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碧桃醒来时,往旁边一摸已经是冰冷冷的床板不见人影了。
她扬声唤:“奉紫。”
奉紫垂首而入,半抬眼看她颈项处,依着宫里不能和主子对视的规矩。“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
“什么时辰了?皇上呢?”
“回主子,这会子已是巳时了。皇上辰时便起了,说您昨儿累坏了,吩咐奴婢们莫要吵醒了您,皇后娘娘那儿也让人赵公公去知会过,您不必担心。”奉紫稍稍含了笑,为自家主子的得宠而高兴。
“横竖现下去也来不及了,算了。”她嘟哝,“反正耍大牌一向是宠妃的特权,我现在也算是‘现阶段宠妃’了吧。”
不过就算没人会因为这个抓她小辫子,且暂时看在皇帝的份上不动手,迟早也要对上的,她还是早些时候安排才好。
“你去叫暮云通知宫人们在正厅集合,待我洗漱过后有话要说。”
“是,奴婢这就去。”奉紫先吩咐了宫人捧来洗漱的水并青盐干巾等一应洗漱物什,方安心去了。
在家时原是她的活计,如今撩开手也不敢懈怠,深怕旁人做的不得小姐的意。
奉紫还是一贯的谨慎。
碧桃笑了笑。双手掬热水扑面,到脸上的毛孔都舒展开,再仔细擦洗,最后用冷水再敷一回。
没法子,古代的产品纯天然,但是效果不明显。
她想做些养护也只好用笨办法了。不然谁喜欢在大冬天的用冷水洗面,自讨罪受。
待捧着用具的宫人退下后,她习惯性地点开游戏控制面板,“咦”了一声。
昨天居然升了五点,和前几天无比抠门的情况比起来简直是天降神瑞,造福生灵。难道,皇帝居然是个抖s,惩罚她能产生更多的满足感?
她窘迫了。
应应该不会吧。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她拉开属性栏将五点一口气加到“警觉”上。别的先不说,如果命都没了,还怎么继续争宠呀。
她推测两次反应不同是因为危害程度的不同。
像贞贵嫔截胡那一次,和她的生命值或者身体健康无关,无伤大雅,所以在警觉只有1的时候还能反应强烈。但是昨天那碗粥里的东西,只怕对她会产生一定的危害,警觉的等级太低,提示也就不明显了。
甚至湮没在近乎正常的反应里,很难让人想的到。
至于这推测是否合理,她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只要看其她人有什么反应就行了。她思考过,费尽心思的安排好这一切,不会是为她一人设的,她就算得宠也只是个新宠,想来许多人都抱着不必自己出手皇帝就厌弃了她的心思,所以那人就算在意她,也不会为了她大费周章。
肯定还有一个或者两个主角。
昨日她看的分明,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尝过那粥。虽然不排除有人假意品尝做了掩饰,但她对那个设局的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将粥盛在大碗里,再一一分给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很容易就降低了别人的戒心。更何况别人怕是都会想,谁能在皇后临时提议的设宴里做局?而皇后,又怎么会在自己提议的宴席上动手,岂不是自揽罪责?
反而因此踏入了陷阱。
就算是慢性药也不会完全不发作,只要盯紧了后妃们这段时间谁的举止诡异,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完全可以证明她结论的正确。
具体,还要看那人的反应到底是什么。
碧桃穿着千叶杏绛红相叠的绸缎衣裙儿,金镶宝石榴钗松挽着赛鸦鸦的鬓儿,娇一身懒骨儿坐在厅堂的正位上。
看着底下跪了整三排的人,她笑的温良:“芸香,把你知道的先说说。”
“是。”芸香恭敬地叩拜后,语调平缓的将近几日观察得的结果一一禀报:“经奴婢和小林子的发现,芸婉曾悄悄与永寿宫的人接触,芸兰在当值时曾偷溜出去与咸福宫里的人联系,芸清曾和永和宫里的人对过暗号……还有小术子,”芸香顿了顿,“若奴婢没有看错,他曾与景阳宫霓裳阁的人碰过面。”
没有点清是谁,单只说哪一宫,就知道是正殿的主子娘娘。也只有她们才有这样大的手笔。
尾句却说的迟疑,据他所知,霓裳阁里住的裴选侍是与主子交好的。而且那也是个新入宫的,一般就算在宫中有长辈先人留下的势力,也不会在立足不稳前就启用,免得被人发现,反遭圣上猜忌。
因而她怕事情不是那般,倒让主子与裴选侍有了隔阂。
“真是庙小妖风大,”碧桃听到裴允儿也参入其中,有些讶异,转瞬又是了然。嘴角噙一丝笑,眼底却没多少笑意,“不会是都觉得我好欺负,才把精怪都塞来让我供起来吧?”
那些被点到名的宫人早已瑟瑟发抖服帖在地上不敢支声辩解,宫里的主子娘娘给你定罪不过一句话的事,你若说多了惹她厌烦,就是没罪也有罪。
更何况,她们确实是那几个宫派来的人,正心虚呢。
碧桃随意搭在椅臂上的手指反叩,“笃笃”声一下一下的敲在这些人心里,让他们更是心惊胆颤。
有时候,等不出结果,就是最坏的结果。
刀凌空悬在脖子上的时候,没有人会侥幸。
没想到那些人防的还真深,碧桃想着,大约是殿选之后就开始安排了。估计她姐姐那里也有不少,不过这就不是她担心的问题了。家族精细培育出来的姑娘,不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她犯不着狗拿耗子。
“我虽没法子直接惩罚你们,还要请示皇后娘娘。但想必若皇上知道我受委屈,那些让我心情不舒坦的人,只怕要比我更不舒坦了吧,还有……”她笑意不减,“我喜欢连坐,即使是一个人做错的事,也要他全家人担着干系。”
底下的人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到从小被送进宫就是为了挣钱让家人有个好出路,再不孝的人,也不欲把家里人牵扯进来,否则做了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
再看眼前的人,是啊,主子如今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皇上是谁?那可是天之子,说一不二的主儿。主子要是吹吹枕头风,要罚要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见他们心里松动的差不多,她又道“想要我饶过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她稍稍停顿,继而问出一句不相关的话来。“知不知道好汉们在加入绿林之前要做什么?”
这些被长久禁足在宫殿里的人皆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是是不是要先弄一个投名状?”小术子见其他人都默不作声,知道机会来了。战战兢兢的举手答,在碧桃的视线扫过来时讪讪地笑了笑,“奴才曾经听奴才的师傅讲过的话本故事里头好像有说到过。”
碧桃颔首,对他一笑:“不错。”
小术子先是惊喜,能答对就好,做奴才最要紧的是有用,说不定主子看他机灵就不罚他了呢?
但转念一想,冷汗都要下来了。
投名状!
主子该不会是让他们效仿那些英雄好汉,想要不被罚,就把旧主给杀了吧?额滴个亲娘舅咧,他他他他她,杀了他也没这本事啊。
想着,他的眉毛就耷拉下来,瞬时蔫了。再没刚才答对的半分笑容。
碧桃就算看人再准,也决计猜不透这小太监的诡异心思,在她看来这小太监确实挺机灵的,要是能归自己所用就更好了。
她让小术子将投名状掰扯给他们听,才接着说。
“也不用你们做些难的事儿,我知道你们但凡被派来的,在那边大多不是受重用的。”她慢条斯理的开口,“只要告诉我你们的主子那里最近有什么异状就好。”
那群宫人忙不迭磕头,口称“不敢”。
碧桃知道是那个称呼让她们惶恐,便从善如流的改了口:“那就告诉我,近段时间你们的旧主那里有什么异状。”
“这,不是奴婢不想和主子说,实在是,实在是原先主子不曾吩咐,奴婢,奴婢也就没注意过……”芸清壮着胆子看碧桃一眼,又连忙俯□去,声似蚊讷。
“这我自然知道。我说的不是之前,是之后。今日之后,这一刻之后,”碧桃笑若春华,“之后的每一件事——”
咬字清晰:“我都要知道。”
待他们局促地应喏,方继续道:“我宫里的事,你们捡些不要紧的说给他们听也无妨,要是他们发现了异常,你们自回报给我,不必再与之接触。我宫里的人,只要忠心,我自然会护着。”
“若是今天之后还教我发现有人鬼鬼祟祟……顺我者昌,逆我者”她精致的眉眼霎时发出一股无人可比拟的气势,仿佛脚下众生皆为蝼蚁,那样高高在上,漠然吐字,“亡。”
众人骇然,不单单是她简直其心可诛的字句,还有那俯瞰众人的气势,大抵只有当今圣上可以凌驾其上了吧?
其实说出那眼一句话,除了碧桃觉得比较有威慑力之外,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测验。
假如有人还想着于她不利,这话一定会被透露出去。
若果真如此,她不惜大动作清洗芳华阁,也要将蛀虫拔出。只因此时时机刚好。
入宫年岁尚浅,是很好的借口;而正当圣宠,是她最大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