还打了郑香芸一巴掌,怒斥她若想要保住小命,就要彻底忘记这个风月故事。 第87章 他的福报 这段记忆本来尘封多年,厉蓁蓁根本想不起来。 在水牢中,听马昱提到要让宴芜做面首时,厉蓁蓁首先便想到了对宴芜痴心一片的霍嫣然。 霍刚不愿霍嫣然嫁给宴芜,无法延续子嗣。可若是做面首,宴芜这身体却刚好合适。 转念一想,马昱与霍嫣然八竿子打不着,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可她又想到霍刚买下穆澄旧宅,霍嫣然在刁钻的地方找到那本书; 便又怀疑霍刚其实是马昱的人。 也是在那时,厉蓁蓁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郑香芸与厉高远转述的这个来自于永州的风月故事。 厉高远的反应强烈,不正好说明了故事的主角与他休戚相关吗? 厉蓁蓁三次与宴芜确认,觊觎他的女子除了霍嫣然,是否还有其他。 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厉蓁蓁有了些把握,霍刚和马昱就是风月故事的主角。 霍刚的表妹是马昱一辈子念念不忘的女人。 因为他爱而不得,因为那女子为了保护他的名誉而自我牺牲,因为马昱亏欠她的永远也还不上。 霍嫣然正是马昱的女儿。 霍家父女此次调任回京城,正是因为马昱想念女儿,想要与女儿相认。 一个消失了十五年的年老父亲,如何赢得过陪伴了十五年的父亲,讨得女儿欢心? 那当然是赠予她她最喜欢的礼物。 “此事你们俩万万不可外传。”厉蓁蓁郑重嘱咐。 片刻后,下人送来京兆府的传话,汤泰安请厉蓁蓁以证人身份参与案件审理。 京兆府衙门,仵作亲自供述验尸结果,尸体确系太监,其年龄身高体型,皆与窦英桓符合,正是窦英桓本人。 厉蓁蓁和霍嫣然也“如实”陈述了昨日种种。 代表永寿村的是十名被大火烧伤的村民,其中还包括那名收了一吊钱去查看尸体的王郎中。 王郎中见情势扭转,赶忙磕头认罪,称他根本不懂验尸,根本什么都验不出,是村长让他说尸体并非太监。 汤泰安无法追究村长责任,因为村长也是被烧死的十二人之一。 汤泰安说村长是咎由自取,若不是想要贪图那一百两,颠倒黑白,便不会遭此大难,连累其他十一名村民。 最后的结果便是京兆府念及永寿村死了十二人,又毁了一座庙,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 村民们连连磕头,感谢官家宽恕之恩。 退堂之后,霍嫣然催促着旁听的姚天祥赶快去放了宴芜。 霍刚则是走到厉蓁蓁面前,笑着恭贺: “恭喜侯夫人得偿所愿。只是,侯夫人如此筹谋忙碌,怕是给她人做了嫁衣裳。 “此次搭救溯王的恩情,是小女的。他日溯王感念报恩的人也是小女。 “经此事后,若小女执意要请陛下赐婚,你猜,溯王殿下还拒得了吗?” 厉蓁蓁笑答: “若清河郡主和溯王殿下好事将成,我定会献上大礼恭贺。” 霍刚笑容僵在脸上,他还是万万不愿自己宝贝了十五年的女儿嫁给一个注定没有子嗣的半个太监。 当晚,厉蓁蓁得到消息,宴芜已经被姚天祥亲自送回了溯王府。 陛下带着林鸿亲自前往探望,象征性地惩罚了刑部尚书姚天祥一年俸禄。 厉蓁蓁对献帝的虚伪嗤之以鼻。 既然马昱做主,非要保下霍嫣然,那么就必须要还宴芜清白。 宴芜既然是清白的,那献帝就必须高调表演兄弟情深。 大献建国二十余载,百姓都道献帝仁爱贤明,反而是溯王狠厉乖张。 厉蓁蓁换上夜行衣,子时出门,去溯王府夜会宴芜。 溯王府守卫森严,但厉蓁蓁却能够畅通无阻,想来是宴芜料到她会来,早就吩咐下去做好了准备。 金吉守在宴芜寝殿门口,见到厉蓁蓁,行礼之后打开房门。 厉蓁蓁扯下黑色面罩: “我穿成这个样子,就只露出一双眼而已,你也能确认就是我?” 金吉笑眯眯地油嘴滑舌: “殿下说过,侯夫人风华绝代,仅一双眼便……” 屋内传出咳嗽声。 金吉噤声。 厉蓁蓁径直来到宴芜床前,仔细打量。 宴芜的脸色仍旧苍白,嘴唇稍稍有了些血色,眼神却恢复如常,看她的时候带着三分炽热的笑意。 床前摆着一只火炉;床榻上有约莫四张棉被,全都被宴芜移到里侧。 厉蓁蓁又把棉被拉回来,给宴芜盖上,小声责备:“就知道逞能。” “我好多了,真的。林大人说,只要稍加休养……” 宴芜逞能失败,话没说完便咳嗽不止。 “你忘了,你这条命是我的。现在我让你不许逞能,乖乖养身体。” 宴芜平复呼吸,小声嘀咕: “林大人让我身心皆静为宜,你却偏偏要跑来,让我身心皆动。” 厉蓁蓁起身:“那我走?” 宴芜抓住厉蓁蓁的手: “你若现在走,我便是爬也要起来抓你回来,动得更厉害。” 厉蓁蓁笑着坐到宴芜床边,双手轻轻搓着宴芜冰冷的手。 “林大人都跟我讲了。榛榛,多亏有你。你的绝顶聪明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永寿村那些村民也会……” “宴芜,他们都是你的福报,追根究底,解救你于今日危局的人,是昔日的你。” “榛榛,你更是我的福报。”宴芜说着,情到深处,又要起身去抱厉蓁蓁。 厉蓁蓁赶忙把他按下,轻轻俯身靠在宴芜胸膛。 “对了,霍嫣然与马昱到底是何关系,为何马昱为了保她,不惜放过我?” 厉蓁蓁大致解释。 “月莲那丫头,连厉高远夫妇这么隐秘的对话也能偷听得到?” 厉蓁蓁一惊,没想到宴芜会抓住这个细节起疑。 月莲自然没有那个机会偷听主子如此隐秘的谈话。 但她是厉府大小姐,在府中畅通无阻。当年偷藏在厉高远的寝殿之中,就是为了测试一番,自己修习内功之后,是否可以藏在高手附近,不被发觉。 然而最终厉蓁蓁还是失败了。 厉高远突然打了郑香芸一巴掌,吓得厉蓁蓁惊呼出声。 那一次,厉高远罚厉蓁蓁禁足了半月。 厉蓁蓁耸肩,随意打发道: “幸亏月莲这丫头机灵,偷听到这些。” 宴芜收起疑虑,默默点头。 “对了,陛下既然罚了姚天祥的俸禄,那么可曾说要补偿你?” “自然。我这位皇兄说,知道我这一次受了委屈,本想要赐我银钱作为补偿,但知道以我的性格不会收,他要我自己提要求。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我提了两个要求,其一,吴径交由我来处置;其二,与我的婚姻大事有关。” 宴芜直直盯着厉蓁蓁,眼波流转,意味深长。 第88章 被窝相拥 厉蓁蓁紧张道:“你该不会是……不行,这个定北侯夫人的位置,我还得继续坐下去,我同你说过的。” 宴芜失望叹息: “就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我跟皇兄说,若是清河郡主请求赐婚,请他务必拒绝。哪怕为此我会落得一个不知好歹,辜负恩人的恶名。”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门外传来金吉高声说话: “清河郡主?这大晚上的,您怎么……” “宴芜哥哥,嫣然来了。别拦我,这还点着灯呢,宴芜哥哥没睡,让我进去。” 厉蓁蓁慌忙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霍嫣然已然推开了房门。 厉蓁蓁别无选择,直接跳上床榻,越过宴芜,钻进了宴芜的被窝里,拉扯三张棉被盖在他们身上。 宴芜赶忙帮忙整理棉被。 突然,他手上动作停止,全身僵硬,双眼睁大。 被窝里,厉蓁蓁从上到下,整个身体都紧紧贴着宴芜,生怕自己的轮廓显现。 “宴芜哥哥!” 霍嫣然定睛一看,紧张地跑过来: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烧起来了?” 宴芜赶忙挡下霍嫣然想要触摸他额头的手臂: “没有,我很好。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闯进男子寝殿,成何体统?” 霍嫣然委屈巴巴: “宴芜哥哥,你太过分了!竟然跟陛下提了那种要求!” 宴芜无奈叹息:“你还真的去找陛下赐婚了?” “那是自然。我为宴芜哥哥的清白,背上了十二条人命啊,险些就…… “宴芜哥哥欠我的,自然要还。” “正是因为我欠你,便更加不能害你。我是什么情况,你知道的。” “人家不在乎嘛!原本嫣然也不想要生子的,我娘亲就是生我时难产而亡,嫣然害怕,一辈子不想生子。” 宴芜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非要嫁给我这样的……” “那自然不是,我是真心喜欢宴芜哥哥。我跟父亲说了,除非与宴芜哥哥成亲,否则我便终身不嫁。” 宴芜苦笑:“嫁我和终身不嫁比起来,还是终身不嫁更好。” “你……宴芜哥哥,你太偏心了。若是厉蓁蓁,你还会如此吗? “你死心吧,人家厉蓁蓁对定北侯一往情深,即便定北侯都病成那样了,她仍然不离不弃,还跑到坟地附近寻解药。 “厉蓁蓁亲口对我说的,即便定北侯死了,她也不会嫁你,她不喜欢你,她嫌弃你。” “真的?”宴芜认真起来。 “我发誓!” 宴芜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咳嗽起来。 “金吉——” 金吉听到召唤赶忙进来: “清河郡主,林大人说殿下不可动怒,您这是说了什么惹得殿下如此激动啊?” 霍嫣然被吓坏了,连声道歉: “宴芜哥哥,都是我不好,我胡说的,真的,你别当真。” “郡主,您还是先回吧,您越说,殿下越激动啊。” 霍嫣然眼泪汪汪,不想走,可是看着宴芜剧烈咳嗽,又不得不走。 最终,她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宴芜的咳嗽却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一边咳一边挥手让金吉退下。 房门关上,厉蓁蓁赶忙掀开被子,露出头大口呼吸。 宴芜克制住咳嗽,用尽全身力气翻身,把厉蓁蓁压在身下: “你嫌弃我?假意还是真心?” 厉蓁蓁感受到宴芜近在咫尺的气息,胸膛内热烈搏动的心脏,渐渐发烫的身子,一时间也是意乱情迷。 但她很快恢复理智: “林大人说了,殿下身心皆不能动。” “我也说了,你来了,我身心皆不能静。我要你一句话,可真的嫌弃我?” “霍嫣然就是个信口胡说的小孩子。” “她都发誓了。” “不就是发誓嘛,我也可以。” “我不听,你这个女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厉蓁蓁轻轻推开宴芜: “为了殿下身体着想,我得走了。” “明日还来吗?” 厉蓁蓁走到门口,回头看着明明满眼期盼,却还强装无所谓的宴芜,笑道: “不来了,何时殿下身心皆能动之时,再来。” *** 一大早,崔展来报,柳妙菱带着璨儿在侯府门外求见陆秉文。 厉蓁蓁叹气: “柳氏几次三番害我,这次回来,怕也是来者不善。 “柳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你去劝劝她,就此离去,好自为之。” 崔展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行礼退下。 不多时,崔展回来: “柳氏不肯离去,在门前大闹,胡言乱语。属下不得已,把她带进来了。” “也罢,带她去青灯斋吧,想来老夫人会告知她实情。” 崔展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 “柳氏同我一样,都是老夫人收养的孤儿。是老夫人安排她成了侯爷枕边人,她这一生,也是不得已。” 厉蓁蓁苦笑道: “我知道,况且她肚子里还怀有一胎,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 “罢了,我破例,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好好劝劝她,不要自寻死路。 “若是她想要见侯爷,便让她跟随老夫人一起吧。但愿她能看清形势,早日离开。” “多谢夫人。” 柳妙菱回府三日,一直本分老实,还每日来给厉蓁蓁请安。 厉蓁蓁对她也算是客气,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饮食上多有照顾。 月莲却忧心忡忡: “小姐,真的要让柳氏留在侯府生产吗? “还有老夫人,她们俩会一直如此安分守己吗?” 厉蓁蓁苦笑长叹一声: “绝对不会。她们只是想要让我放松警惕,出其不意。 “看着吧,她们俩见过了陆秉文的样子,很快就会沉不住气了。” “小姐,我们不先下手为强吗?”月莲担忧。 “看在崔展的面子上,我已经承诺给她们机会。 “况且,一个是中毒的老夫人,一个是怀孕的妇人,要我赶尽杀绝,我也确实不忍。” 月莲笑道:“小姐变了,却也没变,还是这般心善。” 这日酉时,下人突然来秉,有几位大臣来访。 厉蓁蓁已经习惯,这些时日总是会有大臣前来探望病情。 她让下人把贵客请到正殿,自己亲自去接待。 刚到正殿门口,厉蓁蓁的心悬了起来。 殿内的人个个眼熟,多数来者不善。 第89章 下作之局 厉高远和厉徐图父子,霍刚和霍嫣然父女,刑部尚书姚天祥,刑部侍郎谭耀,京兆府尹汤泰安。 厉蓁蓁行礼: “蓁蓁感念诸位前来探望,替夫君谢过诸位关心。 “父亲,三弟,近来可好?” 厉徐图得意洋洋,不屑地给厉蓁蓁行了个礼: “长姐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家事吧,定北侯病重,长姐日后没了靠山,可如何是好啊?” 厉蓁蓁挑眉,理所应当道: “怎么会没有靠山呢?不是还有父亲和三弟吗? “况且,即便定北侯病重,我也仍然是一品侯夫人,奸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加害于我,不是吗?” 厉徐图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还想要继续与厉蓁蓁逞口舌之快。 “那是自然,只不过明枪易躲,暗箭……” 厉高远咳嗽一声。 厉徐图及时噤声。 厉蓁蓁了然微笑。这趟前来,厉氏父子已有对付她的计划。 厉高远深藏不露,倒是厉徐图得意忘形,给了厉蓁蓁提醒。 暗箭难防,须得万分小心了。 正在厉蓁蓁思考这对儿父子会使出什么阴招损招之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二人身后一名护卫。 那护卫身形瘦削,看起来像个病秧子。 厉高远这趟前来怎么会选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随行? 见厉蓁蓁眼神扫过去,那护卫竟然下意识往厉徐图身后躲了躲。 这张脸虽然只是匆匆一撇,却让厉蓁蓁莫名熟悉。 厉蓁蓁又与姚天祥、谭耀、霍刚父女和汤泰安一一客气寒暄。 他们提出探望陆秉文。 厉蓁蓁应了,反正陆秉文现在处于昏迷,让他们见见无妨。 远远见过陆秉文,他们却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厉高远拿出父亲的威严,责怪厉蓁蓁不懂人情世故。 厉蓁蓁只好称是自己招待不周,马上吩咐下去,准备晚宴,招待各位贵客。 席间,厉蓁蓁又看了几眼那名让她眼熟的护卫,终于想起了此人是谁。 十二岁那年,厉蓁蓁跟随孔教头习武,曾与这个名叫谢河山的护卫有过切磋。 当年大家因为他过于瘦弱,都叫他小山子。 那日练武之后,小山子主动找厉蓁蓁切磋。 两人交手中,小山子突然抱住厉蓁蓁,动手动脚。 厉蓁蓁大怒,暴打了一顿小山子,引得众人围观,引来了厉高远和郑香芸。 小山子居然从怀中掏出一封情信,说是厉蓁蓁主动表白心意,他才敢借切磋之时给予肢体回应。 厉蓁蓁看了信,内容不堪入目,字迹确实与她有七分相似。 不用说,有人模仿了厉蓁蓁的字迹,想要往她一个清白女儿家身上泼污水。 厉蓁蓁请求厉高远查清楚伪造信件之人,严惩此人,为她证明清白。 厉高远盛怒。 又是郑香芸劝慰他不要生气,说厉蓁蓁还小,犯下这等错误有辱厉家门面,不宜声张。 事后她还打赏了所有围观之人,禁止他们外传此事,辱了厉蓁蓁的名声。 尤其是小山子,郑香芸和厉高远非但没罚,还拿钱堵他的嘴。 厉蓁蓁成了此事之中唯一受害者。 此事不了了之后,厉夭夭拿此事打趣,说厉蓁蓁咎由自取,非要与那些男子一起学武,授受不亲,活该。 从前厉蓁蓁不懂,如今再回忆,不用说,那就是郑香芸的手笔。 设计玷污女子清白,何其恶毒! 如今厉高远带来了小山子,又想要故技重施吗? 待到事成之后,他们父子俩又会旧事重提,说她厉蓁蓁与小山子余情未了,这些年一直暗通款曲吗? 厉蓁蓁恨得牙痒痒。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要为年幼的自己扳回一局。 厉高远以为他胜券在握,却不知她厉蓁蓁不是穆绾柔,认得小山子,也知道厉徐图沉不住气的毛病。 此局,还未开始就已经被她厉蓁蓁看透,破了功。 “夫人。” 柳妙菱突然端着菜肴出现,打断了厉蓁蓁的思路。 “你怎么也来了?” 厉蓁蓁讶然,这种场合,柳妙菱为何会出现? “妾毕竟也是侯府一份子,想要为侯爷与夫人分忧。 “所以特意亲自下厨,做了最拿手的拔丝地瓜。” 厉蓁蓁望向其他人的席间,果然也都有这道拔丝地瓜。 只不过他们的菜是婢女上的,只有自己这盘是柳妙菱亲自送到她面前的。 拔丝地瓜甜得很,甜味最能压住其他别的味道,比如——媚药。 莫非厉高远收买了柳妙菱给自己下药? “夫人,还请您原谅妾从前种种不是,妾从今往后一定痛改前非。 “妾无依无靠,离开侯府不知如何谋生,日后还要仰仗夫人,才能在这侯府中立足。” 柳妙菱楚楚可怜,恭恭敬敬把拔丝地瓜放在厉蓁蓁手边。 “你有心了。行了,下去忙吧。” “夫人,您尝一口,看看味道如何。” “我不喜甜食。” “夫人若是不尝,就是不愿原谅妾。妾惶恐。” 厉蓁蓁被逗乐了,柳妙菱居然用这话要挟她,让厉蓁蓁不得不尝。 若不是这种场合,厉蓁蓁真想说一句:就是不原谅你又如何?惶恐去吧。 “柳氏,你再好好想想,你当真要让我吃下我不喜的甜食?” “夫人,只有您吃了妾做的菜肴,妾才能相信,夫人真心愿意宽恕妾。” “好。那我便成全你的一片苦心。” 厉蓁蓁夹了一块地瓜,在水中蘸了蘸,放入口中,咀嚼咽下,同时不着痕迹地望向厉高远。 厉蓁蓁与厉徐图目光相撞,低头之际又捕捉到霍刚一直有意无意盯着自己的眼神。 柳妙菱喜笑颜开,满意退下。 厉蓁蓁在霍刚的目光中看到了恨意。 也对,她设计了霍嫣然,使得马昱不得不放了宴芜。霍刚自然会记恨她。 今日为她设下的这一下作腌臜之局,怕是厉高远与霍刚共同筹划。 “侯夫人。” 霍嫣然笑吟吟朝厉蓁蓁而来,手中还端着一只流彩琉璃酒壶。 “清河郡主。”厉蓁蓁端起手中酒杯,想当然以为霍嫣然是来敬酒的。 霍嫣然却按下了厉蓁蓁的手: “你来尝尝我这杯,这是我父亲高价购买的西域葡萄酒,特别清甜。” 第90章 撞计谋 又来? 莫非是他们担心只在菜肴中下药,剂量不够? 厉蓁蓁狐疑之际,手中已经被霍嫣然硬塞进了那只酒壶。 “侯夫人,你尝尝,你一定喜欢。琉璃酒壶配葡萄美酒,最适合侯夫人这样的美人。” 厉蓁蓁取了一只空酒杯,给霍嫣然也斟了一杯。 “如此美酒,请郡主与我共饮。” 霍嫣然噘嘴摇头,颇为遗憾道: “我倒是很想尝尝这葡萄美酒,可我父亲不许。” “怕郡主喝醉?” “非也。我滴酒不沾,并不是怕醉,而是只要喝一滴,便会起红疹,喘不上气。 “父亲请了大夫给我诊治,此病无药可治,只能避免饮酒。” 厉蓁蓁了然微笑: “原来如此,所以这酒,只能我一人饮。也罢,那我就谢过郡主好意。” 厉蓁蓁把酒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霍嫣然熟不拘礼,亲热拉起厉蓁蓁的手,讨好道: “侯夫人,我有一件事相求。” “何事?” 霍嫣然做小女儿的娇羞状: “你也知道,我心悦宴芜哥哥,可宴芜哥哥却心悦你。” 厉蓁蓁皱眉:“郡主,这种事可不能胡乱揣测。” “不是胡乱揣测,宴芜哥哥都默认了。我思来想去,宴芜哥哥为何会心悦你。 “终于被我想到啦。那是因为侯夫人容貌倾国倾城。 “嫣然要是想获得宴芜哥哥的喜欢,就得变得像侯夫人一样貌美。” 厉蓁蓁半真半假地反问:“哦?溯王殿下竟然是如此肤浅之人?” 霍嫣然用力点头: “我原来也以为宴芜哥哥与众不同,如今看来,男子嘛,都是如此肤浅。 “侯夫人,我听说你从前也并非是这番容貌,乃是因为吃了西域神药,朱颜丹。” 厉蓁蓁蹙眉,霍嫣然该不会是想要朱颜丹吧? “侯夫人,给我一粒,好不好?” “郡主,你可听说这朱颜丹是如何改变样貌的? “需要一年之久。而在这一年之内,先要经历毁容,日日痛苦煎熬,生不如死。 “你真的甘愿为了一个肤浅男子,如此牺牲自己?” 霍嫣然斩钉截铁: “为了宴芜哥哥,我愿意。” “郡主的真情感天动地,只是这世上已无朱颜丹。” “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吃了朱颜丹才变成这样的! “侯夫人,你若不想给就直说好了,何必骗我说世上已无朱颜丹? “罢了,没有朱颜丹,你便把研制朱颜丹的大夫引荐给我吧。” 戚千志若是落在霍刚他们手中,一定会变为射向厉蓁蓁的毒箭。 厉蓁蓁只好改口: “既然郡主心意已定,那么我也不必为那一年的非人之苦而心疼郡主了。 “好吧,朱颜丹我可以给你。但这丹药制作起来需要七七四十九日。” “这么慢?” “如此神奇的丹药,我若是说能轻易制得,那才是欺骗郡主呢。” “也对。那么我便等着,侯夫人可莫要食言。” 厉蓁蓁假装头晕,想要出去透透气。 霍嫣然搀扶着厉蓁蓁一直走到殿门口,被霍刚叫了回去。 “夫人,您喝醉了吧?妾送您回去休息。” 柳妙菱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从霍嫣然手中接过了厉蓁蓁。 “我的头好晕啊。” 厉蓁蓁假装东倒西歪,依附在柳妙菱身上,偷眼观察她的神态。 柳妙菱已经掩不住笑意,显然是认定了她下的药已经起效。 “月莲呢?”厉蓁蓁四下望去,不见月莲,也不见崔展。 “月莲丫头好像是遇见了厉府的熟人,刚还瞧着他们在花园里谈话呢。” “崔展呢?” 柳妙菱笑意更浓: “崔护卫应该是被老夫人叫去青灯斋了吧。” 厉蓁蓁踉踉跄跄,被柳妙菱一路搀扶回到了朝华殿。 厉蓁蓁居住的偏殿内点着灯。 柳妙菱推门,扶着厉蓁蓁进入。 刚一进门,厉蓁蓁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异香。 催情的依兰香。 柳妙菱刚刚关上房门,一转头,便迎上了站得笔直,一脸清醒冷静的厉蓁蓁。 “你……” 厉蓁蓁一掌劈在柳妙菱的肩上,把她给震晕了过去。 厉蓁蓁手脚麻利,迅速脱下柳妙菱的衣裳,又脱下自己的,给彼此换装。 换好衣裳,厉蓁蓁便去到铜镜前,想要重新梳个柳妙菱的同款发髻,这才发觉床幔后似乎有人。 厉蓁蓁警惕掀开床幔,自己的床榻上赫然躺着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崔展! 怎么会是崔展,不应该是谢河山吗? 厉蓁蓁瞬间想明白,柳妙菱并没有被人收买,她憎恨自己和崔展,所以设下圈套,想要一箭双雕,污了他们俩的名声。 柳妙菱特意选在今晚行事,就是为了在众多贵客面前捉奸,让大臣们直接定他们俩通奸死罪。 柳妙菱竟然跟厉高远和霍刚他们撞了计谋! 同样是龌龊小人,想出来陷害她的奸计都是一样的。 厉蓁蓁冷笑一声,干脆将计就计。 厉蓁蓁把桌上一壶水都浇在崔展脸上。 “崔展!快醒醒!” 崔展一个激灵,果然瞬间转醒。 “嘘——”厉蓁蓁做了个噤声手势。 “柳妙菱想要诬陷你我二人通奸,这屋子里还燃着依兰香。 “我先冒充她出去,你把人放在床上,自己躲好,注意掩住口鼻。 “待会儿还会有人过来。你且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再妄想搭救柳妙菱,她是自作自受。” 崔展刚刚转醒,根本来不及思索什么,只顾着一边穿衣一边听厉蓁蓁的吩咐。 “柳氏竟然利用小公子给属下送来点心,属下一时大意…… “夫人放心,属下不会再对柳氏心软。” “很好。你且在此藏身,最后趁着捉奸的乱子,你再想办法脱身。 “对了,你可知月莲在哪?” “最后见到她时,她正与一男子在花丛中说话,她叫那人孔教头。” “知道了。” 厉蓁蓁熄了房间内的灯,做鬼鬼祟祟状离开。 厉高远或者霍刚的人一定一路跟随柳妙菱来此,就在殿外监视,准备着按计划行事。 厉蓁蓁将计就计,化身柳妙菱离开,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就在房中昏睡。 第91章 私下处置浸猪笼 厉蓁蓁猜测孔教头多少会念及昔日师徒情,不会对月莲下手,只是迷晕了她,以防她坏事而已。 她估计月莲人还在花园附近,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她,确认安全。 厉蓁蓁借着月色进入花园,在花丛中寻觅。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却不是脚步,而是车轮声。 “怎样?还顺利吗?” 戚千志的声音。 今晚的计划果然是戚千志与柳妙菱共同谋划,说不定还有殷佩瑜。 “嗯。”厉蓁蓁不回头,只是低声应了一声。 “妙菱,过了今晚,你我大仇得报,你可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侯爷是慢性中毒,毒入骨髓,不可逆转。老夫人的命也不见得比侯爷长。 “你当真要在这侯府里耗费一生?” 厉蓁蓁背对戚千志,冷笑一声,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戚大夫,你心心念念的柳氏,此刻正昏睡在我的床上。” 戚千志听到厉蓁蓁的声音,险些从轮椅上掉落。 厉蓁蓁转身: “你放心,我已经唤醒了崔展。 “即便有依兰香,崔展也绝对不会对你的柳氏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这场好戏,我本应邀戚大夫与我一同观赏的。 “无奈我还得寻婢女月莲,而且我并不想让你在众人面前现身。” 厉蓁蓁一步步逼近戚千志,停在他面前。 “穆绾柔!你好恶毒,不得好死!” 戚千志高声咒骂,希望能够引人过来,追究“穆绾柔”这个名字。 看来,他也想要与厉蓁蓁鱼死网破了。 厉蓁蓁也给了戚千志一掌。 戚千志身子一歪,从轮椅上掉落,砸在花丛之中。 “我恶毒?为何真正恶毒之人从不觉得自己恶毒? “戚千志,你和柳妙菱非要自寻死路,步步紧逼,我已退无可退。” 附近又有踉跄脚步声靠近。 厉蓁蓁侧耳聆听,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微弱呼声,正是月莲。 “月莲!” 厉蓁蓁循着声音,终于看到了迷迷糊糊强撑着站立的月莲。 “小姐,放心,我没事。是孔教头迷晕了我。 “他让我随他回厉府,我拒绝。他气我认了新主,一掌打晕了我。” 厉蓁蓁扶着月莲,一路回到月莲的房间,又亲自去叫了郭大夫为月莲诊治。 郭大夫称月莲无碍。 厉蓁蓁这才放心,又折返回朝华殿。 偏殿内还是一片漆黑,厉蓁蓁不知道谢河山是否已经进去。 她进了正殿,想要确认陆秉文是否还在,今晚登门的客人之中可有人真的想要救走陆秉文。 陆秉文还在,而且又在假寐。 厉蓁蓁注意到他的身体在被子里微微发抖,极为紧张。 厉蓁蓁一把掀开被子,一眼便看到陆秉文的白色里衣少了一角。 “侯爷,你这手里紧紧攥着的,该不会是向他们求救的血书吧?” 厉蓁蓁一面说,一面掰开了陆秉文的拳头。 果不其然,一块染血的白布掉出来。 厉蓁蓁展开,上面两个血字:救命。 厉蓁蓁哑然失笑: “陆秉文,冰清草毒莫非是毒坏了你的脑子? “他们何尝不知你是被我所害?何需你如此费力求救? “在他们看来,你早就是一枚弃子。 “当初厉高远能把我当做弃子送给你,任凭你折磨毒害。如今为何不能弃了你? “你已经是废人一个,不要再抱有幻想了。” 厉蓁蓁用烛火烧了陆秉文的求救书。 “不过,你费力写下这求救书,也不算是毫无作用,至少,给我提了个醒。 “烧了嗓子,你还有手。我得像当初处置穆芙清一样,断了你的手筋脚筋才好。 “免得你日后又要辛苦求救,又要紧张瞒我,甚是辛苦呢。” 厉蓁蓁右手执匕首,左手用被子盖住陆秉文的口鼻,以防他叫得太大声。 “啊——” 一声凄厉尖叫,却不是陆秉文发出的,而是隔壁的柳妙菱。 厉蓁蓁放下匕首,匆匆前去看戏。 偏殿大门敞开,门外围了一众人,今晚所有贵客全部前来,侯府大部分下人也远远围观。 房门口,谢河山衣衫不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屋内传来女子低声哭泣。 “大统领,小人冤枉啊!”谢河山从怀抱着的衣衫之中掏出一只信封。 厉高远一把扯过信封,拆开来看。 “这……蓁蓁这个不知廉耻的不孝女!数年前她就曾与这谢河山不清不白,当时我还以为是冤枉了她,如今看来…… “怪不得你非要顶替凌护卫跟随我前来侯府,原来就是为了来与她私会!” 霍刚上前,接过那封信看过,冷笑道: “原来如此,定北侯病重,侯夫人这些日子独守空房,空虚寂寞,便想起了多年前的小情郎。” 姚天祥也拿过那封信,看过之后龇牙咧嘴尽显嫌弃之意: “没想到侯夫人言辞如此露骨,不堪入目啊。” 说完,姚天祥把信递给了身边的谭耀。 谭耀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姚天祥一个眼神,官大一级压死人,谭耀不得不接。 “这真的是侯夫人的笔迹吗?”谭耀望向厉高远。 厉高远咬着牙,恨铁不成钢似的点了头。 姚天祥又拿过那封信,塞进汤泰安手中: “汤大人也看看吧。这样的官司,汤大人应该断过不少吧? “若是布衣女子,趁夫君病重,不守妇道,诱情郎来家中苟且,该当何罪?” 汤泰安大致看过信件,为难道: “若是布衣女子,那自然是——浸猪笼。 “可侯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啊,怎能与布衣女子相提并论?” 霍刚摇头摆手: “汤大人此言差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大献一向尊崇律法。 “正是因为侯夫人是一品诰命,犯下此等辱没定北侯的罪行,罪加一等啊。” 谭耀插嘴: “霍大人所言极是。但这前提是,需得证明此信确实是侯夫人所写啊。 “这笔迹鉴定方面,还是汤大人的师爷最为擅长,不如此案就移交京兆府……” 厉高远咳嗽一声,高声道: “不妥,此案涉及定北侯府和我厉府的颜面,不可大肆宣扬。还是私下处理为妙。” 姚天祥连连称是:“对,那便这么定了,私下处置。” 汤泰安慌了:“这,私下如何处置啊?” 霍刚提点:“汤大人忘了?刚刚不是你说的嘛,浸猪笼。” 第92章 全都是睁眼瞎 霍嫣然一听果真要把厉蓁蓁给私下处死,跳出来大叫: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做!” 霍刚把霍嫣然给拉了回来: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参与讨论这种事?” “父亲,侯夫人已经答应赠与我朱颜丹,你现在处死了她,那我的朱颜丹怎么办?” 厉蓁蓁无奈苦笑,自己这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被他们私下决定了生死。 霍嫣然倒是唯一一个胆敢站出来直接反对的,却不是因为同为女子惺惺相惜,或是察觉出其中不公,而是为了莫须有的朱颜丹。 “诸位大人。” 厉蓁蓁高调现身,从侧面而来。 “蓁蓁担忧侯爷,刚刚一直在正殿陪伴侯爷,听闻外面好生热闹。诸位大人热烈讨论,所为何事啊?” 众人循声望过来,见来人的确是厉蓁蓁,全都像是见了鬼一般。 厉高远一看厉蓁蓁穿着柳妙菱的衣裳,瞬间明白,他们都被厉蓁蓁反将一军,中计了。 偏殿内女子的哭泣声更大了些。 谢河山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又望向偏殿内: “怎么会?那房中的女子是谁?” 汤建安最先打破沉默,朗声大笑道: “哎呀,原来是误会一场啊!下官刚刚就觉得这事儿不合理,堂堂定北侯夫人,又是绝世美人,怎么可能与这其貌不扬又瘦弱的小护卫有私情?” 厉蓁蓁干笑两声:“汤大人不愧是京城父母官,倒是比这几位大人聪慧谨慎得多。” 霍刚和厉高远面子上挂不住,一时间却也无言以对。 “其实蓁蓁刚刚在隔壁也听了个大概,似乎是诸位大人误会了有人在这朝华殿的偏殿里行苟且之事。” “是是是,这是误会一场。”谭耀连忙附和。 “先不论是不是误会。为何诸位大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如何处置女方之上; “这偷偷潜入寝殿,预行不轨的男子,谢河山,诸位倒好像是忘了要处置呢。 “蓁蓁不懂,既然是通奸的罪行,为何只追究女子责任,忽视男子?” 霍刚高举那封信道: “这是自然,因为有信件为证,是你先勾引谢河山在先。” 厉蓁蓁走到霍刚面前,伸手索要信件: “先不论这封信是否是我亲笔所写,就算是。谢河山同样罪不可赦。 “他收到这封信后本应上交,可他却私藏信件,特意换下别的护卫,跟随父亲来侯府,偷偷潜入寝殿行不轨之事。罪不可赦!” 厉高远从霍刚手中取走那封信: “蓁蓁,谢河山我自会处理。” “如何处理?女子通奸,无论布衣还是诰命夫人,都是浸猪笼。那么男子呢?” 谢河山吓得瑟瑟发抖,跪地爬到厉高远脚边求饶: “大统领饶命,大统领饶命啊!” “没人要你的命!” 厉高远的弦外之音是:我自然会保你,你万不可说不该说的话。 厉蓁蓁打定了主意,谢河山这条命,今日必须要留在侯府,以泄当年和今日她心头之恨。 她上前几步,俯视跪地的谢河山,质问道: “谢河山,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诸位大人在此,你老实交代,这封信是谁人如何送到你手中的?” “这……” 谢河山答不上来,显然没有事先准备好说辞。 “答不上来?莫非这信是你自己伪造的?你可知伪造信件,嫁祸并妄图侵犯一品诰命夫人,乃是死罪。要处以凌迟之刑!” 谢河山吓得抖若筛糠,抱住厉高远的腿大叫: “大统领救我!” “谢河山,你伪造信件辱我名声,还妄图侵犯我,居然指望我父亲会庇佑你? “父亲,蓁蓁委屈,请您为蓁蓁做主!将这狂徒交于京兆府,或者是皇城司审讯。 “相信重刑之下,他一定会招供出伪造信件之人。” 谢河山脸色煞白,眼巴巴抬头看着厉高远,盼着厉高远保他不至于被送官审讯受刑。 厉高远长叹一声: “蓁蓁,此事不宜张扬。既然你并未受辱,为了定北侯府名誉,就此作罢吧。” “又是就此作罢,父亲一向喜欢息事宁人。可这一次,蓁蓁不依。 “如今蓁蓁不单单是厉家嫡长女,更是定北侯夫人,侯府主母,名誉不容亵渎。 “谢河山必须要严加审讯。还请父亲交出罪证信件,比对字迹。 “请诸位大人为蓁蓁做主!” 厉蓁蓁向汤建安他们行了个大礼。 汤建安刚要开口,谢河山吓得大叫一声: “别抓我,我招,我全都招,其实当年和如今,都是……” 谢河山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身子僵直,向后躺倒。 厉蓁蓁看得清晰,厉高远右手背在身后,甩出了一根细针,直刺进谢河山的喉咙。 细针有毒,在谢河山的喉咙上留下一个小小黑点,黑色迅速蔓延。 “啊,有暗器!”霍嫣然最先大叫。 霍刚赶忙瞪着她:“胡说!” “我没胡说,父亲……” 霍刚怒斥:“闭嘴!” 姚天祥装作没看见,给了谭耀一个眼色。 谭耀与汤泰安交换了一个眼色。 几人全都缄默不语,当了睁眼瞎。 厉蓁蓁冷眼扫过这些人,只觉失望透顶。 指望他们主持公道是可能的了。今日之事,还是只能息事宁人,到此为止。 厉徐图和孔教头默默上前,一头一脚把谢河山的尸体抬走。 “谢河山本就患有心疾,所以才如此瘦削。蓁蓁,你刚刚太过严厉,竟把他给活活吓死了。 “或许是天意如此,此事不宜声张,到此为止。你莫要逆天而行。” 厉蓁蓁冷笑道: “既蓁蓁吓死了谢河山,蓁蓁愿意承担罪责。还请父亲把谢河山的尸体送去京兆府,请仵作验看。 “若真的是死于心疾,蓁蓁甘愿受罚。” 厉高远怒斥:“你就非要害得侯府和厉府颜面无存吗?到底是何居心!” “蓁蓁的居心就是求真相,辨黑白。蓁蓁坦坦荡荡,还望父亲成全。” “胡闹!” 厉高远沉着一张脸,眸色冰寒,把对厉蓁蓁的杀意也明目张胆写在脸上。 姚天祥咳嗽两声,转移众人注意,缓解紧张气氛,站在门口向殿内探头: “既然房中并非是侯夫人,那到底是谁在哭泣啊?” 第93章 一晚两条命,不亏 厉蓁蓁招手叫来两名婢女: “房中之人应该是柳姨娘,你们去把她带出来。” “定北侯的妾室怎么会身在侯夫人的寝殿?”汤泰安问道。 厉蓁蓁用衣袖掩口鼻: “汤大人,您不是处理过不少此类案件吗?依您看,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汤建安吸了吸鼻子,恍然大悟: “这熏香,莫不是催情的依兰香? “莫非是……” 说话间,两名婢女把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柳妙菱给扶了出来。 两个婢女一松手,柳妙菱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姚天祥假装恍然大悟: “莫非是柳氏冒充了侯夫人写了那封信,想要私会谢河山? “这房中的依兰香也是柳氏准备的?” 厉蓁蓁走到柳妙菱身前,捏着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抬头: “柳氏,你说说看,你怎么会在我的寝殿,与厉府的谢河山行为不端?” 柳妙菱哭得双眼肿成一双核桃,嘴唇抖个不停,斟酌了一番不情不愿地开口: “妾贪图夫人房中的首饰衣裳,便想着趁夫人不在进去赏玩一番。 “怎料被房中的依兰香迷晕,昏昏沉沉中,那狂徒便闯进来,不容分说便对妾欲行不轨。 “妾虽全身无力,但也拼命守住清白。幸亏诸位大人来得及时。 “妾身多谢诸位大人救命之恩!” 厉蓁蓁冷眼看着柳妙菱: “你倒是懂得审时度势,随机应变。” 今晚她无法奈何厉高远、霍刚和姚天祥,只能借厉高远之手杀了谢河山。 至于柳妙菱,厉蓁蓁只要一想到她是个孕妇,不由得又是心软。 “柳氏,你多次以下犯上,若不是看在你腹中怀有侯府后嗣的面子上,我早就严惩不贷了。” “是,妾知错,夫人大人大量,原谅妾吧。” “罢了,看在你今日也受了委屈的份上,我便也学父亲,为侯府名誉着想,息事宁人,就此作罢吧。” 姚天祥率先笑着附和: “没错没错,今日我等是为了探望定北侯而来,这府上起了这么多事端,不利于侯爷养病,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为好。 “大家就此散去吧。侯夫人,谢河山死于心疾,还望你与府上这些下人解释清楚,莫要以讹传讹。” 厉蓁蓁意味深长道: “姚大人说得是,也只能是如此了。” 众人散去,厉蓁蓁让婢女收拾偏殿,自己等在门口。 厉徐图仍躲在暗处,死死瞪着厉蓁蓁。 “三弟。”厉蓁蓁索性走过去,“三弟今晚失望,难道还是长姐的不是了?” “你明明喝下了那杯葡萄酒,为何还能清醒离开,设计柳氏替你挡灾?” “三弟这是承认了葡萄酒有问题了?” “哼,你我都清楚得很,何必装傻!” “我是喝下了葡萄酒,但我也吃了柳氏特意为我加了料的拔丝地瓜。 “今晚父亲与你的运气实在太差,柳氏的运气也不好。你们一样的龌龊,想到的计谋都是相同的下三路。 “三弟,你可还记得上一次我与你说的天谴报应? “许是上苍也看不过你们如此陷害,使得你们分别给我的吃食里下的药彼此冲突,两相抵消。 “我确实感到有些头晕,但也仅限于此。索性将计就计,让你们两败俱伤,而我独善其身。” 厉徐图恶狠狠道:“你诡计多端!” “三弟对父亲和柳氏的概括很是精准嘛。” “你不要太得意猖狂!这次算你运气好,下一次,你必死无疑!” 厉蓁蓁向前一步,仍是云淡风轻,微笑说道: “这话原封不动奉还于三弟。三弟的毒誓,长姐我可是还记得清清楚楚,日后有机会,必定帮助三弟兑现诺言。” 厉蓁蓁亲自送走了今晚的瘟神贵客,这才松了一口气,打算去探望月莲。 刚走到月莲房门口,厉蓁蓁顿觉身后一股剑气袭来。 迅速回身,又是熟悉的招式,熟悉的身影。 厉蓁蓁接招,与自己的师父孔晟过招。 三招过后,孔晟惊异不已,没忍住开了口: “你怎么会梅花擒拿手?” 厉蓁蓁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不是师父的对手,这次也不会有宴芜及时出现相救,那么就必须要拖延时间,等待崔展。 “月莲可曾告知孔教头,厉蓁蓁缘何而死?” 孔晟眼神闪躲:“说了,那又如何?” “孔教头既然知道真相,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笑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来助纣为虐之说?” 厉蓁蓁看着昔日疼爱自己的师父,不敢置信反问: “不拘小节?厉蓁蓁一条性命,在你们看来就是可以随意牺牲的小节?” 孔晟理所应当: “女子而已,又不是将来要继承祖业的嫡子,牺牲便牺牲了。 “能为厉大统领的大业而牺牲,也算是她身为女儿的福气和荣光。” 厉蓁蓁心痛不已: “孔教头,我原本以为你同厉高远不同。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了你。 “看在你曾教授厉蓁蓁武功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 “笑话,你死到临头,给我机会?”孔晟放肆大笑。 厉蓁蓁强忍悲愤,把话说完: “你若现在下跪磕头,自扇巴掌,收回刚刚那番话,请求我的原谅,我便饶你一命。” 孔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味,笑得更加张狂: “穆绾柔,你在说什么胡话?让我向你下跪?休想!” 厉蓁蓁长长吐出一口气,收起哀伤,展露笑容: “很好,你若真的跪了,我反倒要失望呢。 “今晚这一遭,只折了一个区区谢河山,我正觉得亏呢。孔教头便自己送上了门。” “少废话,穆绾柔,受死吧!” 厉蓁蓁抬头,目光越过正朝自己攻来的孔晟,对着远处黑暗中高声道:“杀了他!” 一柄长剑从黑暗中乍现,从孔晟身后直直刺来,穿透了孔晟的身体。 孔晟举着剑,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从自己胸膛贯穿出来的剑,想要回头看看要了自己性命之人是谁,却动弹不得。 孔晟手中剑落地,他的双膝也重重砸在地面。 终究,他还是给厉蓁蓁跪下了。 他身后是施展轻功而来,轻轻落地的崔展。 厉蓁蓁趁孔晟还未断气,说道: “孔晟,别以为你是男子,就比女子更为高贵。在厉高远看来,你同样是他不拘小节,可以随意牺牲的一枚棋子罢了。 “如今你出师未捷身先死,也算是你身为厉高远身边一条狗的福气和荣光。” 孔晟想要开口说什么,一张口,一大口鲜血吐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断了气。 “尸体丢去乱葬岗吧。” “是,夫人。那戚千志和柳氏,如何处置?” “我不杀孕妇。先把他们送回青灯斋吧。” 第94章 保命符已毁 午时,厉蓁蓁正准备进膳,柳氏敲门。 “夫人,妾柳氏,前来向夫人请罪!” 隔着门,厉蓁蓁便听到柳妙菱在门外跪下磕头的声音。 厉蓁蓁让月莲去开门。 “柳姨娘,你这是……” 月莲让开门口。 厉蓁蓁打眼一看,吓了一跳。 柳妙菱的额头血肉模糊,满脸泪痕。 “快起来。你是孕妇,为了孩子,也不能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厉蓁蓁言不由衷,对于柳妙菱,她憋屈又矛盾。 柳妙菱肚子里有一道保命符,厉蓁蓁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杀手。 “夫人,昨夜妾一夜未眠,想了很多。 “回想过去种种,都是妾咎由自取。昨夜自食恶果,乃是苍天有眼。 “可转念一想,也许这是上苍怜见,给了妾一次幡然醒悟的机会。” 厉蓁蓁欣慰道:“你若真的这么想,那可是好事一桩。我也乐于顺应天意。” “夫人,妾准备了午膳,请夫人赏脸。若夫人愿意成全,也算是为妾与戚千志饯行了。” 月莲冲厉蓁蓁摇头。 厉蓁蓁没有过多犹豫。 对比起厉高远之流,戚千志和柳氏也不算是大奸大恶,莫不如最后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若他们是真的幡然醒悟呢? 若真的是天意,要给他们一条生路呢?看在柳妙菱是孕妇的份上,厉蓁蓁愿意破例。 厉蓁蓁起身,安抚了月莲两句,跟随柳氏而去。 垂青阁内,柳氏准备了一桌子的丰盛珍馐。 戚千志坐在轮椅上,尽可能弯腰向厉蓁蓁行礼。 厉蓁蓁不免动容,戚千志也是苦命人。 厉蓁蓁入席,并不先动筷,而是等着柳妙菱和戚千志先吃。 二人自然明白厉蓁蓁的警惕,率先进食,而且是桌上每一道菜都吃了一口。 “夫人,戚某知错。老夫人昨夜苦口婆心,同戚某说了许多。 “她老人家愿意放我们离去,隐姓埋名,从头开始。还望夫人成全!” “哦?没有你的照料,老夫人的身体怎么办?” 戚千志掏出一本手抄的书籍,恭敬奉上: “这本《百毒要方》是戚某的师父传下来的,里面记载了各种西域毒药及其解法。 “这本书是师门至宝,绝不外传。但戚某如今愿将其献给夫人。 “只要根据书中记录,便可维持老夫人身体。” 厉蓁蓁接过书,大致翻阅。 这书不假,其中记载的毒药、解药中原罕见,的确是难得的宝贝。 可正是因为如此,厉蓁蓁才更加不相信戚千志能舍得下。 “你要我代替你照顾老夫人的身体?” “戚某斗胆,请夫人成全。” 柳妙菱起身后退,给厉蓁蓁跪下: “夫人,妾昨夜痛定思痛,大彻大悟。从今往后只想与戚千志共度余生。” “柳氏,你真的舍得下侯爷?” “侯爷的病已经无力回天,妾不愿在此蹉跎余生,舍不下也得舍。 “况且戚千志对妾一往情深,更甚于侯爷。妾不傻,自然知道情归何处才是女子之幸。” 厉蓁蓁沉吟道:“不傻吗?但愿如此。” 厉蓁蓁虽然并未多吃,但也是每道菜都尝了几口,似是边吃边犹豫,最终落筷,下定决心。 “好,我便成全你们。城东的宅子便赠与你们,你们把宅子卖了,拿着钱远走高飞吧。” 戚千志和柳妙菱没有意料中的欣喜叩谢,反而是彼此交换眼色后,微笑不语。 “怎么?不开心?”厉蓁蓁察觉到不妥。 “开心,当然开心。”戚千志深呼吸后,忍不住笑出声,“大仇得报,怎能不开心?” 柳妙菱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虽说昨晚的计策被你识破,害得我差点被那淫贼轻薄。 “但现在想来,也算是值了。原以为的昨晚大仇得报,现在不过晚了区区半天而已。” 厉蓁蓁盯着柳妙菱手中的酒杯愣了片刻,疑惑道: “柳氏,你怀有身孕,怎能饮酒?” “哼,身孕?既然侯爷已经无力回天,我再生下他的孩子还有何用? “这孩子死得值得,因为他是为了替他的生父复仇而死!” “死?你这话是何意?孩子没了吗?你不是说,昨晚谢河山并未得逞吗?” “那是自然,那淫贼并未得逞。孩子,是我自己舍下的。 “没办法,要想让你卸下防备,吃下这下了毒的饭菜,我和戚千志就必须要陪同。 “没错,我们也服了毒,但这毒有一特殊之处,便是可以提前服下解药。 “解药也有三分毒性,我今早服下之后,孩子已经胎死腹中。” 厉蓁蓁苦笑摇头,她一直不忍杀柳妙菱,就是因为她腹中有一道保命符。 如今柳妙菱自己揭了这保命符,自己把性命送上门。厉蓁蓁还不顺应天意? 厉蓁蓁一手捂着肚子,痛苦弯腰,一手扶着桌子强撑: “柳妙菱,你为了杀我,竟然连亲生孩子都舍得下,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戚千志抢回了那本《百毒要方》,宝贝地收入怀中。 戚千志刚收好书,却见一只手又伸过来,把那本书给抽了回去。 “你……”戚千志不敢置信地瞪着抢书的厉蓁蓁。 厉蓁蓁不再假装中毒,气定神闲道: “戚大夫,哪有给出去的东西又要回去的道理?书是好书,我就笑纳了。 “只可惜,你们二人还是辜负了我给你们的机会。你们这两条性命,我也笑纳了。” “不可能,你怎么会?”柳妙菱双目圆瞪,只顾震惊,忘记了逃跑。 “柳氏,你有今日怪不得我。本来我念及你是孕妇,一直不忍赶尽杀绝; “可你为了作恶杀人,不惜伤害自己的孩子,你这种女人,死不足惜。” 柳妙菱这才想起来要逃,转身便跑。 厉蓁蓁迅速抓起筷子,抵在戚千志的喉咙上: “柳氏,你若敢跑,我现在便杀了戚千志。” 柳妙菱大力推门,根本不顾戚千志死活。 门已经被崔展从外部锁上。 “穆绾柔,你明明已经吃下……你怎么可能没中毒? “昨晚也是,你明明就吃了那道拔丝地瓜,我明明亲手下了足够的分量。 “莫非,你……”戚千志突然灵光乍现,抓到要领,“血藤毒!” 第95章 文曲星托梦的神算子 崔展还在门外,厉蓁蓁不能让戚千志再多话。 百毒不侵是她保命和复仇的杀手锏,即便是月莲都不知道。她决不允许这个秘密泄露。 厉蓁蓁运内力于手上,筷子化作杀人利器,刺破了戚千志的喉咙。 柳妙菱回头一看,失声尖叫。 “穆绾柔,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比蛇蝎还要毒!” 厉蓁蓁一步步逼近柳妙菱: “死在我手上的人,全都不配我的心善心软,死有余辜,个个比我恶毒。” 柳妙菱发疯母兽一样用尽全力冲向厉蓁蓁。 厉蓁蓁不动,待到柳妙菱近在咫尺之时,侧身闪躲,顺势推了柳妙菱一把。 柳妙菱一头栽入她亲手烹制的一桌美食之中。 鲜血汩汩涌出,将一桌子饭菜染红。 崔展听到房间里没了动静,开门进来。 “崔展,带他们二人的尸体去青灯斋,告诉老夫人,她放出来的这两只毒箭已经被我折了,我给她的唯一一次机会已经被她浪费。没有下一次了。 “我奉劝她,既然势弱,就不要作恶,以卵击石,明哲保身才是正途。” “是,夫人。”崔展声音颤抖而坚定。 厉蓁蓁命崔展把青灯斋内戚千志的药房原样搬到了朝华殿。 一连七日,她都在研究那本《百毒要方》和各种稀有药材,一一对应。 也试着根据书上的方法炮制几种最简单的毒药和解药。 厉蓁蓁选了一个她最为感兴趣的“吐真剂”,尝试做出了成品。 这种药剂的原料不多,厉蓁蓁只做了两次的剂量。 虽说吐真剂不算是剧毒,但她怕多少会对人体有影响,不愿随便找个人来实验。 她手上只有一个陆秉文不足惜,可偏偏又变成了哑巴,真话假话都吐不出。 正愁不知道该找谁实验,月莲前来通报,宴芜主动登门。 厉蓁蓁一下子便想起了霍嫣然说过,宴芜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色。 当时厉蓁蓁便有所犹豫,如今对镜梳妆,看着穆绾柔这张国色天香的脸,她更不自信。 男子都是只看样貌的肤浅之徒吗? 她厉蓁蓁所做之事,狠辣果决,宴芜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是不是也跟陆秉文一样,喜欢清纯善良,贤良淑德的美女?之所以被厉蓁蓁吸引,就是为了得到美人身? 他是不是也跟陆秉文一样,一旦到手了,便不再真心,弃如敝履? 厉蓁蓁好奇宴芜到底对她有几分真心,忍不住想要拿他试试她炮制的吐真剂。 见到宴芜的那一刻,厉蓁蓁便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宴芜还是很虚弱,尽管如此,他还是来了。 厉蓁蓁怎能给宴芜的身体雪上加霜? “林大人许你出门了?” “许我出门,不许我来找你。但我想你,便来了。 “我听说七日前,他们一群人来找你的麻烦,你一人应对。我只恨没能在场帮你。” “事实证明,没有你帮忙,我也能安然无恙。 “宴芜,你说过,你这条命是我的,你好好养身体便是帮我了。” 厉蓁蓁拉住宴芜的手出门。 “你送我回去?” “那是自然,我送你回去,在王府陪着你好好修养。” “不好。我说过,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身心皆不能静,不利于养身体。 “这些日子我闷得很,想要走路透透气,你陪陪我吧。” 厉蓁蓁和宴芜手挽手漫步街市,金吉金祥、月莲崔展隔着几步之遥跟在身后。 厉蓁蓁难得与宴芜轻松逛集市,流连各种小摊前,尝小吃,买一些新奇小玩意。 宴芜宠溺,恨不得把厉蓁蓁碰过的东西全都买下,直到崔展和月莲手上已经再拿不下更多。 不远处的拐角聚集了不少人排队。 厉蓁蓁想当然以为是更加新奇的摊位,拉着宴芜前去。 摊主是一白衣道士,招牌上写着:神算子,测吉凶,见未来。 厉蓁蓁打量这个白衣道士,总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前面排队的两个男子都是书生打扮,听对话,似是一个正在向另一个介绍这位神算子。 “兄台,这位神算子当真能够预测明年春闱的结果?” “那还有假?你有所不知,前两次科考,这位神算子两次预测,都事先算出了会试和殿试的结果。” “春闱通过会试的贡士数十人,这神算子全都能算出?” “那自然是不能,两次会试前十名,他曾算准过八人;两次殿试,他算准过一位状元,一位榜眼和一位探花。” “如此,还当真是了不得。” “那是自然,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前来找他测算,尤其是你我这样的学子,还有……” 两人说话间,回头看了厉蓁蓁和宴芜一眼,笃定他们也是来找神算子算姻缘的男女。 “这种欺世盗名的骗子竟然敢在京城的地界招摇撞骗。” 宴芜不屑,回头就要招呼金吉金祥来抓人。 厉蓁蓁阻拦,认真道: “这人还真的不是招摇撞骗。那两个书生说的,的确属实。” 宴芜不解:“你怎么知道?” “科举三年一届,上一届我没赶上,但是上上届,我的确在四方馆见过此人。 “当时他还不是神算子,而是试子会馆的一名杂役,名叫朱三宝。 “他声称文曲星给他托梦,告诉了他春闱会试结果。 “随即他便在附近的酒家客栈设了赌局,凭此赢了不少。” 厉蓁蓁的眼熟来自于穆绾柔的记忆。 五年前春闱前,朱三宝也曾偷跑到四方馆设赌局,穆绾柔亲眼所见,他的确了押宝了几个名字。 会试和殿试过后,穆绾柔还特意去看了题名的金榜,果真被朱三宝预测中了好几人。 其中一个名字极为熟悉——姚天祥。 如今的刑部尚书姚天祥,正是上上届被朱三宝预测中了的榜眼。 当年穆绾柔还真的信了所谓文曲星托梦之说。 可如今看来,一定是这个朱三宝有猫腻。 厉蓁蓁凑到宴芜耳边低声道: “这世上若真的有神算,也只是运气好凑巧说中。但运气好只能好一次,两次嘛—— “那便是有人科考舞弊,事先内定了考中人选。就像是当初的魏德明一样,这官,是花钱买来的。 “魏德明只是花钱买了个小官。可姚天祥便不同了,能高中三甲,坐上尚书的位置,想必破费不少。” 第96章 吐真剂 宴芜目光锐利,低声道: “姚天祥是马昱的人,这么说来,科考舞弊的主谋是马昱! “这两届科考选拔了不少官员,恐怕不少都是马昱的党羽。” 厉蓁蓁用眼神指了指面前的朱三宝。 宴芜马上心领神会,要想以科考舞弊案扳倒马昱,正好从这个朱三宝下手。 宴芜拉着厉蓁蓁,径直来到队伍最前方,把一锭银元宝放在神算子面前: “道长,行个方便,先给我二人测个姻缘。” 神算子见钱眼开,给了身旁小道士一个眼神。 小道士马上去与其他排队的人说好话。 神算子把宴芜和厉蓁蓁请进身后茶馆的雅间,先是看面相,后又看手相,最后问了生辰八字。 “二位佳偶天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只不过……” 厉蓁蓁和宴芜对视一眼,一同急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好事多磨,多有阻碍凶险。” 厉蓁蓁暗笑,这话倒是不假。 宴芜急切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二位若想要平安顺利喜结连理,需要灵物挡煞。” 厉蓁蓁好奇:“灵物?什么灵物?去哪里寻?” 神算子神秘兮兮,郑重其事地打开随身木箱,取出两只样式特殊的平安结。 厉蓁蓁伸手就要去接。 神算子却躲开了: “这位美娇娘诚意不足啊。灵物在有诚意之人手中才能显灵,否则便是稀松平常的物件。 “如何表达诚意,全看二位自愿。诚意足够,挡煞,诚意不够,权当个装饰玩意儿吧。” 宴芜向来挥金如土,又掏出一枚银锭子: “这些诚意,足够挡煞了吧?” 说话间,茶馆小二端上茶水。 厉蓁蓁冲宴芜使了个眼色,先是看了看茶水,而后看了看神算子。 宴芜心领神会。 “够了够了,绝对够了。”神算子上手就要去抓银锭子。 宴芜却又学着神算子,拿着银锭子躲开了: “道长,借一步说话?” 神算子见宴芜眼神闪烁,瞬间明了,跟着宴芜去到窗前。 “实不相瞒,我与这这美娇娘的确诸多阻碍,最大的阻碍就是,她目前还是他人之妻,好在其夫君病重……” 宴芜声音极低,话说一半。 神算子双目放光,一个劲儿点头: “懂,都懂。我这里还有一灵物,只要放置病重者的枕下,假以时日……” 宴芜了然微笑:“懂,都懂。” 宴芜又花了一锭银子,买来了一块乌漆嘛黑的破石头。 厉蓁蓁趁二人在窗前低语时,迅速把她随身携带的吐真剂下在了神算子的茶水里。 厉蓁蓁为自己佩戴好平安结,又把另一只系在了宴芜腰间,与自己绣的那只荷包一左一右。 “道长,小女子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若是日后我与情郎终成眷属,定当重谢道长。” 神算子一听“重谢”,喜笑颜开,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 “咦?这个茶的味道,怎么这么怪啊?” 厉蓁蓁偷笑。这吐真剂她没尝过,但闻着就有些刺鼻。 幸好神算子被自己感染,把茶水喝出了酒的气势,一饮而尽。 眼见神算子要走,厉蓁蓁赶忙各种提问,想要留住他。 先是问神算子名讳,后是问她大概多久能与情郎成亲。 问着问着,神算子的答话就不知不觉变了味。 “二位过奖了,在下朱三宝,哪里是什么神算子,不过是运气好才扶摇直上,有了如此成就声名。” 厉蓁蓁晃了晃腰间平安结,问道: “这灵物真的能为我们挡煞?” “哪有什么灵物?这平安结确是我亲手所编,自己琢磨的独特编法,但也就是普通玩意儿,以此糊弄客人罢了。” 宴芜问道:“前两届科考,你是如何预测到何人会通过会试殿试?” “哪里是什么预测,是我那二兄弟提前告知于我的。名单上名字不少,他也记不住太多,告诉我几个,我便说几个罢了。” “什么名单?” “说是名单,但更像是账本。每个名字后方都对应着数目,应该就是银两。” 厉蓁蓁和宴芜对视,果然是有人舞弊,利用科举卖官。 宴芜低声道:“提前就能确定高中人选,莫非是负责科考的官员,根据这账本事先透漏考题?” 厉蓁蓁点头:“极有可能,根据试子贿赂的银钱数目决定透露多少考题。这种事他们至少做了两届科举。” 宴芜继续问:“你的二兄弟是在何处见过这账本?” “我的二兄弟在禁军大统领厉高远府上当差,六年前秋闱之后,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时节,有人前去厉大统领府上送礼; “我的二兄弟深得大统领信任,负责把礼物和礼单送去大统领的密室之中,途中一个不小心,礼箱落地,礼单掉了出来。 “他匆匆看过,记下几个名字。三年前这个时候,又是那人前去送礼。我的二兄弟偷偷打开礼箱,又偷看了礼单,记下了几个名字告知于我。” 厉蓁蓁心跳加速,激动不已: “居然不是礼部负责科考的官员,而是厉高远!他一个禁军大统领,怎么会参与科举舞弊这种事?” “他既然是马昱的左膀右臂,自然有可能参与。更何况,正是因为他的职务与科举毫不相干,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会参与其中,便可隐蔽行事。” 厉蓁蓁兴奋问道: “今年秋闱已过,那些通过乡试即将来京城参加明年春闱的试子,一定还有人行贿买题。 “这个时节,大概又会有礼箱和礼单送去。若是有了这些罪证,厉高远是否难逃死罪?” 宴芜挑眉:“若是运气好,连同马昱一起,都是死罪。” 厉蓁蓁苦思冥想,始终想不到厉高远的密室何在。 厉府虽是她的家,但她也只偷偷跑进过厉高远的书房。 那次被发现后,厉高远更是提防,不许她靠近书房。 想要找到密室所在,还是得靠朱三宝的二兄弟。 “你的二兄弟叫什么?”厉蓁蓁问道。 “朱二宝。” 厉蓁蓁蹙眉,想也不想便道:“厉府上下根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他是否用了化名?” 宴芜怔忡了一下,眼神转向厉蓁蓁。 第97章 同回娘家 朱三宝点头。 “用了什么化名?” “不知道。” “朱二宝样貌如何?有无明显特征?长得可像你?” 朱三宝摇头: “我们是结拜兄弟,长得不像,他也没什么明显特征。” “他多大年纪,身形如何?” 朱三宝的眼神逐渐聚焦: “你问谁多大年纪?我们刚刚说到哪来着?” 厉蓁蓁失望叹气,吐真剂的药效竟然如此之短。 送走了朱三宝,宴芜狐疑问道: “你怎么知道厉府没有叫朱二宝的下人?” “月莲告诉我的。”厉蓁蓁掩饰心虚。 “月莲只负责告诉你有关厉蓁蓁的事,怎么可能把厉府上下所有人的名字告诉你?” 厉蓁蓁无言以对,躲闪宴芜炽热的眼神,转移话题: “你就不问问我,给朱三宝的茶里下了什么药,才能让他知无不言吗?” 宴芜审视厉蓁蓁,不动声色:“什么药?” 厉蓁蓁邀功似的,讲述了她得了戚千志药房和秘笈,这些时日成功炮制吐真剂的事。 “厉害。”宴芜的称赞有些敷衍,“所以,你怎么会知道厉府上下没有人叫朱二宝?” 厉蓁蓁总不能告诉宴芜,她体恤下人,总会尽量去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 有需要的时候,她还会私下资助。所以才会肯定厉府中没有下人名叫朱二宝。 厉蓁蓁假装愠怒,推了宴芜一下: “我骗他的。你怎么偏要抓住这种细枝末节问个没完。 “我现在就要去厉府,你若是身体抱恙,便先回去休息吧。” “开什么玩笑?上一次我没能陪在你身边,这次我自然是同去。” 厉蓁蓁上了马车,吩咐崔展快些赶路。 她要在厉高远下朝之前找到密室和罪证。 算算时辰,她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下人们见厉蓁蓁下了车,有的惊讶迎上来,有的回去禀报。 宴芜下车现身,迎上来的下人愣了片刻才想起行礼。 进门之前,厉蓁蓁为宴芜摘下腰间的那只平安结。 “怎么?不愿让人看见你我是一对儿?”宴芜酸溜溜。 “你也说了,我现在还是他人之妻,不能明目张胆。” 宴芜掏出那块黑石头给厉蓁蓁: “既如此,你把这东西放在陆秉文枕下吧。” “你信这个?” 宴芜打趣: “这玩意儿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真的是能催命的灵物呢? “我为了买这个破费了不少诚意,说不定真的有效。” 厉蓁蓁接过石头,转身给了月莲: “虽然我现在还舍不得陆秉文轻易死去,但还是把这个放在陆秉文枕下吧。 “若真能索命,那便是天意。” “呦,长姐回来了。”厉徐图快步上前,见来人还有宴芜,也是一惊,随即坏笑。 “这不是溯王殿下吗?长姐,你们二人出双入对,一起回娘家,成何体统啊?” 厉蓁蓁上前一步,趁厉徐图不注意,冷不防给他一巴掌。 “你打我?”厉徐图怒吼。 “长姐教训三弟,天经地义。 “三弟,你见了溯王殿下不恭不敬出言讥讽,更是忘记了行礼,成何体统?” 厉徐图要还手。 宴芜挡在厉蓁蓁身前: “今日你长姐先行教训你,也是为了避免本王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厉徐图,本王劝你现在便跪谢你长姐的一片苦心维护。若你不知好歹,本王还是要治你的罪。” “休想!”厉徐图嘴硬,却也收回了抡起的拳头。 厉蓁蓁巴不得把阵仗闹得更大些,尽量引厉府下人前来围观,她好在其中寻找朱三宝的二兄弟。 “三弟。”厉蓁蓁绕过面前的宴芜,再度站到厉徐图面前。 厉徐图梗着脖子等着厉蓁蓁的下文。 厉蓁蓁猝不及防,又给了他一巴掌。 厉徐图这次真的忍不了,站直后,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挥舞着拳头冲过来。 厉蓁蓁刚想要接招,宴芜又一次抢先挡在她身前,接住了厉徐图这一招,抬脚踹飞了厉徐图。 “本王面前再三放肆,想来是厉大统领疏于管教,本王便替他好生管教一番。” “你——溯王殿下刚刚在水牢里泡了许久,等同于半个废人,我不屑与你动手,免得传出去,说我欺负殿下。” 宴芜被厉徐图逗乐,伸出手指勾了勾: “原本本王还不屑与你动手,免得传出去说本王欺负后辈弱小。 “可既然你这么说,本王必须要证明一番了。” 厉蓁蓁拉了拉宴芜,担忧道: “虽说我这三弟功夫不济,但也有一身野蛮力气,殿下还在养伤,不宜……” “无妨,林大人说了,适当动一动,有益恢复。” “林大人当真这么说?” “当真,林大人说了,只要不与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其他无妨。” 厉蓁蓁嗔道:“这种时候你还要开玩笑。” “你们不知廉耻!”厉徐图大叫。 厉蓁蓁看着不远处聚集了不少下人,心满意足。 “莫要逞强。”厉蓁蓁嘱咐宴芜。 宴芜凑到厉蓁蓁耳边低语:“放心,你不在,我逞强给谁看?” 厉蓁蓁与宴芜对视,他们又一次心照不宣。宴芜知道要为她争取时间单独行动。 厉蓁蓁后退,为他们二人让出比试空间。 经过金吉金祥之时,厉蓁蓁低声嘱咐:“殿下若逞强,你们需及时出手。” “是。”金吉金祥也跟着后退。 厉蓁蓁没急着离开,而是去到围观下人之间,来回踱步,似是在寻找合适的观战角度。 下人们见她过来,纷纷行礼让路。 空地之上,宴芜已经与厉徐图过招。 厉徐图节节败退,却逞能不肯认输。 宴芜每一招都留有余地,并不急着取胜,倒像是猫儿戏弄老鼠,乐在其中。 下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宴芜与厉徐图,只有一人,三次偷眼去看厉蓁蓁。 厉蓁蓁用余光瞥见,那人看她的目光偏下,看的正是她腰间系着的那只样式独特的平安结。 厉蓁蓁暗喜,这平安结还真是灵物,能助她甄别朱二宝的灵物。 “你,过来。”厉蓁蓁叫住那名约莫四十岁上下的高等侍从,让他跟随自己去角落说话。 “大小姐有何吩咐?” “朱二宝。”厉蓁蓁趁他不备,突然叫出这个名字。 对方仍旧低着头,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第98章 嫁祸东宫 “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厉蓁蓁带着朱二宝来到一间客房,吩咐婢女送上酒水。 酒壶端上来之后,厉蓁蓁亲自给朱二宝斟满一杯。 “小姐,小的不敢当。” “胆敢违抗我的命令?不识抬举,跪下!”厉蓁蓁突然厉声呵斥。 朱二宝吓得赶忙下跪磕头。 趁着这个空档,厉蓁蓁把另一份吐真剂下在他的酒杯之中。 “行了,起来吧,喝了这杯酒,我便饶恕你的罪过。” 朱二宝战战兢兢,一口饮下。 “很好,喝了我的酒,就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问你,你可是朱三宝的二兄弟,朱二宝?” 朱二宝一个劲儿摇头:“小的不是。” “你可曾偷偷潜入过厉大统领的密室?” “小的没有!”朱二宝跪地磕头。 “很好,密室在哪里?” “在大统领书房的书柜后方。” “如何开启?” “转动书柜上的青花瓷瓶,左右各三圈。” 厉蓁蓁记得那只青花瓷瓶,怪不得厉高远那么宝贝,不许旁人碰。 “最近可有人前来送礼箱和礼单?可是六年前和三年前的那个?” “有,就在三天前,正是那人。那人名叫齐岩,自称是厉大统领的远房亲戚,前来省亲送礼。” “什么样的礼箱?放在哪里?” “朱漆金色云纹的礼箱,就放在密室东南角的木架最下层。” “你可曾打开看过礼单,记下名字告知朱三宝?” “小的偷偷看过,记下了几个名字。” 朱二宝说了七个名字,厉蓁蓁一一记下。 时间紧迫,厉蓁蓁必须要赶在厉高远下朝回来之前去密室确认,没有功夫再问更多。 她绕到朱二宝身后,趁其不备打晕了他,又把人拖到床榻上,用被子盖住。 即便朱二宝事后知道自己泄密,也只能吃哑巴亏,他总不能去告诉厉高远,他曾偷看过礼单的事。 厉高远的书房门前有两个护卫守着。 厉蓁蓁以石子做暗器,瞄准他们的穴位,先后放倒了他们。 进入书房后,厉蓁蓁转动青花瓷瓶,启动机关。 厉高远的密室不大,其中都是他收藏的名贵字画和金银珠宝。 厉高远不愧是马昱的左膀右臂,这些年贪赃枉法,攒下了这么多不义之财。 可东南角的木架上哪里有什么朱漆金色云纹的箱子? 莫非是厉蓁蓁的吐真剂对朱二宝无效? 可厉蓁蓁又确实启动机关进了密室。 厉蓁蓁蹲下,借着烛火仔细观察,还真的在东南角的木架上发现了些端倪。 木架是褐色,有最近摩擦过的痕迹,擦蹭上去的颜色正是朱漆。 朱二宝说的是真的。 三天前礼箱被送来,却只在厉高远的密室呆了不到三天时间,又被转移去了他处。 难道是送去了马昱那里? 厉蓁蓁迅速在密室里寻觅,期望能找到前面两届科举舞弊的行贿账目。 外面巳时更响,厉高远随时可能回来。 厉蓁蓁不敢多耽搁,离开密室,前去与宴芜会合。 比试已经结束,宴芜独自一人坐在正殿内品茶等待。 “厉徐图呢?” “伤得不轻,被侍从背回去上药了。可有收获?” 厉蓁蓁上下打量宴芜,生怕他逞能,身子撑不住。 “若是担心我逞能受伤,我可以脱了让你检查。只是,林大人怕是不许。” 厉蓁蓁笑着白了宴芜一眼: “没正经。我去了密室,东西已经不在了。 “厉高远这里不过是中转,就在最近三天内,他已经把脏银送去了马昱那里。” 宴芜走到正殿门口去看门前的日晷: “这个时辰了,怎么厉高远还未下朝归来?莫非今日有什么重要政事,大臣们争论不下?” “最近最重要的政事不就是吴径告发你的案子?不是已经尘埃落定,解决了吗?” 宴芜蹙眉叹息: “的确,我的事情是解决了。只是太子殿下被我连累,先是被随意找了个由头禁足东宫; “又因为郁闷气滞病倒,这几日才解了禁足,林大人多次前往东宫诊……” 厉蓁蓁打断宴芜: “太子殿下病了?陆秉文病倒之后,相继有大臣前来探病,也送了不少礼物。 “太子殿下的话,是不是探病的大臣更多,送的礼也更多?” 宴芜理所应当:“那是自然。你是说,厉高远迟迟未归,是去东宫……” 话说到一半,宴芜也反应过来,震惊望着厉蓁蓁。 “六公主的事,我一直觉得奇怪。厉高远怎么会舍弃这么好的一段姻缘。 “后来在水牢里,马昱说太子殿下与你一样,过刚易折。 “我便猜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想要舍弃太子,扶植新的皇子。 “既然太子不是未来君主,那么厉徐图也就无需与太子最宠爱的妹妹六公主成婚,六公主死不足惜。” 宴芜愤怒攥拳: “没能除掉我,他们便转而去对太子下手!” 厉蓁蓁点头。 他们之间无需多说,已经心照不宣。 “我这就去东宫,希望还来得及。” 宴芜说完便走。 厉蓁蓁本想嘱咐宴芜注意身体,可根本来不及说,宴芜已经施展轻功,急不可耐地飞身到了厉府门前。 金吉金祥紧随其后。 月莲和崔展来到厉蓁蓁身边。 “小姐,溯王殿下怎么这么急?从前他可都是你对依依不舍的。” “夫人,属下刚刚听了个大概。溯王殿下为何如此急着去东宫?” 厉蓁蓁边走边解释: “科考舞弊的罪证,很可能并不是被厉高远送去了马昱那里,而是东宫。 “那礼箱和礼单正是今早被厉高远带走的,下朝之后,他便要以探病送礼为由,明目张胆地送到东宫,嫁祸太子。” 月莲感慨:“但愿溯王殿下赶得及。” 厉蓁蓁忐忑等到天黑,终于沉不住气,准备前往溯王府问问结果。 还是夜行衣,还是一路顺畅,来到宴芜寝殿门前。 “如何?”厉蓁蓁问守在门口的金祥。 金祥皱眉摇头: “殿下气急攻心,病情反复,林大人嘱咐,这次必须要静心休养。” 厉蓁蓁来到宴芜床前,看着宴芜的睡颜,不禁叹息。 宴芜即便是熟睡,仍然微微蹙眉。 厉蓁蓁握住宴芜的手,轻轻唤他。 第99章 彼此信任 宴芜睁眼,看到是厉蓁蓁,挤出一丝苦笑。 “我还是晚了一步,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人赃并获’,陛下大怒,要废黜太子。 “太子有口难辩,越是辩解,陛下越是震怒,斥责他不知悔改。” 厉蓁蓁惊讶: “这么大的科考舞弊案,难道不该是彻查到底吗? “试子们如何贿赂,泄露的题目如何告知试子,舞弊者如何分赃,出题和泄题之人是谁等等。这些都需查个清楚明白吧? “这么快就下定论?陛下怕不是愤怒之下说的气话吧?” 宴芜不屑冷哼: “非但不是气话,反倒像是早有准备的决定。 “前往东宫探望太子的不只是众位大臣,还有陛下。 “陛下得知大臣们送礼,甚是不悦,主动前往库房查看礼物和礼单。 “他想要看看哪些大臣是慰问病情,送礼是出于礼节,哪些是借此由头送重礼,企图结党。” 厉蓁蓁了然:“原来如此。若这是马昱和厉高远设下的局,那么就连陛下都是他们的棋子。” “我主动请缨,彻查此案,陛下和众大臣全都否决。 “说的好听的,说我病未痊愈,急需休养;说的难听的,说我本就是太子心腹,搞不好也参与其中。” “陛下震怒,不允许大臣们妄议,科考舞弊之案需严加保密,否则有损国之威望。 “但太子也必须要严惩,废黜是一定的,只是这个诏书需要好好斟酌一番,大概七日之内正式下诏。” 厉蓁蓁冷笑道: “陛下与厉高远倒像是同道中人,最善于借顾全大局之名息事宁人,颠倒黑白。 “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明明受了冤屈,却没有机会自证清白的小辈。 “所谓君权父权,何其可笑!” 宴芜强撑着坐起来,坚定道:“我只有七日时间证明太子清白。” 厉蓁蓁无奈摇头,多少带些责备意味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要为太子劳心伤神吗? “今日得知太子可能被构陷之时,你便不顾自己的身体,匆匆而去。 “如今又气急攻心,病情反复。” 宴芜打量厉蓁蓁神态,哑然失笑: “榛榛,你该不会连我侄子的醋也要吃吧?” 厉蓁蓁澄清: “莫要胡说。谁吃醋啦。我只是没想到,你们叔侄关系这么好而已。” “我们本就是同类人。我一早就选定了阵营,扶植太子上位,顺利继承皇位。 “期盼着大献能早日迎来一位明君。如今看来,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还要难。” 厉蓁蓁为宴芜盖好被子: “你若信我,为太子证明清白,惩戒真正舞弊罪人的任务便交给我。” “你愿意为了我帮太子?”宴芜握住厉蓁蓁的手,颇为感动。 厉蓁蓁笑着摇头: “并非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那些寒窗苦读、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学子。 “不管他们是想要当官报效国家,为百姓请命;还是只图靠功名改变自身和家族命运,都只是求个公平,他们都不该沦为科考舞弊的牺牲品。 “这世道对他们不公,我便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过去的两届科考,我无法撼动结果。但明年春闱,我要大献杜绝舞弊之风,金榜题名者皆为实至名归。” 宴芜对厉蓁蓁刮目相看,满眼尽是欣赏钦佩: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要为父亲报仇……” “殿下后悔小看我了?为自己报仇是替天行道,为百姓铲除奸恶之徒,祸国之臣,更是替天行道。” 宴芜展露笑颜:“你我果然是同类人。我信你,此事便交给你,我全凭你的吩咐行事。” “如此甚好。宴芜,你在东宫可曾见过赃物和贿赂的账目?” “见过。” “可还记得账目上的名字?” 宴芜点头,说了十五个名字。 厉蓁蓁钦佩,宴芜当时一定气急败坏,但还是记下了十五个名字。 “朱二宝也曾见过贿赂账目,他记下了七个名字,全部告知于我。 “不出我所料,你这十五个名字与朱二宝的七个名字,无一重合。 “赃物是真的,可贿赂名单却是假的。 “马昱和厉高远还保留着真正的贿赂账目,以赃物嫁祸太子的同时,仍要做这笔卖题舞弊的买卖。” 宴芜心情沉痛道: “那是自然,明年春闱,他们又可以收获一批自己人。 “长此以往,大献朝廷肱骨都是并无真才实学,靠花钱买官,为虎作伥的奸佞之流,最终受难遭殃的,只有百姓。” “陛下可曾说要如何处置这十五人?”厉蓁蓁眼下最担心的是这无辜十五名学子的命运。 宴芜痛苦叹息道: “太子无论如何是陛下的血脉,他自然舍不得杀。但这十五人,在他眼中便是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宴芜,你一定要救他们! “厉高远和马昱之所以选定这十五名通过了省试的学子,一定是因为他们清清白白,本身又有真才实学,挡了那些花钱买官之徒的路。” 宴芜点头,稍稍思索,有了主意: “我明日就去请命,派人把这十五人押解至京城,收押定罪。路途便可拖延七日之上。” 厉蓁蓁严肃强调: “太子即便被废黜,也不过是丢了储君之位,日后还可再争回来。 “可他们十五人的性命一旦丢了,便再也争不回来。即便日后还了他们清白,也无法挽回最宝贵的生命。” 宴芜也严肃强调: “榛榛,我信你能还太子清白,你也要信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厉蓁蓁想起了上一次拜托宴芜去漠北搭救那些苦命大献女子,动容道: “我信你。对了,皇城司的逻卒众多,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齐岩。” “我这就吩咐手下去办。明日你还是去佟记布庄,自会有人告知。” 一大早,厉蓁蓁便带着月莲和崔展前往佟记布庄。 这次接待厉蓁蓁的不是佟老板,而是他的儿子,少东家。 厉蓁蓁接过她购置的布匹和一只锦盒,好奇问道:“怎么不见佟老板?” “我爹昨夜连夜被召进溯王府,只有随从回来,说是溯王殿下有加急的任务,急需信任之人连夜出发去办。” 第100章 男子莫名自信,又好为人师 厉蓁蓁知道佟老板是宴芜的亲信,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宴芜会动用佟老板去救人。 想来这位佟老板也是武功高强。 “不只是我爹,溯王殿下和王府、皇城司的十五名高手,都于昨夜出发。” 厉蓁蓁差点没拿住手中的锦盒,激动道: “你说什么?溯王自己也……” “是。侯夫人莫要声张,溯王殿下吩咐过,此事必须保密。” 厉蓁蓁心乱如麻,宴芜不是说要去找陛下请命吗?怎么又变成了私下行动,而且是连夜出发? 莫非他打算赶在官家定罪的文书抵达各地之前,先私下把人给带走? 厉蓁蓁自责得很。她应该想得到的,陛下不许宴芜参与调查科考舞弊案,又怎么会同意让宴芜去收押那十五人? 宴芜骗了她,打发了她。他原本便打算私下行动。 昨晚她刚一离开,宴芜便召集了最为信任的十五名高手分头行动,连夜出发。 包括病情反复的他自己! 就只是为了兑现承诺,不让厉蓁蓁失望! 如若七日之后,厉蓁蓁没能洗脱太子罪名,那么宴芜私下带走十五名犯人之罪便也逃不掉。 即便厉蓁蓁成功为太子平反,宴芜的所作所为也顶多是功过相抵。 他简直是在拿身家性命去赌、去信她厉蓁蓁啊。 “小姐,你没事吧?” 月莲搀扶住身体微微晃动的厉蓁蓁,关切问道。 厉蓁蓁回过神,声音颤抖: “这个宴芜,惯会逞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待他回来,我定要找他算账。” 回到马车上,厉蓁蓁打开锦盒,取出字条: 齐岩,京城人士,原是宫廷琴师,如今经营妙音琴坊,贩售瑶筝。 他亲手制作的瑶筝价格被炒得很高,很多外地人慕名前来购买。 “崔展,去妙音琴坊。” 月莲不解:“小姐,这个齐岩不过是把贿赂的赃款和账目送到厉府的一个环节,从他下手,能查到什么?” “我原本就猜测,这个齐岩应该是个生意人。 “那些出钱买题的试子来自各地,其家人以生意为由来京城交易最为合适。 “他们以钱货买卖作为幌子,把贿赂交给齐岩。齐岩再把这些银钱和账目交给厉高远。 “再由厉高远把银钱和账目继续上交。如此即便齐岩被抓,也只能供得出厉高远。 “月莲,若你是想要花钱买题的试子,钱已经花出去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月莲理所应当: “自然是要得到会试乃至殿试的题目啊。难道科考的题目,也是由这个齐岩分发下去? “可是,既然是明年春闱的题目,现在就卖题,是不是早了些? “应该是等到明春,那些上京赶考的试子到了京城,在试子会馆中暗中一一派发题目吧。” 厉蓁蓁刮了月莲的鼻子,打趣道: “先不说在试子会馆中派发题目有多显眼。就说假如你是试子,会愿意等到临考之前才拿到题目吗?” “哎呀对呀,自然是越早越好。若是像我这样胸无点墨的,那就需要更早,给我足够的时间去准备。那些四书五经背起来也不容易呢。” “但凡需要花钱买题的,那自然都是没有真才实学之辈。 “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书生,背古籍律法之类的应该不在话下,无需太多时间准备。 “但科考最重要的是策论,考的是学子们对时局政务等等的见解。 “这可不是靠死记硬背便能写得出好文章的。所以若是你,事先得了策论的题目,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月莲歪头想了片刻便有了答案: “我得花钱找个夫子或者是能人,帮我写一篇策论的好文章。 “时间充足的话,还要多找几个人多写几篇,多多打磨,综合各家之长,凑一篇最优秀的文章。” “没错,那些能花钱买题的人,更加有钱雇人来帮他们写文章。所以自然是越早得到题目越好。 “按理来说,这个时节,明年春闱的考题应该还未确定下来才对。此时交易,最能掩人耳目。” 月莲一点就通: “小姐,你是说现在这个时节,其实考题已经定下来了?” “是,不但已经定下来了,而且已经趁着年前各地商贾来京采购特产年货的时机,开始贩卖了。 “赃物四天前送到厉府,真正的账目很可能当天便送去了马昱那里。 “这几日,刚好足够他们根据账目决定给每个人泄多少题目。 “买题的人既然是以买琴的由头把钱交到了妙音琴坊,那么自然也是来这里‘取货’。 “我们要做的就是坐镇妙音琴坊,甄别那些表面上前来买琴,实则买题的人。 “再抢了他们买到的题,便是物证铁证,扣下他们的人,便是人证铁证。” 月莲为难: “日日坐镇妙音琴坊,这肯定会引起齐岩的怀疑的。” 厉蓁蓁叹息道:“没错,需得有个名目才行。”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妙音琴坊门前。 厉蓁蓁听闻琴音传来。 掀开布帘一看,房内正对大门,正有一男子抚琴。 男子大概三十岁上下,其貌不扬,还颇有些猥琐之相。 但琴技一流,琴声悠扬婉转,甚为动听。 厉蓁蓁吩咐崔展:“打听一下,此人是谁。” 不久,崔展归来禀报: “此人便是齐岩。他每日巳时会在琴坊抚琴谱曲,接待客人。 “巳时一过,他便会离去,把琴坊交给掌柜。”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此人她从前从未在厉府见过。 自然齐岩也从未见过她和穆绾柔。 想来厉高远也不会将穆绾柔身份的秘密告知这么一个无足轻重之人。 她尽可以伪装身份,玩弄齐岩于股掌之中。 厉蓁蓁苦笑:“也好,只需每日巳时前来即可。至于说名目,便是他吧。” 月莲听出了端倪:“小姐莫不是要假装心悦于他?” “没错,心悦他,纠缠他。” “这不妥吧?小姐花容月貌,他獐头鼠目,小姐心悦他,不可信啊。” “无妨,男子天性好色,莫名自信,又好为人师,尤其是这种自恃有些才情的。” 厉蓁蓁硬着头皮下了车,径直朝抚琴的齐岩而去。 齐岩只抬头看了一眼,眼神便粘在厉蓁蓁身上,再也挪不开。 第101章 只有夫休妻,没有妻休夫 厉蓁蓁站在齐岩对面,闭目聆听享受,颇为陶醉。 一曲过后,她再睁开眼,看齐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暧昧炽热。 “先生琴技一流,令人如痴如醉,可否收小女子为徒?” 齐岩咧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黑黄牙齿。 “有何不可?巳时一过,我便可随姑娘一同归家,教授琴艺。” 厉蓁蓁为难摇头: “家中双亲不许我再请师傅,我只能每日偷跑出来一个时辰。先生可否就在此教授?” “此处人来人往,不如去到里面的琴房?” 厉蓁蓁抬脚要跟上,又被月莲拉住。 “小姐,你当真要为了溯王殿下如此牺牲?” 厉蓁蓁摇头: “并非是为宴芜,而是为公道;也不会牺牲,我会保护好自己。 “你们守在这里,观察客人,有嫌疑者要一一记住。” 月莲和崔展点头。 厉蓁蓁跟随齐岩穿过院落来到一处厢房。 厉蓁蓁坐在瑶琴前,根据穆绾柔的记忆试着弹奏,不得要领。 齐岩坐在她身侧,从背后揽住厉蓁蓁,双手覆在厉蓁蓁双手之上。 “先生!”厉蓁蓁吓得站起逃离。 “小女子家教严格,先生如此冒犯,实在让人惶恐。” 齐岩笑着扑过来。 厉蓁蓁转身躲开。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前站着一穿着朴素、低着头、头发白了许多的妇人,手中端着茶水。 “你来做什么?滚出去!”齐岩一见来人,便想要抬腿去踢,嫌恶得很。 妇人赶忙把茶水放在桌上,以免被踢后打翻。 “夫君,我只是好心送来茶水招待客人。” “滚,快滚!” 齐岩还是踢了妇人一脚。 妇人顺势倒向了厉蓁蓁。 厉蓁蓁下意识伸手去扶。 “跟你说过多少遍,外人面前不许叫我夫君! “还有你那张脸,平时不许出门见人,若是非要见人,要遮住!吓坏了我的贵客,看我不打你个半死!” 厉蓁蓁想要看清妇人的脸,可她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 待到妇人离去,厉蓁蓁长长叹息: “原来先生已经有妻室,是小女子唐突了。” 齐岩干笑两声: “我这个年纪,自然有妻室,有子女。但这并不影响我教授姑娘琴艺啊。” 厉蓁蓁假装失望: “不必了,小女子不愿不明不白,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家父家母也绝对不会同意我去做妾室。” 厉蓁蓁说着便开门要走。 齐岩一把拉住她,兴奋道:“姑娘,你这话何意?” 厉蓁蓁假装害羞:“没,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单纯想要拜师学艺,才没有对先生怀有倾慕之情。” 齐岩哈哈大笑。在他眼中,厉蓁蓁就是个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不懂男女之情,没见过世面的呆傻姑娘。 他正要花言巧语哄骗一番,又有人敲门。 “齐老板,有客人来取定制的瑶筝。” 齐岩听到敲门声,满脸愤恨,恨不得开门便暴打一顿来打扰他的人。 可是一听后面的话,他瞬间收了满脸怒容,开门后道: “你让贵客等一下,我这就去取琴。” 说话间,门外的伙计把一张票据交给了齐岩。 厉蓁蓁大致扫了一眼,票据上记载着客人定制的瑶筝材质等级,以及客人的来处姓名。 这客人来自峮州,黄志福黄员外。 “姑娘,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莫要跑喔。” 厉蓁蓁害羞点头。 齐岩似乎是不放心,竟然让那名伙计找来锁头,在门外落锁。 厉蓁蓁展开被攥在手心的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快逃。 这是齐岩的妻子假装摔倒时,偷偷塞进她手里的。 别说厉蓁蓁不想逃,就算想逃,眼下也逃不出。 门锁了,窗子只有一扇。厉蓁蓁试着去开,只能打开一条小小缝隙。 反正月莲和崔展就在前厅,能亲眼目睹齐岩与外地客人交易过程,她不妨安心在此等待。 门外传来开锁声音。 厉蓁蓁惊讶齐岩怎么会回来得如此快。 “姑娘,你快逃吧!”开门进来的是齐岩的妻子。 这一次,她终于抬头直面厉蓁蓁,满脸焦急。 她的左右脸颊上各有数道疤痕,纵横交错,甚是骇人。 再看她的打扮和卑微气质,若不是她叫齐岩夫君,厉蓁蓁只会把她当做杂役婆婆。 “姑娘,齐岩素来喜好寻花问柳,染上了花柳病。 “他前两年纳的小妾全都染病。可他只自己私下就医诊治,控制病情,却不许小妾诊治。 “那两个可怜的姑娘就被囚在房中,生生溃烂而死! “你若是也同她们一样,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一定会步她们的后尘。 “所以,别傻了,快逃吧!” 厉蓁蓁打量妇人,觉得她情真意切,不像是说谎。 “齐夫人,你的脸怎么回事?被齐岩割伤的吗?” 齐夫人苦笑摇头: “是我自己割伤的,只有这样,才能让齐岩嫌弃我,不再碰我。我才能避免染病,活到今天。” 厉蓁蓁愤怒攥拳: “只一味自残忍让不是办法,必须离开这个祸害!” “我自然也想。可大献律法,只有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 “可去官府争取义绝。只要齐岩染病放任小妾病死之事公开,官家一定会解除你们的婚姻。” 齐夫人苦笑摇头: “我曾去过官府,可官家一听我要义绝,便先打了我二十大板; “并告知我,妻告发夫,毁夫家名誉,即便真的能够和离,我也犯了罪,需要服刑三年。 “我还有一双儿女,他们也不受齐岩待见,动辄打骂。 “我若在,还能保护他们,替他们挨打。我若去坐牢,他们也没了活路。” 厉蓁蓁气得胸膛起伏:“岂有此理!” “姑娘,我所说属实,如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快跑吧,千万不要再招惹他。 “回去后寻求父母庇佑,哦不,回去后干脆举家搬离京城。 “齐岩有高官靠山,我们斗不过他的!” 厉蓁蓁一动不动: “不行,我若现在走了,齐岩一定会怀疑是你把我放走。我不能连累你。” “姑娘!”齐夫人情急之下去拉厉蓁蓁。 第102章 若她掌权,必定取缔青楼 厉蓁蓁拗不过齐夫人的蛮力,被她拉出了房门。 不远处的柱子后,躲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个六七岁的女童。 “娘,爹回来了!”少年冲齐夫人喊道。 齐夫人吓得全身颤抖:“怎么这么快?” “爹已经往这边来了!娘,快走!” 齐夫人用力推厉蓁蓁:“姑娘,快逃,这是最后的机会。” 六七岁的女童也跟着齐夫人一起推,一起叫:“姑娘快走,姑娘快走。” 厉蓁蓁也使出了力气,甩开齐夫人母女: “齐夫人,我会想办法让齐岩休了你,并且让你带走一双儿女。” “什么?”齐夫人愣住。 厉蓁蓁打定主意,必须要在齐岩罪行公开,伏法之前解除他们的夫妻关系。 否则如此重罪,难免会连累妻子儿女。 这可怜的母子三人,她必须要救。 “我要嫁给齐岩做正妻,以此为由,让他先行休了你。 “并假装看不上你这双儿女,让你带走他们。” 齐夫人流着泪摇头:“不可,绝对不可!” “放心,我不会真的嫁给他,只是骗他先休了你。” “姑娘,你为何……” “娘,快走吧,我都听到爹的脚步声啦!”少年指着前厅的方向大叫催促。 厉蓁蓁回到房间,关门时催促:“快把门锁上!” “这……”齐夫人不知所措。 少年跑回来,快速上锁,拉着母亲妹妹跑走。 厉蓁蓁在房中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齐岩才回来。 “姑娘,还不知道你的芳名。” “齐郎是打算求亲吗?” “这个嘛,自然是。” 厉蓁蓁失落摇头: “我城东蔡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父母是绝对不会同意我做妾的。” “城东蔡家?” 厉蓁蓁报上了从前柳妙菱居住的宅子地址: “我父亲是蔡员外,我叫蔡敏芝。 “齐郎若是要去提亲,须得先和离才行。” 齐岩为难,搓手犹豫。 “齐郎,不就是个糟糠妻吗?你到底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你自然是样样都比她强,只不过,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齐郎觉得快,是因为今日第一次见我。可我却不是第一日见齐郎。 “我被齐郎的琴音吸引,只要能出家门的日子里,我都会偷偷前来琴坊听你弹奏。如此已有数月之久。 “我已经被齐郎的才情吸引,只是碍于年龄差距,觉得父母不会答允婚事,才一直不现身。 “今日齐郎的琴音让我情不自禁,竟然就走到了齐郎面前。怎知你竟已有妻室。” 齐岩笑呵呵的,又想凑近厉蓁蓁。 厉蓁蓁轻巧躲闪: “齐郎,时候不早了,我必须要回去,明日巳时我再来,希望那时齐郎已经休妻或和离。” “我若明日休妻,你便愿意嫁给我?”齐岩明显不信。 “我愿意,但家中父母定是不愿。 “不过没关系,若是木已成舟,也由不得他们不愿。” 齐岩口水都要流出来,恨不得现在就与厉蓁蓁木已成舟。 厉蓁蓁趁其不备,用力推了一把齐岩,转身快步离去: “明日巳时,齐郎不要让我失望。” 齐岩在后面追,直到撞上了崔展。 他知道自己不是崔展对手,今日占不到便宜,不如等到明日。 “可有注意一个来自峮州的黄姓客人?”刚上了马车,厉蓁便急切问询。 月莲点头: “是。有个自称是峮州黄员外家的黄管事,前来取定制的瑶筝。 “是齐岩亲手把瑶筝交到他手中,还附赠了一本乐谱,说是齐岩自己谱的曲子。” 崔展一边驾车一边道: “属下注意到,其他客人前来买瑶琴或者是取定制的瑶琴,都没有乐谱赠送。” “这个黄管事住在何处?” “听他说住在福来客栈。” 三人赶到福来客栈后,厉蓁蓁让月莲先回侯府,差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城东宅子,自称宅子主人姓蔡,若是有人来,找个理由不见即可。 月莲好奇问道:“小姐这是何意?” 厉蓁蓁讲了齐夫人母子三人的遭遇,表明态度,找罪证和让齐岩休妻,她要双管齐下。 “以防齐岩起疑,做戏尽量做全套。快去吧。” 厉蓁蓁让崔展打听了黄管事居住的房间,特意定了他附近的房间。 一直等到傍晚,黄管事才离开房间,鬼鬼祟祟出门,并未带上随行的四个家丁。 厉蓁蓁让崔展跟上。 厉蓁蓁和月莲潜入黄管事的房间,仔细搜寻一番,贵重的瑶琴被随意放置,搜遍整个房间都不见那本乐谱。 不久后,崔展归来告知,黄管事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揽芳华。 临时在街市上买了男装,厉蓁蓁三人赶往揽芳华。 “青楼这种地方,就非有不可吗?” 厉蓁蓁看着灯火通明,热闹鼎沸,酒气香气四溢的欢快场面,却觉得心寒心痛。 齐岩寻花问柳,这才得了花柳病。 琉璃倾尽所有购买醉缠欢,也是为了解救那些不甘的姐妹。 多少女子身不由己堕入青楼,多少女子被残忍迫害。 若是没有这种地方,女子们的命运就能够有更多掌握在自己手中。 崔展叹息道:“没办法,青楼欢场是赋税重头,朝廷根本舍不下。” “若我掌权,必定要大献再无青楼。”厉蓁蓁随口一说。 月莲和崔展惊奇望着厉蓁蓁,仿佛她说了一句多么了不得的话。 “小姐,即便你成了溯王妃,这种事也不是你,或者是溯王殿下能说了算的。” 崔展点头附和:“是啊,除非是天子下令。可即便是皇后,都是不许干政的。” 崔展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厉蓁蓁身为女子,最高位也就是皇后,仍然无法做到真正执掌一个国家。 几人去到了琉璃房中,托琉璃帮忙打听黄管事所在。 不久后,琉璃回来告知,黄管事打从来了京城,每晚都会流连在揽芳华。 每晚,他都会叫不同的姑娘陪着过夜。 每次,他都会以凌虐姑娘为乐。姑娘们遍体鳞伤,却因为黄管事财大气粗,只能忍气吞声。 今晚轮到了秋霜姑娘。 “既然我来了,那么今晚我便是秋霜姑娘。也该换这位黄管事尝尝我的手段了。” 第103章 若她掌权,女子亦可休夫 琉璃劝阻: “蓁蓁,你是定北侯夫人,若是此事传出去,于你名声……” “放心,不会传出去。即便传出去又如何?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 厉蓁蓁换好衣裳,进了黄管事的房间,挥手让两个陪着喝酒的姑娘出去。 黄管事本来还想要发火,责怪厉蓁蓁霸道。 可一抬头看到厉蓁蓁,瞬间乐开了花。 厉蓁蓁上下打量黄管事,他胸前果然有一本书的轮廓。 逛青楼都要带着那本乐谱,看来科考题目铁定就在乐谱之中。 厉蓁蓁上前,上一瞬间还笑脸相迎,下一瞬间挥动拳头,打得黄管事两眼乌青。 “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听说你很会欺负我的姐妹,今日,我便替她们报仇!” “你敢!快来人啊!我家主人可是未来状元郎,你要是敢打我,我家主人明年……” 黄管事话没说完,厉蓁蓁已经打掉了他两颗门牙,同时把那本乐谱掏了出来。 厉蓁蓁在黄管事胸前掏出的哪里是一本书,简直是黄管事的心脏。 他大喊一声,疯了一样地冲上来,要与厉蓁蓁抢夺。 “没有这东西,你家主人明年还会是状元郎吗?” “你……你胡说什么?这就是一本乐谱!” “哦?带着乐谱来青楼,莫不是想要赠与哪位酷爱琴艺的姐妹? “我正好喜欢抚琴,便送给我吧。” 黄管事不顾掉了门牙,满嘴都是鲜血,拼了命来抢夺。 厉蓁蓁一脚把他踹到床边,趁这个空档翻阅乐谱。 “就是一本普通乐谱,你看过了,还给我吧。” 厉蓁蓁仅凭穆绾柔的记忆去看乐谱,没看出什么端倪。 但翻到了最后两页,她了然一笑。 “乐谱的最后两页,怎么是空白啊?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我便撕下来,再把乐谱还给你?” 黄管事跪地爬过来,给厉蓁蓁磕头: “不要,千万不要!你若是撕了这两页,我也活不成啦!” “想活命?” 黄管事磕头捣蒜:“女侠饶命啊!” “我给你一条活路,但这条活路的入口在皇城司的诏狱! “你在这里对姑娘们使过的手段,到了那里,都要千百倍地还给你。 “若是能挺得住,就能活命。” 崔展连夜把黄管事和客栈里黄管事带来的四个家丁一起送去了皇城司。 厉蓁蓁回到侯府,以清水喷洒乐谱空白页,果然显现出文字。 又是蝃蝀墨! 科考舞弊的主使果然是马昱。 翌日巳时,厉蓁蓁又一次来到妙音琴坊。 齐岩见了厉蓁蓁,没了昨日的热情,眼神阴鸷,拉着她去到昨日的房间。 “齐郎可写了休书?”厉蓁蓁假装看不出齐岩的神色变化,急切问道。 齐岩拿出一纸休书。 厉蓁蓁低头去看,齐岩休妻的理由是“七出”之中的“妒”。 齐岩居然写正妻嫉妒他的两个小妾,多加苛责,结果导致两个小妾郁愤成疾,不幸病故。 厉蓁蓁又冒出一个念头: 若她掌权,她便要大献国内女子亦可休夫; 官家不再只保护男子,无论男女,去官家提出夫妻义绝,若无罪过,都不再挨板子,不再服刑坐牢。 朝廷高官都是男子,厉蓁蓁可能一时间无法让男女参半; 但处理百姓之事,尤其是断家务事的官员,要男女参半,男女同等权限,共同商议决定。 虽然瞬间想了很多,但厉蓁蓁也只是想想。 她又想起了崔展的话,即便她是皇后,都无法干政。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是她美好的愿望罢了。 虽然齐岩的休书颠倒黑白,但他的死期马上就到,罪名天下皆知,这休书上怎么写不要紧,要紧的是赶快解除夫妻关系。 “齐郎,你怎么没有签字画押?”厉蓁蓁指着休书最后落款的空白处问。 果然没这么轻松,厉蓁蓁也早有预料。 齐岩为何警惕,厉蓁蓁也早有推测。 “这休书还未写完啊。关于我一双儿女的去留问题,我得与未来娘子好好商议一番。” 齐岩说着便揽住了厉蓁蓁的腰肢。 厉蓁蓁强忍恶心,依偎在齐岩怀中,心想着等宴芜回来,她定要到他那里好好补偿自己一番。 “这还用商议吗?休妻是因为给我腾出位置,齐郎的一双儿女自然是要留下。 “我总不能让齐郎为了我,连自己的血脉都抛弃吧?” 齐岩惊异:“你愿意让他们留下?” 厉蓁蓁趁机脱离齐岩怀抱,一脸莫名其妙: “齐郎怎会有此疑问?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齐郎有嫡长子,即便日后我再生下嫡子,这琴坊家业也是要交给嫡长子继承的。 “我怎么可能要求齐郎休妻,让被休的妻子带走一双儿女? “齐郎放心,我一定会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齐岩面色阴沉,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门外家丁又来通禀,前厅有两位贵客等着取定制的瑶琴。 厉蓁蓁见齐岩要走,撒娇拉住他的手,摇晃手臂: “齐郎,既然我是琴坊未来的女主人,能不能现在就参观一下琴坊? “存放瑶琴的库房一定很壮观吧?我想看看、弹奏一下齐郎亲手制作的瑶琴。” 齐岩根本招架不住,搂着厉蓁蓁的腰一同前去。 经过院落,厉蓁蓁扫了一眼柱子后方,齐岩的长子迅速缩回身子。 只有他一人,齐夫人和次女都不在。 来到库房,厉蓁蓁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瑶琴之上,她一眼便看到了齐岩的书架,上面罗列着各种书籍。 齐岩先取了两把瑶琴,随后去到书架前,像是随性选择一般,从众多书籍中取出两本。 齐岩让厉蓁蓁在这等待,他亲自去给客人送琴。 齐岩走后,厉蓁蓁也随意取下一本乐谱,大致翻阅。 并无空白页。 看来以蝃蝀墨写有科考题目的乐谱有何特征,放置的规律,只有齐岩一人知道。 等到齐岩被缉捕,厉蓁蓁可以让人一一查看书架上所有书籍,筛选有问题的曲谱,再与琴坊账目比对。 如此便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买题的试子。 至于今日前来的两个客人,崔展和月莲应该会分头行动,各自追踪,查明身份和所在。 厉蓁蓁等了一会儿,听到不远处传来惨叫声。 第104章 嫡子心机 仔细聆听,像是少年发出的惨叫和齐岩恶狠狠的咒骂声。 厉蓁蓁顺着声音而去,刚好撞上也闻声而去的齐夫人。 “爹,别打了,求您啦!”少年在地上翻滚,想要躲避齐岩的拳脚。 齐夫人想也不想,本能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儿子,抵挡齐岩的殴打。 “竟敢撒谎骗我,你这个臭小子,跟你娘一个臭德行。 “打死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孽种,我再生一个样貌英俊的嫡子!” “爹,我没撒谎,真的,我发誓!” “夫君,别打了,无论杰儿犯下什么错,他终究是你的血脉啊!” 厉蓁蓁不能让这对儿母子在齐岩面前多说,必须制止。 她突然惊叫一声,假装被吓傻。 齐岩一见厉蓁蓁来了,马上收手。 “齐郎,你……” 厉蓁蓁掩面,假装哭泣,跑回来时的房间。 齐岩赶忙跟上去,柔声哄道: “敏芝,别怕,棍棒底下出孝子。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便不打了。” 厉蓁蓁用力挤出眼泪,假装恐惧齐岩,躲避他的靠近: “齐郎,日后你可会打我?” “敏芝,你在说什么傻话?我自然不会。我刚刚打那个不孝子,是因为他胆敢说你的坏话。” 厉蓁蓁擦干为数不多的泪珠,娇羞道:“我信你。” 随即又指了指桌上没有签字画押的休书。 齐岩极尽讨好之势,赶忙执笔,在休书上签下名字,按了手印。 眼见齐岩就要亲过来,厉蓁蓁赶忙拿起休书,躲到门口: “齐郎,让我去送这休书吧。我觉得对不起齐夫人,去道个歉,送些银两,才能心安。” “我的敏芝人美心善,我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 “齐郎,时候不早了,我送完休书须得赶回家中,同父母说咱们的婚事。 “你明日便遣个媒婆上门提亲。即便被拒也不要紧,我自会出面,告知他们,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实。” 齐岩不死心追问:“若是他们还是反对呢?” “那——”厉蓁蓁娇羞转过头。 “那也无妨,只要我怀上你的骨肉,届时就是他们来求你娶我啦。快去寻个靠谱的媒婆,准备聘礼吧。” 趁齐岩憧憬做美梦的空挡,厉蓁蓁闪身离开。 问了家丁齐夫人的居所,厉蓁蓁快步前往。 刚到门口,她便听到了少年痛苦呻吟声,齐夫人心疼的低泣声,女童稚嫩的哭声。 厉蓁蓁站在门口,冷冷发问:“杰儿,你可曾告知你母亲,齐岩为何打你?” 齐夫人正在给杰儿擦药,听厉蓁蓁这么问,后知后觉,问道: “是啊,杰儿,娘不是告诉你,不要去招惹你爹吗?你又说错做错了什么?” 杰儿咬着嘴唇,狠狠瞪着厉蓁蓁,一言不发。 “杰儿,昨日齐夫人开锁想要放我快逃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已经听到齐岩的脚步声了吗? “为何我在房中等了许久,齐岩才回来?” 齐夫人一愣,显然也是经过厉蓁蓁提醒才想到这点: “杰儿,你是不是太过害怕,错把别人的脚步声听成了你爹的?” 杰儿不看母亲,仍旧死死瞪着厉蓁蓁。 “齐夫人,我也曾想过,也许是杰儿听错了。 “但是今日我刚来,齐岩看我的眼神就不对,阴恻恻的,甚为骇人。 “我便想着,齐岩对我的态度怎么会有如此转变? “后来,我看到了休书,齐岩并未签字画押,而是问我关于你们的一双儿女的去留问题。” 厉蓁蓁说着,取出休书,递给齐夫人。 齐夫人一见休书,泪水汩汩而出,双手颤抖接过。 看过之后又急了,不敢置信地问:“这上面没写这两个孩子随我一同离开啊?” “是。齐岩问我是否要留下两个孩子,我说既然是齐家血脉,自然要留下,理所应当。” 齐夫人急得语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杰儿终于忍不住,怒道: “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娘!你明明说,会让娘带着我们一起走。” “我的确说过,让齐夫人带着你们一起逃离齐岩这个魔鬼。 “但我却没说,是在休妻之时就带你们走。杰儿,你误会了吧?” 杰儿不顾身体受伤,想要起来赶走厉蓁蓁: “你这个骗子,你走!不许你再骗我娘。” 齐夫人一狠心,想要撕毁休书。 厉蓁蓁眼疾手快,赶忙把休书抢回来。 “齐夫人,你做什么?”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可能丢下两个孩子,独自逃离。” “我说过,没有我护着他们,齐岩不会让他们过一天好日子!” 厉蓁蓁虽未为人母,但她儿时也曾享受过母亲之爱,为齐夫人的舐犊情深动容。 “齐夫人,齐岩所谓的杰儿骗了他,说的是……” “你走,你这个恶毒女人,快离开我家!” 杰儿打断厉蓁蓁,不顾阻拦下了床,伸手去推厉蓁蓁。 厉蓁蓁毫不客气,又把杰儿推回到床上。 “怎么?不愿你母亲知晓你的真面目? “可我偏偏不走,偏偏要让她知道,她不惜牺牲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姑娘,你这是何意?”齐夫人莫名其妙。 “杰儿并不想要跟随你这个母亲离开齐岩这个禽兽父亲,他自然不是舍不下齐岩,而是舍不下齐家的家业! “他是齐家的嫡长子,唯一的继承人。只要熬死了齐岩,他便理所应当成为家主。 “你要他放弃这一切,跟着你寂寂无名,一无所有,靠辛苦力气在外面赚一口饭钱,他怎么可能愿意?” 齐夫人连连摇头:“可是留下来,日日挨打啊!” “日日挨打的是你啊!齐夫人,有你以血肉之躯护着一双儿女,杰儿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吧? “我亲眼所见,杰儿身上只有刚刚齐岩打的新伤,根本没有旧伤。齐夫人,你身上呢?” 齐夫人双臂环抱自己颤抖的身躯,紧了紧衣领和袖口,不愿让厉蓁蓁看到她身上的伤痕。 “杰儿生怕齐岩会被我蒙骗,真的休了你,让你带着他不待见的两个孩子离家,所以便对齐岩告密,把我昨日说的那些话转述给齐岩。 “齐岩半信半疑,说到底,是他不愿相信即将到手的美人对他是虚情假意,所以他便写了休书,并未签字画押,对我一番试探。” 第105章 不会共情母亲的儿子 杰儿还想要冲到厉蓁蓁面前动手,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厉蓁蓁的对手,便缩在母亲身后,大声怒斥: “你这个歹毒骗子,我爹我娘全都被你骗了!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你出尔反尔,跟我爹说要留下我们,这才让我爹误会我说谎骗他!” 厉蓁蓁冷笑: “杰儿,是你太傻。男子休妻,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妻子带走孩子,更何况是儿子? “我怎么可能对齐岩提出这种要求?我说过,我所谓的让齐夫人带走你们,并非是休妻之时。 “昨日之所以故意让你误会,就是担心你会告密。结果,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你不愧是齐岩的儿子,跟他太像了,不单单是样貌像,你们的眼神,自私心机,龌龊卑鄙,一脉相承。让我不得不防。 “齐夫人,别怪我小人之心,我也曾被家中至亲男子背刺出卖过。 “很多男子,从来不会对女子的苦难感同身受,即便是他们的至亲女子。 “他们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在他们眼中,我们女子不过是可以被随意轻视牺牲的物件罢了。 “我劝你及时醒悟,看清事实,放下不值得的人,带着女儿离开这个魔窟,重新开始。” 齐夫人泪流满面,竟然不敢回头去看躲在她身后,一直拿她的身躯当做盾牌的亲生儿子。 “娘,爹病了,迟早会跟那两个姨娘一样病死的,杰儿只是想要让娘再忍忍,只要等到爹死了,齐家的家业都是我们的。 “这个时候,娘若是带我和妹妹走了,那岂不是等于把家业拱手他人? “杰儿怎么都好说,可妹妹年幼,若真的离了齐家,我们母子三人如何过活?杰儿不想让妹妹吃苦啊。” 齐夫人始终没有回头,而是默默接过了厉蓁蓁手中的休书,仔细折叠好,放入怀中。 她怀抱小女儿,缓缓走向门口。 “娘!你要丢下杰儿吗?杰儿有什么错? “你已经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杰儿的未来和前途,再忍忍? “身为人母,为儿女牺牲是你的职责所在,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你怨不得杰儿。 “可若你当真丢下杰儿一人在此,你便不配为人母。” 齐夫人仍旧不肯回头,但却停住脚步: “姑娘,你可否帮我,让我带走小女儿?” “你尽管带女儿走,齐岩不会追究。” 厉蓁蓁本想说“齐岩没法追究”,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还是要防着杰儿。 “娘,你真要狠心丢下杰儿吗?”杰儿大叫。 厉蓁蓁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原则,对杰儿道: “杰儿,我可以帮忙,让齐夫人把你们兄妹二人全都带走。 “我会给你们寻一份生计,足够你们生活。且确保日后齐岩不会去找你们的麻烦。 “你若愿意,现在便跟随齐夫人一同离去。 “我相信,只要你真心道歉悔改,收回你刚刚那些没心肝的话,齐夫人终究会心软。 “毕竟,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齐夫人强忍颤抖,微微点头,向厉蓁蓁投来感动的目光。 杰儿不假思索,冷笑道: “开什么玩笑?让我们去讨生活维持生计? “娘,你今日若带着妹妹离开齐家,日后我成了齐家家主,你们若想回来,别怪我不留情面,不顾血脉亲情,不认你们!” 厉蓁蓁无奈摇头:“很好,我给你的机会,你终是不配。那你便等着继任齐家家主吧。” 齐夫人狠狠抹了把眼泪,推门离去。 厉蓁蓁紧随其后。 “齐夫人,这些时日你们母女先去我家借住。” 厉蓁蓁给了齐夫人一张字条,上面是定北侯府的地址。 “这如何使得?我有手有脚,能养活我们母女。不能再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我家人多,多你们二人不多。而且只是暂住,不多久之后,你们会有自己的家。 “这地址没错,你不要以为走错,尽管叩门,报上身份。下人自会迎你们进去。 “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稍晚些,咱们在我家中再聚。” 厉蓁蓁来到琴坊门前,马车还在,月莲也在。 “不是两个客人吗?你怎么没跟崔展分头跟踪?” “崔展说他一人足够,要我留下保护小姐。 “咱们先去前面茶馆,崔展打探到他们的住处之后,会去茶馆与咱们汇合。” 当晚,厉蓁蓁和崔展月莲奔波劳累,又给皇城司送去了十几名买题者的跑腿亲信。 厉蓁蓁又得到了两本曲谱。 晚上回到朝华殿,厉蓁蓁一眼便看到跪在门前的齐夫人母女。 “姑娘竟是定北侯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无以为报,愿留下侍奉夫人!” 厉蓁蓁把人扶起: “等到事情平息之后,你们便搬去侯府在城东的宅子里生活。 “反正也是要有人在那看宅子,日常打扫的。你们母女就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 “多谢侯夫人!” 母女俩又要跪下磕头。 厉蓁蓁还是阻止:“若真的要感谢我,就努力忘却从前的痛苦,把往后的日子过好。” “侯夫人,您真是大善人!” 厉蓁蓁一愣,自嘲道: “是吗?他们都说我毒如蛇蝎,心黑手狠。” 接下来两日,厉蓁蓁耗在妙音琴坊,以婚事为借口与齐岩虚与委蛇。 虽然又得了两本乐谱,抓了十多人,可她却食欲不振,清瘦了不少。 第五日,齐岩忍不住,想要对厉蓁蓁用强,生米煮熟饭。 厉蓁蓁也终于忍不住,一掌劈在齐岩面门,把他打晕。 第六日,宴芜归来,亲自带领皇城司护卫抄了妙音琴坊。 齐岩父子双双下狱。 厉蓁蓁在诏狱门口拦住宴芜: “宴芜,你瞒着我逞能,亲自跑这一趟,就不怕真的落下病根,再也无法恢复?” 宴芜要牵厉蓁蓁的手。 厉蓁蓁躲开了。 宴芜霸道拥她入怀,仿佛是在证明自己身体无碍。 “是你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那十五名学子安全。 “也是你说过的,我的性命是你的。你要我去做的事,我自然要拼命。 “榛榛,我不想让你失望,我要你知道,我是你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也有足以让你信任的能力。” 第106章 陈情控诉 厉蓁蓁一腔怒火轻松便被宴芜熄灭。 “你的性命是我的,所以你必须要给我好好活着。 “没了你,我上哪再去找你这样秀色可餐又值得信任、能堪大任的男子?” 二人一同来到齐岩的牢房。 齐岩已经受过刑,狼狈不堪,昏昏沉沉。 厉蓁蓁看了眼齐岩签字画押过的招供文书。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承认连续三届科考都与厉高远同流合污,舞弊卖题。 但齐岩也只招认了厉高远,并不知道厉高远之上是谁泄题,赃款去向,更加不知道蝃蝀墨的出处。 “齐郎,我来看你了。” 齐岩一愣,不敢置信地睁眼。 厉蓁蓁微笑走到他面前: “是我呀,齐郎,几日不见,不认得了吗?” “你到底是谁?”齐岩眼泪涌出来,可怜兮兮地问。 “怪了,你不是派人去城东宅子那打探过吗? “你若是能够更仔细谨慎些,应该能查到,那宅子主人并不姓蔡,而是定北侯府的宅子。 “你难道没听说过定北侯夫人美貌的传言吗?不应该吧? “若是听过,稍加联想,就能猜到我是谁。” 齐岩还是一脸懵: “不可能。定北侯夫人是厉大统领的嫡长女。我为大统领办事,他的女儿怎么可能……” 厉蓁蓁了然道: “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怀疑我啊。 “不对,也不仅仅为此。齐郎,你该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能够吸引我这样的女子倾慕吧?” “你这妖女,竟然以美色诱惑设计我,卑鄙!”齐岩哭着控诉,无限委屈。 “真是怪了,你们这群恶人怎么总是把形容自己的词来形容我? “你们真的就缺个镜子,看不到自己什么德行吗? “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自知之明,不知败在何处。 “哦对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你清楚明了。你的杰儿并没有骗你,他是一条在你脚下摇尾乞怜、忠诚的狗。 “尽管被你蔑视欺侮,他仍然选择忠于你,向你告密。 “我的确对你夫人说过,我会假装想要嫁给你,帮她骗来你的休书,让她逃离你这个魔鬼,并带走她的一双儿女。 “可惜啊,你若是没有这么盲目自信,应该会相信杰儿所言。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杰儿忠诚于你也只是想要继承你的家业罢了。 “他日日都在盼望着你这个爹死于花柳病。想必是夜夜祈祷诅咒呢。 “总之你有今天,除了因为你坏事做尽之外,还因为你太蠢,高估了你自己的魅力,低估了女子心智。” 宴芜在厉蓁蓁身后,皱眉小声反问:“花柳病?” 齐岩眼睛一亮,狂笑道: “对,我有花柳病!我与她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一定被我染了病! “溯王殿下居然与这肮脏女子为伍,不怕也被染病吗?” 厉蓁蓁随手拿起刑具中的一块烙铁,烙在齐岩的胸前。 “败坏女子名节的卑鄙小人,若不是留着你这张嘴还有用,我定烙了你的舌头!” 宴芜从厉蓁蓁手上接过烙铁,轻轻怀抱厉蓁蓁,难掩责备之意: “早知道你会冒险,但一想到你竟然如此牺牲,跟这么一个肮脏蛆虫周旋,我定然不会同意。” “放心,我自然是有分寸和把握才敢冒险。” 厉蓁蓁的分寸来自于她可以以武力随时废了齐岩; 她的把握则是来自于她百毒不侵的体质。 厉蓁蓁讲了齐岩妻子自残以避免染病,两个小妾活活溃烂而死的事,最后嘱咐: “宴芜,齐岩最好的结局就是让他也变成一滩溃烂的肉泥。” “放心,我给他准备个容器,等到烂透之后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离开齐岩牢房,厉蓁蓁提出要单独去见见杰儿。 杰儿并未受刑,但被关在诏狱之中,如同霜打的茄子,万念俱灰。 “齐家未来家主怎么这般颓废啊?” 杰儿抬头一看,脸上死灰复燃,怒火越烧越旺。 “你这恶毒女人,你早知道齐家会遭难是不是?” “不错,你比你爹聪明一些。齐岩犯的是连坐的重罪,你母亲和妹妹命苦,我自然要在大厦倾塌之前给她们寻一条活路。 “原本这条活路,你也有份,但你贪图齐家家业,偏要自寻死路。” 杰儿的面容急剧变化,瞬间便从愤怒的凶兽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猫: “姑娘,求你救救我吧,你神通广大,只要你想救我,一定可以。 “我想娘和妹妹,我想跟她们团聚。哪怕是一起吃苦,赚一口饭钱也好。” 厉蓁蓁看不得杰儿如此虚伪变脸,见风使舵的丑恶嘴脸,不客气道: “我给的机会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吗?可以随意索要,没有限度? “当初活路放在你眼前,你不要。如今没有了,你又求。 “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何时何地都有转圜余地?” 杰儿被束缚,无法靠近,便跪地磕头,可怜兮兮地哭喊: “杰儿不是什么人物,杰儿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姑娘莫要与我这稚子一般见识啊。” “是啊,你还是个孩子,一个懂得让母亲替你遭难挨打,替你忍辱偷生,用命去替你铺就锦绣前程的——孩子。 “你年纪尚轻,便已经如此自私卑鄙,若是长大了还了得? “孩子,我一向反对连坐酷刑,齐岩罪有应得,难逃一死。 “但你并没有参与科考舞弊案,我会替你求一个流放之刑,保你一条性命。 “但我这不是为你,只是单纯反对连坐,也为了给你那苦命的娘留个念想。” *** 清晨,就在献帝打算在早朝上宣读废黜太子诏书之时,宴芜高声打断,呈上乐谱罪证与齐岩的认罪书。 宴芜把他与厉蓁蓁如何从朱三宝的神算过往联想到历届科考舞弊,从朱二宝那里得知厉高远与齐岩合作,从齐岩那里搜缴罪证乐谱等一系列过程详实道来。 厉蓁蓁曾提出以厉高远嫡长女的身份亲自在早朝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大义灭亲。 但宴芜否决了厉蓁蓁这个要求。 一来是因为他了解献帝,一向轻视女子,为了面子很可能当众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反而给厉蓁蓁泼脏水。 二来还是因为他了解献帝,一向好色,但凡让他看到厉蓁蓁的样貌,必定会想方设法收纳进后宫,玩弄抛弃。 此案由他出面陈情控诉,为太子证明清白,最为合适。 厉蓁蓁作为帮手,身为已经出嫁的嫡女,大义灭亲,刚好可以抵消厉高远的连坐之罪。 第107章 折损他两员大将 朝堂上众大臣听完宴芜的讲述,哗然议论。 献帝瞠目结舌之后,不禁怒视宴芜,无声责备。 宴芜当然知道献帝爱面子,希望此案能够暗中禀告。 但宴芜要的就是让他下不来台,无法息事宁人,必须秉公处理。 厉高远跪地,高声喊冤,不动声色偷眼去看马昱。 马昱抿嘴不语。 宴芜的目光在厉高远和马昱之间游移,观察他二人神态。 厉高远心如死灰,因为他看得出马昱并不打算保他,陛下也在犹豫还能否得过且过,息事宁人。 马昱铁石心肠,又懂得审时度势。 如今厉高远的同谋尚未明晰,此时站出来力保厉高远,无疑是在自暴罪行。 “厉高远,从前都是你把他人当做棋子,随意摆布,一旦这步棋废了,便狠心弃掉。 “如今你也沦为他人手中弃子,作何感受?” 厉高远怒目圆瞪,恨不得于大殿之上与宴芜决一死战。 “陛下,臣冤枉!是那齐岩攀附不成,便伪造证据构陷臣! “溯王殿下,你又如何证明,这乐谱上的题目,就是明年春闱科考题目? “负责这届科考的主考官,翰林院掌院学士蒋喻之,还并未最终确定春闱题目。” 马昱微微皱眉眯眼,不满厉高远不甘认罪赴死,口不择言,又要拖他另一个得力助手下水。 厉高远此话正中宴芜下怀,他转而去看正瑟瑟发抖的蒋喻之。 “蒋大人,你是否确定明年春闱题目,厉大统领为何如此笃定?” 不等瑟瑟发抖的蒋喻之作答,宴芜又面向献帝: “陛下,皇城司护卫此时已经包围了翰林院,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彻底搜寻。 “蒋大人手中的试题,与乐谱上的试题,两项比对,瞬间便可确认。” 蒋喻之一听这话,噗通跪地,哭喊求饶。 “陛下明鉴,微臣冤枉,微臣也是迫不得已啊!” 马昱吞了口口水,凌厉目光先后扫过厉高远和蒋喻之。 今日他注定是要一下折两个左膀右臂了。只盼这二人不要再愚蠢鲁莽,牵扯出更多才好。 献帝愤怒到呼吸不畅,几次欲开口大骂,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干脆昏倒,强行结束了今日早朝。 宴芜不屑冷哼,他早料到献帝会来这一招。 献帝寝殿内,林鸿诊脉后退下,途经宴芜身边,给他使了个眼色,坐实了宴芜猜测—— 献帝身体根本无碍,就是装晕。 宴芜随同数位大臣和皇子一同进入寝殿。 “十九,朕不让你查,你非要查,查了便查了,还非要在大殿之上公开指控朕的两位大臣,你可知罪?” 不等宴芜回答,太子宴景辉抢先跪下: “父皇,十九皇叔为儿臣证明清白,您若是要责罚十九皇叔,请连同儿臣一并处罚。” 献帝刚想要发怒,想了想又忍下来: “罢了,十九功过相抵。朕不再追究。 “十九啊,你赶快下令,撤了包围翰林院的护卫,这事儿不能闹大,否则有损国之威望。” “臣弟遵旨,那么蒋喻之手中的罪证……” 献帝无可奈何,目光扫过众臣子皇子,叹息道: “不要声张,暗中取证。另外蒋喻之和厉高远,全都要暗中收押审讯。 “科考舞弊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又涉及到往届两届科考,牵扯的官员众多。 “若是如今要一一彻查,声势浩大,难免会让百姓起疑,动摇国本。” 宴芜与宴景辉对视,他们一早料到献帝会是如此说辞。 齐岩只供出了他的上线厉高远,厉高远也点到为止,只牵扯出了一个蒋喻之。 他们还动不了马昱。 即便如此,折了厉高远和蒋喻之两个左膀右臂,也算有所收获。 “对了,这次买题的试子,你也要暗中处置,及时堵住他们的嘴,绝不可让他们宣扬出去。” “是。陛下,这些学子该如何处置?”宴芜明知故问,以他对献帝的了解,必定是及时灭口。 “私下处决,安抚好他们的家属,若是敢有异议,连坐。 “对了,还有之前那十五名试子,既然是被冤枉的,便给他们的家属一些补偿,也要确保他们不可声张,否则也是……” 宴芜打断献帝: “陛下,无需补偿,这十五人并未处决,现在安然无恙。” 献帝大惊: “怎么会?朕已经传旨地方官员,及时处决啊。” 宴芜告知了献帝,他及时派人带走了那十五名无辜学子的事。 地方官员并未上报,可能是怕担一个办事不力的责任,又或者上报的消息还未及时传回京城。 献帝气得满脸涨红,指着宴芜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责备。 “臣弟私自行动,乃是为大献保全栋梁之材,请陛下恕罪。” “父皇,此事是儿臣的主意,若父皇要降罪十九皇叔,请一并处罚儿臣。” 几位大臣彼此交换眼神后,纷纷下跪为宴芜求情。 马昱竟然也在其中,足见他老谋深算。 “罢了罢了,此事就此作罢!朕的头都快痛到裂开了。 “至于厉高远和蒋喻之如何定罪,十九、太子、马太傅,你们三人商议决定吧。 “不管如何处置,最重要就是不要声张。都下去,朕要休息。” 宴芜跟随太子宴景辉和林鸿回到东宫。 林鸿分别为二人诊脉。 宴景辉的病多是心病,之前被禁足给气出来的。 如今洗清冤屈,保全了太子之位,不药而愈。 但宴芜的身体却是结结实实伤了元气,必须好生休养滋补。 林鸿嘱咐宴芜,若再有一次不听医嘱,逞强动武或奔波劳累,那便是十个林鸿也无能为力。 林鸿临走时特意与宴芜耳语: “殿下若是再这样不管不顾,怕是真的要伤了根本,美人在怀,也是有心无力。 “想想你心心念念宝贝得不行的那位,好自为之吧。” 宴景辉听到了林鸿的话,哑然失笑。 “十九皇叔,这次多亏你不辞辛劳,本宫谢过。”宴景辉行了个大礼。 “太子殿下谢错了人。我的辛劳是为了救那十五名无辜试子,真正为你洗清冤屈的是穆绾柔。” 宴景辉诚恳点头: “如此,我必定要当面向穆绾柔致谢才行。 “午后我与马昱一同前去皇城司,咱们三人共同商议审讯刑罚之时,还请十九皇叔把穆绾柔也叫上。” 宴芜苦笑:“厉高远是她的杀父仇人。这会儿她一定已经等在皇城司了。” 第108章 太子想让他割爱 厉蓁蓁站在皇城司门前,打了个喷嚏。 她眺望远方,没等到宴芜归来,倒是先等到了皇城司护卫押解厉高远前来。 厉蓁蓁长长舒出一口气。 “父亲,女儿在此迎接父亲。” 厉高远身负手镣脚镣,一身囚服,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哼,事到如今,你还能叫得出父亲这个称呼,也是难得。” 厉蓁蓁笑着摇头: “无论何时,女儿都得称您父亲。即便他日父亲被施以极刑,臭名昭着,我也会以女儿的身份为父亲收尸下葬。” “称呼你的杀父仇人为父亲,你还真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厉蓁蓁当然看得出厉高远想要激怒她,但她丝毫不怒。 因为厉高远并非她的杀父仇人。 “父亲,在你临死前,女儿会告诉你一个秘密,绝不让你当个糊涂鬼。” 皇城司内,厉蓁蓁与宴芜和宴景辉会面。 宴景辉打从第一眼看到厉蓁蓁,之后有意无意便总是向她投去玩味的目光。 厉蓁蓁很不喜欢宴景辉看她的眼神,仿佛她不是救了他的恩人,甚至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漂亮新奇的玩意儿。 “陛下没根据乐谱上的蝃蝀墨,联想起之前马昱儿女的事?” 厉蓁蓁极为失望,她本以为这次的案子涉及蝃蝀墨,可以牵扯出马昱通敌卖国的案子,彻底为穆澄昭雪。 宴芜摇头: “别说之前的案子,即便是这次已经证据确凿的科考舞弊案,陛下仍然要求暗中审结,不可声张。” 厉蓁蓁刚想要出言不逊,评论一番大献这个昏君天子,目光与宴景辉相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多久,马昱抵达,竟然还带着献帝的一道手谕。 厉蓁蓁暗叫不妙,马昱私下搞了小动作,想要保厉高远一条性命。 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在她意料之中,毕竟厉高远若是难逃一死,必定会牵扯出其他同党。马昱也岌岌可危。 马昱宣读了手谕,内容倒是让厉蓁蓁惊异。 献帝宠爱的八公主亲自去找献帝求情,想要保住心上人厉徐图一命。 他们二人早已私定终身,八公主非厉徐图不嫁,认定了这个驸马爷。 既然是驸马爷的父亲,也算是献帝的亲家,他不能赶尽杀绝。 因此厉高远死罪可免,献帝直接判了他流放之刑,让他去到大献边境与众多囚犯一同建造戍边防御工事。 既然是献帝手谕,便是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再议。 马昱宣读完后,也不提出见厉高远一面,甩手离去。 厉蓁蓁顿悟道: “马昱不愿在诏狱见厉高远,是因为他知道诏狱的门道,无论他们在其中说什么,都逃不过溯王殿下的耳朵。 “而且也无需多说什么。这道旨意一旦告知厉高远,他就全明白了。” 宴景辉疑惑:“明白什么?” 宴芜解释: “厉徐图是人质。若流放期间,厉高远胆敢胡言乱语,他唯一的儿子便是马昱手中的鱼肉,任他宰割。 “若日后新帝登基,厉徐图身为驸马爷,自然可以迎回厉高远。厉高远并非没有可能翻身。何不赌一把?” 宴景辉仍旧疑惑:“父皇宠爱八公主,八公主心悦厉徐图,这跟马昱有什么关系?” “太子殿下还不知?马太傅早就嫌弃你这个学生,转而去扶植他的另一个学生,七皇子宣王。 “今日若是真的废黜了你,他日进驻东宫之人必定是宣王。而八公主又是宣王的双胞妹妹。” 厉蓁蓁唏嘘道: “厉徐图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居然能吸引两位公主。 “六公主殿下好生冤枉。八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感情和命运,同样被马昱一流任意摆布。 “在掌权者眼中,女子,哪怕是亲人女子,都是可以随意利用摆弄的工具。” 厉蓁蓁第一次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她要掌权。 他日她坐上高位,定要改一改这不公的世道,为女子撑腰。 随即她又想到了月莲和崔展说过的话—— 即便她是溯王妃,她也无法让大献国内再无青楼。这种事只有天子说了算。 这么想着,厉蓁蓁又撞上了宴景辉暧昧不明的目光。 “二位殿下,榛榛不打扰二位商谈,先退下了。” 厉蓁蓁快步离去,想要躲闪宴景辉灼人的目光。 这个太子怎么回事?宴芜没跟他说过她与宴芜的关系吗? 厉蓁蓁并未走远,她打算偷听二人谈话,听听宴芜有没有对最信任的人公开他们的关系,到底在宴芜眼中,自己算他的什么人。 “本宫的十九皇叔,竟然会把本宫的前途交于一女子之手。好在本宫运气不错,此女子也确实不辱使命。” “这穆绾柔果然是风华绝代,又冰雪聪明,实为世间奇女子。只可惜已经嫁作他人妇,并非完璧。 “可世事皆无完美,如此女子,即便不能做妻子,做个美妾智囊也是好的。十九皇叔可愿割爱?” 厉蓁蓁难掩对宴景辉的厌恶。 既然用了“割爱”一词,说明宴芜已经告诉他,他们俩彼此属意对方。 既然如此,宴景辉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宴芜冷哼一声,语气中尽是不悦和警告意味: “宴景辉,你是太子,未来天子,你看中这世间任何美人,皆可以纳入后宫。但唯独她不行。 “我与你是同道中人,把你当做挚友,才愿意帮你巩固太子之位,将来辅佐左右。 “我所求的不过是你做个明君,守护大献百姓安宁富足,不求其他。 “如今我并不以皇叔的辈分和相助的恩情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能明辨是非,莫要妄图夺人所爱。” 宴景辉惊得瞪眼张嘴,审视宴芜好久,仿佛宴芜像个陌生人一般。 “皇叔,区区一女子而已,还不是完璧,不过就是男子锦上添花的附属,你当真要为了她枉顾我们数年的亲情友情?” 宴芜上前一步,直视宴景辉的眼,冷声强调: “于你来说是锦上添花,于我来说却是此生至爱,唯一的妻子。 “你当真要为了锦上添花,夺我此生至爱?那么到底是谁枉顾我们数年亲情友情?” 第109章 双重皇室血脉 宴景辉一脸不解疑惑: “皇叔至爱一个非完璧之身的女子,还要娶她为妻?” “有何不可?” “世人将会如何看待皇叔?” 宴芜挑眉,无所谓道: “笑话,我为人做事单凭自己喜好,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人评价了? “还有,别再让我听到你妄议她女子名节之语。那个词,我觉得脏了耳朵。” “皇叔不是贪图穆绾柔的美貌,是认真的?” 宴芜双眼射出寒光,威胁恐吓之意更显。 “宴景辉,若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看她的眼神里有不该有的东西,莫要怪我与你分道扬镳。” 宴景辉嘴角抽动,却强压情绪,苦笑道:“皇叔息怒。本宫只是说说而已。” “我原本以为你我是同类人,但现在看来,不过是治国之道上志同道合罢了。 “对待女子的态度,你我截然不同。你应该知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凭借强权高位强行霸占女子之人。 “宴景辉,但愿这一点上,你不要像你的祖父。不要逼我与你反目。” 宴景辉不敢置信,却又被宴芜的气势震慑,后退两步。 “皇叔,你大可安心助我,我承诺即便日后继位,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宴芜冷冷注视宴景辉:“我信你一次,只一次。” 宴景辉被宴芜气势压倒,似有不甘,话锋一转,又向前一步: “我绝不强人所难,但若是穆绾柔爱慕虚荣,愿意为天子做妾,位居妃位,我也不会拒绝这么一个世间难得的美人。届时还望皇叔成人之美,莫要诸多阻拦。” 宴芜轻蔑一笑:“你小看她了。” 见宴景辉离去,厉蓁蓁也悄悄离开。 她不愿让宴芜知道她偷听。 厉蓁蓁突然想起了林鸿曾经提过,宴芜的母亲是冷贵人。 冷姓,不就是献国的前朝——磬国的国姓吗? 二十多年前,磬国覆灭,宴芜的父亲建立献国。 莫非宴芜的生母是磬国的亡国公主?是被宴景辉的祖父、宴芜的父亲,强行霸占后又丢在冷宫自生自灭? “想什么呢?” 厉蓁蓁回过神,宴芜已经在眼前。 “没什么。”厉蓁蓁不愿主动问,若宴芜真的把她当成自己人,自会主动告知。 “你以后离太子这个好色之徒远一点,能不见,绝不见。” “好色之徒?你不也是?”厉蓁蓁打趣。 “他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霍嫣然说过,她仔细分析过,你就是贪图我的美色。” “你也说过,她就是个胡说的小孩子。 “我认真的,日后太子必定会对你示好,以未来妃位诱惑。我自然会在其中拦着,但你也要配合我,能躲则躲。” “怎么?你也看出来了?水牢里,你还曾把我托付给他呢。” 宴芜霸道抱住厉蓁蓁: “你此生能托付之人只有我。因为我能信得过之人,只有我自己。” “因为我,你与太子殿下起了嫌隙?” “我与他有嫌隙,只因我们观念不同,不因为任何人。 “说真的,我有点后悔了。但是诸多皇子之中,又只有他值得我效忠。” 厉蓁蓁抬头与宴芜对视: “宴芜,你忘了,你也是皇子。” 而且他是最特殊的皇子,是前朝和当朝的皇家血脉。 宴芜愣了瞬间,随即恍然。 他从未想过的一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他不愿抓住这个念头。 “我在诏狱中挑了四个并非罪大恶极的犯人,也判他们流放之刑。 “我给了他们一次改命的机会,充当我安置在厉高远身边的眼线,及时汇报厉高远的状态; “最重要的,时不常给厉高远吃点苦头。待到厉高远伏法的那一日,便许他们恢复自由。 “我这样安排,你可满意?” 厉蓁蓁当然满意,宴芜与她心照不宣,这个要求没等她提,宴芜已经帮她想到了。 “当然满意。只是有一点,决不能让厉高远死在外面,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终有一日,我要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我要让他受尽世人后人唾骂,成为大献的罪人,遗臭万年。” *** 这些时日,再无官员前来探望陆秉文。 这天亥时,厉蓁蓁刚要准备入睡,下人来报,有贵客登门。 清河郡主霍嫣然来访。 厉蓁蓁本不想见,可下人说霍嫣然今日非要见到厉蓁蓁,否则便在侯府门前过夜。 厉蓁蓁无奈,只能把人请进来。 霍嫣然竟然没有跟随下人的引领,而是横冲直撞,带着她的人直奔厉蓁蓁的寝殿。 厉蓁蓁一开门,便看到霍嫣然和她的两个下人。 这两人人高马大,正是当初去抬棺材的那两个。 两人抬着一个大木箱,看起来非常沉重。 “郡主,您这是……” 霍嫣然神神秘秘:“进去说。” 仍旧是不等厉蓁蓁点头,霍嫣然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吩咐两个下人把木箱抬进去。 厉蓁蓁不悦,但是不敢发作。她猜到霍嫣然所为何事,这件事她注定要对霍嫣然食言。 等到房间里只剩厉蓁蓁和霍嫣然,以及那个大木箱之后,霍嫣然关好门,迫不及待地问: “侯夫人,朱颜丹是不是快要炼成了?” 这些日子厉蓁蓁忙于科考舞弊案,根本没功夫做准备如何应对霍嫣然,此刻只能先稳住她,稍后再想对策。 “是呀,再有半月便差不多了。” 霍嫣然喜出望外,拍拍木箱: “侯夫人,这么难得的灵丹妙药,我自然不能平白从你这里索要。 “这箱子里的宝贝,就当是我购买朱颜丹的银钱。” 厉蓁蓁摆手谢绝:“郡主客气了,朱颜丹不用买,我送给郡主。” “那可不行。侯夫人若不肯收这箱子里的宝贝,那便是瞧不起我。 “还是说,侯夫人以为我会送什么便宜货色?” 霍嫣然说着,把厉蓁蓁推到箱子前,先是用钥匙打开了箱子上硕大的挂锁,而后煞有介事地去掀木箱盖子。 “侯夫人,这里面的宝贝你从前见过,差一点得到,失之交臂后,你一定十分懊恼。如今,我把它给你送来了!” 霍嫣然的话让厉蓁蓁好奇,下意识紧紧盯着木箱,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第110章 疏忽被囚 盖子打开,箱子里赫然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瞬间伸出一只手,也是仅有的一只手掐住了厉蓁蓁的脖子。 厉蓁蓁惊愕,一时间躲闪不急。 她很想叫,但是喉咙被掐得发不出声音。 突然后脑剧痛,整个人瘫软倒地。 箱子里的那人站起来,一张口,发出厉蓁蓁的声音: “多谢郡主好意,但这些东西我还是不能收。” 厉蓁蓁被箱子里突然出现的魏德明惊得无从招架,魏德明便趁机从面前攻击。 而霍嫣然则是高举挂锁,击中了厉蓁蓁的后脑。 厉蓁蓁被这两人有预谋地前后夹击,无从反抗,躺在地上昏昏沉沉。 紧接着,她被他们抬了起来,塞进了木箱。 盖子合上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郡主还是请回吧。 “待到朱颜丹炼制成功,我会亲自为郡主送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厉蓁蓁被痛醒。 她被困在牢房之中,锁在刑架之上。 她试着动了动,全身都痛,双臂伸展,手腕被铁链锁在两侧,脚踝上也是铁链。 如此情景,倒让她想起了穆绾柔的记忆,那四年之中,穆绾柔每次轻生,都会被这样束缚许久。 厉蓁蓁是习武之人,身上肌肉紧实,尤其是手,因为练拳练掌,比厉夭夭的手要更大更硬。 但穆绾柔是弱质纤纤的女子,尤其是手,柔弱无骨。 厉蓁蓁重生在穆绾柔身上之后便曾看着纤细的手感叹: 若穆绾柔懂得豁出去,她的手绝对能够挣脱并非为她量身定做的锁链。 厉蓁蓁试着用力,估算一番,只要肯脱一层皮肉,舍得损伤拇指下方关节的一点筋骨,绝对可以挣脱。 但问题在于脚上的锁链,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的。 不管怎么说,有一只手能够恢复自由,说不定也能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从而自保。 厉蓁蓁看到了一旁的火炉,又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去与齐岩虚与委蛇时都随身带着醉缠欢,顿时有了主意。 幸好她没来得及换掉随身携带的物件,醉缠欢就藏在她的腰带内侧。 厉蓁蓁一狠心,紧咬牙关,用力缩右臂,随着右手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终于抽出了右臂。 厉蓁蓁痛到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额头沁出汗珠,硬是忍住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没有时间去顾及疼痛,厉蓁蓁迅速取出腰间仅有一次剂量的醉缠欢,握在右手手心之中。 随后再一狠心,又把右手套入了镣铐之中。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厉蓁蓁已经痛到浑身颤抖。 只有右手上有伤,难免会引起他人怀疑。 厉蓁蓁不得不对自己狠了又狠,她左手发力,比右手小了许多的力气,让左手只伤及皮肉。 如此一来,看上去就像是厉蓁蓁用力挣扎,双手都受了些皮肉伤,但却都没能成功挣脱。 刚忙完这一切,牢房门开了,霍嫣然笑吟吟走进来。 她竟然戴着一副黄金打造的精巧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口鼻下巴。 见厉蓁蓁好奇看着她,她摘下面具,在厉蓁蓁面前晃动。 “怎么样,这面具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可喜欢?” 霍嫣然突然收了笑意,冷冷道:“穆绾柔!” 厉蓁蓁懊悔不已,她怎么就对霍嫣然疏忽大意了呢? 霍嫣然虽然是个幼稚单纯自私,一心只有宴芜的女孩,可她的父亲霍刚是马昱的心腹,自然知晓她厉蓁蓁的底细啊。 既然双方已经彻底水火不容,马昱和霍刚自然不会容许霍嫣然再被她蒙骗,惦记着所谓的朱颜丹。 他们一定已经告知了霍嫣然真相——世上根本没有朱颜丹,厉蓁蓁已死,是穆绾柔顶替了厉蓁蓁的身份。 “穆绾柔,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能够逃出生天了。 “更加不要想着会有人来救你。那些想要救你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在我手上。” 厉蓁蓁苦笑,努力与霍嫣然多说话,能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 她相信,即便是崔展他们想不到,宴芜得知昨晚情况后,也会推测到自己所在,前来相救。 “我早该想到的,魏德明也是马昱的人,他断臂求生之后,就在马昱安排的地方养伤。 “马昱才舍不得这么一个懂得口技的人才,即便他四肢都断了,也得保他。 “马昱知道你得知世上并无朱颜丹,一定愤恨不已,尤其恨我骗你,恨我抢了你的宴芜哥哥。 “所以他把魏德明送给你,让你把人塞入箱子带到我的寝殿,打晕我后把我装箱带走,而让魏德明留在寝殿继续假装我。 “你带走我之后,月莲和崔展一定在寝殿外求见我,魏德明便用我的声音告诉他们,他已经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月莲他们不疑有他,便退下。随后魏德明趁夜逃跑。 “今日一早,侯府的侯夫人失踪。他们即便再急,也不会想到,我是被你装在箱子里,堂而皇之带离侯府的。” 霍嫣然拍手叫好: “你果然聪明。没错,除了一点点错误之外,都如你所说。” “一点点错误?” “是,这个主意根本不是马太傅教给我的。是我爹。” 厉蓁蓁愣了一下,随即大笑: “不会吧?霍嫣然,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魏德明不是霍刚的人,他从前听命于厉高远,如今听命于马昱。 “厉高远、霍刚,包括陆秉文,他们都是马昱的爪牙。” 霍嫣然翻了个白眼: “我父亲是马太傅的学生,自然要为他做事。可这跟给我出主意,掳走你有什么关系?” 厉蓁蓁故作神秘,只看着霍嫣然笑,几次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下。 霍嫣然的胃口被吊起,随手在刑具中找了一条鞭子,抽了厉蓁蓁一下。 厉蓁蓁痛得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一看,衣裳破了,血液渗出。 不能这样拖延,否则苦不堪言。 于是厉蓁蓁便给霍嫣然讲了郑香芸讲述的那个永州的风月故事。 “郡主,你这么冰雪聪明,应该能从这个故事中推测出他们各自的真实身份,和你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霍嫣然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彻大悟。 “不可能,我是我爹的女儿,我不可能是……” 第111章 黄金面具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霍刚。他若言辞闪烁,或者听闻这故事来自于我,愤怒得要找我算账,那就说明了一切。” 霍嫣然转身便走,急着去找霍刚问清楚。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默默祈祷: 霍嫣然啊霍嫣然,你一定要大哭大闹,越久越好,最好沉浸在自己的身世之中,暂时忘了我。 宴芜啊宴芜,你一定要快点察觉到我失踪的真相,赶快来霍宅救我啊。 怎料厉蓁蓁刚刚祈祷了一遍,霍嫣然便折返了回来。 厉蓁蓁的心都凉了。 “来人,把这火炉给我点着了。” 那两个家丁赶忙进来,点燃了刑架不远处的火炉。随后又匆忙离去。 这东西厉蓁蓁再熟悉不过,几乎每个刑房都有,火炉里都是烙铁和铁钳。 厉蓁蓁冰凉的心又恢复了些温度。 火炉燃起来了,她手中的醉缠欢便有了用武之地。 “霍嫣然,难道在你看来,我比你的身世还重要?” “穆绾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爹说了,你最是狡猾,一定会想要拖延时间。 “该问的我自然会去问。但不差这么一会儿。 “万一宴芜哥哥真的趁我动手之前来救你了呢?” “你想怎样?”厉蓁蓁假装极度恐惧,目光死死盯着已经烧得滚烫的火炉。 霍嫣然抓着一只铁钳,在火炉里翻弄那些被烧红的碳。 “既然世上并无朱颜丹,那我就不可能变成像你一样的美人。 “宴芜哥哥既然喜欢你的美貌,那我便毁了你的脸。如此一来,他才会厌弃你。” 厉蓁蓁冷笑反问:“这话也是霍刚告诉你的?” “那是自然,我爹说了,世间男子皆薄幸,若是女子美貌不在,他的真心也迟早会消失殆尽。” “哼,小人之心。谁告诉你宴芜是喜欢我的容貌?” “那你说,宴芜哥哥喜欢你什么?你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已非完璧,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值得宴芜哥哥喜欢?” 厉蓁蓁很想说出几个理由,可一时间她又不知道如何说。 说宴芜喜欢她与他是同类人?同样的是非分明,心狠手辣? 即便她说了,霍嫣然也不会懂。 更何况,厉蓁蓁也不自信,她也没问过,宴芜到底喜欢她什么。 又或者说,宴芜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厉蓁蓁一直有个疑虑担忧——宴芜是不是与陆秉文一样,只想要得到她,得到之前各种表现,得到之后就会失去兴致。 想来想去,厉蓁蓁还是决定换个角度: “霍刚说得没错,世间男子皆薄幸。所以你即便毁了我的容貌,宴芜一样不会喜欢你。 “他迟早都会去寻得更加貌美的女子,怎样都不会轮到你。” 霍嫣然不以为然: “那我便在宴芜哥哥寻到更加貌美女子之前,先让他娶了我。 “只要我是正妻,日后即便还有美人与我争抢宴芜哥哥,我便也毁了她们的容貌即可。 “好了,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说过,我真正要送你的礼物,是这个!” 霍嫣然又举起了那张金灿灿的面具。 “你,该不会是想……”厉蓁蓁开始瑟瑟发抖。 “没错!我要让你戴上这张面具,准确来说,我要把这张面具烙在你的脸上!” 厉蓁蓁趁霍嫣然得意摆弄面具之际,趁其不备,把右手手中的醉缠欢弹到了不远处的火炉之中。 在醉缠欢让霍嫣然睡着之前,厉蓁蓁必须要继续拖延时间。 “你什么意思?”厉蓁蓁装听不懂。 “就是把这面具丢到火炉里加热,然后趁热烙在你的脸上,严丝合缝。” 霍嫣然说着,转身走到火炉前,把面具丢入火炉,趁着加热的空档,霍嫣然又走回厉蓁蓁面前。 “穆绾柔,你忍一下,一开始会很痛。但好在皮肉被烧熟了,便不会流血。 “这张面具会长在你的脸上。不过你若是非要把它取下来,倒也不是不行。 “再吃一番苦头,生生扯下来便是。 “只不过,你取下它之后的模样,肯定还不如戴着它就是了。” 厉蓁蓁没有假装,她是真的脸色惨白。 若是醉缠欢没能及时发挥效用,莫非她真的要遭此劫难? “为什么偏偏是这张面具? “我是说,这面具还挺好看挺贵重的,郡主还挺好心,没给我找一张形如夜叉的铁面具。” 霍嫣然笑得花枝乱颤: “你可算是问对了。一开始,我的确是想要给你找一张丑陋的面具。 “但偶然一次机会,我得知了一件事。十多年前,宴芜哥哥的母亲冷贵人,正是被佩戴这张面具的人害死的。” 厉蓁蓁心下一惊:“冷贵人不是病死在冷宫的吗?” “是呀,可是她又是如何会生病呢?又是谁在其中使了手段,不让御医前去救治呢? “不怕实话告诉你,罪魁祸首正是当时的太子侧妃,如今的殷贵妃。 “冷贵人是前朝公主,殷贵妃曾经伺候过冷贵人,因为犯错被冷贵人责罚过,便怀恨在心。 “但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冷宫欺凌冷贵人,便戴上了这副面具隐藏身份。 “宴芜哥哥曾经亲眼所见,就是戴着这副面具的女子凌虐他的母亲。 “宴芜哥哥还曾为了保护母亲,抓伤了殷贵妃。在他记忆中,这副面具就是他的杀母仇人。” 厉蓁蓁必须继续拖延时间: “郡主为了让宴芜厌弃我,真是煞费苦心啊。 “难道郡主一生,除了宴芜之外,便没有别的追求了吗?” 霍嫣然仿佛听到天大笑话: “这还用说?女子一生,自然是嫁得如意郎君最为重要。 “哎呀,差点又着了你的道。想拖延时间是吧? “这可不行,时间久了,这么精美的面具,是会烧化了的。” 霍嫣然用铁钳夹住面具,从火炉中取出,阴笑着缓缓步步逼近。 第一步,霍嫣然便走得有些摇晃。 但她满心都是即将要战胜厉蓁蓁,得到宴芜的喜悦,完全不在意。 第二步,霍嫣然强撑着维持平衡,嘀咕着地牢里太闷,火炉太热。 第三步,霍嫣然手中的铁钳落地,面具滚落,她缓缓栽倒。 终于,霍嫣然不动了。 厉蓁蓁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霍嫣然已经陷入了梦境之中。现实中做不到的事,梦境替她达成。 第112章 第一次见他哭 这个份量的醉缠欢,大概能睡一整晚的时间。 可问题是霍嫣然许久不出去,霍刚一定会找来。 所以厉蓁蓁的时间不多。 她无法仅用一只手便让自己逃出生天,能做的只有避免真的被烙上面具。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自己戴上面具,等到霍嫣然醒来,认定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她真的把面具烙在了厉蓁蓁脸上。 可厉蓁蓁被束缚,面具掉落的地方距离她有半丈距离。 正为难,厉蓁蓁的目光扫过自己腰间的另一样东西。 朱三宝编织的平安结。 这玩意儿被宴芜高价买回来,他俩一人一条。 虽然他们都在嘴上说着朱三宝就是个骗子,可毕竟是平安结,又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儿,他们都随身佩戴着。 宴芜连夜出发去救那些被冤的学子,也戴着。 厉蓁蓁不禁感叹,幸亏她随身戴着,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她再度把右手从镣铐中抽出来,忍着痛摘下平安结。 右手和嘴巴配合,把平安结拆成了一条一丈长的丝线。 厉蓁蓁运力道于右手,甩出丝线的一端,刚好挂在黄金面具上。 轻轻拉动丝线,再小心提起来,厉蓁蓁拿到了面具。这会儿面具已经冷却。 她小心戴上面具,尽量严丝合缝固定好; 至于说丝线,厉蓁蓁可没法用一只手再把它编织成平安结,只能团起来,抛入火炉烧掉。 厉蓁蓁赌霍嫣然不会注意到她腰间少了一条无所谓的平安结。 为了让一切看起来更加真实,厉蓁蓁狠心咬破了舌头,让自己嘴边粘血; 再扭头,把头发弄乱,衣服弄皱,让自己看起来经过一场剧烈疼痛挣扎。 没过多久,刚刚那两名家丁进来。 厉蓁蓁赶忙闭眼,装作痛晕了过去。 “哎呀,郡主怎么晕倒了?连定北侯夫人也晕了。” “侯夫人是受刑疼晕了。郡主嘛,估计是被吓晕了。别声张,要是让霍大人知道了,又要迁怒咱们。” “对,咱们把郡主送回去吧。郡主醒来就告诉她,地牢不通风,她养尊处优不适应晕了过去。” 两人商议好,其中一人抱起霍嫣然,另一人收拾好掉落的铁钳,又熄了火炉。 三人离去。 厉蓁蓁忍着痛,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牢门再次被打开。 来人还是霍嫣然。 “穆绾柔,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吧?” 厉蓁蓁生怕霍嫣然一盆凉水泼过来,面具会松动,及时主动苏醒。 她装作疼痛不已,痛苦呻吟:“你杀了我吧。” 霍嫣然恣意张狂,笑着转圈,足见有多开心: “杀了你?那我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宴芜哥哥午后便来过了。我爹说你不在这,把他赶走了。 “但我爹说了,他肯定还会再来。若是他胆敢私闯霍宅,我爹一定会秉明陛下,治他的罪。” 厉蓁蓁虚弱反问:“你舍得?” “自然舍不得,但舍不得也得舍得。我也想明白了,若想要宴芜哥哥不得不娶我,就得削弱他的权势。” “郡主可问了身世?”厉蓁蓁仍旧拖延时间。 “这不关你的事!”霍嫣然恼羞成怒。 “看来郡主问过了。” “我的身世,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霍嫣然动怒,抽出鞭子,又在厉蓁蓁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就在霍嫣然想要第二次挥动鞭子时,牢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把折扇飞来,打在霍嫣然的右肩。 厉蓁蓁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而后是霍嫣然的惨叫。足见掷出折扇之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牢房门打开,宴芜站在门口,外面还能听见打斗的声音。 “榛榛!” 宴芜不敢置信面前的景象,不敢相信刑架上那戴着面具的人,备受折磨,手腕、身上和嘴边都是血的人,就是厉蓁蓁。 霍嫣然见来人是宴芜,忍着疼痛,用还能动弹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压在厉蓁蓁的喉咙上,只要稍稍改变刀刃角度,便能割破厉蓁蓁的喉咙。 “宴芜哥哥,你别动,否则我马上杀了穆绾柔。” 宴芜掣肘,不敢上前。他胸膛剧烈起伏,心痛到呼吸困难,却仍要冷静应对。 “清河郡主,你如何证明,此人就是穆绾柔? “若不是,又凭什么拿其他人的性命来要挟我?” 霍嫣然不假思索:“她自然就是穆绾柔。不过,我没法摘下面具向你证明。” “为何?”宴芜的声音剧烈抖动。 “因为这面具,是我在那火炉中加热,随即马上烙在她脸上的,现在面具和脸早就融为一体。” 宴芜险些栽倒,面部扭曲,痛苦含泪,凝视厉蓁蓁的双眼。 他认得那双眼,就是他的榛榛! 宴芜咬着牙,艰难而笃定道: “霍嫣然,今日我一定要带走她,你若拦,现在死。你若不拦,日后死。” 霍嫣然委屈流泪: “宴芜哥哥,你好好看看她的面具,这是你最憎恨的面具啊。你带她走,日后如何面对她? “你好好想想,真的要为这么一个毁了容,又不是完璧之身的丑八怪,与我决裂? “若你现在反悔,我可以不追究你擅自闯霍宅,还打伤我的罪过。 “若你一意孤行,我现在就应了穆绾柔的要求,杀了她,帮她解脱!” 宴芜上前半步: “我不信,一定是你在骗我。你不可能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嫣然,你只是想要让我以为面具摘不下来,对吧?” 霍嫣然坚决否定:“我没骗你!”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亲手去摘,若是真的摘不下,我才能死心。” “死心?死心了又如何?” “就像你说的,这样的穆绾柔,我即便要来了,也是无用。” “好,宴芜哥哥,你尽管来摘!” 宴芜两步上前,颤抖伸出手。 厉蓁蓁冲宴芜摇头:“不要,宴芜,痛。” 厉蓁蓁知道,若是让霍嫣然知道面具真相,她一定会与宴芜鱼死网破。 若是宴芜没能救出她,那么她一定逃不过第二次面具酷刑。 宴芜的手停在厉蓁蓁面前,始终不忍去碰。 厉蓁蓁看得清楚,宴芜双目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宴芜哭,心痛到无以复加地哭泣。 大概上一次宴芜为一个女子如此哭泣之时,面对的也是这张面具。 那时,是戴着这面具的殷贵妃凌虐他的母亲。 第113章 假装毁容试探他 突然,宴芜的手转了方向,一把握住近在咫尺的匕首刀刃,使得匕首远离厉蓁蓁的脖子。 霍嫣然和厉蓁蓁都被宴芜这一举动吓得怔住。 宴芜鲜血汩汩流出,流到了霍嫣然的手腕上。 霍嫣然吓得不敢再与宴芜对抗,下意识松了手。 宴芜顺势抓住霍嫣然,把匕首压在霍嫣然的脸颊上。 宴芜高声叫道: “金吉金祥,让霍刚进来!” 进入牢房的有金吉金祥,霍刚以及四名霍宅的护卫。 “叫人打开镣铐,否则我割烂你的脸。” “宴芜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你啊。” 宴芜改变匕首角度,锋刃稍稍割入皮肉。 “快,我现在控制不好力道,更控制不住想要杀你的冲动!” “爹,救我!我的骨头碎了,好痛啊!” 霍刚赶忙下令指挥一名护卫:“快,快把镣铐打开,让他把人带走!” “爹,你说得对,宴芜哥哥对我好狠,我早该听你的!”霍嫣然像个孩童痛哭不止。 厉蓁蓁的身体脱离束缚,体力不支,险些瘫软倒地。 宴芜一把抱住厉蓁蓁,示意金吉金祥过来,接替自己以霍嫣然为人质。 两方一边对阵一边离开牢房。 厉蓁蓁被宴芜横抱,身体依偎在宴芜怀中,又委屈又踏实。 宴芜的右手湿润,血液渗入厉蓁蓁的衣服。 她能够感受到宴芜血液的温热。 一滴温热液体滴落在她的嘴边,顺着下巴滑落。 厉蓁蓁抬头去看。 宴芜虽然面容紧绷,步步谨慎警惕,随时准备与霍宅的护卫殊死搏斗,可他的双眼仍然不断涌出泪水。 到了霍宅门口,金吉金祥把霍嫣然一推,与霍宅护卫交手断后。 宴芜带着厉蓁蓁上马,一路快马奔回溯王府。 月莲和崔展已经等在溯王府。 进入宴芜的寝殿后,月莲被厉蓁蓁的样子吓到脸色煞白,无声流泪。 “快,把王府最好的金疮药拿来!”宴芜进门时吩咐下人。 “小姐,你……”月莲泣不成声。 “月莲,榛榛身上多处受伤,你先给她处理伤口上药,但不要碰她的脸。我这就去把林鸿接来。” 宴芜吩咐完便想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到厉蓁蓁面前,想要去握她的手,却又怕弄疼她受伤的手。 厉蓁蓁的左手只是皮外伤,便用左手去碰触宴芜的右手手背: “宴芜,你的手也要上药。” 厉蓁蓁就这么一句,宴芜终是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哭得像个孩子。 他很想抱住厉蓁蓁,可是却不敢碰触她,他很想去摸摸她的脸,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无法碰触。 “很痛,是不是? “怪我,全都怪我,我应该早就想到霍嫣然会对你不利。” 月莲哇的一声哭出来:“怪我,我居然没听出那根本不是小姐的声音。” 崔展懊恼攥拳,一拳打在门上: “怪我,我应该早点去找溯王殿下的!” 厉蓁蓁很想告诉面前最为关心自己的三个人,她只是皮外伤,不打紧。 可刚要开口,她又想到了霍嫣然的话。她对宴芜的疑虑又一次高涨。 她真的很想知道,宴芜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会不会因为她毁了容貌而嫌弃她。 至少到现在,宴芜还没有亲口明确对她的心意。他们俩的感情似乎不明不白。 也许,面具的事先不要说?至少先不对宴芜说? “榛榛,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林鸿,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脸。” 宴芜说完要走。 厉蓁蓁一把拉住他:“宴芜,若我的脸好不了呢?” “一定会好!” “若是好不了呢?”厉蓁蓁执拗追问。 “若是好不了,我们便效仿赵丹蓉和李涟,隐居山林,只有我们两个。 “若你在我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嫌弃,随时杀了我。” 厉蓁蓁还是不松手,又把宴芜拉到面前,让他直面这副面具: “若这张面具揭不掉呢?或者是我怕痛,不想揭开,不想面对面具下的脸呢?” “那便不揭。”宴芜不假思索,宠溺温柔。 “你真的愿意面对这张面具,朝夕相处?” 宴芜一愣,随即明了: “霍嫣然告诉你了?我母亲的事?” “是,她特意找来这副面具,为的就是让你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杀母仇人殷贵妃。” 宴芜又一次想要抱厉蓁蓁入怀,但又一次怕弄痛她而忍住: “榛榛,你是你,你不是殷贵妃。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张面具而搞不清谁是谁?” “可你每日面对我这样的脸,你一定会想起……” “我每日面对你,眼里看到的,心里想的全都是你,哪有空闲去想别的?” 厉蓁蓁动容不已,想要开口说出实情。 宴芜打断她:“乖,先上药,我去找林鸿,很快就回来。” 宴芜走后,崔展守在门外,月莲为厉蓁蓁脱去衣裳,处理身上的鞭笞伤痕和手上的伤。 月莲一直哭哭啼啼,不停自责,不敢看厉蓁蓁的脸,也不敢问厉蓁蓁的脸到底是怎么了;弄痛了厉蓁蓁,她还会自扇巴掌。 厉蓁蓁安抚月莲,等到她为自己上药包扎完毕,换好衣裳后,厉蓁蓁吩咐她把崔展叫进来。 崔展进来后也不敢看厉蓁蓁的脸,低着头,双拳紧握,手上还有刚刚击打门留下的伤和血。 “夫人,属下今晚就夜袭霍宅,杀了霍刚父女为你报仇。 “夫人放心,我绝不会留下线索,绝不连累夫人。” 厉蓁蓁看着面前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两人,叹了口气,摘下了面具。 “你们抬头,看看我的脸。” 两人一起低着头摇头。 月莲哭得更厉害。 厉蓁蓁哭笑不得:“我命令你们,看我!” 月莲最先抬头,看到厉蓁蓁完好无损的脸,先是一愣,随即嚎啕大哭,扑到厉蓁蓁面前: “小姐,你吓死月莲啦!” 崔展仍旧不敢抬头,但也忍不住指责:“月莲,慎言。” “崔展,你也看看我,保准也吓一跳。”厉蓁蓁忍住笑意道。 崔展抬头。 与月莲反应不同,他紧握的双拳瞬间松懈,整个人突然从紧绷到放松,以至于有些站不稳。 第114章 以吻止痛 厉蓁蓁大致讲了自己利用醉缠欢自救的事,并且嘱咐他们俩暂时不要告诉宴芜,以及她隐瞒宴芜的原因。 “可是,瞒得住林大人吗?”月莲担忧。 “林大人的嘴严得很,放心吧。” 一炷香的功夫,宴芜便风尘仆仆带着林鸿归来。 林鸿衣衫凌乱,手上还攥着两把草药,就这样被宴芜给带来了。 “林大人,拜托了!需要什么药,你尽管说,哪怕上天入地,我也给你找来。” 林鸿一脸沉重,走到厉蓁蓁面前上下打量。 宴芜看到厉蓁蓁换了衣裳,手上的伤也被包扎好,没有渗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厉蓁蓁去看宴芜的手,手心的伤仍旧没有处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骑马勒紧缰绳,伤口还在流血。 “林大人,我还好,比较稳定。你先去查看一下宴芜的伤,处理好了再来诊治我。” “那怎么行?你的脸……” 林鸿打断宴芜: “还是先看你的手吧。侯夫人的脸——不急于一时。” “林大人,我的小伤不足挂齿,还是……” 林鸿更加强硬打断宴芜: “咱们去别的房间,我给你处理伤口。” 宴芜不再反对,他听出了林鸿话中含义—— 有些话,得避开厉蓁蓁,他们俩单独说。 厉蓁蓁忍着痛起身,她必须要去偷听偷看。 一来,厉蓁蓁与林鸿对视之时,可以确定林鸿看穿了她面具的秘密。 她好奇林鸿是否会对宴芜说出实情。 二来,她必须要清楚确认,宴芜对她到底用了几分真心。 厉蓁蓁忍痛来到隔壁房间窗外,刚好碰见林鸿来开窗。吓得她连忙蹲下想要闪躲。 林鸿明明已经看到了她,却不动声色,似乎是没看到。 窗子开启一条缝隙,刚好让厉蓁蓁偷听偷看。 “来,我给你处理伤口。”林鸿打开药箱。 宴芜乖乖坐在林鸿对面,伸出受伤的手。 林鸿看宴芜若有所思的样子,手上力道故意大了些。 宴芜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般,仍旧愣神。 “鲁莽,万一匕首上淬了毒怎么办?” 宴芜仿佛没听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林大人,榛榛的脸……”宴芜想问,但又害怕听到答案。 林鸿叹了口气:“脸——就是这样了。”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机会事先知会林鸿一声,但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有意配合。 “真的就一点办法没有吗?”宴芜还抱有一丝希望。 林鸿反问:“她的脸,对你来说很重要?” “对我来说,她的性命最重要,她能跟我在一起最重要。 “可对她来说,她的面容很重要。我不想让她余生都活在无法面对自己的痛苦中。” 林鸿沉默许久后道: “宴芜,她的祸端来自于霍嫣然的嫉妒,所以你自责,认为你该为她的脸负责。 “这一点我非常了解。但你能如何负责呢?娶她?” “只要陆秉文一死,或他们和离,我自然会娶她。但不是为了负责,这其中无关自责。 “而是我喜欢她,我想要与她共度余生。 “厉蓁蓁过世后,我本以为我此生不会再动情。可不知不觉中,我就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林鸿为宴芜包扎伤口,仍旧是故意弄痛宴芜: “那是从前,现在呢?你能保证你永远不会嫌弃她? “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早晚会嫌弃她,那么不如现在就远离。 “她已经受到了如此伤害,再经不起你的嫌弃。” 宴芜抽回自己的手,怒视林鸿: “嫌弃她?不可能。让我远离她,更是不可能。 “无论那副面具是揭得掉,还是揭不掉,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宴芜此生,非她不娶!” “想好了?”林鸿再次确认。 “这个问题,我早在遇见赵丹蓉和李涟时便想过。 “当时我扪心自问,若是我心爱的女子面目全非,我是否能做到不离不弃。 “当时我没有答案,还感叹李涟是世间难得痴情种。 “如今我也同他相同境地,才明白并不难做决定。因为根本舍不下,离不开。” 林鸿包扎好,收了药箱:“懂了。” “林大人,还请你去跟榛榛说,她的脸可以恢复。” “骗她?怕她轻生?” “榛榛不会轻生。”宴芜说得笃定,“我只是想让她慢慢接受现实。” 见二人要出门,厉蓁蓁赶忙跑回房间,躺在床上。 因为动作剧烈,牵动伤口,她疼得小声哼哼。 宴芜随后而来,听到厉蓁蓁的声音,冲到床前,撸起袖子,露出手臂,放在厉蓁蓁嘴前: “别咬碎了牙,咬我吧。” 厉蓁蓁摇头,按下宴芜的手臂。 “放宽心,林大人说你的脸可以恢复,只是需要些时日,需要他去寻名贵药材。 “他正在开药方,稍晚些喝了药,就不会这么痛了。” “宴芜,我要你为我止痛。”厉蓁蓁可怜兮兮地凝望宴芜。 宴芜贴近厉蓁蓁,深情注视,缓缓吻上厉蓁蓁的唇。 两人感受着对方的柔情,久久不愿分开。 宴芜的唇依旧贴着厉蓁蓁,舍不得分开,趁间隙低语: “当初在水牢里,你就是这样为我止痛的。 “你离开之后,我一遍遍回味,才撑得到得救。” 厉蓁蓁双臂环绕宴芜的脖子,又贴了上去,蜻蜓点水般,一下又一下碰触宴芜的双唇,双眼紧紧盯着宴芜的眼。 宴芜终于忍不住,霸道深吻。 厉蓁蓁沉沦其中,心满意足,她并未在宴芜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嫌弃,只有如火的欲望。 厉蓁蓁太过投入,牵扯到了身上鞭笞的伤痕,痛得小声呻吟。 宴芜赶忙松开怀抱,满脸自责: “怪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忘情?你快躺好。” “其实我……”厉蓁蓁又想道出实情。 门外一声咳嗽声,又一次打断厉蓁蓁的坦白。 “止痛的药,还需要吗?”林鸿的声音。 宴芜赶忙起身开门:“这么快?” “不是你说越快越好?这会儿又嫌我来得太快,扰了你们的兴致?” 宴芜皱眉,这种时候,林鸿还有心情阴阳怪气? “是止痛的药丸,药箱里还有几颗,都给你找来了。” 宴芜回头看了眼厉蓁蓁,又看了看天色,道: “林大人,我出去一趟,麻烦您照看榛榛,让她今晚睡个好觉。” 第115章 有仇当夜就报 宴芜离开后,林鸿来到厉蓁蓁床前。 “只是身上手上的皮肉伤,应该用不到我的止痛药吧? “不过你右手的筋骨却是需要些时日恢复的。我让人煎了些滋补筋骨的药,待会儿喝了吧。” 厉蓁蓁钦佩感叹: “林大人不愧是神医,只这么一看,就看得出我哪里是真的受伤,哪里是假的。” 说完,厉蓁蓁摘下面具。 林鸿还是把手中的小药瓶放在了厉蓁蓁枕边,随即坐在桌前。 “多谢林大人为蓁蓁解除疑惑。”厉蓁蓁下了床,向林鸿鞠躬行礼道谢。 林鸿做了个手势,示意厉蓁蓁还是上床休息: “也不都是为了你。宴芜这孩子命苦,我希望他能够认清自己的内心,若是真心,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若是心意还差些火候,便不要再招惹你,免得日后你们反目成仇。 “侯夫人的风格,我是知道的。如果日后宴芜负了你,怕是你真的会……” 厉蓁蓁摆手: “绝不会。若是一开始便是虚情假意的辜负,也许会。但现在,我愿相信宴芜是真心的。 “即便以后他变了,也是他的真心淡了,消失了。我不怪他。” 林鸿点头:“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厉蓁蓁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林鸿醉缠欢的秘密。 “莫非是——醉缠欢?”林鸿见厉蓁蓁疑惑,便开口试探。 厉蓁蓁一惊。 林鸿了然一笑。 厉蓁蓁没有必要再瞒:“林大人知道醉缠欢?” “礼部尚书温沧海曾求我去给他的儿子看病。 “这位温公子似是得了癔症,而且是在寻花问柳之后得的。 “我看过,并非癔症,而是数次吸入醉缠欢的迷香,导致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当时并不知晓这迷香的名字,出于好奇,便去了温公子去过的青楼。 “一番暗中打探后,得知了醉缠欢的存在。” 厉蓁蓁愤慨问道:“这温公子既然中了醉缠欢,莫非他也是强人所难的无耻浪荡之徒?” 林鸿点头,眼神颇为不屑: “极度无耻浪荡!被他凌虐过的姑娘们痛哭乞求,要我保守醉缠欢的秘密。 “我除了帮他们保守秘密之外,索性让这个温公子彻底患上癔症。 “自此,温沧海夫妇便把他圈禁在府中,再也没法出去作恶。”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林大人大义。蓁蓁替那些命苦的姑娘们谢过大人。” “面具的秘密早晚会公之于众,马昱和霍刚知道你又一次戏耍了霍嫣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早晚会发觉醉缠欢的存在。 “唉,毕竟琉璃姑娘送出过太多醉缠欢。人多口杂,很难确保这个秘密还能保守多久。 “以防万一,你安排琉璃姑娘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吧。” 厉蓁蓁更为惊讶,林鸿连琉璃都知道。 “也对,我绝对不能连累琉璃姑娘。我这就让月莲去找她,带她离开京城。” 林鸿起身:“如此甚好。” 林鸿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转头盯着厉蓁蓁: “醉缠欢对你竟然不起作用?” 厉蓁蓁苦笑,林鸿后知后觉,终于是想到了这点。 “你中过血藤毒,莫非解毒之后,你……” 厉蓁蓁吞了口口水,不知是否坦白。 林鸿面容舒展,微微一笑:“侯夫人放心。” 厉蓁蓁再次向林鸿行礼。 两人都没有明说什么。但林鸿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泄露厉蓁蓁百毒不侵的秘密。 厉蓁蓁感谢林鸿替她保密。 林鸿的嘴很严,厉蓁蓁相信他不会泄密。 厉蓁蓁叫来了月莲,吩咐她马上去揽芳华,带琉璃离开京城。 “是,小姐,我马上就去。” “等一下,崔展呢?”厉蓁蓁的本意是让崔展和月莲一同前去。 “溯王殿下离开前跟崔展私下说了些什么,崔展就跟他走了。金吉金祥也是。” 厉蓁蓁皱眉:“不会吧?难道宴芜带崔展去了霍宅?他这么急,是因为一刻都忍不了,想要去替我报仇?” 月莲安抚:“小姐,你放心,殿下和崔展武功高强,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厉蓁蓁挥手,让月莲快去揽芳华。 厉蓁蓁睡不着,睁着眼在宴芜的床榻上等待。 她想起了上一次在这张床上,她躺着,那一夜也睡得不安稳; 宴芜则是坐在床角,靠着一动不动过了一夜。 现在回想,那一夜,厉蓁蓁便动了心。只是她没有多余的心思,也不敢去深究自己的情感。 厉蓁蓁的人生中,至亲的父亲,钟情的夫君,全都是把她推向生不如死和死亡的恶魔,她本以为此生不会再对男子报以任何期待。 然而宴芜出现了,厉蓁蓁的心死灰复燃。 也许上苍让她重生一回,不单单是让她为自己复仇,替天行道,铲奸除恶,也是为了让她找回她身为厉蓁蓁时错过的宴芜,为了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厉蓁蓁一遍遍祈祷宴芜平安归来,她不想,也不能再错过这个男人。 丑时更响,殿外有了声响。 厉蓁蓁听到了宴芜的声音,想了想,还是戴上了面具,开门去迎。 宴芜风尘仆仆,身后还跟着崔展、金吉金祥。 还好,他们都没受伤。 “你怎么还没休息?”宴芜一只手揽住厉蓁蓁的腰,同她一起进入寝殿。 厉蓁蓁这才注意到,宴芜的另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后,提了什么东西。 “你去霍宅报仇,我怎么能安心休息?” 厉蓁蓁上下打量宴芜,再次确认他身上没伤,这才安心。 “怎么样?”厉蓁蓁想知道这一趟的结果如何。 宴芜面色难看: “霍刚早有准备,把霍嫣然送去了马昱那里医治养伤。 “否则这里面装的就是霍嫣然的头颅。” 宴芜说着,把身后的包袱丢在地上。 “这是……” 宴芜解开包裹,一颗丑陋的铁头呈现。 “这是我从诏狱那里临时挑的铁头,也是刑具的一种,锁在犯人头上,没有钥匙,永远无法取下。 “公平起见,我打算把这铁头烙在霍嫣然的头上。只可惜,被她先跑一步。” 厉蓁蓁没有太过失望,毕竟自己没有真的被霍嫣然毁容,这个以牙还牙的仇,没能报得上,也算是天意吧。 “但是,”宴芜话锋一转,“这趟去也不是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第116章 美人智囊 “哦?”厉蓁蓁好奇。 宴芜踢了一脚地上的铁头:“有点血腥,你要看吗?” 厉蓁蓁嘴角一挑:“你说过,我们是同类,我会怕?” “也对,我觉得你看过,心里会舒坦一些。” 宴芜说着,用钥匙打开了铁头颈部的锁,把铁头一分为二。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了出来。 “魏德明!”厉蓁蓁一眼便认出。 魏德明死不瞑目,嘴巴张得大大的,恨不得下巴脱臼,仿佛地狱中受刑的恶鬼。 “霍刚只顾霍嫣然的安危,却全然不在乎魏德明。 “没机会杀霍嫣然,我自然要找魏德明报仇。幸好,他就住在霍宅。 “这家伙早在石窟的时候就该死了,多让他苟活这么久,也算是便宜他了。 “魏德明这张嘴就是个祸害,我打晕了他,带他去了霍宅的私牢,烙了他的舌头。” 厉蓁蓁仔细去看魏德明张得大大的嘴巴,里面果然是乱七八糟。 “魏德明惨叫,引来了霍刚的人。 “如我所料,霍刚得知魏德明没了舌头,等同于一个废人,毫不在意。 “原本我还想要以魏德明为质,可霍刚说魏德明死不足惜。 “于是我干脆就把魏德明的头砍了下来,装进铁头,方便带回来。” 厉蓁蓁苦笑挥手: “看过果然舒坦了一些。让人收拾了吧。” 宴芜吩咐下人进来收拾,又搀扶厉蓁蓁回到床上躺下,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 “宴芜,霍嫣然说过,你若真的强闯霍宅,霍刚一定会向陛下告状,治你的罪。” 宴芜轻手轻脚,为厉蓁蓁盖好被子: “我料到了。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 “你早些休息,只管好好养身体,其他什么也不用管,一切交给我。” 厉蓁蓁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月莲送来午餐,厉蓁蓁正与月莲进餐,崔展来报,太子宴景辉来了溯王府。 厉蓁蓁戴好面具,前去会面。 宴景辉见到厉蓁蓁,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转移,眼中再没了上一次见她时的玩味欣赏。 厉蓁蓁看得出,宴景辉在嫌弃她。 宴景辉真是奇怪,她又不是他的人,他有什么可嫌弃的。 随即厉蓁蓁恍然,宴景辉在替宴芜嫌弃,替宴芜不值。 “今早姚天祥又带了一群人,奉旨去皇城司拿下十九皇叔!” 厉蓁蓁并不惊讶: “霍刚告状,陛下下旨拿人,都早在预料之中。宴芜有何对策?” 宴景辉的怒火直冲厉蓁蓁而来: “你还问十九皇叔有何对策?这事因你而起,你来想办法啊!” “宴芜说了,一切交给他。”厉蓁蓁犹豫,该不该听宴芜的话,置身事外,完全相信他。 “十九皇叔的办法就是认罪受罚,父皇早就想要找个机会褫夺十九皇叔的爵位。” 厉蓁蓁知道,宴芜的这个亲王封号,宴景辉比宴芜还要看重。 因为宴芜是宴景辉最得力的亲信帮手,能够帮他与宣王、马昱抗衡,顺利继位登基。 怪不得宴景辉如此气愤,怒火全都冲厉蓁蓁发泄。 “没有了亲王的封号,即便十九皇叔仍旧执掌皇城司,又怎能与马昱和宣王抗衡?” 厉蓁蓁点头,的确,她不能让宴芜因为自己丢了亲王的封号。 “太子殿下似乎有了对策,需要我怎么做?” 宴景辉吐出一口气,似乎就在等厉蓁蓁这句话。 “申时刑部公审十九皇叔私闯霍宅,杀魏德明的案子,父皇亲自监审。 “本宫希望你能够出面作证,当众摘下面具,证明霍嫣然犯下的罪行。 “如此一来,十九皇叔救人心切便有了理由,父皇定会从轻发落。 “你放心,父皇命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此案。 “虽然姚天祥是马昱的人,但大理寺卿傅卓霖是本宫的人,到时候一定会帮忙说话。” 厉蓁蓁纠结为难,要她摘下面具为宴芜作证,她做不到啊。 “怎么?你怕痛?” 宴景辉见厉蓁蓁犹豫,刚刚缓和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言语中尽是指责埋怨。 厉蓁蓁根本不在乎宴景辉对她的态度,稍加思索后反问: “大理寺卿傅卓霖是殿下的人,这一点,姚天祥和马昱知情吗?” 宴景辉不满厉蓁蓁转移话题,但还是回答: “十九皇叔要本宫与朝中大臣暗中联系,一来是不让父皇怀疑本宫结党,二来也是不让马昱之流早有防备。” 厉蓁蓁微笑,宴芜果然与她是同类人,深谙藏拙、出其不意之道。 “很好,傅大人这步棋,眼下正好可以下。” “你什么意思?”宴景辉这才想起来,厉蓁蓁不单单是个美人,更是个智囊。 “殿下,摘面具这事儿不在话下,我现在便可以摘下给殿下看。” 宴景辉满脸疑惑:“你不怕疼?” 厉蓁蓁轻松摘下面具,正视宴景辉: “殿下,还请您马上与傅大人联系,由傅大人去告知姚天祥,我即将现身作证,并且会当众揭下面具,展示霍嫣然的罪证。 “如此一来,他们需另寻对策。请傅大人献策,就说……” 宴景辉已经完全听不进,也没功夫去思考厉蓁蓁话中深意,完全震惊于厉蓁蓁完好无损的脸。 申时,刑部衙门,姚天祥主审,傅卓霖副审。 屏风后有三个人影,分别是监审的献帝、宣王宴景灿、太子宴景辉。 霍刚与宴芜堂下对质受审,献帝特许二人站着。 “姚大人,昨日午后和夜间,溯王殿下带着手下两次强行闯入我府中。 “先是劫走了我府中的囚犯,而后又在我府上施以酷刑,斩首杀人并带走头颅。 “府中上下有数十人可作证,亲眼所见。” 姚天祥问道:“溯王殿下,您可承认?” 宴芜面无表情:“承认。” 傅卓霖问道:“殿下为何私闯霍宅?” “第一次,为救人。清河郡主绑走了定北侯夫人,侯夫人的贴身丫头找本王帮忙寻人。 “本王听了描述,便推测出是清河郡主与魏德明合谋,把侯夫人藏在礼箱中带离侯府。 “第二次,为抓人,魏德明利用口技迷惑他人,作奸犯科,本王本想把他抓回诏狱。 “怎奈霍大人看到魏德明的舌头毁掉之后,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又非要阻拦本王带人回去。 “既如此,本王就把人给杀了。一颗头颅,方便携带,冲出突围。” 第117章 证明我就是我 姚天祥问道:“定北侯夫人失踪,为何贴身丫头会找溯王殿下帮忙?不该是报官吗?” 宴芜转向霍刚,道: “霍大人,真的要本王当众回答这个问题? “本王一向放荡不羁,倒是无所谓;事到如今,定北侯夫人想必也顾不得名声问题。 “但清河郡主嘛……只要霍大人同意,本王现在便把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讲得透彻明白。” 霍刚强忍愤怒: “溯王殿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与殿下闯入我府中杀人无关。” 宴芜冲姚天祥挑眉:“姚大人,你的问题,霍大人似乎不愿让本王回答。” 姚天祥咳嗽一声,马上换了问题: “溯王殿下,您确定,您在霍宅私牢中救出的女子,就是定北侯夫人?” “自然确定。” “如何确定?” 宴芜微微眯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策略——偷梁换柱,死不承认。 宴芜刚想要开口,姚天祥打断他,吩咐衙役:“把证人带上来。” 宴芜一惊,转头去看。 厉蓁蓁从容走到宴芜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可安心”的眼神。 宴芜转头怒视屏风后。他又一次对宴景辉失望。 明明已经嘱托过他,不让厉蓁蓁出面,这件事由他宴芜完全承担责任即可。 可宴景辉还是把厉蓁蓁找来了。 宴芜猜到了,宴景辉的计划便是让厉蓁蓁当众摘下面具,展露疤痕,控诉霍嫣然的残忍,如此他宴芜便情有可原。 但宴芜怎么忍心?别说摘下面具,即便是让厉蓁蓁以这样的面目示人,他都万分心疼。 “榛榛,不要。”宴芜刚刚的自信洒脱全然不见,就连声音和身体都微微发抖。 “放心。”厉蓁蓁小声道。 姚天祥问道: “溯王殿下,昨晚您从霍府的私牢中救回府的女子,可是此人?” 宴芜强忍怒意:“自然是。” 霍刚哈哈大笑: “溯王殿下,你误会了。此人根本不是定北侯夫人,而是我府上的丫头翠巧。 “翠巧曾妄图毒害嫣然,幸亏被我及时发现,嫣然服下的毒药剂量不够,捡回一条命。 “为人父母,自然心疼子女,于是我一气之下便把她囚在私牢。 “但嫣然毕竟中毒,身子不爽,这几日尤其难过,于是便去了私牢,以黄金面具惩戒翠巧。 “怎奈溯王殿下闯入私牢,不容分说便认定了翠巧是定北侯夫人,还打伤了嫣然。 “姚大人,我女儿嫣然的肩膀被溯王殿下打到碎裂,御医已经看过,说日后即便恢复,也使不上力气。” 宴芜冷哼一声: “清河郡主本就是养尊处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使什么力气? “使力气再去害人,再在私牢里施行如此残忍的酷刑吗?” 霍刚愤慨:“溯王殿下,你伤了嫣然,竟还敢口出狂言?” “口出狂言的是你,霍大人,你居然妄想指鹿为马! “定北侯夫人就在此,她的声音在场众多大人都听过,你却想要当众颠倒黑白!” 姚天祥拍了惊堂木,制止他们二人争论: “这位——翠巧姑娘,定北侯夫人的声音本官是听过的。你说几句话,让本官来鉴别一番。” 厉蓁蓁行了个礼:“姚大人,许久不见,大人可还好?” 不等姚天祥开口,霍刚抢先: “翠巧,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错就错,假装定北侯夫人? “姚大人,这明明就是我府上丫头翠巧的声音。府中上下所有人都能作证。” 宴芜轻蔑道:“霍大人府上所有人能作证,定北侯府的所有人又何尝不能作证?” 姚天祥又拍了惊堂木: “二位稍安勿躁。本官听着,这声音并非定北侯夫人啊。 “的确,是有点像,但也只是有点像而已。溯王殿下,莫非是您想要将错就错? “也对,若真的是救错了人,那殿下的罪名……” 厉蓁蓁高声打断姚天祥: “姚大人说我并非是定北侯夫人,我就不是吗?这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傅卓霖帮姚天祥说话: “那么你如何证明你就是定北侯夫人呢?不要说声音,声音嘛,多少有些相似,也可模仿。” “二位大人,你们又如何证明我不是定北侯夫人,而是翠巧呢?” 傅卓霖怒道:“你强词夺理!” “傅大人,我想请教您,我如何才能自证?” 傅卓霖与姚天祥对视一眼,两人都流露出笑意,还是傅卓霖开口: “定北侯夫人风华绝代,是一等一的美人,样貌不同于声音,独一无二,也很难模仿。” 厉蓁蓁不屑一笑: “不见得吧?二人大人信口雌黄,等到我真的露出真实面貌,二位又会笃定地说,定北侯夫人不是这个模样。” 姚天祥冷冷道: “笑话。是不是美人,那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 “若我是美人,就一定是定北侯夫人吗?”厉蓁蓁不依不饶。 屏风后方,太子宴景辉起身,冲献帝行礼道: “父皇,儿臣曾经见过定北侯夫人,的确惊为天人,于是便请了画师,为定北侯夫人画像。” 献帝惊奇:“你有画像?可带来了?” 宴景辉一招手,随从双手奉上一画轴。 宴景辉展开画卷,为献帝和宣王展示厉蓁蓁的样貌。 这二人全都未曾见过厉蓁蓁,但也被这画像惊得睁大眼。 这幅画是午后,宴景辉派人快马加鞭找来宫廷画师去溯王府,照着厉蓁蓁画的,有八九分相似。 献帝感叹:“这么一个美人,若真的是被毁了脸,煞是可惜啊。” 宴芜听到献帝这句话,转头看了眼厉蓁蓁。 厉蓁蓁从宴芜眼神中品出了他的意思: 献帝果然如宴芜所料,一旦见到厉蓁蓁,便会想方设法得到手。 如今只是见到一幅画,都显露出这种意图。 但厉蓁蓁的容貌不在,这下再也没有人与宴芜争抢她了。 宴景辉主动拿出这幅画: “姚大人,霍大人,你们二位都见过定北侯夫人,请问,这画像与定北侯夫人有几分像?” 霍刚和姚天祥纷纷点头,一同说道:“九分像。” 傅卓霖也作惊奇状,感叹定北侯夫人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么说来,只要翠巧揭开面具,样貌与这画像有九分相似,便能够证明她就是定北侯夫人了?” 第118章 揭面自证 姚天祥点头道: “没错,若是你揭开面具,样貌与这画像有九分,哦不,只要有五分相似,便可证明,你就是定北侯夫人。” 霍刚窃笑:“姚大人说的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证明。” 厉蓁蓁总结道: “二位大人的意思是,若我是定北侯夫人,便说明溯王殿下两次闯入霍府,是为了救我,和缉拿掳走我的魏德明。 “若是如此,二位便判定溯王殿下无罪?” 傅卓霖不假思索道: “那是自然,岂止是无罪,反而有功。” 霍刚白了傅卓霖一眼。 厉蓁蓁继续: “若我是定北侯夫人,那么清河郡主联合魏德明把我从侯府绑到霍府,关在私牢,施以酷刑,该当何罪呢?” 傅卓霖又一次心直口快:“绑架定北侯夫人,酷刑折磨,那纵然是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 厉蓁蓁反问:“怎么个活罪难逃?” 姚天祥一拍惊堂木:“大胆翠巧,你区区一个婢女,竟然想要给清河郡主治罪?” 霍刚帮腔: “翠巧,我知道你憎恨嫣然折磨你。但你要知道,你是罪有应得。 “你意图毒害嫣然,论罪当诛。是嫣然可怜你,才留你一条性命。 “如今你以为假装定北侯夫人,便可以给嫣然定罪,给你自己报仇吗?痴心妄想!” 厉蓁蓁看也不看霍刚,继续追问姚天祥: “敢问姚大人,若如我所说,清河郡主该如何判刑?” “这个……”姚天祥看着霍刚,不敢说话。 厉蓁蓁又转向屏风:“敢问陛下,若如我所说,清河郡主当如何判刑?” 献帝冷声斥责:“大胆!” 宴芜似乎是察觉到了厉蓁蓁的用意,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满眼疑问。 厉蓁蓁冲他微微点头。 宴芜更加疑惑,明明想到了什么,却不敢去相信。可眼下厉蓁蓁的种种表现,又没有别的可能。 厉蓁蓁冲宴芜使了个眼色。她相信,以他们俩的默契,宴芜知道她的用意。 既然这里在场所有人都认定了,她已经毁容,无法自证身份,都不肯明说该给霍嫣然定个什么罪; 那么厉蓁蓁就要宴芜说出来,让这些人在假设的前提下,无法提出异议。 宴芜没有迟疑太久,决定赌一把他们之间的默契,收拾好情绪,自信道: “若定北侯夫人摘下面具,与画像相似,证明身份,那么清河郡主掳劫定北侯夫人的罪行便可确认; “依照大献律法,清河郡主身份尊贵,但定北侯夫人同样身份尊贵,所以霍嫣然应处以极刑。” 霍刚最先按捺不住:“殿下慎言!” “哦?霍大人不认同?那么霍大人说说看,该处以什么刑罚?”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说来无益。翠巧容貌尽毁,根本无法自证。” 宴芜冷笑: “霍大人既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为何仍旧不肯说句公道话。假设霍嫣然真的犯下如此罪行,该当何罪? “陛下,臣弟敢问陛下,假设如此,霍嫣然该当何罪?” 献帝咳嗽两声,语气中尽是不悦: “十九,你明知不可能,为何非要问个明白? “罢了,看在你曾为朕受过伤的份上,朕来给你这个公道话。 “假设如你所说,霍嫣然将被处以斩刑。” 霍刚的心随着献帝“斩刑”二字出口,猛烈震动。他突然冒出一股不详预感。 厉蓁蓁没忍住笑出声,自信道: “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臣女便放心了。” 傅卓霖惊讶道: “翠巧,你这话何意?难不成,你还真要揭开面具自证身份?你不是……” 厉蓁蓁笑意更浓,右手拂过面具,随时可以揭下面具,却又不急,欣赏着身边霍刚,上方姚天祥的紧张诧异。 “傅大人是想说,我不是已经被烙上了面具,毁了容貌了吗? “即便用蛮力,揭开了面具,也是面目全非,如何自证?” 众人皆注视厉蓁蓁,等着看她面具下的样貌,尤其是身边的宴芜。 宴芜全身紧绷,双目湿润,嘴唇微微颤抖。 厉蓁蓁直面宴芜,双手绕到耳后,取下固定面具的挂钩,向前稍稍用力,面具便脱离了她的脸。 这一下,宴芜的身子剧烈一颤,仿佛能够感受到疼痛一般。 那种揭开面具的疼痛,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心疼不已,也做了决定,若是厉蓁蓁怕痛,永远戴着这面具又如何? 厉蓁蓁缓缓移开面具,以真实的本来面目面对宴芜。 “抱歉,我想说的,但是……”厉蓁蓁小声道。 宴芜怔怔望着厉蓁蓁,终是没能忍住,泪水滑落,嘴角上扬。 众人哗然,尤其是霍刚,他跑到厉蓁蓁面前,双目圆瞪,仿佛天塌了。 “这,怎么可能?”霍刚大叫。 姚天祥和傅卓霖也从座位上下来,凑近厉蓁蓁仔细验看。 宴景辉适时举着画像,走到厉蓁蓁身边,让大家两相对比。 就连屏风后的献帝和宣王都走了出来,他们不愿隔着屏风看得模模糊糊,都想要亲眼目睹难得一见的美人; 都想要亲眼见证,本应毁掉的容貌怎么就能恢复如初。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嫣然明明说……” 霍刚话说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及时闭嘴。 “众人皆可作证,我与画像极为相似,这还不能证明我是定北侯夫人吗? “还是说,霍大人又想说,翠巧本就长得与定北侯夫人一模一样?” 傅卓霖瞠目结舌,再一次心直口快问出最大疑问: “侯夫人,你这是……你是如何幸免于难的啊?” 厉蓁蓁刚要开口解答,视线扫过屏风前的两人,顿感不妙。 献帝和宣王,一老一小,老的四十多岁,小的同厉徐图年纪相当,不过十五六岁; 可他们看她的眼神一样充满了霸道的欲望。 果然掌权的男子都一样,见到美人,都想要纳入囊中。 穆绾柔就是因为空有皮囊,却没有权势和尊贵身份,才因美貌招惹了陆秉文,造就了短暂而悲剧的一生。 厉蓁蓁发誓,她绝不能沦为这些男子的玩物。她要一个真心相待的男子,她要掌权! 第119章 得理为何要饶人 “霍嫣然的确是把这面具丢到了火炉里,但她似乎不太懂这其中的门道,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又或者是我一直同她讲话,说到了她最为在意的人和身世问题,让她分了心。 “总之,霍嫣然只加热了片刻,便急着将面具取出。 “她用铁钳夹着面具,继续与我说话,大概是手上无力吧,还把面具掉在了地上。 “后来她再度用铁钳夹起地上的面具,找好角度,压在我的脸上。 “当时我的确是钻心疼痛,很快便疼晕了过去。 “回到溯王府后,我也以为自己的脸一定已经与面具融为一体,若想要揭下面具,肯定要吃一番苦头。 “可林大人亲自为我诊断,试着碰触面具,说伤势远没有我想象中严重。 “林大人以冰块冷敷面具,一个时辰后,便取下了面具。 “我鼓起勇气对镜,看到自己的脸又红又肿。 “林大人又冰敷我的脸一整夜,期间不间断涂抹药膏。 “今早,我的脸便恢复如初。但只是看起来正常而已,实际上,还是如灼烧般疼痛。” 厉蓁蓁一口气解释了自己完好无损的缘由,说服了在场除了一人之外的所有人。 霍刚不信,一个劲儿摇头。 “怎么?霍大人不相信霍嫣然会如此疏忽? “还是说,霍嫣然从前经常对人施以此种酷刑,经验丰富,所以不可能疏忽?” 霍刚怒不可遏,几次就要控制不住去掐厉蓁蓁的脖子,当众杀了她。 但最终,他忍住了。他想到了现在无论怎么说不可能都是无用,当务之急,是为霍嫣然脱罪。 “陛下!”霍刚重重跪倒在献帝面前。 “小女鲁莽幼稚,但好在尚未铸成大错,请陛下看在定北侯夫人安然无恙的份上,从轻发落!” 献帝的目光仍旧粘在厉蓁蓁身上,隔了片刻才缓过神,笑呵呵地道: “是呀,人没事就好。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这件事就此作罢。” 厉蓁蓁最讨厌献帝这套“就此作罢”的作风,这一次,她必须要为自己争取,为自己报仇。 “请陛下为臣女主持公道!” 厉蓁蓁也给献帝跪下,展示双手伤痕,楚楚可怜道: “臣女并非没事,双手受伤,还被霍嫣然施以鞭刑,皮开肉绽。 “臣女的脸也并非全然无事,依旧疼痛不已。” 献帝为难,但还是伸手把厉蓁蓁扶起,趁机多碰触了厉蓁蓁的双臂片刻: “的确,你受了委屈,清河郡主犯了错。若就这样不了了之,朕也没法给你和十九一个交代。” 宴芜嘴角抽动:“多谢皇兄还记得臣弟。” “陛下刚刚亲口所说,斩刑!”厉蓁蓁咄咄逼人,哪怕对方是帝王。 “是,朕是说过,但前提是你的脸的确被毁。既然你的脸至少看上去无恙,那么霍嫣然也可从轻发落。” 厉蓁蓁料到会从轻发落,但她还是想要争取一番,与献帝争个对错。 “陛下,您刚刚说过,只要臣女摘下面具,能够证明自己就是定北侯夫人,霍嫣然便是斩刑。” 献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可是你的脸既然没有被毁,霍嫣然便罪不至此啊。” 厉蓁蓁不依不饶: “若我的脸被毁,便无法自证。若我能自证,自然是脸未被毁。 “刚刚陛下亲口所言,只要我能自证,霍嫣然便是斩刑。” 献帝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被厉蓁蓁给设计了,没想清楚便给了承诺。 可他给承诺的前提是认定了厉蓁蓁被毁容了啊。 这全都要怪霍刚,言之凿凿,说厉蓁蓁的脸毁了。 “定北侯夫人,朕希望你不要得理不饶人,要心存善念,宽容大度。毕竟,你的脸完好无损。” 厉蓁蓁直直瞪着献帝,她想要掩饰,却根本掩饰不住她对这个帝王的轻蔑鄙夷。 “陛下,臣女说过,臣女的脸只是看上去完好,实则时时刻刻承受灼烧之痛。 “此外,难道得理者应该饶人?不得理者反而理所应当被饶恕?这是什么道理? “臣女认为,是否饶人应由占理的一方决定。 “臣女被霍嫣然囚禁折磨时,也曾劝她心存善念,宽容大度。 “可她却全然听不进,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刚刚霍大人言之凿凿我是婢女翠巧,状告溯王殿下时,又是否心存善念? “霍家父女欺人太甚,如今陛下要臣女对霍嫣然心存善念,以德报怨,未免强人所难。” 献帝听得有些发愣,似乎只顾着欣赏厉蓁蓁的美貌,根本没听懂厉蓁蓁说了什么。 厉蓁蓁转而去问姚天祥和傅卓霖: “二位大人认为呢?若是二位大人的女儿受此磨难,二位可会对罪魁祸首以德报怨?” 两人无言以对。 “陛下膝下数位宠爱的公主,臣女好生羡慕公主们有陛下撑腰,不会受半分委屈。 “臣女的父亲自作孽,被判处流放之刑,夫君病重,缠绵病榻。 “臣女无依无靠,霍嫣然才胆敢欺侮折磨,事后又颠倒黑白,企图脱罪。 “臣女也是大献子民,是陛下的子民,请陛下庇佑,兑现诺言,主持公道。” 宴芜和宴景辉分别站在厉蓁蓁两侧,一同下跪。 “臣弟请陛下兑现诺言,主持公道。” “儿臣请父皇兑现诺言,主持公道。” 霍刚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涕泪横流:“请陛下从轻发落!” 献帝下不来台,一脸愁容,不知如何是好。 宣王在献帝耳边低语了两句。 献帝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既然要朕主持公道,那么朕就必须要公平处之。根据定北侯夫人的伤势,酌情量刑。 “朕做主,霍刚降职为户部侍郎,罚奉三年。霍嫣然褫夺郡主封号,处以流放之刑,永世不得回京。 “十九救人心切,功过相抵,不罚不赏。 “此案就此了结,大家各自安好,彼此都不得再追究。” 尽管厉蓁蓁不甘,但她也清楚,今日只能到此为止。至少,她保住了宴芜,此次目的就算达成。 恭送献帝和宣王、太子离开之后,姚天祥、霍刚和傅卓霖也相继离去。 只剩下宴芜和厉蓁蓁。他们彼此对望,久久不愿转移目光。 第120章 从前那些醋全都白吃了 “宴芜,我想说的,只是……” “只是你想要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还是你的容貌。” 厉蓁蓁就知道,宴芜懂她。 “我的表现,你可还满意?”宴芜笑中带泪。 厉蓁蓁顾不得许多,投入宴芜怀抱。 “抱歉,让你白白伤心一场。” “该抱歉的是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活该我虚惊一场。” 二人刚回到溯王府,太子宴景辉便风尘仆仆,兴高采烈而来。 厉蓁蓁又在宴景辉看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她最不喜欢的情感。 一旦得知厉蓁蓁并未毁容,宴景辉又把她当成了志在必得的一个物件。 “姚天祥责怪傅卓霖,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一口咬定你是霍府婢女翠巧。 “傅卓霖大呼冤枉,反而责怪霍刚,根本没搞清楚你的脸是不是毁了容,说若是真的毁容,这主意天衣无缝。 “霍刚有口难辩,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何霍嫣然会这般蠢笨。” 宴景辉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满脸满心都是大获全胜的喜悦。 宴芜冷冷看着宴景辉: “多谢太子殿下帮忙。只是,若有下次,殿下所做再与我授意背道而驰,那……” “皇叔便不再帮本宫了?”宴景辉收了喜色,紧张道。 厉蓁蓁见两人间气氛不对,赶忙打圆场: “怎么会?我与溯王殿下都愿意继续帮助太子殿下。 “您这次的恩情,蓁蓁记下了。日后必当回报。” 宴景辉又露出笑容。 宴芜自然也看得出宴景辉对厉蓁蓁仍未死心,眼中仍有他最为憎恶的东西。 而他必须要让宴景辉彻底死心。 宴芜突然横抱厉蓁蓁,抬腿就走: “殿下,榛榛身上有伤,需要休息。您好走不送。” “本宫才刚来,你就下逐客令? “皇叔,你这成何体统?你别忘了,她还是定北侯夫人,你若在外人面前这样……” 后面的话,厉蓁蓁听不到了。 宴芜轻轻把厉蓁蓁放在床上,守在床边: “我本想要避免让陛下看到你,今日还是…… “你也看到了,我没看错这个皇兄。哼,在这一点上,他们父子二人,哦不,是父子三人,全都是一个德行。 “他们全都觊觎你的美貌,全都跟陆秉文一路货色。该死!” 厉蓁蓁赶忙伸手无助宴芜的嘴:“慎言!” 宴芜惊奇,自己居然真的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索性便移开厉蓁蓁的手,轻轻在手背上一吻,随后大方直说了: “你今日也见过他那副德行了。若他不是天子,早该死了。” 厉蓁蓁心道:天子之位并不是免死金牌,若他该死,就得死。 “榛榛,有一点,你我须有准备。 “陛下游移不定如何给霍嫣然量刑之时,宣王宴景灿与他耳语了两句。 “我猜,应该是给他献上权宜之计——流放之刑。” 厉蓁蓁何尝没发现这点,了然道: “既然霍嫣然是马昱的女儿,那么马昱便一定会保她。 “我猜,马昱会找个替罪羊,代替霍嫣然去流放。 “而霍嫣然,搞不好会摇身一变,住进马昱府上,有了一个新身份——马昱的女儿。” 宴芜赞同道: “是啊,尽管霍刚再不愿,此事一出,马昱正好有了理由抢回自己的女儿,把霍嫣然留在身边。 “他们这些人沆瀣一气,他人的命运和性命在他们看来就是可以随意操纵摆弄的工具。 “你放心,我会派人跟进代替霍嫣然流放的女子,若果真是无辜之人,一定会想办法搭救。” 厉蓁蓁心满意足,宴芜又一次与她想到了一起,跟她一样,在意一个陌生女子的安危。 “至于霍嫣然,”宴芜轻蔑冷哼,“那副黄金面具,我给她留着。” 厉蓁蓁一怔: “霍嫣然毕竟对你死心塌地,痴迷疯狂,你当真舍得?” 宴芜瞪大眼,仿佛厉蓁蓁问了一句多么离谱的话。 “舍得?是啊,我舍不得。舍不得霍嫣然轻易死去,在她死之前,她必须要尝尝面具烙在脸上的滋味。 “即便她未能得逞,但她有这个心,付诸行动,虽功亏一篑,但在我看来,她就是犯了死罪。” 厉蓁蓁赞同宴芜的想法,她也有这个打算。不同的是,在她付诸行动之前,她会给霍嫣然一个大彻大悟的机会。 但她相信,霍嫣然又蠢又坏,一定抓不住那个机会。 “榛榛,林大人也不是第一次守口如瓶,把我当傻瓜戏弄了。这无所谓。 “但霍嫣然是怎么回事?她当真如你所说,那么疏忽?你说谎了,对吧?” 厉蓁蓁不想再瞒宴芜,便讲了她与林鸿的对话,引出了迷香醉缠欢; 随后又讲述了她找琉璃求取醉缠欢的事,以及琉璃多年来的善举,还有她现在可能面临的危险。 “既然林大人能够根据温沧海儿子的病症查到醉缠欢,那么霍刚迟早也能查得到。 “毕竟霍嫣然只消仔细回忆,便能想到当时她突然昏睡的蹊跷。 “所以我已经让月莲带琉璃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地,暂避风头。” 宴芜点头: “还是你想得周到,未雨绸缪。 “你右手伤到了筋骨,是用力挣脱镣铐造成的吧? “那对儿平安结我的还在,你的却不见了,应该不是你没有佩戴,而是在私牢里用作拿取面具的工具,事后又烧了。” 厉蓁蓁惊喜,宴芜竟然全都猜中了。 她抚摸着宴芜的脸。 这个男人不单长了一副她痴迷的好看容颜,还与她极为相似,无论是聪明才智,还是所求所愿。 厉蓁蓁最近下定了两个决心: 第一,她要掌权。 第二,她要宴芜。 仔细想想,这两者之间还真的有些联系。 总之,现在掌权还远,宴芜这个男子却真实近在眼前。 先要他。 “宴芜,聪明如你,应该想得到,我既然有醉缠欢,那么……”厉蓁蓁提点宴芜。 宴芜先是一愣,听不懂厉蓁蓁何意;而后顿悟,嘴角渐渐上扬。 “榛榛,难道你,从未……” 厉蓁蓁点头,观察宴芜的反应。 他开心,但又没有那么开心。 “我从未与陆秉文圆房,你从前吃的醋,全都白吃了。” 第121章 丢了人也丢了书 宴芜轻轻拥厉蓁蓁入怀: “榛榛,我开心并非是因为你仍守着清白之身。 “而是因为你并没有委身于你最憎恶的仇人。 “我不在乎你的容貌,不在乎所谓的清白,我只在乎,你是不是也如同我钟情你一样,喜欢我。 “毕竟你这个女人,一向让我琢磨不透。” 厉蓁蓁依偎在宴芜怀中,享受着他的温情脉脉,却不急给宴芜他最想要的答案。 突然,厉蓁蓁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她已经提到了在霍府私牢里用了醉缠欢,宴芜何等聪明,怎么没有像林鸿一样,想到她没有被醉缠欢影响之事? “宴芜,你怎么不问我……” 宴芜轻抚厉蓁蓁的头发和后背,淡淡道: “早在赵府的密室那次,我便开始怀疑了。 “我说过,没人闭气能胜过我或与我匹敌。 “你一个养尊处优的穆家小姐,偷偷习武倒还说得过去,但是要想把闭气的功夫练成我这样,是要下苦功夫的。 “我的闭气功夫,是窦英桓无数次把我丢入冷宫的池塘,用木棍压着我的身体,不让我浮出水面,才硬生生练出来的。” 厉蓁蓁心疼不已,把宴芜抱得更紧: “原来窦英桓就是这样传授你武功的。你忍辱负重数年,才换来今天的身手和身份。” 宴芜轻松笑笑: “都过去了,不值一提。 “早在那次之后,我便派人去西域,彻底查清了血藤毒的功效原理。 “榛榛,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冒险。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万一你遇到的刚好就是第一百零一种毒药呢?” 厉蓁蓁何尝没有过这个顾虑? “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再冒险。” 傍晚,月莲才风尘仆仆赶回溯王府。 “小姐,我已经安排琉璃姑娘在永寿村住下。 “村长帮忙,给琉璃姑娘安排了住处和新身份,足够隐蔽。小姐大可放心。” 厉蓁蓁欣慰道:“如此就好。过会儿你跟我回侯府,取些银两,去给琉璃赎身。” “我也对琉璃姑娘提过赎身。可她说,若她离开了欢场,从此再想要接触其他姐妹们,以醉缠欢帮助她们,怕是会引人注意。” “这样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这么多年了,琉璃也该为自己想想未来。”厉蓁蓁不无感慨。 “说到未来,我想起来了。我听琉璃姑娘身边的好姐妹提过一句,说是琉璃姑娘有个情郎。” 厉蓁蓁惊喜: “如此甚好,赎身之后,便可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知情郎是谁,我们找他去说服琉璃,成全他们。” 月莲面露难色: “情郎是谁不知道,只听说是个小书吏,也正是因为有这个身份,碍于名声,他跟琉璃只能暗中来往。” 厉蓁蓁翻了个白眼,失落道: “我还以为是值得托付之人,结果是这么个货色。算了吧。” 月莲深有所感地点头:“小姐,像溯王殿下这样的男子,世间有几个?不是所有女子都像你这么幸运的。” 厉蓁蓁笑道:“像我这样的女子世间又有几个?不是所有男子都像宴芜这么幸运的。” 月莲恍然:“对呀!” 主仆俩被彼此逗乐。 又休息了一天,隔天早上,宴芜去上早朝,厉蓁蓁赶回侯府。 离开了数日,她终归是不放心,尤其不放心陆秉文。 刚一进侯府大门,厉蓁蓁便觉得不对劲。 下人们都不敢面对她,行礼之后纷纷躲开,如临大敌。 刚进朝华殿,负责伺候陆秉文的两个婢女便哭着跪在厉蓁蓁面前。 “夫人,老夫人带着侯爷寻名医去了,奴婢们拦不住啊!” “什么时候走的?”厉蓁蓁的心一沉,但想到陆秉文的毒无药可解,只是白白折腾罢了,又安心了几分。 “前天晚上,连夜走的。当时我偷偷瞧见了侯府门前停着一辆很华贵的车辇。 “车上的两个随从帮着老夫人和茹婆婆一起,把侯爷抬上了车。” 厉蓁蓁安抚两个婢女,承诺不会惩罚府上任何人,叫他们宽心。 厉蓁蓁快步回到自己的偏殿,急急忙忙去查看自己藏那本《百毒要方》的暗格。 这一次,她的心是真的沉到了底。 果然如她最糟糕的料想,魏德明在这偏殿里伪装自己的时候没闲着,到处翻找,找到了那本书,带走了。 如今那本难得的《百毒要方》已经落在了霍刚和马昱手中。 厉蓁蓁早就誊抄了副本,放在月莲房中。 她让月莲去查看,副本还在。 “也对,既然霍刚跟陆秉文是一丘之貉,自然也知道血藤毒和戚千志这个西域名医的存在,自然也有可能知道这本书的存在。 “那晚来侯府,他们不单单是冲着我来的,也是为了这本书。” 厉蓁蓁一边说一边翻看手中副本,猜想着他们拿到这本书后,会先制作出哪种毒药对付自己。 情蛊! 厉蓁蓁的目光扫过这两字之后又转回来。 情蛊需集齐七七四十九种毒虫炼制。服下之人会昏睡三天三夜,再度醒来之时,便会钟情于他第一眼看到的人。 情蛊无药可解,也并非一般意义的蛊毒,无需解,因为它对人的身子没有任何危害。 厉蓁蓁一阵心慌,这情蛊对霍嫣然来说,可比朱颜丹强上千百倍。 宴芜一个不小心,她便会失去他! 厉蓁蓁一人坐在偏殿,心不在焉地翻阅《百毒要方》的副本。 不知道过了多久,宴芜推门进来: “怎么不多休息些时日,这么急着回来?” 厉蓁蓁长长叹息,讲了陆秉文和《百毒要方》的事。 宴芜却不似厉蓁蓁那般忧虑,反而面带笑意: “怎么?你这么忧虑,是担心我中了情蛊,被霍嫣然抢走?” 厉蓁蓁面露愠色:“你不担心吗?” “原来你这么在意我。” “废话,你这条性命都是我的,怎么能便宜了霍嫣然?” “得尽快铲除这帮祸害,否则,他们定会利用这本书上的毒药,害更多的人。” 宴芜接过《百毒要方》的副本,仔细看了情蛊的几页。 “放心,这四十九种毒虫极为稀有,很难集齐。 “我也会万分小心,绝不让霍嫣然得逞。 “退一万步讲,即便我真的中了情蛊——” 厉蓁蓁紧张抬头,等着宴芜的下文。 “我对你的感情便是解药,这区区情蛊可不药而解。” 第122章 她行他也行 定北侯府没了殷佩瑜和陆秉文,彻底变成厉蓁蓁的地盘。 宴芜毫无顾忌,留下进膳。 两人同桌吃饭,厉蓁蓁便想起了从前与陆秉文一同吃晚饭的日子。 如今一抬头,对面坐着的是宴芜。 她胃口大增。 “宴芜,你可知,你得知我并未怀孕之后,夜探侯府来找我,我为何会拒绝你吻我?” 宴芜不假思索回答: “那时你并未倾心于我,又或者,你已经倾心于我却不自知?” 厉蓁蓁云淡风轻地道: “因为我每晚在陆秉文的饭菜中下了少量冰清草毒,为了让他放下戒心服毒,我与他一同进餐。 “我担心口中还残留有冰清草毒,所以尽管已经动情,却不得不拒绝你。” 宴芜夹菜的手僵在半空,愤怒放下筷子: “榛榛,你为何要自己冒险,你可以找我……” “宴芜,我说过,我不愿事事都推给你。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宴芜后知后觉地点头: “的确,这话你说过数次。我只是后怕,万一冰清草毒对你来说,就刚好不在百毒不侵的范围……”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我也答应过你,以后不到不得已,绝不以身冒险。” 宴芜牵起厉蓁蓁的手,无奈苦笑: “只有你,让我再怎么一腔怒火,到最后都会化为乌有。” 厉蓁蓁心道:我不也一样?想生你的气,可一看到你那张好看的脸,气还未发泄出来就自己消退了。 “对了,你说殷佩瑜带陆秉文去了哪里?来接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宴芜直接给出了答案: “如今的殷贵妃殷若蕖曾经是我母亲身边的婢女。我母亲曾跟我提过,她来自西域。” 厉蓁蓁了然: “殷佩瑜也是西域人,她们俩都姓殷,莫非是近亲或远亲? “这些年殷佩瑜隐居青灯斋,不与外人来往。直到陆秉文中毒,她派出手下两个亲信对付我,全军覆没。 “不得已,她便想办法联系上了殷贵妃求救。结果,殷贵妃也真的伸出援手。” 宴芜继续分析: “殷贵妃身在宫中,自然不能夜间偷偷出来。 “前来接人的恐怕是殷贵妃的儿子——宣王宴景灿。 “陆秉文母子在宣王府。” 厉蓁蓁无所谓道: “在哪都没关系,陆秉文的毒已经无药可解,不可逆转。 “此外,我还烧了他的嗓子,让他说不出话,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让他不能写字。 “陆秉文已经是废人一个,只是殷佩瑜身为人母,不愿接受事实,仍抱有希望罢了。 “不管怎样,陆秉文是我豢养的牲畜,早晚,我得把他给夺回来。” 宴芜由衷赞赏:“够毒够狠,我喜欢。” 厉蓁蓁的右手还包裹着药膏,不能碰水。 宴芜代替月莲,为厉蓁蓁打来水,帮她洗脸,小心擦拭; 帮她卸下头上珠翠,散发梳头。 最后还帮她脱下外衣,扶着她躺在床上。 厉蓁蓁全程微笑享受着宴芜的伺候。 “没想到溯王殿下这么会伺候人,竟比月莲还要仔细轻柔。” 宴芜自己也奇怪:“是你,所以我无师自通了。” 眼看天色已晚,尽管恋恋不舍,宴芜也打算在宵禁前回去。 厉蓁蓁见宴芜想走,拉住他的衣袖: “宴芜,我的伤口好痛,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愈合的伤口又流血了?” 宴芜仔细打量厉蓁蓁的右手。 包裹的白布上干干净净,并无血迹渗透。 “我是说身上的伤。”厉蓁蓁凑到宴芜耳边,吹气如兰,轻轻地道。 宴芜一僵。厉蓁蓁的气息直接从他的耳朵吹进了心里。 “我,我去找月莲。” 厉蓁蓁一把拉住宴芜,力道之大,让宴芜刚起身又栽坐在床上,身体向厉蓁蓁倾斜。 幸好宴芜及时撑住身体,否则直接便会压倒厉蓁蓁。 “不用麻烦月莲,你帮我看看,若是流血,帮我上药。” 厉蓁蓁靠近宴芜的脸,两人近在咫尺。 宴芜纠结,一方面,他无法抗拒厉蓁蓁的诱惑,一方面,他又顾及厉蓁蓁身上的伤。 “榛榛,不行。” 厉蓁蓁双臂环绕宴芜的脖子,把下巴搭在宴芜的肩膀上,魅惑道: “你不行,还是我不行?” 宴芜的身体发烫,一连吞了几口唾沫,好不容易才能开口: “当然是你不行,你身上还有伤。” 厉蓁蓁身体贴上宴芜的胸膛,用触碰去证明自己的伤已经无碍: “不过是些皮肉伤,这几日上了药,早就不疼了。我行,你呢?” 宴芜根本招架不住,煎熬得很: “我自然行……榛榛,别再考验我,我快受不住你的考验了。 “既然你的伤不打紧,那便用不着我帮你查看了。” 宴芜稍稍后退,已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与身体里原始的力量抗争。 厉蓁蓁笑意渐浓,宴芜这样被她逗弄到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很可爱。 “我是担心留下的疤痕,会让你嫌弃。 “所以想要让你看看。你不看,便是嫌弃了?” 厉蓁蓁假装伤心,双手在宴芜的后背上游移。 “我还记得,你的背上也有伤痕,是在漠北被荆棘一样的暗器伤到。 “那一次,我只是想要凑近看看,却不小心……” 宴芜脑中自然想到了那一晚在浴桶之中,厉蓁蓁不小心亲到了他的后背。 他内心绷紧的那根弦,还是没能禁得住厉蓁蓁描述过往的拨弄,断了。 宴芜轻轻抱住厉蓁蓁,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无比轻柔小心翼翼。 “榛榛,我早跟你说过,会让你知道,我并非你口中的半个太监。看来,便是在今日了。” “无所谓。我早已不在乎你是半个还是一个太监,不在乎是否能延续子嗣。我只要你。” 这一夜春宵,宴芜再没有从前的霸道,如春风拂面般和煦,如涓涓细流般轻柔。 他每一个动作分寸都恰到好处,生怕弄疼厉蓁蓁一点点。 厉蓁蓁懒洋洋地平躺,如同飘在云端,享受着宴芜如温泉流淌般的柔情蜜意。 果然,他行。 这一次,厉蓁蓁再没想起与陆秉文的新婚之夜。 她对男人身体的厌恶,对圆房的恐惧,因为宴芜而荡然无存。 第123章 丧夫重回娘家 接近年关,大献边境山匪横行,献帝派宴芜带兵前往剿匪。 厉蓁蓁有种不祥预感,但宴芜又不能抗旨不遵。 两人依依惜别时,宴芜承诺,一定会在年夜前归来,陪厉蓁蓁守岁。 宴芜离开京城的第二天,殷佩瑜和茹婆婆回到侯府,与她们一同归来的还有一具棺椁。 陆秉文不治身亡。 厉蓁蓁想要开棺见陆秉文最后一面,可棺椁已经被钉死。 厉蓁蓁了然,陆秉文根本没死,但既然他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那么他在名义上就该死了。 “穆绾柔,秉文死了,你便不再是定北侯夫人,侯府也不是你的家。 “到了你该离开的时候了。既然你现在的身份是厉蓁蓁,那么你就该回厉府去。 “这几日办丧,会有大臣们前来吊唁,丧事后你便回去吧。” 既然陆秉文被殷佩瑜藏了起来,那么厉蓁蓁留在侯府也做不了什么,索性回去与三弟厉徐图家人团聚。 但有个前提,她得带走崔展。 若是让崔展落在殷佩瑜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老夫人,要我走,必须要让我带走崔展。 “否则等到大臣们前来吊唁,我一定会大闹一场,开棺验尸。 “到时候陆秉文假死真相暴露不要紧,牵扯出了你和你背后之人,怕是不好收场。 “到时我还会带人直奔陆秉文的所在,再把人给带回侯府来。” 殷佩瑜怒道:“你敢?” “有何不敢?我找回自己患病的夫君,不离不弃,即便宣扬出去,也是颂扬我的美名不是吗?” 殷佩瑜一动怒,剧烈咳嗽。 茹婆婆赶忙安抚,用眼神示意殷佩瑜答允。 “行,我把崔展的死契交给你。就当我从来没养过这个白眼狼。” 厉蓁蓁当着崔展的面,从茹婆婆那里接过崔展签字画押的死契。 就因为这张纸,崔展是要一生效忠殷佩瑜的。 她当着众人的面,点燃了那张死契。 “崔展,你自由了。是跟我回厉府,还是天高海阔任你遨游,你自己做决定。” 崔展当着众人的面给厉蓁蓁跪下:“属下誓死效忠主子!” 这边定北侯府办丧事,那边厉府办喜事。 厉徐图正式迎娶八公主宴淑涵。 厉蓁蓁离开侯府,回厉府的第一天,便作为家中的长姐,接受了厉徐图和宴淑涵的拜见。 弟弟和弟媳虽然向她行礼,但看她的眼神,都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穆绾柔……” “三弟慎言。我的身份是陛下默许的,你这么称呼我,等同于抗旨。” “哼,行。长姐,这里不是你的家,我劝你还是另谋去处。” 这里还真的就是厉蓁蓁的家,可这个家给她的却只有失望和伤害。 厉蓁蓁不需要另谋去处,只要等到宴芜归来,她便又有了真正意义的家。 而在那之前,厉蓁蓁留在厉府还有个任务,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成器的三弟,让他明白,毒誓一旦出口,便要付出代价。 宴淑涵夫唱妇随,也学着厉徐图的样子,对厉蓁蓁冷嘲热讽: “长姐,你现在不再是定北侯夫人,也不是大统领嫡长女,要非说有个身份嘛,勉强算得上是本宫的大姑姐。 “还望你日后出门,不要打着本宫的旗号招摇。若是闯了什么祸,本宫可不会保你,你自求多福。” 厉蓁蓁笑着打量宴淑涵。 这位八公主与宣王是同胞兄妹,都是殷贵妃的孩子。 而殷贵妃是宴芜的杀母仇人。 厉蓁蓁相信,以宴芜的性格,这个仇他没忘。 若殷贵妃不是深宫中的贵妃,他早就动手了。 厉蓁蓁不想代替宴芜报仇,她一向主张自己的仇自己报,越俎代庖反而剥夺了对方的责任和乐趣。 但对于殷贵妃的女儿,她天生反感。 “八公主殿下,我这个长姐刚刚丧夫,痛苦不已,情绪很不稳定。 “若是有什么冲撞,还望殿下海涵。 “若是殿下想要与我撕破脸,就莫要怪我脾气爆,手段狠。 “我奉劝殿下,千万别惹一个刚刚丧夫的寡妇。” 回到沁园自己的闺房,厉蓁蓁感怀不已。 月莲陪在她身边,一同追忆在厉府中两人年幼岁月里的幸福片段。 才不过三天的安生日子,这天午后,崔展归来,焦急禀报: “主子,京城四处张贴告示,通缉琉璃姑娘! “醉缠欢已经不是秘密,京兆府抓了六十三名使用醉缠欢蒙骗客人的青楼女子,要把她们没入军妓。” 厉蓁蓁急得一跃而起,又因为头晕而栽坐回去。 “醉缠欢的秘密是如何泄露的?” 厉蓁蓁不愿相信,是琉璃曾经帮助过的姑娘们出卖了她和其他姐妹。 崔展为难道: “这个告示上没写。但告示上写了,官府愿意网开一面,只追究提供醉缠欢的主谋罪行。 “若是琉璃愿意主动投案,便可免除六十三名姑娘的罪行。” 月莲愤恨攥拳道: “他们找不到琉璃,就想用这招逼琉璃自己投案! “这下糟了,以琉璃姑娘的性格,她绝对不会让六十三名姐妹替她蒙难,肯定会投案的。 “小姐,要不要我去永寿村,拦住她?” 厉蓁蓁摇头: “你先不要出城,否则怕是会直接把尾巴给带去永寿村。 “况且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琉璃,她不出面,那六十三名姑娘怎么办? “还是要釜底抽薪,找官府斡旋。京兆府是吧,我去找府尹汤泰安。” 急急忙忙出了门,在车辇上颠簸了不一会儿,厉蓁蓁便觉得恶心想吐。 “小姐,你最近总是头晕恶心,我们去找个医馆看看吧。很快,不会耽误事的。” “也好。” 这几日总是这样,厉蓁蓁也对自己的身体没了自信。 莫非是厉徐图和宴淑涵给她下了某种慢性毒药?偏偏就是宴芜说的第一百零一种? 三人在去往京兆府的路上找了个医馆,特意花重金,请了个老大夫单独看诊。 “哦,夫人……” 老大夫诊脉后下意识开口,可一看到厉蓁蓁散着头发,分明就是姑娘家,一时间面色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第124章 验明正身有喜了 “大夫,我家小姐到底是什么病啊?”月莲催促大夫。 “是呀,该不会是——中毒了?”崔展也跟着着急。 老大夫苦笑:“不是病,也不是中毒。是——怀有身孕。” 厉蓁蓁拍案而起:“不可能。” 老大夫捂嘴,了然点头道:“小姐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厉蓁蓁知道,老大夫一定是误会了。 为了确认,她解释道:“大夫,我夫君刚刚过世。” 老大夫有了台阶,赶紧下: “那就对了,你怀有身孕不到两个月。唉,可怜孩子啊,是个遗腹子。” “你确定,我真的怀孕了?” 厉蓁蓁不信,又把手腕向前探了探,让大夫再次切脉。 老大夫又认真切脉,结论还是一样: “老夫以身家名誉担保,错不了。” 厉蓁蓁一时间有些恍惚,不是说宴芜伤及男人根本,没法延续子嗣吗? 不对,宴芜好像曾经说过,这个说法是大错特错。 从前厉蓁蓁只当他是男子,爱面子,不愿承认罢了。 没想到说的是真的!人家真的证明了! 厉蓁蓁欣喜不已,又给了老大夫一锭银子: “大夫,此事一定要保密,一定一定!” 老大夫收了银两,赌咒发誓。 “太好了小姐,等到溯王殿下回来,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马上迎娶小姐!” “即便不知道这个消息,溯王殿下回来,得知定北侯名义上已经过世,也会马上迎娶主子。” 月莲和崔展都为厉蓁蓁和宴芜欣喜。 厉蓁蓁想象着宴芜归来,得知好事成双,该有多么欣喜。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这件事必须保密,千万不能让厉徐图和宴淑涵知道。 “你们俩千万要注意,不要表现出异常。” 厉蓁蓁嘱咐月莲和崔展之后,自己便已经恢复正常。 到了京兆府门前,厉蓁蓁已经彻底把这喜事抛诸脑后,满心都是琉璃的安危。 送上拜帖之后,厉蓁蓁在府衙后殿等了许久,才等到汤泰安忙完公务前来会见。 汤泰安对厉蓁蓁再没了昔日的恭敬,毕竟厉蓁蓁现在的身份,只有一个八公主的大姑姐能拿得出手。 若不是看在昔日曾经打过交道,并且欣赏她的聪明才智的份上,汤泰安是不会抽空见厉蓁蓁的。 “汤大人,您怎么会突然查青楼的案子?是有苦主来状告吗?” “厉大小姐怎么会关注青楼的案子?” “不瞒汤大人,我年幼不懂事,曾穿男装去听过琉璃姑娘弹曲儿,也算是与她有些交情。 “我看到四处张贴的告示,不免为她担忧,想着能帮则帮。 “这案子其中内情,还望汤大人告知。” 汤泰安稍作迟疑,还是坦诚告知: “准确来说,不算是有苦主状告,而是有知情者告密。” 厉蓁蓁蹙眉,难掩愤恨:“什么知情者?总不会是曾经受过琉璃恩惠的青楼女子吧?” “那倒不是。” 厉蓁蓁欣慰舒了口气。 “而是琉璃的情郎。” 厉蓁蓁又是一口气提起来,噎在喉咙出上不来下不去,一时间又有点恶心了。 “那个书吏!” “厉大小姐知道?” “嗯,是个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前途,只肯与琉璃暗中来往的男子。” 厉蓁蓁只知道这些,全都说出来,让汤泰安以为她连对方名讳都知道。 “唉,这个沙丰益本是户部的一个小书吏,一心想要攀附上级。 “可是他的顶头上级一向反感他溜须拍马,非但不重用他,还想要找个由头把他赶出户部。 “就在这时候,他偶然听说户部尚书温大人的儿子得了癔症,正四处求医。 “他便主动找上门,告知温大人,根本不是什么癔症,而是中了醉缠欢。 “沙丰益承认,他曾与琉璃有过一段韵事,也是那段时间,他从琉璃那里得知了津国迷香醉缠欢; “得知琉璃无法给自己赎身,就是因为全部积蓄都拿去购买醉缠欢,为有需要的姐妹解围。 “琉璃对他一往情深,全部坦白,包括她赠与醉缠欢的姐妹,被这些姐妹以醉缠欢应对的客人等等。” 厉蓁蓁恨得牙痒痒:“其中就包含温大人的公子。所以这个苦主就是温沧海,你等于是在替温大人办事。” “不能这么说啊,温大人的确算是苦主,状告到我这里。 “但是这案子也确系属实,有沙丰益这个证人,还有那些被迷香蒙骗的客人也算是苦主,都来找我讨公道啊。” “他们算苦主?那么那些逃不掉,只能被他们逼迫的女子算什么?算犯人?” “没办法啊,谁叫她们入了这一行,不管是不是自愿,但既然入行,就得接客不是?” 厉蓁蓁愤恨不已,忍不住口出狂言:“既非自愿,凭什么就得接客?” 汤泰安无言以对。 厉蓁蓁回过神,她这个问题岂是汤泰安能答得上,或者是解决的了的? 女子命运与其说是掌控在男子手中,不如说是掌握在大献律法之中,正是律法赋予了男子这种可以随意操控女子命运的权利。 换言之,厉蓁蓁这次要对付的不是某个人,而是献国的律法。 “汤大人,请恕蓁蓁失言。我实在是救人心切。” “理解。但是这个案子,怕是没有你的用武之地啊。 “沙丰益说了,以他对琉璃的了解,一旦这告示贴出去,琉璃早晚会得知消息; “一旦她得知消息,必定现身。” 厉蓁蓁鄙夷反问:“所以这个引诱琉璃自己现身投案的主意,也是沙丰益出的?” 汤泰安干笑两声: “没错。实不相瞒,这个沙丰益在此案之中有功,已经被温大人强行升迁,送来京兆府任职知事了。” 厉蓁蓁惊喜:“这畜生在汤大人的地盘?那就好办了。请汤大人为我引荐。” “你要做什么?”汤泰安警惕。 “相信汤大人也不愿手底下有这么一个货色吧?可偏偏又是温大人送来的,不得不接收。 “若汤大人信得过蓁蓁,便让我见见这个沙丰益,说不定,我能帮大人除掉,哦不,是赶走这个祸害。” 汤泰安没有犹豫,直接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125章 高尚卑贱如何论 “沙知事,本官来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曾经的定北侯夫人,如今八公主殿下的大姑姐,厉大小姐。” 沙丰益恭恭敬敬上前,一听是八公主的大姑姐,赶忙行礼问好,满脸谄媚。 厉蓁蓁打量沙丰益,的确是个样貌出众,很有书生气的男子。 难怪琉璃会动心,会被他这张好看的皮相给骗了。 女子看错一个男子,就有可能葬送自己的一生。 在这一点上,厉蓁蓁和琉璃一样。 所以她决不允许琉璃毁在这个畜生手中。 厉蓁蓁提出要跟沙丰益单独谈谈。 汤泰安识趣离开。 厉蓁蓁给崔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按照来时车上讲的计划行事。 崔展马上控制住沙丰益,捏住他的鼻子,让他不得不张口呼吸。 厉蓁蓁从荷包中掏出一粒药丸,丢进了沙丰益的口中。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沙丰益不受控制地吞咽下后,惊恐大叫。 “毒药,名叫三刻勾魂散。顾名思义,三刻之内若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服毒后会经历三个阶段,一刻,手脚发麻;两刻,心脏狂跳不止;三刻,内脏爆裂而亡。” 崔展道:“沙知事,你很快便会感到手脚发麻。” 这话就像是指令一般,沙丰益果然大惊失色,手脚颤抖。 “沙丰益,时间紧迫,你若想要在三刻内得到解药,需按照我的吩咐行事。 “你现在就去找温沧海,告诉他你之前乃是一派胡言。 “你痴迷琉璃姑娘,被拒绝后因爱生恨,故意栽赃嫁祸。 “迷香醉缠欢是你听津国人讲过的,其症状刚好与温大人的公子症状相似,正好拿来嫁祸琉璃。 “你纠缠不休,所以琉璃才会逃离京城。你为了逼她现身,才以她最为看重的六十三名姐妹相要挟。” 沙丰益一个劲儿摇头:“不是这样的!” “废话,我不管是怎样,你要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你救下琉璃,我答应保你一条狗命。如若不然,三刻后你先赴死。” “汤大人,汤大人救命啊!” 沙丰益跑出房门,大喊救命。 汤泰安并不现身。 厉蓁蓁带上月莲崔展,直接从沙丰益身边擦肩而过。 “别,你们别走!给我解药啊!” “我们这就去找温沧海,你可要同行? “时间紧迫,最快就是乘我们的车。” 沙丰益的双臂双腿抖得更加厉害,险些站立不住跌倒。 崔展及时扶住他,干脆把这个文弱书生扛在肩上,送上了车辇。 抵达温府后,沙丰益哭着喊着要见温沧海。 家丁见是前阵子与温沧海交往甚多的沙丰益,赶忙去通报。 不多时,四人被请进了温府,被安排在一隐秘房间之中。 温沧海阴着一张脸,推门而入。 “这不是曾经的定北侯夫人嘛,上次见面还是在厉大统领的寿宴上。” “是啊,当初温大人还曾作证,指控蓁蓁是杀害六公主的凶手。” “哼,今非昔比,如今你已不是侯夫人,厉大统领也已经获罪流放。 “厉大小姐此次与沙丰益一同前来,所为何事啊?” 厉蓁蓁望向沙丰益。 沙丰益重重跪在温沧海面前:“温大人救我!” 厉蓁蓁皱眉,她给沙丰益的生机,他终究是不配。 这案子果然没这么简单,不是一招釜底抽薪就能解决。 “这厉大小姐给我吃了毒药,三刻之内必死无疑。 “她以毒药要挟我改供词,颠倒黑白,救琉璃。 “可下官对温大人忠心耿耿,怎能屈服于此等奸佞之辈? “下官冒死前来禀明实情,并带来企图颠倒黑白的犯人,请求温大人救我啊!” 温沧海一脸嫌弃,听沙丰益讲完,才抬头看厉蓁蓁: “厉大小姐,这是何意啊?” “沙丰益不都已经说明了吗?我的目的很简单,请求温大人放过琉璃和那六十三名青楼女子。” “厉大小姐天真了。” “是温大人天真,听信了小人之言。御医林鸿乃是大献医者大家,林大人曾同我讲过,令公子患的就是癔症。 “温大人为人父母,爱子心切。这小人正是利用了大人的爱子之情,信口雌黄。 “再者,令公子得了癔症,刚好是寻花问柳之后患病,温大人自然会憎恨青楼。 “这小人也是摸准了大人的这个心理,加以利用。 “总之,一来,他想要攀附升迁,二来,他憎恨琉璃拒绝,三来,他曾听说过迷香醉缠欢。所以才会以此嫁祸,一举三得。 “温大人给了他升迁机会,已经中计,切莫要再听信谗言,再背上人命。” 温沧海稍稍起疑,但很快又冷笑摇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老夫真的信错了又如何?不就是区区一个琉璃吗? “一个青楼女子,本就命贱,错杀就错杀了。 “我儿平白遭受如此劫难,到现在还痴痴傻傻,总要有人负责!最好就是青楼女子去负责!” 厉蓁蓁不齿,遭受劫难的分明是那些苦命的青楼女子。 要说命贱,那也是沙丰益命贱。 琉璃这么多年不计回报帮助苦命的姐妹,她比温沧海父子和沙丰益高尚千百倍。 那六十三名姐妹即便被抓,也无一人出卖琉璃,同样比他们高尚千百倍。 “温大人既然执迷不悟,也罢,我再另想办法。 “崔展,把人带走,别让他死在温大人府上,脏了人家的地界。” 沙丰益咣咣磕头:“温大人救我啊!” 崔展把沙丰益扛起来,又塞回了马车上。 厉蓁蓁咋舌: “沙丰益,你凭什么认定温沧海会救你? “你一定已经写了供词,签字画押了吧?到时候这就是开堂审案的证据。 “你这个证人死不死与他何干?你呀,真是蠢笨至极。” 沙丰益不断望向外面的天色,计算着自己还有多久毙命。 “不信温大人,难道信你?”沙丰益怒道。 厉蓁蓁捂嘴轻笑: “你不已经信我真的给你吃了毒药了吗? “抱歉,我骗了你。那颗药丸就是我随身携带的糖丸。毒药的名字都是我瞎编的。 “你之所以手脚麻木,是因为我的属下在桎梏你吃药的时候,点了你的穴位。 “你这会儿再好好感受一下,是不是不麻了? “我岂能是那种随意杀人的人?我与视人命如草芥的温沧海不同。我心善心软。 “怎么样?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待到开堂审案之时,幡然醒悟,翻供,救琉璃一命如何?” 第12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沙丰益沉浸在不用毒发身亡的喜悦之中,笑着反问: “笑话,我翻供救琉璃,那我岂不是死罪?” “我说过,保你不死。” “那我的仕途呢?” “笑话,自然也没什么仕途了。” “笑话,那我为何要翻供?” 厉蓁蓁的笑意僵在脸上,而后瞬间消散: “既如此,三刻一到,你便去阴曹地府走你的仕途吧。” 沙丰益傻了:“不是说我没有中毒吗?” “哎呀,沙知事,你又信我了?可惜,你又信错了。” 沙丰益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到面目扭曲,显然已经是心脏狂跳不止。 “崔展,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人丢下去。别脏了街市的地界,吓到路人。” “是。”崔展挥动鞭子,催动马儿快跑出城。 沙丰益一听这话,在车上就给厉蓁蓁跪下: “不要啊,我答应你,我作证,我作证还不行吗? “你不是说你跟温大人不同,你心善心软,不会视人命如草芥吗?” 厉蓁蓁仿佛听了笑话: “我心善?你这样的人口中的我,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你两次反复,已经足以证明,你无药可救。信你只会坏我的事。 “放心,我会告诉琉璃,你死无葬身之地,日后就算她想要去拜祭一番,都无处可拜。” 沙丰益折腾得厉害,厉蓁蓁忍无可忍,让月莲一掌劈晕了他。 “让他张嘴。”厉蓁蓁吩咐月莲的同时,掏出了解药。 “小姐,你不会真的心软吧?” “自然不会,只不过他这条狗命我留着还有用,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崔展,去林大人府上。” 折腾到天黑,厉蓁蓁才回到厉府。 躺在床上,她轻轻抚摸小腹,想要去感受其中蕴藏的小生命。 “宴芜,一同守岁之时,我再告诉你这个喜讯。 “你若是食言,没能及时赶回来,我便不告诉你。 “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和谁在一起?可还平安,可还想我?” 随着一阵恶心袭来,厉蓁蓁突然冒出不祥预感—— 宴芜并非身在边境剿匪,他正处于昏迷之中,身边人是霍嫣然。 他还算平安,因为身中情蛊并不会危及生命,有损身体。 但他不会再想念她,醒来之后第一眼便会看到霍嫣然。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会想念她。 早上出门,厉蓁蓁打算去买一些开胃的瓜果,却见官兵正在揭掉张贴的告示。 不用说,琉璃果然还是回来投案了。 厉蓁蓁还得去京兆府。 “厉大小姐,不是本官不帮你,这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回旋余地了。” “汤大人,蓁蓁无意为难汤大人,既然琉璃姑娘投案,我也死心了。 “我只想要见见琉璃,给她送点东西。” 厉蓁蓁指了指月莲手中的包裹。 月莲打开包裹,里面是各种点心吃食。 “好吧,三日后行斩刑,你这些东西,也够她这最后三日享受一番,不至于做个饿死鬼了。” 汤泰安派人带路,引领厉蓁蓁三人前去地牢探望琉璃。 “崔展,你在外面等着吧。琉璃姑娘现在定是对男子失望至极,还是别让她看见你。” 崔展领命,等在地牢外。 琉璃遍体鳞伤,一看便是受了鞭刑。 厉蓁蓁心痛不已,隔着牢房栅栏抓住琉璃的手:“琉璃,你怎么这么傻?” 琉璃苦笑:“是呀,我怎么会轻信沙丰益,怎么就这么傻啊?” “你都知道了?” “汤大人都告诉我了。” 厉蓁蓁有些慌:“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你杀了沙丰益。” “你可怪我?” 琉璃用力摇头:“我谢你还来不及。我现在是死路一条,再无机会报仇,多谢你代劳。” 厉蓁蓁安心许多,仔细打量琉璃身上伤痕: “这个汤泰安也太过分了,竟然对你用刑!” “不怪汤大人,是温沧海亲自监刑。汤大人也阻拦过,没有用。 “我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我遇人不淑,瞎了眼,蒙了心,却不能因此连累其他姐妹。 “蓁蓁,我死后,希望你能帮我保全那些姐妹,否则我死不瞑目。” “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厉蓁蓁压低声音道。 琉璃摇头,声音更低:“不行,绝对不行。” “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与你一样在乎那六十三名姐妹的安危。 “相信我,只要你配合我,你与她们,都能平安。” 琉璃不解:“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有办法,只要你配合。这些吃食你拿着,每日吃一些,吃够三天。” “这……有用?” “琉璃,信我一回,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只要你豁出去,配合我。” 琉璃收好包裹,用力点头。 “你可有告知汤泰安,你这些时日躲在哪里?” 琉璃苦笑摇头:“自然没有,我不能连累永寿村。” “很好,你要假装无意中透露出,你这些日子都藏身在胡家村。” 琉璃虽然不解,但也不多问:“好。” “琉璃,你本就受伤,吃了这些东西,怕是痛上加痛。你一定要坚强忍过去!” “放心,我绝不会半途而废,我想活,这次活下来,我便再不是琉璃,要为自己而活。” 厉蓁蓁欣慰:“你妹妹还等着与你团聚,你一定可以的。” 离开地牢,厉蓁蓁与快步而来的崔展汇合。 崔展冲厉蓁蓁点头,示意一切都办妥当了。 汤泰安走了个过场,问厉蓁蓁可知道他们京兆府新任的知事沙丰益的去向。 厉蓁蓁装傻,说那日从温府离开后,就与沙丰益分道扬镳,并不知道他的去向。 汤泰安便说让人记录在案,沙丰益失踪。好在沙丰益没有亲眷,也不会有人来追究他的失踪。 厉蓁蓁感慨,若沙丰益真的是有情郎,他失踪自有琉璃追究,在乎他的死活。 可如今,沙丰益成了一个无人在乎是死是活、真正的孤家寡人,孤魂野鬼。 这一夜,厉蓁蓁仍旧被恶心呕吐折磨得难以入睡。 她知道,琉璃此时必定比她难过千百倍。 第127章 废物利用 琉璃身上本就都是鞭笞伤痕,再加上起了一身的浓疮,若是娇养的大小姐,肯定是承受不住的。 那些送去的吃食里都被厉蓁蓁下了从林鸿那里要来的毒药。 毒发的症状便是浑身起浓疮,状似天花。 本来昨晚厉蓁蓁只是想要去找林鸿商议如何救人,却无意中从林鸿与徒弟的闲谈中得知,京城附近的胡家村有了两例天花病例。 村长已经封村,避免疫病流传出来,官府已经派人前去医治。 正是这段对话给了厉蓁蓁灵感。 她问林鸿,可有什么药,吃下去会造成类似天花的症状。 林鸿平日里就喜欢研究各种草药,还真的有。 只是这种药只能造成约莫四五日的症状,时间一到,身上的浓疮便会渐渐恢复愈合。 厉蓁蓁当即索要了两份这种药,一份加入吃食之中送给琉璃,另一份请林鸿按时喂给沙丰益。 厉蓁蓁把沙丰益留在了林鸿府上监禁。她已经想好了,沙丰益这步棋怎么下,才是最物超所值的废物利用。 琉璃若是获救了,那么温沧海便会去为难那六十三名青楼女子。 所以琉璃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得够惨,让温沧海满意才行。 得了天花,不治而亡就是一种惨烈的死法,还让人无法细究,毕竟这可是传染病。 第三日清晨,厉蓁蓁又一次前往京兆府,跟汤泰安说,想要在午后处斩之前,再见琉璃最后一面。 “哎呀,还处什么斩呀?人已经快不行了!” 厉蓁蓁假装惊讶:“你们用刑了?” “还用什么刑啊,根本没人敢靠近啊。昨晚让仵作去简单看过,得了天花了。 “一问才知道,这些日子她就藏身在胡家村。胡家村都已经因为天花封村啦。 “要是这个疫病因为琉璃传到京城,我就是死十遍也难辞其咎啊! “我现在真是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地牢!” 厉蓁蓁慌乱无措:“那怎么办?” 汤泰安刚要答话,温沧海匆匆而来。 “汤大人,你确定,是天花?” “温大人,这是仵作说的,我怎么确定啊?根本不敢近身啊。 “地牢其他的犯人和狱卒我都暂时移走了,等你来拿主意啊。” 温沧海警惕瞪着厉蓁蓁:“又是你搞的鬼吧?” 厉蓁蓁莫名其妙: “我,让琉璃得天花?我是有多恨她啊? “倒是温大人,你最恨琉璃,是不是觉得斩刑太便宜了她,不想给她个痛快?” 温沧海还要争论,汤泰安拦在两人之间当和事佬。 “二位这样争论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若是温大人不信,便遣个信得过的人进去诊断。 “若是厉大小姐不信,也让身边人进去确认。” 厉蓁蓁看了一眼月莲和崔展。 两人一同后退,月莲干脆哭着摆手: “不要啊,小姐。月莲不想去。” “主子,属下可以去。但主子不能因为属下听命,回来之后便赶走属下。” 温沧海还没看自己带来的随从呢,那两个随从也吓得缩了脖子。 经过崔展的提醒,他们都知道,一旦与天花病人接触过,温沧海不会让他们再进温府大门。 京兆府的仵作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带着两个同样全副武装、抬着担架的徒弟,前来给汤泰安行礼。 “沈仵作,你们赶快把人给我包好了,抬到城外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把火烧个干净。 “温大人,您看这样处理,行吗?” 温沧海还是怀疑厉蓁蓁,总归不放心。 “先把人抬出来,我亲自验明正身才放心。免得被某人李代桃僵。” 厉蓁蓁瞪了温沧海一眼: “对,我也要亲眼看看,亲口问问琉璃,是不是有人故意以天花害她。” 不久后,仵作的两个徒弟抬出来一个被草席裹住的人。 担架一放下,汤泰安第一个后退,跑得最远。 温沧海让仵作扒开草席,他要看琉璃的脸。 厉蓁蓁也凑上前。 琉璃的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红疮,上面还粘着草席的杂草。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力呼吸睁眼,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琉璃!”厉蓁蓁心痛不已,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月莲赶忙拉住厉蓁蓁:“小姐,别靠近。” 琉璃的脸被草席遮住,被抬上了一辆破旧的马车。 仵作和两个徒弟赶车,在最前方行进。 厉蓁蓁和温沧海的车跟在后方。 出城后不久,崔展悄悄跳下车,换月莲赶车。 他施展轻功绕到仵作的车前,身在树上,以石子为暗器,瞄准仵作马车的马匹。 马匹被打中的肚子,受惊嘶鸣,突然偏离了方向。 后方仵作根本来不及应对,车上四人全都滚落地上。 仵作起身后赶忙去追受惊的马匹。 两个徒弟翻滚了几圈后才回过神,想到了车上的琉璃。 他们都行动自如,可以靠四肢让自己停止滚动。 但琉璃被裹在草席里,被绳索捆住,翻滚起来根本停不下来,直接滚出了土路,顺着山坡一路向下。 崔展回去与厉蓁蓁和月莲汇合,再一同上前,与温沧海一起旁观。 “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温沧海下了车,大声责备仵作。 “温大人恕罪,这马大概是踩了什么东西,突然受惊。是卑职的错……” “快去把人犯给我找回来!” “是。”仵作招呼两个徒弟,一起从缓坡滑下去。 不一会,三人又抬着草席艰难爬了上来。 温沧海想要上前查看,又恐惧被传染,还是隔着一定的距离。 厉蓁蓁也上前,哭哭啼啼地碎碎念: “琉璃,我本以为是斩刑,即便身首异处,也能拼凑个全尸,还为你准备了寿衣。 “如今看来,全都用不上了。但好在我带了你最爱的瑶琴,一并烧给你,到了下面,希望你不再吃苦,不再碰上薄情郎。” 温沧海被厉蓁蓁的哭声和说话声干扰,嫌恶地白了她好几眼。 目光再扫向琉璃时,正好赶上琉璃的一条手臂从草席中滑落,白花花的手臂上全是浓疮。 仵作和两个徒弟全都一愣,不知所措。 第128章 女德典范的奖赏 “还愣着做什么?找个东西,把手臂塞回去啊。别让她碰到我的马。” 还是仵作先反应过来,吩咐徒弟。 徒弟随手捡了路上一截树枝,挑起手臂塞回了草席。 温沧海看到那条手臂时便后退了几步,随之也安心了许多,又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一行人找了一处空地,卸了车辇,连同草席和车辇一起,点了把火全都烧了。 熊熊烈焰之中,被草席裹着的琉璃开始剧烈扭动,发出不似人声的嘶鸣,很快被烈焰燃烧和木质马车被烧的噼啪声掩盖。 厉蓁蓁抱着琉璃的瑶琴,走近火堆,把瑶琴丢了进去。 “琉璃,我来给你送陪葬品了,这是你曾经最爱的——琴。” 厉蓁蓁泪流满面地面对温沧海: “琉璃死得如此惨烈,死前遭受如此痛苦。温大人,你尽可如愿了吧? “希望你兑现诺言,不要再去为难那六十三名青楼女子。 “否则,怕是琉璃会化作厉鬼,前去找你索命!” 温沧海吓得一个激灵,随即马上怒道:“放肆!” 月莲冲温沧海行礼,代替厉蓁蓁道歉: “温大人恕罪,我家小姐太过伤心才口不择言。 “请您看在八公主殿下和驸马爷的面子上,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家小姐失言。” 温沧海拂袖满意而去。 仵作三人没了马车,只能是仵作骑一匹马,两个徒弟骑一匹马。 三人经过厉蓁蓁之时,仵作先停下来。 再度确认温沧海的马车已经走远后,他向厉蓁蓁鞠躬行礼,却一言不发。 “月莲,仵作师徒三人辛苦,给他们一些打赏。” “是,小姐。”月莲掏出一点点碎银。 厉蓁蓁一看,摇头道:“咱们身上带了多少,全都拿出来。” 月莲惊讶。 厉蓁蓁冲她点头。 等到仵作三人也满意离去后,厉蓁蓁才对月莲崔展解释: “手臂掉落出来的时候,仵作三人全都看清楚了,那并不是女子的手臂。幸好温沧海离得远,没看出来。” 崔展后知后觉:“所以当时他们三人才会愣住。” 月莲不解:“可他们为什么没有声张,反而是将错就错了呢?崔展,你事先收买他们了?” 崔展摇头: “那日主子只是让我去看了停尸房,记住他们用来裹尸的草席和捆绑的绳子什么样子。我当时暗中行事,并未露面,何谈收买?” 两人一起疑惑看着厉蓁蓁。 “仵作很聪明,看出来手臂不对劲,就明白是我们用了调包计。 “他之所以没声张,是因为将错就错才能快些忙完收工,对于他们三人来说,被传染的风险最小。 “可若是声张了,那么毋庸置疑,再度下去寻找真正的琉璃的任务还是他们的。 “他们知道,既然这么短时间内就有人用以假乱真的草席调包了琉璃,那么下面一定藏了人,已经转移了真正的琉璃。 “他们忙到最后要么是被下面藏着的人杀了灭口,要么是无功而返,反而要担一个弄丢罪犯的罪名。” 月莲拍手:“幸好仵作足够聪明。” 厉蓁蓁稍稍思索,又有了新的猜测: “又或者,仵作出发之前便得了汤泰安的指示。聪明的是汤泰安。 “上一次我为了救宴芜,以尸体假冒窦英桓的案子,便是他洞悉了我的用意,主动提出让仵作说谎,指鹿为马。 “琉璃也说过,温沧海对她用刑时,汤泰安有过阻止。 “这个汤泰安看似中立,但却是个可以拉拢的人才。” 崔展深以为意道: “汤大人深谙官场之道,既然见识过主子的谋略,又知道主子身后有溯王和太子,自然要卖主子这个人情。” 厉蓁蓁打道回府,打算等到天黑再偷偷前往林鸿府上,探望琉璃。 半夜偷偷过去,便不会在林府偶遇宴景辉了。 上一次厉蓁蓁带着沙丰益去林府找林鸿商议如何救人之时,便碰上了也在林府的宴景辉。 本来厉蓁蓁想要与林鸿单独谈,但这个太子明明看出来,却非要留下参与其中。 为了讨好厉蓁蓁,宴景辉主动请缨,让东宫的护卫守在郊外山坡下,以沙丰益去掉包琉璃。 还承诺说,若是暴露了,他的护卫便会改成明抢,说什么都会救下厉蓁蓁在意的人。 厉蓁蓁本不想欠宴景辉人情,但宴芜不在,这事儿只能求林鸿帮忙。 厉蓁蓁还没机会问林鸿手下有没有能担此任的人,林鸿愿不愿意帮忙,宴景辉便已经把任务揽上了身,不容厉蓁蓁拒绝。 “柔儿,你要怎么谢本宫?” 厉蓁蓁刚从琉璃房中出来,迎面便是来邀功的宴景辉。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儿?”厉蓁蓁暗暗叫苦,怕什么来什么。 “因为本宫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探望琉璃啊。”宴景辉的笑意中蕴含着五分真情,五分调戏。 “太子殿下也应该知道,我与宴芜已经私定终身。” “没错,你们郎情妾意,若是真能喜结连理,我祝福。但现在,你们并未成婚啊。 “而且,十九皇叔怕是也来不及了。” 厉蓁蓁不祥的预感又涌上心头,紧张问道:“什么意思?” “柔儿,本宫今晚前来,是特意告诉你,父皇有意纳你为妃。 “打从那日父皇见了你,就已经有了这个心思。 “只不过当时你还是定北侯夫人,父皇即便想,也不能夺人妻子。 “如今陆秉文已死,父皇已经让翰林拟旨了,大概就是这两日,你怕是就得接旨了。” 厉蓁蓁不敢置信:“陛下竟然要纳一个寡妇为妃?” “你可不是一般的寡妇,父皇颂扬感念你对定北侯的一片赤诚,不离不弃,说你是女德典范,他纳你为妃,也是向世人表彰你。” 厉蓁蓁哭笑不得:“对我最大的表彰奖赏,就是不顾我的意愿,强行霸占我?岂有此理。” “本宫今日进宫,母后告知这一切,本宫已经请求母后尽量拖延。 “但只怕是拖不到十九皇叔归来了。所以只要你愿意,本宫愿意做你的权宜之计。 “嫁入东宫,你便是太子侧妃。将来本宫继位,贵妃,或者是后位,凭你的本事,都不在话下。 “柔儿,你不愿做皇后吗?做了皇后,你可以做很多事,第一件事就是彻底为你父亲穆澄平反。” 第129章 被暗算坠冰窟 厉蓁蓁心乱如麻。若真的嫁了献帝,醉缠欢一定是用不了的,她怕是再也保不住清白之身,只能委身于那个她憎恶的老皇帝。 可若是嫁太子,她同样无法全身而退,只能将错就错。 “殿下,还请您让皇后娘娘继续拖延至年后下旨。宴芜答应过我,除夕夜前一定回来。” 宴景辉惊喜:“你是说,若十九皇叔没能赶在年前回来,你便嫁本宫做侧妃?” “是。”厉蓁蓁艰难点头。 “一言为定。”宴景辉欣喜不已。 “但若让我知道宴芜迟归的原因是殿下,那这承诺就不作数了。” 宴景辉严肃皱眉: “柔儿,本宫是喜欢你,但绝不会因为一女子而丢弃原则良知。 “本宫此举也并非是乘人之危,而是在帮你,一切全凭你的意愿。” 厉蓁蓁点头,懒得再与宴景辉多言,她怕再说下去,她会忍不住恶心干呕,让宴景辉得知她怀孕的事。 在宴芜回来娶她之前,她不能泄露怀孕的秘密。 陆秉文病入膏肓,孩子不可能是他的,那么厉蓁蓁便是犯了失贞之罪。 想要对付她的人,只要抓住了她这个把柄,她便很难脱身。 女子一旦怀孕,即便自己会变得更加坚强,但对外人来说,就是变得更加虚弱,对敌人来说,便是掌握了自己的死穴命门。 日子一天天临近年关,厉蓁蓁的心情越加烦躁。再加上身体上各种不适,备受折磨。 腊月二十八这天,厉蓁蓁难得胃口不错,突然想要吃橘子、蜜饯和糕点。 崔展出去采买。 厉蓁蓁也难得状态不错,想要散步,便在月莲的搀扶下去到了厉府的池塘边。 两人站在岸边,一同回忆幼时在此玩耍的过往。 厉徐图和宴淑涵并肩而来,似乎有些急,还在拌嘴。 “都怪你,非要让我在池边亭子里给你跳舞,这下好了,母妃送我的步摇甩到池面上去了。 “这池面只有薄薄一层冰,若是掉下去了,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厉徐图伏低做小地安抚: “殿下放心,我能看得到,就在不远处的池面上。不会掉下去的。我这就差人把步摇给取回来。” “怎么取?” 厉徐图想了想,招呼身后的随从:“去找根长杆来!” 厉蓁蓁朝池面看了一眼,两三丈远的地方确实能看到一只步摇。 她懒得掺和,转身就想要走。 “长姐!” 宴淑涵叫住厉蓁蓁,热络凑过来,拉住厉蓁蓁的手,“听说长姐近些时日身子不爽。可请了大夫来看?” “无碍,只是吃坏了肚子,过几日便好。”厉蓁蓁想要抽出手。 宴淑涵却不松手,兴致勃勃地讲述她甩出去的步摇是献帝还未登基时送给殷贵妃的定情物。 说话间,随从手执一根竹制的长杆跑过来。 “给我,我来。”厉徐图接过长杆,努力控制,一点点向池面上的步摇送。 终于,竹竿的顶端碰触到了步摇。 厉徐图一点点用竹竿往回拨弄步摇: “殿下你看,很快就能取回来啦。我就说,不会掉下去吧。” 厉蓁蓁心烦意乱,还是想要抽身离去。 可宴淑涵死死抓着厉蓁蓁的手,非要让她跟她一起关注取回步摇的过程。 厉蓁蓁说要回去吃药,宴淑涵就是假装听不到。 终于,步摇马上就到岸边,伸手可得的位置。 宴淑涵也终于松开了厉蓁蓁的手,打算与厉徐图汇合。 厉蓁蓁转身便走,刚走出四五步,便听到宴淑涵突然大叫: “呀,那不是溯王殿下吗?他回来了!” 厉蓁蓁想也不想便本能转身去看宴淑涵看的方向。 “不会吧?溯王殿下?”厉徐图也转身去看,他身体后方的长长竹竿也随他转身而迅速调转方向,直冲厉蓁蓁而去。 还没等厉蓁蓁看清楚远处的人影是不是宴芜,厉徐图手中的竹竿迅速朝自己扫过来。 厉蓁蓁猝不及防,竹竿大力击打她的腹部,让她整个人朝后方池塘飞身出去。 厉徐图这个转身,这个力道,绝对是故意的! 什么步摇甩到池塘薄冰上,什么长长的竹竿一点点把步摇拨回来,都只是为了制造一个用长竹竿放大力量,把厉蓁蓁给打入冰冷池塘的意外。 厉蓁蓁感到腹部一阵剧痛,而后便是飞身落水。 池塘的薄冰根本承受不住她的身体,她坠入池塘冰窟,周身瞬间如同被千万冰锥刺骨。 她用尽全力扑腾,想要浮出水面。 同时想要朝远处望去,期盼宴淑涵说的宴芜归来,不是为了这个计划而诓骗她,而是真的。 “长姐!快,送长竿!”宴淑涵指挥厉徐图。 “哦,对。长姐,你快抓住竹竿!” 厉蓁蓁眼看着竹竿向自己接近,便伸手去抓。 岸边厉徐图和宴淑涵一同控制竹竿,一次次躲开厉蓁蓁的手,往厉蓁蓁的身上去戳。 他们想要借救人之名,把厉蓁蓁戳进冰冷的池水中,时间长了,厉蓁蓁便会冻僵,沉底。 月莲已经跳下了池塘,打算去救厉蓁蓁。 厉徐图忙叫随从把月莲拉回来。 “月莲,你别下去,放心,长姐由我们来救!” “放开我,让我去救小姐!”月莲在水中挣扎,一掌打晕了来拉扯她的随从。 厉徐图又冲另外两个随从叫道:“快拦住她!” 两个随从下水,其中之一直接抄起岸边石块,砸向月莲的头。 厉蓁蓁挣扎之中看清了厉徐图和宴淑涵想要置她于死地的邪恶嘴脸,看清了月莲被打晕,拖上岸。 她的力气迅速殆尽,腹部的疼痛也越加剧烈。 终于,她没了力气,全身冻僵,不断下沉。 意识消失之前,厉蓁蓁感到有人跳了下来,进入水中,卷起了波浪把她的身体冲向后方。 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又把她给拉了回来,拉入到宽阔的怀抱之中。 紧接着,那人带着她向上,头部露出水面。 厉蓁蓁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做到半睁开眼。 眼前人熟悉得很,是她一直在等的宴芜。 他回来了,真好。 如果不是濒死的幻觉的话。 第130章 死期进入倒计时 宴芜横抱着厉蓁蓁走上了岸,在婢女的带领下,一路把人送回了沁园。 厉徐图和宴淑涵跟在宴芜身后。 “十九皇叔,幸好你来得及时,我和徐图力气有限,虽想要救人,可……” 宴芜头也不回,冷声道:“别跟来。” 宴淑涵脚步不停,还想要再说什么。 宴芜身后一女子冲她摇头,暗示她无需再跟。 宴淑涵与那女子交换眼神,拉着厉徐图停住脚步。 把湿漉漉的厉蓁蓁放在床榻上后,宴芜缩回手臂,惊觉自己双臂染了血。 再去看厉蓁蓁的裙摆,同样有血。 宴芜呆愣,随即双臂颤抖。 “宴芜哥哥。” 门口传来女子楚楚可怜、委屈哭泣的声音。 “你不是说已经对她忘情了吗?为何一看到她遇险,不管不顾,马上就跳进冰冷的池水中救她?动作如此之快,晴儿想要拦都来不及。 “晴儿今日带你前来厉府,就是为了告知她,你我已经是一对儿。 “你如今对她奋不顾身,让晴儿如何自处?” 宴芜疑惑,反问自己:“是啊,我怎么会?” 见宴芜疑惑,还用手去敲打头部,女子赶快上前阻止: “宴芜哥哥,我知道了,你心善,无论是谁落水,你都会本能去救。” 宴芜眉心舒展,似乎是想通了般:“没错。” “她怎么流血了?”女子问。 “大概是在池底撞上了锋利的石头吧。”宴芜心不在焉地答。 崔展站在门口,手中捧着的橘子点心等等全都落地。 他看了一眼宴芜,目光扫过宴芜身边女子之后又惊讶转回来,不敢置信。 “霍嫣然!” “你认错人了吧,我是马太傅的女儿,马若晴。” 崔展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宴芜手臂上的血,越发紧张激动,几步跨到床前,看到了冰冷湿透,还染了血的厉蓁蓁。 “主子,醒醒,主子!” 厉蓁蓁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溯王殿下,这是……” 宴芜并不理会崔展,牵起马若晴的手,一同走出房门。 崔展彻底傻了。 片刻之后,厉蓁蓁睁开眼,一滴泪滑落。 “主子!” “去看看月莲怎么样了。然后去找林大人,让他派个信得过的徒弟来就行。” 崔展原本还担忧,但看到厉蓁蓁如此冷静理智,稍稍放心,领命离去。 厉蓁蓁用力攥拳,强忍悲痛。 她很清楚—— 宴芜还是中了情蛊; 霍嫣然如预料之中,摇身一变,顶替了马昱的女儿,成了马若晴; 腹部剧痛,她跟宴芜的孩子,很可能已经没了。 厉徐图和宴淑涵企图杀了她,却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 厉蓁蓁现在没功夫去在意宴芜与马若晴的事,这事儿不急于一时。 她现在必须要马上提上日程的事,是为自己和孩子报仇。 她本还犹豫,改如何教训这对儿幼稚又邪恶的小夫妻。如今也不用犹豫了。 厉徐图和宴淑涵的死期进入倒数计时。 午后,林鸿亲自前来。 诊脉之后,他无奈摇头: “这个孩子虽没保住,但好在并不影响日后再孕。 “你这几日好好修养,方可恢复如初。” 厉蓁蓁垂着眼皮,有气无力地问道:“几日?” 林鸿一愣,随即明白厉蓁蓁的意思。 她急于复仇,急不可耐。但她也在意自己的身体,想要恢复如初。 “每日按时按量服用我开的药,最少三日。但也要注意,不可动武,用强。” “懂了,他们还能活三日。” 林鸿哀叹一声:“可惜,但你们只要在一起,总归还是会有孩子的。” 厉蓁蓁抬眸: “林大人还不知道吧?我与宴芜怕是缘分已尽。 “我日后再有的孩子,与他无关;他日后再有的孩子,也与我无关,会是他与霍嫣然的。 “哦不,现在应该叫她马若晴。” 林鸿腾地站起,双目圆瞪。 厉蓁蓁解释原由,失落总结: “即便我们已经早有防范,但还是没能躲过。 “现在看来,什么边境剿匪?怕是陛下也被马昱利用,又或者是有意配合,故意把宴芜送进马若晴的圈套。 “马昱为了讨好这个女儿,还真的在短时间内集齐了四十九种毒虫,还真的把宴芜变成了马若晴的面首。” 林鸿不甘道:“把情蛊的配方告诉我,我一定能……” 厉蓁蓁吩咐后方崔展: “把那本《百毒要方》交给林大人。” 林鸿惊异:“你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书赠与我?” “我早该赠与林大人的。这本书在您手上,是福;在宣王马昱之流的手中,便是祸。 “如今,它已经成了我与宴芜的祸。若大人能研制出解药,便是我与宴芜缘分未尽。” 林鸿迟疑道:“若真的没有解药呢?” 厉蓁蓁刚想说:那便是缘分已尽,她认了。 可转念一想,凭什么要把宴芜这样难得的美男子拱手送给马若晴? “缘分尽不尽,不是别人说了算,尽了,我再续上即可; “我的男人被他们用卑鄙手段夺走,我夺回来便是。” 林鸿释然一笑:“不愧是你。你们啊,真的像。” 临近年关,京城年味愈加浓烈,已经有人少量燃放焰火爆竹。 大献严禁民间私自使用火药,所以焰火爆竹都是由官炮坊制作售卖。 大门大户买的多,年三十在自家院中燃放; 一般的平民买的少,便在街边空地燃放。 往年厉府购买的焰火爆竹都是固定的,但今年不同。 厉蓁蓁拖着虚弱病体去找厉府的管事,要他今年去购买往年两倍的量。 厉蓁蓁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管事: “一来,最近一年,妹妹、母亲和父亲接连出事,流年不利,需要炮仗驱散晦气; “二来,这是八公主殿下嫁到厉府的第一个新年,需要声势浩大地庆贺一番。” 年前的最后三日,厉蓁蓁和月莲一同养伤。 崔展两边照看,三人低调行事,不去招惹厉徐图夫妇。 大年三十夜,厉蓁蓁勉强上桌,与厉徐图和宴淑涵吃了年夜饭; 只吃了几口便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回去休息。 临近子时,厉徐图和宴淑涵先是去厉府池塘边,看不远处空地上下人们燃放的焰火爆竹; 而后便耐不住严寒,挽手回寝殿去守岁。 厉蓁蓁站在他们寝殿外不远处的阴影中,望着他们亮着灯的窗,听屋内传出的欢声笑语。 若是宴芜没有中情蛊,若是他能够兑现诺言,他们此刻也会相依偎,一同守岁,跨入新年。 厉蓁蓁好一阵心酸。 突然,屋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厉蓁蓁抬头。 就在她斜上方,与她不过一丈距离的屋顶,潜伏着一身着夜行衣的人。 第131章 分工复仇 这样的日子,还会有谁同她厉蓁蓁一样,潜伏在厉徐图夫妇房外? 厉蓁蓁能想到的只有宴芜。 屋顶之人也看到了厉蓁蓁,以轻功缓慢轻巧落地,来到厉蓁蓁身前。 只一眼,厉蓁蓁便认出了那双好看到令她着迷的眉眼。 只是这双看着她的眼中,再没有了往日深情。 “你来做什么?”厉蓁蓁提问同时猜到了答案。 “给我的孩子报仇。” “林大人告诉你了?” 宴芜点头。 厉蓁蓁一把扯下他蒙面的黑巾。 宴芜似乎是受到了冒犯一般,嫌恶白了厉蓁蓁一眼。 “宴芜,既然你确定孩子是你的,说明我们的过往,你还都记得。” “记得。” “那我曾提醒你霍嫣然可能会对你下情蛊呢?” “记得。” “你是否昏迷三天?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便是霍嫣然?” “是。”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会……” “我控制不住自己。”宴芜痛苦闭上眼,不敢再面对厉蓁蓁。 “霍嫣然可知道,你知道自己中了情蛊?” “不知。” “为何不告诉她?” “不忍拆穿她,不想让她伤心。” 厉蓁蓁的心猛地揪紧: “溯王殿下还真是体贴入微。 “既然如此,大年夜殿下不陪心爱女子一同守岁,反而跑来这里为与其他女子的孩子复仇,不怕霍嫣然知道了伤心吗?” “只要你不说,她便不会知道。” 厉蓁蓁嘴角上翘,调皮笑道:“放心,我一定会说。” “你……” 宴芜及时噤声,因为厉徐图开了房门,独自一人出来。 “来人啊,一个人都没有吗?” 宴淑翎也来到门口,朝外面看了看: “这群贱皮子,居然只顾着去放爆竹,都没人守在门口伺候!” “殿下莫要生气,为夫去取酒便是。” “快去快回。” 厉徐图朝酒窖方向而去。 宴芜带上黑巾: “我不杀女人,宴淑涵交给你。” 厉蓁蓁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宴芜已经跟随厉徐图而去。 厉蓁蓁谢绝了崔展的帮忙,只想要亲手杀死厉徐图宴淑涵,为自己的孩子复仇。 没想到宴芜却不请自来。 厉蓁蓁没有理由,也来不及去阻止他。 也好,她的三弟,宴芜去杀;宴芜的侄女,她来索命。 他们身为那可怜孩子的父母,一同为孩子复仇,天经地义。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厉徐图仍旧未归,宴淑涵沉不住气,站在门口眺望。 厉蓁蓁走向宴淑涵:“殿下,可是在等我三弟?” “你怎么在这?”宴淑涵仿佛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翻了个白眼。 “殿下可还记得六公主殿下?” 宴淑涵更为愤怒: “好端端的,提个死人做什么?” “三弟与六公主殿下自幼相识,彼此中意,本意有了婚约; “只可惜,六公主殿下红颜薄命,她过世后,三弟消沉许久。” “放肆,本宫现在才是厉徐图的妻子!你在本宫面前提宴淑翎,是何居心?” 厉蓁蓁无辜道: “殿下不想知道,三弟现在身在何处吗?” 宴淑涵怒问:“你什么意思?” “醉仙阁。六公主殿下香消玉殒的地方。我刚刚看到他取了香烛纸钱,往醉仙阁的方向而去。 “想必是突然生起思念之情,前去拜祭了吧?” “岂有此理!”宴淑涵一甩斗篷,疾步而去。 厉蓁蓁跟在宴淑涵身后: “殿下小心雪地路滑。莫要急,三弟喝了酒,脚程也慢,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肯定能把他堵个正着。” 宴淑涵被嫉妒冲昏了头,不管不顾。 厉蓁蓁越是这么说,她脚步越快。 终于,宴淑涵滑倒了。 厉蓁蓁忙去搀扶,同时看了看周遭环境,已经距离池塘不远。 “咦?池塘边怎么有火光?莫非三弟不是去醉仙阁,而是在池塘边拜祭? “也对。若是真的去醉仙阁,定会引人注目,万一消息传到殿下耳朵里,那还了得?” 厉蓁蓁边说边往池塘边走。 宴淑涵赶忙跟上:“哪里?厉徐图在哪里?” 厉蓁蓁回头冲宴淑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行进了十几步,宴淑涵停住脚步。 “不对,根本没有火光。穆绾柔,你骗本宫。 “你把本宫引来这里,莫非是想找本宫寻仇?” 厉蓁蓁回身,走到宴淑涵面前:“殿下说笑了,我哪来的胆子,杀公主复仇?” “哼,本宫量你也没有这个胆。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厉蓁蓁笑着点头,伸手弹去宴淑涵身上的雪: “殿下既然提到了复仇,便是承认了三日前同厉徐图一起,想要置我于死地喽?” 宴淑涵眼珠子一转,改了口风:“长姐在说什么啊?本宫怎么可能要杀长姐?” 厉蓁蓁手上动作停止,认真抬头注视宴淑涵: “殿下,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承认罪行,并承诺写下罪己书,站在城墙上面对京城百姓高声宣读,向我致歉; “并且请求陛下贬你为庶民,我便原谅你。” 宴淑涵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了片刻才回过神,哈哈大笑: “穆绾柔,你这几日是不是吃错了药?不然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语毕,宴淑涵推了厉蓁蓁一把,打算按原路返回。 厉蓁蓁伸手拦住宴淑涵。 很好,她果然不选活路,非要选死路。 “你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想要找本宫复仇,胆敢对本宫不利?本宫说了,这是死罪!” 厉蓁蓁继续笑着为宴淑涵弹去身上的雪: “殿下说笑了。我好不容易才能重活一次,活在穆绾柔的身体里,哪舍得犯下死罪,再死一回呢?” “什么?活在穆绾柔的身体里?你不就是穆绾柔吗?” 厉蓁蓁趁宴淑涵疑惑提问,突然在她肋间狠狠一戳。 宴淑涵被戳中穴位,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她惊愕之余刚想要放声大叫,可才叫了一声,喉咙也被厉蓁蓁用力一点。 “殿下,你听听看,都是焰火爆竹声,有谁能听得到你呼救呢?还是安静听我把话讲完吧。 “没错,我是活在穆绾柔的身体里,我的灵魂,是厉蓁蓁! “诛九族的前提是,我杀害了殿下。可若殿下是死于意外呢? “殿下一定想说,只是坠入池塘,算不得失足意外,大家都会认定是我为了三日前的事复仇。 “那么殿下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所谓的意外并非落水溺亡,而是—— “被爆竹意外击中,被炸得肠穿肚烂,被爆竹的力量给打入池中。 “我很好奇,殿下是在被炸的时候便死去呢,还是落入冰冷池水之中,被活活冻死溺死呢? “可惜啊,这个问题,我是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第132章 她偏要轻浮放肆 厉蓁蓁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只杯口宽、蜡烛长的爆竹,把它塞进宴淑涵的怀中,再摆弄她的双臂,让她紧紧抱住。 宴淑涵面如纸色,努力张口想要大叫,努力控制身体,想要逃跑,哪怕是动动双臂,不要抱紧那只爆竹。 但全都无济于事。 宴淑涵哭了,泪流满面,眼中尽是祈求。 厉蓁蓁抽出爆竹上的引线,扯着引线的这一头,慢慢后退远离。 “殿下莫怕,黄泉路上,你不孤单。估摸着这会儿,厉徐图已经先你一步,等在那了。” 厉蓁蓁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之前,又去照了照宴淑涵的脸。 她面容扭曲,双目圆瞪,大张着嘴巴,恐惧让她吓破了胆,吓丢了魂。 引线点燃,迅速燃烧。 宴淑涵的目光随着火苗移动,直至自己手中。 厉蓁蓁本以为宴淑涵会一飞冲天,再随火光一同落下,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宴淑涵太重,只不过飞起一人来高。 但好在她放置爆竹的角度没错,宴淑涵飞身的方向也就没错,最终落入池塘,砸碎了薄薄的冰面,消失沉底。 厉蓁蓁得偿所愿,为自己和孩子报了仇,转身折返。 才走了几步,她便看到了斜对面的醉仙阁。 半年多前,她便是在厉府第一次见到宴芜; 在醉仙阁门前,两人配合,澄清了厉蓁蓁的嫌疑,明确了魏德明与厉高远杀害六公主的罪行。 当时他们初相识,如今物是人非。 想着想着,厉蓁蓁已经走到醉仙阁门前。 门那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似是在招呼她过去。 宴芜也同她一样,故地重游! 厉蓁蓁快步进入,小心关门,在黑暗中面对一身黑衣的宴芜。 “你还没走。怎么?是想兑现承诺,与我一同守岁?” 宴芜靠在窗边,时刻观察窗外,以防有人前来。 “自然不是。我只想问问,宴淑涵如何了。” 厉蓁蓁走到宴芜面前,又一次扯下他的面巾,直面他的脸。 宴芜还是无声责备,但似乎已经习惯,并没有上一次那么反感。 厉蓁蓁描述了一番宴淑涵的死法。 宴芜听后,惊喜注视了厉蓁蓁片刻:“我们竟然不谋而合!” “奇怪吗?我们本就相似。所以,厉徐图也被炸死了?” 宴芜鄙夷道: “厉徐图醉酒去点鞭炮,结果因为腿脚不爽利,雪地路滑,摔在了鞭炮上。 “就在酒窖门前,应该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放心,他们二人的命案,一定会以意外结案。” 厉蓁蓁又一次与宴芜不谋而合,之所以选用爆竹做凶器,就是因为爆竹是官府制作售卖的。 官家制造的东西有问题,才导致皇亲国戚于年夜意外惨死。 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那些购买了官家制造爆竹的百姓一定会大闹着退货。 献帝那么爱面子,又怎么会声张这种有损国之威望的丑事?一定会随便找个别的理由,草草结案。 “陛下果然同厉高远和马昱一样,女儿的性命,在他们这些为人父的眼中,都是可有可无,可随意利用抛弃的工具罢了。” 宴芜默不作声,点头赞同,时刻准备离开。 厉蓁蓁一把拉住宴芜,双手捧着宴芜的脸颊,强行让他直视自己。 “厉大小姐请自重。”宴芜后退半步,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若是真的对我忘情,为何又要在大年夜前来?” “我为我的孩子复仇,与对你是否忘情无关。大年夜前来复仇是因为要用到爆竹。” “你瞒着马若晴曾与我有孩子的事,还瞒着她偷偷为我们的孩子复仇。 “你就是这么对她情根深种的?” “是。我不想让她难过。我们的过去已经是过去,我不想让它影响我与晴儿的未来。” “既然你这么在乎她,应该还记得吧,她说过她不愿生孩子。 “那么你可愿意为了她,真的把自己变成半个太监? “若是愿意,又不忍自己动手。我可以代劳。” 厉蓁蓁目光从宴芜脸上向下游移。 “放肆。” 宴芜面颊泛红,终于挣脱厉蓁蓁的双手,绕过她朝门口的方向走。 厉蓁蓁从背后抱住宴芜,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抚上他的胸膛,来回摩挲。 “更加放肆的事,我们都做过了。而且最开始,明明是你先对我放肆的。” 宴芜全身僵直,心脏狂跳,下意识按住厉蓁蓁的手,却让她的双手更加紧实地贴在自己胸膛。 厉蓁蓁把头靠在宴芜的背上,倾听他愈加剧烈的心跳。 宴芜也没了动作,怔怔站着,似乎在用力感受和思考。 窗外不远处传来厉府婢女走路和交谈的声音。 宴芜回过神,转身拉着厉蓁蓁躲回窗边,以免他们的影子映在窗上。 厉蓁蓁顺势撞入宴芜怀中。她仰头望着宴芜,似笑非笑道: “堵住我的嘴,否则我便大叫。你夜晚来厉府私会我的事就会传到你心爱的晴儿那里。” 宴芜随即伸手去物厉蓁蓁的嘴。 厉蓁蓁一把抓住宴芜的手腕,目光扫过他手心的疤痕。 “不许用手。” “那用什么?” 厉蓁蓁踮起脚尖,把嘴巴凑到宴芜面前,媚眼如丝,无声暗示。 宴芜转头躲闪,嫌恶道:“你身为女子,怎么如此轻浮?” 厉蓁蓁故意冷笑,发出声响。 “什么声音?”一名婢女发问,“谁在那?” 厉蓁蓁张口就要答。 宴芜下意识又用手去捂嘴。 厉蓁蓁干脆一口咬住送到嘴边的手。 宴芜吃痛皱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眼见厉蓁蓁松了口,又要开口。宴芜想也不想,情急之下吻了上去。 两人的唇碰触的瞬间,宴芜的心漏跳了一拍,双眼睁大。 这感觉,竟然如此熟悉,如此让人——上瘾。 只是,他不该上瘾的,他明明已经钟情于马若晴。 宴芜退缩。 厉蓁蓁仿佛不满似的,发出勾魂又委屈的一声“嗯”。 “谁在那?”婢女又往前了一步,想要推门进入。 宴芜别无选择,揽住厉蓁蓁的腰,刚刚马上就要分离的四瓣唇又紧紧贴合。 “风声吧?算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怪冷的。” “也对。走吧。” 两名婢女快步离去。 宴芜回过神,赶忙推开厉蓁蓁。 厉蓁蓁索性假装脚滑,向后栽倒。 宴芜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厉蓁蓁,又让她栽进他怀中。 第133章 不敢再赌男子真心 “溯王殿下好像很舍不得我呢。”厉蓁蓁环抱宴芜的腰,双手在他身后紧紧握住。 宴芜想要推开她,一下不成,又用力推第二下。 “你真的要对我动粗?林大人可是说了,我现在身子还很虚弱。” 宴芜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气。明明知道不该如此,却又不受控制地沉溺其中。 厉蓁蓁侧头靠在宴芜胸膛,瓮声瓮气问道:“你与她,也曾如此亲密?” “自然。”宴芜冷声回答。 厉蓁蓁的心被捏紧:“也曾有过夫妻之实?” 宴芜顿了一下:“自然。” 厉蓁蓁的身子僵硬,一股火气直冲头顶,面色阴冷,终于还是一把推开宴芜: “既然如此,我不再强求。” 不等宴芜反应,厉蓁蓁先推门离开。 她没有回头,不能让宴芜看到她流泪。 月莲和崔展都在寝殿门口等着厉蓁蓁。 厉蓁蓁擦干眼泪,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伤心。 “小姐,怎么样?”月莲急迫问道。 “一切顺利。还没人发现厉徐图吗?” 月莲和崔展摇头。 “大家都回去休息了。厉徐图在哪?可需要属下去发现?” “酒窖附近。估计待会儿巡逻的护卫便会发现。今晚注定是不眠夜了。你们先回去稍加休息吧。” 两人离开后,月莲又辗转回来: “小姐,你哭了。为何?” 厉蓁蓁讲了刚刚与宴芜的种种。 “小姐生气了?” “是。既然明知道是中了情蛊,为何不能理智?居然还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月莲连连点头: “我明白,小姐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霸占,还给玷污了,自然生气。 “有句话,月莲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厉蓁蓁皱眉:“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当讲?” “小姐从前是定北侯夫人,溯王殿下想当然认定小姐与陆秉文也有过夫妻之实,甚至还怀了陆秉文的孩子。 “可溯王殿下仍旧喜欢小姐,等着小姐和离后求亲。 “溯王殿下体谅小姐为了复仇,小姐为何不能体谅殿下,中了情蛊呢? “情之所起,本就无法自控。溯王殿下喜欢小姐无法自控,中了情蛊,自然也无法自控。” 厉蓁蓁长长叹息: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想着帮宴芜解了情蛊。可在听到他说…… “罢了,我累了,不想再为一个男子,拿自己的真心去赌。 “月莲,上一世我看错了陆秉文,已经赌输了一次,这一次,我不敢再赌。” “小姐真要放弃?”月莲替宴芜惋惜。 “是。” “这么快?” “原本我还有时间。可是太子殿下说了,献帝对我起了贪念,想要纳我为妃。 “想要躲过这一劫,我就只能让太子宴景辉捷足先登。 “其实想想,宴景辉也算是良配。他对我没有真情,我对他何尝不是假意? “做了太子侧妃,帮他继位,将来我就有机会争夺后位。 “月莲,我要掌权,只有坐上高位,我才有能力改变献国; “杀尽马昱一流的奸臣贪官,卖国贼子;帮助那些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女子。” 月莲心疼抚摸厉蓁蓁的脸颊: “小姐心善,我是知道的。无论小姐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我只是觉得万分惋惜,溯王殿下真的是世间难得的良配,你们彼此喜欢,原本可以……” 厉蓁蓁苦笑摇头:“有缘无分吧。” 两人休息了片刻,外面起了骚动。 厉徐图的尸体被发现了。 厉蓁蓁派崔展在宫城外等待下朝,给太子宴景辉传信,告知厉府出事,请他前来。 宴景辉和宴芜的马车一前一后抵达厉府。 厉蓁蓁站在门前,见他们二人下车,径直走向宴景辉。 “太子殿下,崔展已经跟您讲了吧? “我府上出了事,三弟意外惨死,八公主殿下不知所踪。 “蓁蓁只是一弱女子,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如何是好,还请殿下帮忙做主。” 宴景辉轻抚厉蓁蓁肩膀,安慰道:“别怕,本宫来了,为你做主。” 厉蓁蓁看也不看宴芜,任凭宴景辉牵起她的手,一同进门。 宴景辉没忍住,回头去看宴芜的脸色。 “十九皇叔脸色不太好看呢,一直盯着你我紧握的手。” 宴景辉趁机凑到厉蓁蓁耳边轻语,尽显亲昵之态。 厉蓁蓁忍住不躲,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习惯宴景辉的亲近。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又何必左右为难?” 厉蓁蓁这话是说宴芜,更是说自己。 厉徐图的尸体盖着白布,陈放在酒窖前。 下人们并没有移动位置,因为肠穿肚烂,内脏散落一地,移动之时怕是会破坏尸体,又落下些什么。 下人掀开白布,展示尸体。 宴景辉赶忙捂住口鼻,别过头,打手势示意下人赶快盖上。 宴芜没有任何反应。 “大小姐!池塘上好像飘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名下人慌乱跑来。 “像什么?”厉蓁蓁问。 “像是公主殿下的斗篷。许是殿下的斗篷掉入池塘……” 宴景辉连连摇头:“宴淑涵下落不明,怕池塘里的并非只是她的斗篷。” 厉蓁蓁吩咐:“快找人把斗篷捞上来。” “这……用竹竿吗?”下人声音抖若筛糠。 “对,用竹竿。”厉蓁蓁知道,宴淑涵死在池塘里,府上所有人都会想到不久前她发生的意外。 大家怕是心照不宣,这是她在复仇。 “殿下,借一步说话。”厉蓁蓁拉着宴景辉远离宴芜和其他人,去到一个无人角落。 “依殿下之见,厉徐图和宴淑涵的意外,陛下可会怀疑我,治我的罪?” 宴景辉抄手含笑凝望厉蓁蓁: “怀疑肯定会怀疑,但没有证据,也仅仅只是怀疑。 “只不过,以父皇的脾气,即便没有证据,若他想要治罪,还是可以随便找个名目。 “除非,本宫在汇报此案之前,母后已经向父皇正式提出你我的婚事,父皇也已经应下。 “那么未来的太子侧妃,便一定与厉徐图宴淑涵的意外无关。” 厉蓁蓁料到宴景辉会拿婚事与她做交易。 “那便请殿下尽快传话宫中,请皇后娘娘向陛下求个赐婚的旨意。 “至于说成婚的日子,我想要等到三月,春暖花开。” 第134章 改口叫皇叔 宴景辉惊讶:“怎么?你愿意放弃十九皇叔?” “林大人没跟殿下讲吗?” “讲了,可他说你不会放弃,会把十九皇叔给夺回来。” 厉蓁蓁颔首小声道:“我改变主意了。” 宴景辉马上接道:“好,既然如此,我马上差人去传话母后。柔儿,你可不要后悔。” 厉蓁蓁抬头直视宴景辉: “请殿下以后不要叫我柔儿。从前陆秉文就是这样叫,我听了只觉得恶心。” “那便唤你,蓁蓁?” 厉蓁蓁点头。 宴景辉爽朗大笑,仿佛厉蓁蓁已经是他未过门的侧妃,动作越发大胆,搂住她的腰肢: “蓁蓁,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本宫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得到你。 “本以为被十九皇叔捷足先登,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本宫的。” 厉蓁蓁被迫依偎在宴景辉怀中,可满脑子都是宴芜的怀抱,说不出的难受。 宴景辉不舍地与厉蓁蓁分开,去嘱咐随从进宫见皇后的事。 厉蓁蓁独自一人回到酒窖前,看着刚刚被打捞上来,放在厉徐图尸体旁边的另一具尸体。 宴淑涵同样被爆竹炸得开膛破肚。 厉蓁蓁招呼厉府下人,嘱咐他们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这案子自有官府下定论。 若是他们现在敢私自传言,与官府日后的结论不同,后果可想而知。 下人们纷纷磕头捣蒜,想必也猜到了什么,不敢与厉蓁蓁这号人物为敌。 “小姐,溯王殿下好像心情不太好,独自一人朝醉仙阁那边去了。”月莲低声告知。 厉蓁蓁想了想,也朝醉仙阁而去。 金吉金祥守在醉仙阁门前,见厉蓁蓁前来,面色凝重,一左一右让开。 厉蓁蓁深呼吸,抬脚步入醉仙阁一楼,昨晚她与宴芜拥吻的地方。 “十九皇叔。”厉蓁蓁欠身行礼,笑意盈盈,大方得体。 宴芜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厉蓁蓁的唇,似是想起了不久前二人在此处的吻,随即又马上躲闪。 “等一下,你叫我什么?”宴芜竟然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 厉蓁蓁假装失言:“也对,现在就这么叫,早了。” 宴芜上前一步,紧张追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不知溯王殿下与马若晴的婚期是否定下?”厉蓁蓁不答反问。 “还未。” “殿下既然心悦她,为何不去请求陛下赐婚?” “晴儿已经求了赐婚,上元节后,陛下就会下旨。但婚期……我想定在三月。” “巧了,我也想把婚期定在三月。我与溯王殿下又一次不谋而合。 “只可惜,并非是你我的婚期。” 宴芜又上前一步:“你的婚期?” “是。我与太子殿下的婚期。” “为何?”宴芜急问。 “厉府发生两起意外,陛下一定起疑,即便没有证据,也会找个理由拿我的性命给八公主偿命。” 宴芜摇头,焦急道: “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我既然决定动手,自然有把握事后让你我全身而退。” “若不只是因为这个呢?”厉蓁蓁挑眉问道。 宴芜是真的不解:“还能因为什么?” 厉蓁蓁失望。 宴芜竟然全然不知道献帝对她的霸占之意。也对,他现在的心上人是马若晴,平日里只顾着与她卿卿我我,榻上欢愉,哪里顾得了她? “因为我想要当皇后。”厉蓁蓁这个回答也不算说谎。 宴芜眯眼审视厉蓁蓁,想要分析她是否说谎。 厉蓁蓁坦诚直视宴芜。 “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贪恋权势。” “我自然比不了马若晴,她心里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宴芜低头闭眼,表情痛苦,右手揉搓太阳穴,似是在忍痛。 “既如此,你昨晚为何要……”宴芜的眼神飘向窗边,昨晚他们拥吻的地方。 “彼时我并没有决定,你知道的,我做这个决定,是因为你告诉我,你已经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宴芜头痛得更加厉害,险些栽倒,狼狈不堪。 他坚持走到桌旁,扶着桌沿坐下,才艰难开口: “若我说谎了呢?若我其实一直与晴儿恪守礼节,并未越雷池半步呢?” “怎么可能?你既然无法自控心悦于她,她又如此主动,你们怎么可能清清白白?” “正是因为我心悦她,尊重她,所以才会坚持一定要等到大婚之夜……” 厉蓁蓁冷笑道: “是吗?心悦她,尊重她,所以要等到大婚之夜。” “那么我呢?当初与我,是因为你并非心悦我,只是想要得到我的身子; “你也并不尊重我,同太子一样,只把我当做志在必得的一只花瓶罢了。” 宴芜拍案起身,怒道:“你明知道,不是!” “那你来解释,为何对我对她,你全然不同?”厉蓁蓁咄咄逼人,再也难压一腔怒火。 “因为我……” 宴芜又是一阵头痛晕眩,无力坐下。 厉蓁蓁的愤怒褪去,转换为悲伤。 情蛊让宴芜如此痛苦,也许,她能够为他做的,就是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没有她,就不会有拉扯纠结,他便不会再头痛。 两人默默无语之际,宴景辉意气风发,大跨步走进来,爽朗笑道: “十九皇叔,本宫即将迎娶蓁蓁为太子侧妃。” 宴芜转头,看宴景辉的目光里都是愤恨。随即他又仿佛瞬间释然,变为苦笑。 “十九皇叔想责备本宫夺人所爱吗?若是从前,的确是。 “本宫还记得十九皇叔曾告诫本宫,不可打蓁蓁的主意,否则便与本宫分道扬镳。 “可如今,十九皇叔心爱之人是马若晴,你们二人迟早成婚。 “所以本宫迎娶厉蓁蓁便不算是夺人所爱。皇叔,你可还要与本宫分道扬镳?” 厉蓁蓁走到宴景辉身边。 两人彼此微笑着眉来眼去。 宴景辉牵起厉蓁蓁的手。 宴芜沉吟道:“榛榛,你也唤她榛榛?” 厉蓁蓁依偎在宴景辉肩头,道: “殿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十九皇叔怕是还要与你分道扬镳。 “十九皇叔即将成为马太傅的乘龙快婿,他自然是马太傅的人,要扶植宣王殿下与你竞争储位的。 “对吧,十九皇叔?” 宴芜眉心拧成一个死结,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与宴景辉十指相扣的双手。 “不许你这么叫我。”纠结许久,宴芜能说出口的只有这句。 第135章 物归原主对彼此都好 “为何?”厉蓁蓁不服。 宴芜没什么底气:“太早。待到完婚之后,再如此称呼不迟。” 厉蓁蓁倔强摇头:“不要,我偏要现在就随同太子殿下,叫你十九皇叔。” 宴景辉抚摸厉蓁蓁的脸颊,宠溺道: “看来本宫的蓁蓁是真的着急夫唱妇随呢。” 厉蓁蓁强忍反感,冲宴景辉娇羞微笑。 宴景辉转向宴芜:“十九皇叔,是否真要与本宫身处敌对阵营?” 宴芜仿佛没听见宴景辉的问话,仍在发呆,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二人十指相扣的双手。 “算了,殿下,给十九皇叔一点时间。看得出,他心里乱得很。” “也好。蓁蓁,本宫现在必须进宫见父皇,解决厉徐图和八公主的事。 “你放心,你是未来太子侧妃,他们俩死于意外,父皇不会追究你。” 厉蓁蓁行礼:“多谢殿下。” 宴景辉不急着走,看着宴芜: “十九皇叔,你还是不要再单独与本宫未来的侧妃单独相处吧? “瓜田李下,本宫和马若晴都是会吃醋的。” 宴芜起身,又因为晕眩而扶了一下桌子。 他们二人并排走出醉仙阁。 宴景辉急着进宫,快步离开。 宴芜则是在金祥的搀扶下缓步前行。 厉蓁蓁目送宴芜,直至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厉蓁蓁一直愣神,金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突然回过神,这才感觉到自己又流泪了。 她赶忙擦拭泪水,微笑面对金吉。 “厉大小姐,我家殿下是中了情蛊,你千万别同他一般见识。” “殿下现在心里一定很乱,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内心所想。 “他还保留着你为他包扎手伤的发带,手帕,还有你亲手绣的荷包,甚至是你们一人一个的平安结。 “这些都是他的宝贝。马若晴想要碰,他都会发火。 “对了,他们根本没有圆房。马若晴主动投怀送抱,殿下都是拒绝的。 “马若晴让殿下定个吉日,殿下选的日子在半年后。 “马若晴不依不饶,殿下才定的三月。” 厉蓁蓁苦笑道: “是吗?但是这都不重要了。情蛊无解,我只会让宴芜头痛。不如各自安好。 “也许,我们的孩子没了,这就是天意,我们俩注定不会有结果。” 厉蓁蓁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示意金吉伸手来接: “这个是宴芜送我的,刚刚一时情急,忘记还了。 “我不愿带着它出嫁,也不想就这么丢在厉府。你拿去还给他吧。” 金吉本想伸手接,一听这话,又迅速缩手: “这种东西,您还是亲自还给殿下吧。反正您晚上来溯王府,属下保证一路畅通。” 金吉说完就走。 厉蓁蓁辗转难眠,手中握着宴芜赠她的眉心坠,额头眉心的位置微微发痒发烫,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一吻的余温。 厉蓁蓁回想两人的种种过往,甜蜜微笑,想到宴芜不在乎她是否毁容,感动不已; 可她又想到了宴芜头痛难忍的样子,心酸心痛。 厉蓁蓁还是换上了夜行衣,准备去一趟溯王府。 一来,把这翡翠眉心坠还给宴芜。她不能再见到、摸到这东西,否则便会一次次心软犹豫,做好的决定怕是要反悔。 二来,拿回自己送给宴芜的东西。宴芜也不能再见到那些小玩意儿,否则他也会一遍遍的头痛难过。 三来,再偷偷看看宴芜。厉蓁蓁担心宴芜的身体,必须亲眼确认他的头痛是否好转。 刚到了溯王府围墙外,厉蓁蓁便看到了围墙上正在等待她的金祥。 厉蓁蓁以轻功飞跃围墙,与金祥一同落地,由金祥一路带领,避过所有巡逻护卫,来到了宴芜寝殿门前。 金吉等在门口,看到厉蓁蓁,欣慰苦笑:“您终于来了。” “我来只是为了取回我的东西。你说的那些,放在哪里?” 金吉苦着一张脸,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你不说,我便自己找。宴芜睡下了吗?” “殿下吃了药,睡得很沉。”金吉答。 “他的头痛可有好转?” 金吉点头:“马若晴找了董御医前来诊治,开了安神的药。” “董御医也是不错的,他怎么说?” “说一定要避免殿下再……”金吉说不下去了。 厉蓁蓁了然: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取回那些东西,就可避免宴芜再头痛。 “待到我们分别成婚,时间久了,总归会淡忘的。东西在哪?” 金吉埋着头,小声嘀咕:“殿下床头有个雕花檀木盒子。” 金祥责备金吉:“多嘴。” 厉蓁蓁嘱咐二人:“多谢二位。日后宴芜就靠你们照料保护了。” 推门而入,厉蓁蓁轻手轻脚走到床榻前。 烛火微弱,在宴芜的睡颜上微微跳动。 厉蓁蓁就这么静静站着,欣赏宴芜的脸。 她一次次告诉自己,再看一会儿,就再多看一眼。 结果是一眼又一眼。她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 宴芜的睫毛轻颤,似乎是在做梦。 紧接着又皱紧眉头,似乎是做了噩梦,梦中都在头痛。 此时他的梦里有她吗?她已经变成他的噩梦了吗? 厉蓁蓁回过神,把装着眉心坠的锦盒放在床头,寻找雕花檀木盒子。 目之所及,根本不见什么木盒子。 莫非是金吉说了谎?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问问金吉,厉蓁蓁扫到了宴芜床榻里侧被被子盖住的地方,露出了木盒的一角。 原来床头指的是床上枕边。 想要取走它,必须要从宴芜面前伸手,还得掀开被子的一角。 宴芜吃了药,睡得沉,应该无妨。 厉蓁蓁缓缓伸手,够不到。于是她探出半个身子,上半身悬在宴芜胸前。 够到了。 只是怎么拿不起来? 厉蓁蓁正惊异,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厉蓁蓁吓得失去平衡,身体压上了宴芜。 宴芜瞪大眼,望着近在咫尺,马上就要与他贴面的厉蓁蓁。 厉蓁蓁拉开被子,这才看到宴芜的另一只手抓着木盒。怪不得她拿不起来。 “你怎么会……” 宴芜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厉蓁蓁看得清清楚楚。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也把你的东西还给你。免得你我睹物思人,平添烦恼。” “不行,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宴芜脱口而出,随即又痛苦闭眼。 第136章 情知所起 “你既然已经移情马若晴,哪有还留着我的东西的道理?” “可是……” “可是什么?莫非你在我们两个女子之间游移不定,是个薄情负心汉?” 宴芜睁眼,怒道:“自然不是。” “既如此,你我需划清界限,日后各自成婚,让各自伴侣看到这些东西,只会让他们徒增伤心,不如毁掉。” 厉蓁蓁趁宴芜犹豫思考之际,用强夺来了木盒。 她从宴芜身上起来,快步走到桌边,打开木盒。 里面的确是她的发带、手帕和荷包。 “好,那你便带走吧。”宴芜坐在床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下了狠心。 “何须带走?” 厉蓁蓁拿起桌上蜡烛,点燃了木盒中的东西。反正都是布料,瞬间便可燃烧殆尽。 一道身影从眼前闪过。 厉蓁蓁回过神时,宴芜已经伸手进入火焰之中迅速抓了几下,最后只抓到了烧了一半的荷包。 荷包还燃着,宴芜把它攥在手心,用自己的手灭火。 厉蓁蓁痴痴望着宴芜被烧伤的手,不知所措。 宴芜展开手心,看着残破的一半荷包,双眼湿润。 “你为何要毁了它们?”宴芜责备。 “你既然同意让我带走,为何我不能毁了它们? “难不成,你还以为日后有要回它们的可能?” 宴芜后知后觉,厉蓁蓁竟然说出了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的想法。 厉蓁蓁掰开宴芜烧伤的手,取走那半只荷包。 她的手指轻轻在宴芜掌心摩挲,曾经她为他包扎因为攀爬石壁留下的伤疤,曾经,他的这只手握住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 厉蓁蓁含泪抬头注视宴芜。 他痛到咬紧牙关,嘴唇颤抖。 一狠心,厉蓁蓁又把半只荷包烧毁。 “宴芜,我走了。” 厉蓁蓁强忍泪水,头也不回。 一夜未眠,睁眼到天亮。 厉府一大早便迎来客人,是林鸿。 “老夫担心厉大小姐的身体,特来为你复诊。” 厉蓁蓁伸出手腕。 林鸿诊脉,点头又摇头。 “林大人,小姐的身体没有恢复好吗?”月莲担忧问道。 “身体是恢复了,只是……” 林鸿指了指厉蓁蓁红肿的眼,“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厉蓁蓁努力对身边人挤出苦涩笑容: “放心,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总会好的。 “等三月嫁到了东宫,面对太子和太子妃,一定又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恶战。 “我自然要调整好自己,才能迎战,才能活下来。” 林鸿又开了药方,交给崔展。 等到崔展和月莲离开,林鸿长叹一声: “老夫最近一直在研究者情蛊。的确,无药可解。 “但你应该最清楚,所谓无药可解,并非不可解。就像是你曾经中的血藤毒一样。” 厉蓁蓁的心死灰复燃:“能解?莫非也需要用什么特殊的方法?” “倒不是多么特殊。你就能解。” 厉蓁蓁想起了宴芜曾经说过的,他凭借着对她的感情,便可不药而愈。 “我?可我只会让他更为纠结痛苦,让他头痛欲裂。” 厉蓁蓁心中那点火星再一次熄灭。 “没错,这情蛊要解,靠你,也靠宴芜自己。 “若他能突破自己,便能彻底解毒;若不能,最糟糕的结果便是头痛而亡。 “所以你对她来说,是解毒的解药,也是致命的毒药。” 厉蓁蓁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宁愿他真的跟马若晴在一起,也不愿他因我而死。” 林鸿连连摇头: “以我对宴芜的了解,他宁愿拿命赌一回,也不愿浑浑噩噩,被情蛊操纵。 “厉大小姐,你可愿再给你们二人一次机会?” 厉蓁蓁想起打从宴芜归来后两人相处的种种,她哪一次不是抱着希望,宴芜能够冲破情蛊的束缚? 可她却一次次失望。 上一世,她已经对父亲和夫君失望透顶,这一世,她不可控制地又一次全心相信男子,却又是一次次的失望。 “我已经给过我们机会,也许是我们有缘无分,也许这就是天意。我累了。” 林鸿哀叹:“莫非,这真的是天意?好吧,老夫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愿你们二人,都能得偿所愿。” 林鸿离开后没多久,宴景辉登门。 厉蓁蓁状态太差,本想让月莲去通报,她谢绝见人。 可宴景辉以厉蓁蓁未来夫君自居,居然直接闯进厉蓁蓁的闺阁。 厉蓁蓁无奈,没什么好脸色地起来行礼。 宴景辉上下打量厉蓁蓁,了然苦笑: “柔儿,本宫劝你,还是对十九皇叔死心吧。你不过是厉蓁蓁的替身而已,他对你本也没有太多情意。” 厉蓁蓁快要抑制不住脾气,强忍怒意道:“我说过,不要叫我柔儿。” 果然,能够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只有从前的宴芜。 宴景辉自始至终把她当成一个志在必得的玩意儿而已。 “好,蓁蓁,厉蓁蓁。即便你用了厉蓁蓁的名字,你始终不是她,不要以为你能取代她在皇叔心中的位置。” 换做从前,厉蓁蓁一定要问,她与宴芜到底有何渊源,为何宴芜会在心里给她留了那么一个位置。 可如今,即便问了,得到了答案,又能如何呢?不如不知。 “这情蛊果真厉害,能让十九皇叔心悦一个他曾经毫无感觉,甚至动了杀心的女子。 “情蛊无解药,若非要说有,恐怕只有……” 厉蓁蓁等着宴景辉的下文,可对方却突然停住,吊足她的胃口。 “只有什么?”厉蓁蓁把不悦写在脸上,宴景辉的话,她不爱听。 “只有厉蓁蓁还活着,才能让十九皇叔战胜情蛊。他最爱的人,只有厉蓁蓁。” 厉蓁蓁内心苦笑,她就是厉蓁蓁啊,只不过换了副皮囊而已。 “宴芜说过,他们不过是一面之缘。能有多爱?”厉蓁蓁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宴景辉一副“你不懂”的高深模样: “若是普普通通的一面之缘,那自然没什么。 “可那天却是他最为落魄痛苦的一天,厉蓁蓁的出现,仿佛是仙女下凡去解救他。” “那天?哪天?” “那是十年前,母后生辰宴请。厉蓁蓁那年才八岁,随厉高远进宫赴宴。” 第137章 幼时渊源 厉蓁蓁当然记得那天,可她也清楚记得,那天她并未见过宴芜。 她的确是在宫中迷了路,见到了一群皇子公主以捉弄欺负下人为乐。 她能够确定,那群惹人厌的孩子都是献帝的子女,并无宴芜。 “殿下可知,宴芜与厉蓁蓁的一面之缘,具体为何?” 宴景辉摇头: “本宫当时并未与其他兄弟姐妹一起,而是陪在母后身边。 “后来才听说,他们又去了冷宫捉弄十九皇叔。本宫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脱身,前去冷宫。 “等到本宫赶到的时候,只看见皇叔在池塘里泡着,不敢上岸。 “岸上那些皇子公主们朝他丢石子,嘴里还叫着:那只野猫一定已经淹死啦!” 猫! 厉蓁蓁瞬间想到了那只她从宫中带回来的小猫。 “什么猫?”尽管已经猜到了大概,厉蓁蓁还是想要确认。 “十九皇叔在冷宫救下了一只不知被哪个妃子遗弃的病猫,小心照看,养到了三个月大。 “那群养尊处优的皇子公主们平日里就喜欢去冷宫欺负皇叔,见到皇叔爱惜那只猫,便几次三番想要当着皇叔的面虐杀。 “他们平日里也就只敢小打小闹,要真的闹出人命,他们也没法收场,于是便想要拿猫去折磨皇叔。 “那日,他们一定是把皇叔的猫丢进了池塘,皇叔才跳下去救猫。” 厉蓁蓁急切问道:“太子殿下可看清楚了,池塘里的人真的是宴芜?” 宴景辉摇头: “他在池塘中央,那么远,自然看不清面目,但是衣着确实是皇叔。 “本宫赶走了那群胡闹的兄弟姐妹,招呼皇叔上来。 “可皇叔好像是吓着了,一直不肯上岸。 “再后来,寿宴结束,我去给皇叔送棉被。皇叔问我,厉蓁蓁是谁。 “本宫告诉皇叔,是厉大统领的嫡长女。问他为何会提及厉蓁蓁。 “皇叔本不想说,但本宫再三追问。他才说,是厉蓁蓁救了他。” 厉蓁蓁全都想起来了。 那日她的确救过一条性命,却不是宴芜,而是那只猫。 宴芜当时对宴景辉说的“救了他”,其实是“救了它”。 宴景辉再说不出其他,只总结说,打从那日开始,宴芜便像是变了个人,眼里又有了光,有了希望。 从前宴芜只想要在冷宫了却残生,那之后,他有了心气,说过一定要离开冷宫的话。 宴景辉知道,宴芜要离开冷宫,甚至两年后救了献帝,为自己争取权利,都是为了日后能够去找厉蓁蓁,甚至是求娶厉蓁蓁。 厉蓁蓁又想起了宴芜从乱葬岗找回自己那具尸骨后的窘迫模样,想起在灵堂之中,宴芜以自己亲属自居冲她回礼。 不知不觉中,厉蓁蓁陷入回忆,又不争气流了泪。 宴景辉抓住厉蓁蓁的手,强硬道: “柔儿,本宫命令你,忘了皇叔!” 厉蓁蓁被宴景辉的强硬唤醒,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她真的能与宴景辉这样的人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吗? 对方甚至连对她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她说过两次了,不要再称呼她为“柔儿”! “殿下,给我一点时间。三月大婚之前,我自会忘了他。” 厉蓁蓁懒得再纠正第三遍了。在她眼里,宴景辉只是她掌权的一个台阶罢了,也是个玩意儿。 终于打发走了宴景辉,厉蓁蓁可以安静下来,仔细回忆十年前她与宴芜的初次相遇。 那日,厉高远带着全部家人一同进宫参加寿宴。 厉高远和郑香芸都只顾着厉夭夭和厉徐图,冷落了厉蓁蓁。 厉蓁蓁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里闲逛,被那群活泼的皇子公主们吸引,不知不觉跟着他们。 毕竟是初来乍到,对地形不熟悉,很快厉蓁蓁便跟丢了。 她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宫殿前,当时并未看牌匾,如今想来,就是宴芜的母亲所在的翠萝宫。 她并没有进入,只是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孩子们的嬉笑声。 有人在喊:你快上来。 有人在笑,说什么已经淹死了的话。 厉蓁蓁本想转身离开,无意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从墙壁的破洞里钻出来。 厉蓁蓁当即跟上去,想当然认定是个偷盗的小太监。 小太监大概比厉蓁蓁高一头,十二三岁的样子,太监服穿得也是乱七八糟,腰带都没系明白。 厉蓁蓁一直跟着他来到了一条游廊之上,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袖。 “大胆小太监,你偷了什么?”厉蓁蓁人小胆大,一心只想着主持正义,惩治小贼。 小太监猛地转身,下意识便用身体去撞。 厉蓁蓁被对方给撞倒,刚想要发火,抬头却见小太监眉清目秀,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脸。 小太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撞错了人,怯怯道歉: “对不起,我还以为是……” 厉蓁蓁自己起身,一来因为对方太过好看,二来因为对方道歉,显然其中有误会,她的火气消散大半。 “以为什么?小贼,你怀里是什么?” 小太监把怀中的东西捂得更紧:“什么也不是。” 厉蓁蓁不依不饶,伸手要去抓。 小太监转圈躲闪。 厉蓁蓁还是把手伸进了小太监怀中。 居然是个湿漉漉毛茸茸的小东西。 小太监连连后退,宝贝得把怀中之物抱得更紧:“别,别伤害它。” 厉蓁蓁望着自己手上的血发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小太监怀里抱的应该是个受伤的小动物。 “它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小太监狐疑审视厉蓁蓁,还是后退:“你真的不是跟他们一起的?不会伤害它?” “他们?你是说那些皇子公主们?”厉蓁蓁摆手,“我不是,我叫厉蓁蓁。” “厉蓁蓁?是谁?”小太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满脸疑问。 “这不重要,快给我看看。” “给你看可以,但是得找个隐蔽的地方,万一被他们发现就糟了。” 厉蓁蓁毫不设防,跟着小太监钻进树林里,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小太监敞开衣襟,里面是一只湿漉漉、受伤流血的三色小花猫。 第138章 她是他的光 小猫的后腿似乎是骨折了,形状怪异。 “怎么会受这样的伤?”厉蓁蓁好奇。 “是他们按住它,让它动弹不得,用石头砸断了腿,又把它丢进池塘。” 厉蓁蓁愤慨不已: “他们怎么能这样?身份尊贵,竟然能做得出这么卑鄙的事,太可恶了。” 小太监惊讶地望着厉蓁蓁:“小点声,他们身份尊贵,若是被人听到你这么说……” “还是快给它包扎伤口吧。”厉蓁蓁爱怜抚摸小太监怀中小猫。 小太监也轻抚小猫:“得先帮它把骨头接上,再找个支撑的东西绑上。” 说话间,两人的手在小猫身上碰触到。 两只小手都惊得往回缩。 厉蓁蓁马上摘下了头上的发带,又在附近寻了两根还算直的小树枝。 “只能因陋就简了。” “是啊。多谢。还得麻烦你帮我控制住它,最重要是捂它的嘴,千万不能让它叫,会把他们引来的。” 厉蓁蓁有些胆怯,不敢下手。但看到小猫弱小可怜,还是一狠心,一只手按住小猫的头,一只手按住身体。 小太监似乎经验丰富,动作迅速干脆,瞬间便把小猫的后腿掰回正常的角度。 小猫太痛了,尽管嘴巴张不开,还是发出了声响。 两人想也不想便用身体一前一后把小猫夹在中间,遮挡声音。 他们侧耳倾听,生怕引来那群尊贵又卑鄙的小魔王。 等到回过神来,他们才惊觉两人竟然抱在了一起。 小太监赶忙松开厉蓁蓁,想要后退。 厉蓁蓁却阻止:“别动,小猫还在呻吟呢。” 小太监满脸通红,又贴了过来,双臂环绕住厉蓁蓁的身躯。 厉蓁蓁才八岁,只知道他们这样的动作于理不合,却根本不懂害羞。 倒是看上去比她大了四五岁的小太监满脸通红。 终于,小猫不再呻吟。 小太监笨手笨脚,包扎不好。 厉蓁蓁便让他配合固定树枝,由她来绑上发带。 厉蓁蓁就那样一圈一圈地缠绕发带,偶然间抬头去看小太监,与他目光相撞。 厉蓁蓁莞尔一笑。 小太监怔忡,呆呆傻傻的。 “厉蓁蓁,你能不能带走它?” “啊?” “它留在这里,跟着我,只会被我连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根本没法保护它。” “连累?他们是因为你才欺负这只小猫的?” 小太监点头。 厉蓁蓁想也不想便答应:“要不,我去找我爹,让他连同你也一起带走吧。” 小太监瞪大眼,愣了片刻后笑了,摆手道: “不可能的,我走不了。我生在这里,也注定会死在这里。谁也带不走我的。” “你不过就是个小太监。我爹是大官,只要他去你主子那里讨要,肯定要的来。” 小太监还是苦笑:“你可知,我的主子是谁?” “妃子?皇子公主?”厉蓁蓁不以为然地猜测。 小太监摇头。 “难不成是皇帝?” 小太监又是一愣,这次不再摇头。 “你带不走我的。我只求你能带走它,好好照顾它。 “别让它像我一样,困死在这宫中,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没有自由。” 厉蓁蓁眨巴一双大眼睛:“你信我?” 小太监用力点头:“你心善,是个好人。” 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厉蓁蓁很受用,接过小猫,赌咒发誓,一定照顾好它。 “对了,你要偷偷带走它。而且今日之事,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记住,是任何人。” “为什么?”厉蓁蓁不懂,为何小太监突然如此严肃紧张。 小太监一本正经,甚至用力握住了厉蓁蓁的手: “你若说了,我和这只猫都会小命不保。还有你,你……” “我怎么了?” “你是女儿家,若是跟我扯上了关系,尤其是若是被人知道,我们曾这样抱…… “总之对你的名声不好。女儿家,名声最重要。懂吗?” 厉蓁蓁懵懂点头。 “你发誓,绝对不告诉第三人!”小太监还是不放心。 厉蓁蓁本不想发誓,可是小太监真的很好看,她不忍拒绝,便发了誓。 小猫疼得晕厥,不动也不叫,厉蓁蓁还真的顺利把它藏在身上,带出了宫。 她给小猫起名“俏儿”,因为它的前任主人长得很是俊俏。 她一直把小猫当做女孩子,称呼它为自己的妹妹。 后来才从厉府下人口中得知,那是一只公猫。 下人说三花的公猫非常罕见,而且都是不能生育,有缺陷的,就像是猫中的太监。 厉蓁蓁想,小太监养的小猫也是小太监,还真是有缘。 更加有缘的是,十年后,厉蓁蓁不认得当年的小太监,却也认定了他是半个太监。 现在想想,是那群皇子公主捉弄欺负宴芜的时候,宴芜为了救小猫,与小太监换了衣裳,让小太监在池塘里吸引注意力,他才有机会带着小猫逃走。 俏儿也真的在厉府恢复健康,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生。 虽然它是个太监猫,但也与厉府中的另一只小母猫出双入对。 厉蓁蓁出嫁前,亲自埋葬了那两只寿终正寝的猫。 难道果真如宴景辉所说,正是那次相遇,让宴芜重新焕发斗志,有了未来的目标,也从此情根深种,喜欢上了她? 厉蓁蓁激动不已,这一次的死灰复燃,心里的这把火烧得极为热烈。 宴芜喜欢的厉蓁蓁是她,喜欢的穆绾柔也是她。 自始至终,宴芜心里都只有一个人,就是她! 如今的马若晴,根本不是宴芜自己选择的,而是他中了毒啊! 厉蓁蓁打定主意,今晚仍要去溯王府,她必须再见一次宴芜,表明身份。 既然她都能给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一次机会,为什么要对宴芜吝啬? 她必须再给他们两一次机会。如果说她能够成为宴芜的解药,那么只可能是她表明身份,告诉宴芜,她就是厉蓁蓁。 这一天过得极为漫长。厉蓁蓁从未如此期盼天黑,期盼见到宴芜。 刚刚宵禁,厉蓁蓁便换上夜行衣打算悄悄出门。 崔展也换上了夜行衣,等在门外。 “主子,这次属下同你一起去。” 第139章 坦白身份 厉蓁蓁恍然,马若晴一定在溯王府安插了眼线。 昨晚厉蓁蓁说不定已经惊动了眼线,今晚再去,怕是有危险。 若是宴芜彻底沦陷,不愿再护她,搞不好她是有去无回。 还是昨晚的位置,金祥竟然还在等厉蓁蓁。 “厉大小姐,今晚……”金祥见到厉蓁蓁来,没有惊喜,反而为难。 “今晚有何不妥?我不能进去见宴芜?” 金祥瘪嘴,连连叹息。 “该不会,马若晴今晚留宿溯王府吧?” 金祥点头: “马若晴一再要求,殿下一再拒绝。可马若晴惺惺作态,哭着说殿下定是嫌弃她,所以殿下……” 厉蓁蓁恨不得马上转身,打道回府。 可想到了十年前小太监模样的宴芜,想到自己已经决定再给彼此最后一次机会,她还是停住脚步。 “我要见宴芜,今晚必须见到。”厉蓁蓁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金祥也不再犹豫,头前带路。 宴芜的寝殿掌灯,门前竟然还铺了红毯。 金吉一见来人不是马若晴而是厉蓁蓁,迎上来兴奋道: “马若晴还在沐浴,说是亥时准时过来。” 厉蓁蓁估算了时间,她只有大概一炷香时间。 推门而入,焚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居然是依兰香。 隔着屏风,厉蓁蓁看到宴芜似乎是只穿着里衣,呆呆端坐在床榻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这么快,不是说要到亥时吗?” 宴芜的声音有气无力,哪里有半分要与心爱之人欢好的喜悦紧张? 厉蓁蓁轻轻绕过屏风。 宴芜终于听出脚步声不对,猛然抬头,随即起身。 “榛榛!你……”宴芜警惕,不自觉望向门口方向,担心马若晴到来。 时间紧迫,厉蓁蓁开门见山: “宴芜,我不是穆绾柔,我是厉蓁蓁。 “我的灵魂重生在了穆绾柔的躯壳里。可我不是她,我是厉蓁蓁! “我自小习武,并且清楚厉府下人之中没有叫朱二宝的人。 “你曾因为这两点怀疑过我,不是吗?” 宴芜不敢置信,皱眉瞪眼,仿佛厉蓁蓁说的是胡话一般。 “我是怀疑过,但我从未怀疑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你并未忘记过去,自然知道我的脾气秉性,我会为了挽留你,拿这么离谱的事情说谎吗?” 宴芜不答,显然他有答案——厉蓁蓁不会。 厉蓁蓁上前,投入宴芜怀抱: “若不是宴景辉跟我提到了十年前皇后寿宴那一天,我怎么也想不到,我遇见的那个小太监,会是你!” 宴芜双手抓住厉蓁蓁的双肩,用力推开,激动道:“你说什么?” “那天是你与小太监换了衣裳,对吧? “那只小猫我带回厉府,给它起名为俏儿。它虽是个太监猫,但也有了一个出双入对的伴儿。” 宴芜步步后退,不住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是月莲告诉你的,对不对?” 厉蓁蓁步步上前: “我对你发过誓,那件事绝不告诉第三人!又怎么会告诉月莲? “你说过,女儿家的名声很重要,我当年虽年幼,也知道被男子抱过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怎么会外传?” 宴芜左右为难,他不敢相信,可又由不得他不信。 就好像是他明明还会对厉蓁蓁动心,可又控制不住会对马若晴动心。 “你若还不信,可以随便问当时细节,我今天回想了一整天,很多细枝末节,我都自信记得住。” 宴芜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你当时把手伸进我的怀中,除了那只猫,你还摸到了什么?” 厉蓁蓁抬手轻抚宴芜的胸膛,渐渐向下,摸到了他的小腹: “大概是这个位置,当时有一道凸起的疤。是你的那帮侄子侄女打伤的吧?” 宴芜脸上表情急剧变化,双眼含泪: “蓁蓁,真的是你!你没死,太好了。” 宴芜用力抱住厉蓁蓁。可这份炙热温情还没持续多久,宴芜的身体发沉,渐渐支撑不住。 厉蓁蓁回过神,去看宴芜的脸。 他痛到瞬间便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又因为对她动情,痛到无以复加。 “蓁蓁,对不起,我……”宴芜栽倒在地。 厉蓁蓁努力把他搀扶到床上,抚摸他的脸,心疼道: “宴芜,你要我怎么做?我怎样才是帮你,帮我们?” 宴芜紧紧握住厉蓁蓁的手,抬头含泪直视厉蓁蓁,嘴巴费力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房门被大力打开,马若晴气势汹汹闯进来。 厉蓁蓁转头去看。 马若晴的棉斗篷下只有一件轻薄到几乎可以透视的纱衣,周身弥漫着浓郁花香,妆容精致。 她为今晚是做了准备的。 她在溯王府也的确有眼线。 “宴芜哥哥!你不是答应过晴儿,要彻底忘了她吗? “为何还要同她不明不白,卿卿我我?你对得起晴儿对你的一片真情吗?” 马若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万分委屈。 宴芜竟然强撑着身体,朝马若晴而去,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厉蓁蓁。 马若晴张开双臂,迎接朝她而来的宴芜。 两人就在厉蓁蓁的眼前彼此相拥。 厉蓁蓁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哀伤,她胸中只有无法克制的恨。 她快步走到二人身后,掏出随身匕首便向马若晴刺去。 宴芜最先发现,抱着马若晴躲闪开。 “宴芜哥哥,你看到了,她好狠的心,她要杀我!” “我狠心?霍嫣然,你在地牢中是如何对我的?到底是谁狠? “宴芜,你还记得吧?你杀到霍府那晚,若是她在,你早就把铁头烙在她的头上! “你恨她入骨,恨不得杀之后快,如今却要舍命相护?” 宴芜强忍头痛,用身体挡在马若晴身前,面对厉蓁蓁手中匕首。 “不可以,蓁蓁,你走吧。” “若我今晚必须要杀了她呢?”厉蓁蓁步步紧逼,语气愈发坚定狠厉。 “有我在,不会让你伤害她。” “若今晚,我厉蓁蓁和她霍嫣然只能活一个呢?”厉蓁蓁流着泪,紧紧盯住宴芜的眼,颤声问道。 宴芜躲闪厉蓁蓁的目光,几次开口却给不出答案。 “好,若你和她只能活一个呢?” 宴芜终于能够开口: “若你今晚必须要杀一个人才能泄愤,杀了我吧。” 第140章 人命关天,国运关天 厉蓁蓁右手颤抖,举起匕首: “宴芜,你让开。我杀了她,你的蛊毒自然就解了,你再也不会如此痛苦。” 宴芜忍痛说道:“你不能杀她。” 马若晴躲在宴芜身后,忍不住探出头,朝厉蓁蓁得意地笑。 厉蓁蓁趁机迅速绕到侧身,手中的匕首急刺过去。 宴芜尽管已经那么痛苦,仍然反应迅速,闪身又一次挡在马若晴身前。 厉蓁蓁的匕首刺进了宴芜的锁骨下方。 就在宴芜闪身过来的时候,厉蓁蓁收了力道,匕首刺得不深。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宴芜白色里衣。 厉蓁蓁笑了,怅然而又释怀: “很好。宴芜,我们输了。我终于明白你想要我怎么做了。 “我厉蓁蓁,与你宴芜,从今往后,再无瓜葛;我们的种种过去,从今往后,一笔勾销!” 厉蓁蓁并未拔出匕首,决然离去。 刚走出房门,她便撑不住,踉跄着差点摔倒。 崔展赶忙搀扶着,二人一同走出几步。 宴芜强撑身体,走到门口望着厉蓁蓁的背影。 “宴芜哥哥!”马若晴不满嗔怪,“快回去吧,晴儿帮你处理伤口。” 宴芜眼睁睁看着崔展搀扶厉蓁蓁,施展轻功带她飞上房檐,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放松,昏厥过去。 厉蓁蓁昏睡了一天一夜,若不是要接圣旨,月莲必须要强行唤醒她,她还能睡更久。 献帝正式下旨赐婚,厉蓁蓁与宴景辉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一。 传旨的太监特意在厉蓁蓁接旨后提到了他还要去马昱府上传旨,同样是赐婚的旨意。 厉蓁蓁吩咐月莲给传旨太监打赏。 太监又笑嘻嘻地强调,先得未来太子侧妃的打赏,后得未来溯王妃的打赏,他这趟出来真是沾了两家的喜气。 临走前,太监好奇问厉蓁蓁,为何不问他溯王殿下和马若晴的婚期。 厉蓁蓁无所谓地耸肩,留下一句“不关我的事”。 上元节之前,朝廷不上朝,大臣们都休沐在家。 可京城之中似乎不太平,总能看到官兵出没,似乎是在缉捕囚犯。 厉蓁蓁让崔展去京兆府找汤泰安打听一下,是不是有逃犯。 崔展带回消息,根本没有逃犯,京城里的官兵并不是京兆府的人,也不是刑部大理寺,而是宣王府的府兵。 至于说宣王在找什么人,汤泰安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大肆搜捕,又懒得掩饰,莫非真的是很重要的人犯? 厉蓁蓁趁林鸿来府上为她诊脉的时候,也问了林鸿是否知道内情。 林鸿也茫然摇头。 “厉大小姐不问问宴芜的近况吗?” “他怎么样了?” “宴芜同马若晴昨日出发,前往幽州。” “去幽州做什么?” “宴芜的头痛愈发厉害,董御医建议他去往幽州泡温泉,缓解疼痛。最好在幽州暂住数月,调养身体。” “幽州的温泉的确出名。只是,泡澡而已,真的能缓解头痛? “没有了我再去纠缠,他也不会头痛了,又何必远走?” 林鸿叹息: “也许是马若晴收买了董御医,故意支走宴芜吧。 “宴芜托人来传话,三月大婚之前赶回京城。” 厉蓁蓁默不作声。 上元节,宴景辉邀约厉蓁蓁一同赏灯。 京城夜间灯如昼,厉蓁蓁与宴景辉佩戴面具,平民打扮,牵手逛街市。 厉蓁蓁想起了两年前的上元节,她对陆秉文一见倾心,一段孽缘之后,她的躯壳陨灭,幸而灵魂又找到了栖身之所。 两年后的上元节,她身边的男子仍然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女子命运多舛,当真难以把控。 揽芳华的二楼,舞女们翩翩起舞,在花灯映照下格外缤纷多姿,吸引众多看客。 宴景辉久居宫中,难得出来,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驻足观看,久久不愿离去。 厉蓁蓁抬头去看宴景辉双眼放光的样子,感叹他毫不掩饰他的好色本性,倒也算是率真恣意。 “柔儿,你不会吃醋了吧?”宴景辉终于注意到身边的厉蓁蓁,笑着问道。 厉蓁蓁假装撒娇:“我若说吃醋,殿下就不看了吗?” 宴景辉捏了捏厉蓁蓁的下巴,又转回目光向上看: “我的柔儿识大体,才不会如此斤斤计较。” 厉蓁蓁虽也抬头欣赏,但却不知神游何方,愣了神。 直到她感受到有人在拉扯她的斗篷。 低头一看,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男童,正在摇摆她的衣袖,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厉蓁蓁刚想要开口询问,忽然觉得这男童如此眼熟。 男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厉蓁蓁恍然,这不就是在曲夫子的学堂里,被打破头的那个布衣学生吗? 宴景辉的注意力被吸引,也低头去打量男童。 “小姐,行行好吧。”男童机灵,一看宴景辉也注意到他,赶忙假装乞讨。 厉蓁蓁掏出一块碎银,塞进男童手中。 宴景辉并未在意,又抬头去赏舞。 男童接过碎银子,同时把一张小小字条塞进厉蓁蓁手中。 厉蓁蓁一下子便想到宴芜也曾这样托人给她送过字条。 她不禁紧张心悸。莫非是宴芜? 不,不会的。宴芜已经不在京城,且男童是曲夫子的学生,不是皇城司的人。 厉蓁蓁假装嘴馋,要去买糖葫芦,暂时离开片刻。 宴景辉并未起疑。 厉蓁蓁找到一处无人角落,借着街市上的光,展开字条去看。 “丑时,学堂,务必前来。” 是曲夫子的字迹。 厉蓁蓁买了糖葫芦,顺便把字条塞进花灯燃尽,回到宴景辉身边。 热闹散去,厉蓁蓁被宴景辉送回厉府。 丑时前,厉蓁蓁与崔展换上夜行衣,再度出门。 曲夫子的学堂本就地处偏僻,夜晚无灯,寂静无声。 厉蓁蓁推门,门果然没锁。 崔展小心谨慎,生怕是有人控制了曲夫子,以此设陷阱引厉蓁蓁入瓮。 “厉大小姐?”曲夫子就潜藏在夜色之中,轻声试探。 “是我,曲夫子。” 曲夫子这才点了蜡烛: “老朽本不想麻烦你的,可溯王殿下不在京城,老朽真的不知道还能信任谁。” “曲夫子,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曲夫子警惕看了眼崔展,似是有疑虑。 “曲夫子放心,崔展是我的心腹。” “并非是老朽不信任你们,实在是事关重大,人命关天,国运关天啊!” 第141章 献国秘史 厉蓁蓁惊讶,曲夫子提到人命并不惊奇,他还提到了国运! “曲夫子,到底是何人何事,值得隐居避世的您老人家冒险涉足其中?” “请随老朽来,见两个人。” 厉蓁蓁和崔展在曲夫子的带领下走入学堂后的柴房。 曲夫子掀开地窖的盖子,把木梯送了下去。 曲夫子先顺着木梯下去,然后是崔展,最后是厉蓁蓁。 曲夫子又用木梯把地窖的盖子盖上。 地窖局促,好在有通风口,呼吸还算顺畅。 角落里靠墙而坐的两人起身,朝曲夫子三人点头示意。 厉蓁蓁打量这一女一男。 女子大概四十多岁,神态淡然,对眼下藏身逃命的态势似乎毫不在意。 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她也是仪态万方的美人。 最让厉蓁蓁介怀的是,女子的样貌让她感到特别眼熟,竟然有七八分酷似她最近才见过的某人。 可一时间,她又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男子还是个少年,十五六岁年纪。第一眼,似乎觉得他面容独特,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漠北的长相。 他是漠北人! 莫非宣王府兵在京城里搜捕的就是他? “这位就是宴芜的心上人?除了宴芜之外,可以信任之人?”女子开口询问曲夫子。 厉蓁蓁惊异,没想到对方愿意见自己,竟然是因为宴芜。 曲夫子道:“是的,她便是厉蓁蓁,厉高远的女儿,也是溯王殿下最为信任的人。” 女子点头,冲厉蓁蓁露出赞赏笑容:“我听说了,你大义灭亲。” 厉蓁蓁好奇问道:“敢问夫人是?” “我叫宴瑾萱,是宴玄彰的双胞妹妹。” 厉蓁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宴玄彰这个名字耳熟,思索着宴芜的皇家亲戚中有谁叫宴玄彰。 终于,女子的样貌和宴玄彰这个名字,让她恍然大悟:“皇帝?” 宴瑾萱轻蔑一笑:“对,献帝宴玄彰。” 厉蓁蓁能够确定宴瑾萱没有说谎。因为她的脸便是铁证,既然是双胞兄妹,相貌自然是极为相似。 厉蓁蓁想起厉高远曾给她讲过献国短暂的历史,曾经提过献帝有个双胞妹妹。 二十五年前,漠北起兵攻打献国的前身磬国,当时宴玄彰的父亲,也就是献国的开国皇帝宴庭昭是磬国的大将军; 宴庭昭的副将便是厉高远,两人随同戍守边关的将领陆萧辰一同抵御漠北军。 漠北军狡猾,攻打边境其实是调虎离山,早有细作潜入磬国京城,抓了宴庭昭的妻子女儿为质,逼迫宴庭昭投降。 宴庭昭和宴玄彰父子大义灭亲,坚决不降,终于击退了漠北军。 厉高远告诉厉蓁蓁,他亲眼所见,漠北军在阵前斩杀了宴庭昭的妻子女儿。 这个女儿也就是宴玄彰的双胞妹妹。 “是,我还活着,所谓的什么细作潜入京城抓走了我们母女,阵前斩杀我们母女,全都是谎言。 “根本没有细作潜入京城。我们母女俩是被厉高远亲自接走的。 “你的父亲厉高远,本应阵前杀敌,却偷偷跑回京城,说是奉了宴庭昭的命令,接我们离开。 “我们本不想走,但厉高远说,漠北细作已经潜入宫中,软禁俘虏了磬帝,磬国将亡,不可逆转。 “他能够做的就是保全我们母女的性命,在宫变之前,带我们远离是非之地。” 厉蓁蓁不解发问: “厉高远告诉我,的确是有细作潜入宫中,漠北军突袭边境的确是调虎离山,为的就是让宫中细作刺杀磬帝。难道,不是这样吗?” 宴瑾萱的眼中射出寒光,咬着牙道: “哪有什么漠北细作?若说有,也是宴庭昭的细作,就是当时磬帝身边的亲信,他的太监总管,马超! “宴庭昭、厉高远、陆萧辰、马超四人沆瀣一气,一早就合谋颠覆磬国。 “宴庭昭是大将军,是主谋,日后自然是他推翻磬国,建国称帝; “厉高远是他的副将,将来也会位居高位; “陆萧辰本是边关将军,事成之后,许他爵位; “至于马超,是个阉人,没有子嗣继承,但他却有个读书的弟弟。” 厉蓁蓁鄙夷道:“马昱。” “没错。他们的计划便是借助漠北的帮助,假装攻打,让磬帝掉以轻心,调兵漠北边境; “等到京城兵力削弱,守备松懈,再由马超里应外合,引宴庭昭的大军进入宫门,造反逼宫。” 厉蓁蓁攥拳,咬牙切齿: “可厉高远却告诉我,是他们拼了命击退了漠北军,回到京城后才发现细作已经杀了磬帝; “磬国覆灭,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宴庭昭在他们几人的拥护下,建献国称帝。” 曲夫子连连哀叹: “老朽当年便察觉出这其中不对,本想要辞官归隐,但宴庭昭却执意挽留,这才俯首称臣。 “献国初建,老朽也曾与磬国肱骨大臣频繁走动,想要查明当年真相。 “宴庭昭多次威胁,并且找了由头逐渐罢免磬国的同僚们,最后,便是老朽。” 崔展的目光扫过漠北样貌的少年,想要开口询问,却始终不忍。 宴瑾萱看出了崔展的善意,解释道: “没错,正儿是我与漠北人生下的孩子。 “正儿没有姓,我不愿他随我姓这罪恶的‘宴’,也无法让他随父姓。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厉蓁蓁的心猛然抽痛,身为女子,她明白宴瑾萱这话意味着什么。 宴瑾萱微笑摇头: “多谢你的同情悲悯。这些年在漠北,我也曾想过自戕,是母亲支撑我活下来。 “无论多苦多难,她要我替她活下去,回来,告知天下宴氏滔天的罪恶真相。” 崔展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难道,宴庭昭以自己的妻子女儿去换取漠北的帮助?” 宴瑾萱摇头: “宴庭昭如何能寻求到漠北的配合?自然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但代价却不是我们母女。我们不过是他们达成协议的一个附属罢了,算是宴庭昭卖国求荣的人证。 “漠北还留有物证。当年宴庭昭与漠北王签订了一份契约,那上面详细记述了他建国称帝之后,要付出的代价。 “上面还有宴庭昭、宴玄彰、厉高远、陆萧辰四人共同的签字画押。 “讽刺的是,就连推翻磬国,新建国家的国号,都是漠北定的。” 第142章 儿皇帝 “献!”厉蓁蓁大致猜到了这个国号的深意。 宴瑾萱本想继续讲述,见厉蓁蓁似有所悟,便沉默等待。 厉蓁蓁声音抖动,眼含热泪: “宴庭昭签订的契约,就是要献国世世代代都向漠北进献! “那些其他国家进献给献国的贡品,宫中的金银珠宝; “每年二十名,至少已经持续十多年被掳劫送往漠北的大献女子; “他们利用毒蜂鱼肉剥削百姓,变相横征暴敛赚来的银钱; “在各国安插细作,搜罗各国的军情乃至献国幽州的守备军情; “幽州沦陷后,用来换取幽州百姓活命的赎金; “科举舞弊,卖题赚来的赃款!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由他们这几个狼狈为奸之徒以及他们的子女经手; “全都是由宴玄彰这个皇帝授意,给漠北的进献! “怪不得,在诏狱中,马昱的庶女马颜夕看穿了宴芜的谎言,相信马逸舟并未认罪。 “还说我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 “马氏姐弟知道,马昱是得了献帝的授命,他们根本不是为马昱做事,而是为献帝效命。” 宴瑾萱赞赏道: “厉大小姐果然聪慧,你与宴芜真的是天作之合。 “宴庭昭与漠北王签了世代进献的契约,宴庭昭还自称是‘儿皇帝’,大献就是漠北‘儿国’。 “但宴庭昭也有个前提——这契约必须保密,他要面子,要流芳千古,他的罪恶卑鄙决不能写进史书。 “因此种种进献,都必须要以其他名目暗中进行。 “宴庭昭在位十年便病亡,他传位宴玄彰时,我本还抱有一丝希望,我的双胞兄长与其父不同; “他能够幡然醒悟,哪怕不公开宴庭昭的罪行,至少会攻打漠北,毁掉契约,救我们母女回家。 “但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宴玄彰。” 厉蓁蓁想起了在水牢中,马昱的那句“过刚易折”。 “当年宴庭昭只有一双儿女,一个儿子来继位,没有别的选择。 “可如今宴玄彰膝下枝繁叶茂,他有更多的选择。一开始,他看中宴景辉,立他为太子。 “他一定让马昱这个太傅在平日里教导时便潜移默化,想要培养一个能够继承皇位,也继承这个罪恶契约的未来国君。 “只可惜,宴景辉过刚易折,根本不接招。他与宴芜在政见上趋同,与宴玄彰背道而驰。 “于是宴玄彰便想要找个机会废了这个太子,扶植更像他,更能接替他继续做儿皇帝的宣王。” 宴瑾萱问道: “这么说,最近这些时日在京城里到处缉捕我们的,就是宣王?” “是。你们母子逃离漠北,漠北已经把消息传到了京城,所以献帝才会派出心腹宣王搜捕。 “这一路逃回来,你们一定经受太多了困苦,如今还要躲在这样的地方……” 宴瑾萱拍拍厉蓁蓁的肩: “一路辛苦都好说,在漠北苟活这么多年,这点辛苦磨难都不算什么了。” 曲夫子注意到崔展嘴边有血,脸上有泪,惊讶问道:“你这是……” 厉蓁蓁后知后觉,崔展这才彻底弄明白,自己的亲姐到底缘何被掳到漠北,惨死异乡,自然悲愤难当,竟然咬破了嘴唇。 “夫人……”崔展哽咽开口。 宴瑾萱摇头:“别叫我夫人,我从来都不是谁的夫人。你们都叫我瑾萱即可。” 厉蓁蓁觉得不妥:“可您毕竟是长辈。” 宴瑾萱莞尔一笑:“按辈分算,我与宴芜是同辈,自然与你也是同辈。叫我瑾萱吧,这个名字是我母亲起的。” “瑾萱,”崔展也顾不得这么称呼是否得体,急切问道,“您在漠北可曾知道,被送往漠北的大献女子中,有个叫做崔玲的女子?” 宴瑾萱想了想,点头道:“听说过这个名字。大概是十多年前吧。” “我是崔玲的亲弟,她,她是否还……” 崔展不死心,仍抱有一丝希望,世上唯一亲人还活着。 宴瑾萱摇头:“抱歉,我能确认,崔玲已经亡故,请节哀。” “她是怎么死的?”崔展必须要问个明白。 宴瑾萱肃然起敬道: “崔玲与其他一同抵达漠北的十九名女子一起,火烧营帐,与漠北军将领八人同归于尽。” 厉蓁蓁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能够看到那惨烈的场景。 地窖里静得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崔展的尤为剧烈。 “不愧是她。”崔展流着泪苦笑。 许久之后,宴瑾萱感叹道: “唉,只可惜当年没有宴芜那样的人,敢于孤身潜入漠北军营,拼命搭救献国女子。” 厉蓁蓁终于明白为何宴瑾萱会信任和赞赏宴芜。 “您在漠北,曾与宴芜有过接触?” “是。宴芜受伤躲藏到我帐中,是我帮他包扎,引开追兵。 “他听出了我的口音,黑暗中却没能看到我的面貌。他以为我也是被掳来的女子,要带我走。 “可我拒绝了,一来是因为当时我的正儿患病,我不能丢下他;二来,宴芜若想要成功带走数名女子,必须有我的帮忙。 “当时我只知道他叫宴芜,本来以为他也是宴玄彰的儿子。 “后来听漠北人谈起献国的事,才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母亲是磬国公主冷琇莹。 “那些年,他们母子的日子,拜宴庭昭所赐,也甚是艰难。 “我与宴芜都算是运气好的,最终活了下来。” 厉蓁蓁想到宴芜,若是让他知道宴庭昭的罪行,知道自己背负着灭国的血海深仇,会是如何愤怒,如何打算。 “我们母子好不容易逃回来,我原本的计划是找到宴芜,告知他真相; “请他帮忙去漠北,夺回宴庭昭当年甘愿当儿皇帝的契约,作为物证; “再由我来作为人证,指控宴氏与厉氏、陆氏、马氏的滔天罪行; “让这些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伏法,遗臭万年。” 曲夫子叹息道: “可事有不巧,偏偏溯王竟然同马昱的女儿一同去了幽州。 “老朽这里始终不是能够长久藏身的地方,宣王的人早晚会搜来。 “无奈之下,老朽只能寻厉大小姐来帮忙。” 厉蓁蓁当即做主: “现在我是厉府唯一的主子,去我那。我来保护二位的安全。” 宴瑾萱问道:“直至宴芜归来?” 厉蓁蓁摇头:“无需等他归来,你要做的事,不是非他不可,我来。” 第143章 要她做暖床的人偶 “你?” 地窖里所有人,包括一直默不作声的正儿都忍不住发出疑问。 厉蓁蓁郑重注视他们每一个人: “对,我。只要好好筹谋一番,我也能做得到。 “瑾萱,你最清楚,女子也能成事。有些时候,我们女子比男子更坚韧聪慧,更能靠得住。” 宴瑾萱蹙眉摇头道: “可是,你如何能去漠北,夺回宴庭昭签订的契约呢? “这种事,还是只能靠宴芜。” 厉蓁蓁无奈道: “首先,宴芜现在中了情蛊,即将成为马昱的乘龙快婿,不一定能指望得上; “其次,即便能指望他,我也不愿他再去漠北冒险。 “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就能达成目的,那是最好的。” 翌日,厉蓁蓁遣崔展和月莲驾车外出采买,在指定地点接上宴瑾萱和正儿,让他们藏身于货物之中,进入厉府。 厉蓁蓁安排宴瑾萱和正儿住在了厉高远的密室。 又于当晚秘密把二人转移到了自己的沁园。 她很清楚,厉府之中一定还有厉高远的亲信,如今便成了马昱和宣王的眼线。 她刚好可以趁此机除掉眼线。 不出所料,一天过去,宣王便带着府兵登门,声势浩大地要搜捕逃犯。 厉蓁蓁让厉府所有人都集中在正殿前。 “宣王殿下,厉府所有人都在此,您大可仔细搜寻,其中是否有逃犯。” 宣王宴景灿虽然年纪同厉徐图一般大,看着也一脸稚嫩,但气质阴鸷,气场强大,瞪着厉蓁蓁的目光里全是寒意。 宴景灿一挥手,他带来的府兵开始全面散开,在厉府中搜寻。 “本王要找的人,自然不在这些人之中,而是被厉大小姐藏了起来。” 不等厉蓁蓁回话,宴景灿突然上前,捏住厉蓁蓁的下巴,低声道: “你杀了我妹妹的这笔账,咱们还未清算呢。” “蓁蓁冤枉,殿下莫要妄自揣测。陛下都已经认定,他们夫妇是死于意外。” “哼,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心里清楚。 “而且,你我之间的账,还不止这一笔。还有陆秉文的那一笔。 “我母妃的堂姐可是一心想要你的命,为她的宝贝儿子复仇呢。 “我母妃念及姐妹情深,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原来殷佩瑜是殷贵妃的堂姐。 “但你放心,你这样的美人,死了怪可惜的。 “我会留你一条性命,挑了你的手筋脚筋,让你变成一个人偶,专门给我暖床,直到我玩腻了为止。” 厉蓁蓁仿佛听了笑话被逗乐一般: “殿下真会说笑。蓁蓁即将成为太子侧妃,日后也算是殿下的皇嫂。” “哼,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今日,你就得跟我走。 “我的太子皇兄也会被你这个未来的侧妃连累,你们一同窝藏逃犯,你,死罪,他,废黜。” 厉蓁蓁丝毫不惧: “原来殿下打的是这么个如意算盘,不过,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 “厉府根本没有什么逃犯。殿下今日到底是听信了谁人的谗言,如此大费周章? “若是事实证明,是他假传消息,有意欺骗殿下,还请殿下代蓁蓁清理门户。” 厉蓁蓁说话时故意提高音量,让不远处的下人们听到,同时观察他们的反应。 其中一人双肩颤抖,躲闪厉蓁蓁的目光,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 原来是他,负责在厉高远书房外洒扫的仆役。 但厉蓁蓁也清楚,他绝对不是唯一一个眼线。 宣王的府兵回到正殿前集合,为首的四人一一前来汇报: 三人称找不到逃犯。 一人称厉高远的书房里有密室,他们不知如何开启,已经守在门前,等待宣王亲自前去。 “走吧,厉大小姐。由你来亲自打开密室。” 厉蓁蓁假装不知情:“什么密室?” 宴景灿仰头得意大笑:“断送你和太子皇兄的密室。” 众人来到密室前。 厉蓁蓁还是装作不知道书房里有密室,不肯开启密室。 “厉大小姐怎么如此健忘?当初科考舞弊的案子里,你不是已经从朱二宝口中得知如何开启密室了吗?” 宴景灿用眼神催促厉蓁蓁。 厉蓁蓁揉了揉后脑,继续做戏: “有这回事吗?殿下说的是,我自从上一次坠入池塘受了风寒之后,还真的有些健忘了呢。” 宴景灿突然抓住厉蓁蓁的手腕,抬起,拇指在厉蓁蓁的手腕上来回摩挲: “这么漂亮的手,若是断了手筋,着实可惜得很。 “可厉大小姐如此不配合,是逼着本王不可心软啊。” 厉蓁蓁用力想要抽回手,可宴景灿却箍得更紧。 最后干脆把她的手放在嘴边,露出淫邪的笑。 就在宴景灿要亲上厉蓁蓁的手背时,书房外传来声响,好像是有什么重物砸落下来。 宴景灿警惕望向门口,问守在外面的护卫:“怎么回事?” 护卫已经循声去查看,很快回来汇报:“回殿下,只是假山上的石块掉落。” 宴景灿眺望门正对的假山,并不以为意。 厉蓁蓁趁机抽回了手,远离宴景灿。 宴景灿给身边护卫使了个眼色。 那护卫很快便带来了那名洒扫仆役。 “既然厉大小姐不配合,那么本王只好差遣你府上的人打开密室了。” 那名仆役弯腰低头,走到花瓶旁,熟练开启机关。 书架向两侧移动,密室的门显露出来。 宴景灿的人迅速提刀进入。 这八名护卫又马上退出。 “启禀殿下,密室内——无人。” “什么?”宴景灿大怒。 仆役瞬间跪地,一连三个响头,额头都是血。 “蠢货!” 宴景灿一挥衣袖,身边一名护卫立马会意,与另一个护卫一边一个,拖走了洒扫仆役。 “殿下饶命,奴才真的看见大小姐把人送进了密室啊!” 宴景灿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已经被拖出去的仆役听: “本王相信你看见了,但问题是,你只看见了人进去,却没看见人出来。办事不力的蠢货,就得死。” 很快,门外传来仆役的一声惨叫。可想而知,仆役死了。 又一名护卫匆匆跑来,在宴景灿耳边低语了两句。 宴景灿刚刚还阴沉的脸瞬间露出喜色: “沁园!” 第144章 美好的推测 厉蓁蓁处变不惊,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其实心里慌得很。 沁园伺候的下人是厉蓁蓁亲自挑选的,九成都是女子,她自信这些人值得信任,不会是他人眼线。 难道,是她盲目自信了? 宴景灿讪笑望着厉蓁蓁,做了个“请”的姿势。 厉蓁蓁无所谓,抬腿便走,心里默默祈祷,是宴景灿虚张声势,试探她。 到了沁园门口,婢女燕儿上前行礼。 “燕儿给殿下请安。” 厉蓁蓁的心沉底,竟然是燕儿!她平日里同月莲最为亲近,月莲视她为姐妹! 厉蓁蓁身后的月莲按捺不住,想要上前质问。 厉蓁蓁给了月莲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可乱了阵脚,需静观其变。 “燕儿,你可知刚刚本王已经处死了刘壮?” 燕儿丝毫不慌:“燕儿不知。但如若刘壮误传信息,死不足惜。” “哦?那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 燕儿指了指沁园小厨房的方向: “燕儿昨晚亲眼所见,大小姐把两名犯人送入小厨房,让他们藏身于厨娘的居所。 “小厨房里有专门存放粮食的仓库,还有地窖,此刻犯人一定就在地窖之中。” 厉蓁蓁必须拖延时间,期望宴瑾萱母子能够意识到危险,及时躲藏。 “燕儿,你既然知道刘壮已死,应该也就知道,如果地窖里没有逃犯,你也难逃一死。” 燕儿自信仰头:“燕儿自然知道。殿下,燕儿愿以性命担保。” 厉蓁蓁失望摇头: “燕儿,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栽赃陷害? “你既然如此笃定,看起来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已经把栽赃的人犯藏在了地窖之中?” 宴景灿玩味看着厉蓁蓁,抓住厉蓁蓁的手臂,牵着她走进沁园,边走边说: “厉大小姐还是不要妄图拖延时间了。等到人赃俱获,你便是本王的人偶玩物。” 厉蓁蓁被宴景灿大力拉扯,几次脚下跟不上险些跌倒,都被他强行拉起来。 宴景灿不允许厉蓁蓁再拖延一点点时间,迅速抵达小厨房门前。 厉蓁蓁的心彻底凉了,宴景灿的人早已经包围了小厨房。 宴瑾萱母子插翅难飞。 为今之计,她只有装傻到底,坚称自己被陷害。 宴景灿一挥手,手下人迅速打开地窖,跳下去。 厉蓁蓁的心提到嗓子眼,祈祷他们不要为难那对儿可怜的母子。 地窖里传出翻找的声音,却没有人发出声响。 厉蓁蓁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满心疑惑。 难道宴瑾萱母子在他们包围小厨房之前便已经逃脱? “殿下,下面没人。” “怎么可能?”宴景灿转头怒视厉蓁蓁。 厉蓁蓁面带笑意,用力把手臂从宴景灿手中抽出来。 “殿下一定要严惩婢女燕儿,她误传信息,同样死不足惜。” 宴景灿凶狠的目光转向燕儿。 燕儿面如纸色,浑身僵直,不敢置信: “不可能,就在刚刚,燕儿还听到地窖里有声音。 “燕儿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去通知殿下的人,就那么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啊! “殿下,他们人一定还未走远,请殿下马上派人追捕!” 宴景灿一脚踹倒燕儿: “蠢货,还轮不到你来教本王做事! “你们几个继续搜,通知厉府外的人,就算是一只鸟,都不能让它从厉府飞出去!” 宴景灿在厉府足足耗了半天时间,除了愤怒之下处死了两名厉府下人,其他一无所获,反而自取其辱。 “蓁蓁恭送殿下。” 见宴景灿站着发呆思考,还想要继续在此耗下去,厉蓁蓁忍不住委婉下了逐客令。 她必须要马上送走这个瘟神,去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穆绾柔,这次算你运气好,但运气这东西,不会永远都眷顾你。 “你早晚会沦为本王的玩物!” 宴景灿放下狠话,气冲冲带人撤离。 月莲拉着厉蓁蓁的手,开心道: “小姐,多亏你一早看穿了燕儿,提早安排她们转移到别处。 “崔展,他们母子现在人在何处?” 崔展一脸莫名其妙:“不是你把人带走的吗?” “我?没有啊。小姐,是你亲自……” 厉蓁蓁没功夫解释,迅速奔跑回自己的闺房,来到妆台面前。 她死死盯着桌子下方的小木柜,只要打开那扇门,就能验证她的猜想。 月莲和崔展站在厉蓁蓁身后,不明所以。 “小姐,这不是你存放那副黄金面具的地方吗? “你曾经说过,这面具你要好好保存,将来有一日,你要把它烙在霍嫣然的脸上,为自己报仇。” 厉蓁蓁的手颤抖伸向那扇小小木门,却始终不敢碰触。 她害怕自己猜错了,一切美好的推测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镜花水月,最后还是一场空。 “主子,到底是谁及时带走了宴瑾萱母子?这事儿与面具有关?” 厉蓁蓁还是没胆量去打开柜门,平复心绪的同时,为月莲和崔展解释心中所想: “我怀疑,是宴芜。刚刚在书房门口,就在宴景灿要轻薄我的时候,外面发出声响。” 崔展点头:“的确,宣王的手下查看后,说是假山上的石头掉落。” 厉蓁蓁鼻子发酸,双眼湿润: “月莲,你在厉府这么多年,可曾见过假山上有能掉落的石头?” 月莲想了想,道:“我与小姐从小在厉府玩耍,假山上的石块都非常结实,从未掉落。” “是的,除非是有人使用内力,强行把石块击落。” 厉蓁蓁设想一幅画面: 那时宴芜就藏身于假山上,角度刚好能够看到书房内发生的一切。 他本想暗中观察,但看到宴景灿要亲上厉蓁蓁的手,终究无法自控,想要阻止,所以才故意发出大的声响,哪怕此举有让他暴露的可能。 崔展想了想,还是摇头: “不会吧?溯王殿下不是同马若晴去了幽州吗? “难道他又回来了?可即便回来了,又怎么会知晓宴瑾萱母子藏身厉府?” 厉蓁蓁解释: “皇城司的逻卒遍布京城,尤其是曲夫子的学堂附近。 “自从马颜夕死后,宴芜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曲夫子,很有可能已经得知宴瑾萱母子藏身学堂;又亲眼目睹了咱们暗中把人带回厉府。” 月莲和崔展彼此对望,都不忍心说让厉蓁蓁失望伤心的话。 第145章 宁死不当行尸走肉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但除了宴芜,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会伸出援手。” 厉蓁蓁当然看得出月莲和崔展不认同她的推测,他们都觉得厉蓁蓁是因为太过思念宴芜,自欺欺人。 “主子,溯王殿下中了蛊毒,那晚他宁可被你刺伤,也要保护马若晴。 “你不是说,要与他恩断义绝,从前的种种一笔勾销吗?为何还要……” “是呀小姐。应该不是溯王殿下,也许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担心你的安危,所以也在厉府安插了眼线?” 厉蓁蓁被月莲逗乐了: “月莲,我知道你想让我对宴芜死心,但也不能为此去太高宴景辉啊? “你应该看得出,这个太子有几斤几两。 “先不说他对我根本没有感情,只是位高者的占有欲; “就说如果让他得知了宴瑾萱母子的存在,你觉得,他会容得下他们吗? “宴景辉一心想要继位做献国皇帝,他绝不会允许有人危及大献的声誉,动摇国之根本。” 月莲连连点头:“没错。那会不会是林大人?” 厉蓁蓁不愿再猜测下去,终于下了决心证实。 “我的推测其实很好证明。如果真的是宴芜回来了,那就说明,他已经战胜了情蛊。 “他的情蛊不药而解,便说明他恢复了对马若晴的恨。 “他说过,要为我报仇,把那副黄金面具烙在马若晴的脸上。 “所以我怀疑,他这趟回来,顺便带走了那副面具。 “也是以此来暗示我,信他。 “当时我想要杀马若晴,宴芜阻止我时说的也是我不能杀她。 “也许在那时,他就已经做了打算,如何暗中杀马若晴复仇。 “他不能让我担上杀马若晴的罪名。” 月莲又与崔展对望,两人的表情都充满了对厉蓁蓁的同情,他们还是觉得厉蓁蓁自作多情了。 有一件事厉蓁蓁没有对他们讲,也不打算讲。 那晚在宴芜的寝殿,她坦白自己是厉蓁蓁之后,在宴芜头痛不已的时候曾问过宴芜要她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帮他们两。 当时宴芜被疼痛折磨到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嘴巴却做出了口型。 厉蓁蓁当时并未注意。可是回厉府后,她因为伤心昏睡了几天,梦中不断重复当时的场景。 宴芜的口型只有两个字:信我。 他只要她信他,相信他可以兑现当初的诺言,凭借着对厉蓁蓁的感情自己战胜情蛊; 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会恢复如初,回到她的身边。 厉蓁蓁扪心自问,要不要信宴芜? 要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相信宴芜当时真的想要说出那两个字? 要不要再赌一次,相信宴芜与厉高远和陆秉文不同,值得她的信任? 她不忍不信,又不敢相信。 眼下,与她一门之隔的咫尺,便可以打消她所有的疑虑,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信与不信,开门便知。 厉蓁蓁鼓足勇气打开了柜门,取出了里面存放黄金面具的木盒,再一次双手颤抖,不敢掀开盒盖。 终于,她屏住呼吸,把全身的力气注入双手,缓缓开启盒盖。 没有映入眼帘的金色,反而变成了一抹熟悉的翠绿。 黄金面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宴芜赠给厉蓁蓁,又被厉蓁蓁还回去的翡翠眉心坠! 厉蓁蓁的泪水倾泻而出,拿起她与宴芜的定情信物放在心口,又笑又哭。 宴芜何尝不是同她一样,既相信以他们之间的感情,厉蓁蓁会信他等他;又担心厉蓁蓁真的绝情,彻底弃了他? 最终宴芜还是给了她提示,他生怕她不信他,生怕她与他没有那么大的默契,真的对他死心,嫁给宴景辉。 月莲惊呼一声:“天啊,溯王殿下真的……” 就连一向沉稳的崔展也激动不已:“溯王殿下果然不枉主子的信任。” 厉蓁蓁等待了三天,每晚翘首以盼,宴芜并未前来相见。 第四日,她终于耐不住性子,换了夜行衣前往溯王府。 金祥仍旧在围墙上老地方等她。 “厉大小姐终于来了。属下一定会去通知殿下您来过。” 厉蓁蓁不解,以轻功跳上围墙: “通知?不是带我去见他吗?” 金祥重重叹息:“殿下说了,不能见你。还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金祥笨嘴拙舌,几次开口都不知道如何解释。 下方金吉打了个口哨,示意他们下去。 “唉,还是我来说吧。”金吉白了一眼金祥,娓娓道来,“其实殿下现在并不在王府,而是在皇城司诏狱。” 金吉告诉厉蓁蓁,早在上一次她与宴芜分别之后,宴芜便下了决心,也是对他自己下了狠心。 其实提议去幽州泡温泉的并不是马若晴,而是宴芜。 他收买了董御医,让董御医提出去幽州。 马若晴自然会提出跟随。 于是二人被马昱和宴景灿一同送出了城。 可当晚他们却在京城外转头,又秘密折返回京城。 宴芜又派遣了另一只队伍,伪装成他们继续前往幽州。 宴芜那晚必须要替马若晴挡下厉蓁蓁的那一刀,如此一来,马若晴和马昱才会相信宴芜已经完全被情蛊所控制。 有了这个前提,宴芜便有把握秘密留在京城,不被马昱发现。 宴芜把马若晴也带回了诏狱。 他告诉金吉金祥,如果让他在被情蛊所控,变成一具连自己真实情感都丢失的行尸走肉,那他宁愿一死。 他要求金吉金祥把他和马若晴关押在两个牢房之中。 他每天白天自由行动,晚间便被反锁在牢房之中,独自对抗情蛊。 宴芜早就从宴景辉那里要来了厉蓁蓁的画像,把它悬挂于牢房之中,每晚相对,回忆两人过去种种,哪怕会因此头痛到必须要金吉金祥用绳索捆绑他的地步。 宴芜曾痛到用头和身体去撞墙,用匕首割伤自己转移疼痛。 但他也知道,如果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体会变得残破不堪,所以必须要被束缚。 他这样坚持了三个不眠夜,终于有了些成效,便去马若晴的牢房验收结果。 他好几次想要对马若晴用刑,可仍旧是无法做到。 再加之马若晴又是哭又是楚楚可怜地祈求,宴芜一次次心软。 上元节,皇城司的逻卒上报了曲夫子那边的情形。 本来宴芜需要马上做出决断的,可是他的身体状态不佳,昏睡了一白天。 等到他恢复,准备去找曲夫子时,又得知了厉蓁蓁已经把人接回了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