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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慕初急匆匆的赶去,昨个失眠倒忘了今儿还有正事要做。很准时的,慕初赶到时楚香也迎面走来。今天的装束跟昨日不同,一顶纺纱的遮阳礼帽,礼帽上有几缕染色羽毛,身上是一席藕荷色的连身洋裙,西洋服饰总是上紧下松,脚下是同色系的高跟鞋,行动起来,裙摆跟着摇曳生姿,像是刚从晚会场合上走过来一般。

    “还好没失了约定。”

    楚香看着气喘吁吁的慕初,有些忍俊不禁,真是个单纯的好女孩,她最喜欢讲诚守信之人,看她有些紊乱的呼吸,倒真是我见优伶啊。虽穿着简单朴素,但自有那么一股不闻世事的风情流露。

    “果然说是这个时辰便是这个时辰。”

    慕初笑,将她指定要的荷包递给她。

    楚香放在手中反复把玩,样式绣工都跟二弟的如出一撤,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为什么是黑底白花?前几日我见朋友拿的是绿底白花。”

    慕初点头,她一般也都绣绿底白花,只是昨日里见这小姐气质出众,便绣了这黑底白花的荷包,想来更衬出她独特的气韵来。

    “小姐仪容不俗,这黑底白花更适合您。”

    楚香满意地看着她,这样的话换个人说出来必定迎合至极,但从她口中讲出,却让人深信不疑。再看手上的荷包,二弟那绿底白花虽然婉约,但这黑底的似乎气势更盛。

    “谢谢你,我很喜欢。”将钱给她,楚香便离开。

    慕初叹了口气,昨晚回去只顾着发呆了,就连她手上那一只也是今早赶工出来的,无奈之下只好拿着昨天剩下来的几只急忙赶来。

    楚香拿着刚到手的荷包回到楚宅时,就看到楚梓霖蹲在院内研究那一片双瓣茉莉,这些还是父亲在世时种下的,当时为了炼香而种,后来父亲去世,这种香粉就一直搁下,至今也没人再有过问。

    “怎么突然对它起了兴趣?”

    楚梓霖回头,看了一眼楚香没有说话,须臾间又转向那一片纯洁的茉莉。

    楚香耸了耸肩,正欲走开却听到楚梓霖的声音。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楚家产业早晚会出事。”

    楚香闻言一震,不懂他何出此言,转头再看他时,他正聚精会神的观察那一抹纯白。

    “我们家的香粉一直不错,可毕竟是中国传统的东西,这些年来也没有新奇的产品出来。……西洋有极多香氛,却不是以香粉的形式呈现在人们面前。现如今连大姐的房间里都摆放着数瓶外国香水,你还没察觉到要出事情吗?”

    楚香低头,她早已发现,静安城制香楚家第一,这个称号怕是很难持久吧!现在静安城内制香的多不胜数,她也有去打探过,无论是从质地还是持久度已经跟自家并无两样。现在每年都是母亲在香粉节那一天大肆宣广,这个第一的称号才能保持至今。只是年年如此,光是香粉节那一年要花费的银钱便是普通人家生活的五年之久,父亲在世时的百万家产,现如今已不多。

    “二弟有什么办法吗?”

    “传统的东西要传承下去没有错,但在制作工艺上也不能没有丝毫改变。”

    楚香点头,她一直有这个想法,也跟母亲提过一次,她听了后没做什么表态,这件事也就一直搁置了。

    楚梓霖折了几朵茉莉也站起身,转头看楚香手上的荷包,原本疏松的眉头顿生波折。

    “这是哪里来的?”

    楚香先是怔了一下,接着看他的目光放在自己手中的荷包上,一直没有开启的笑颜也展开。

    “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手中买来的。昨天我见二弟的荷包心里很是喜欢,可是二弟不肯割爱,我只好自己去找了。”楚香说的轻松至极,可眼睛却没放过楚梓霖脸上的波动。

    楚梓霖皱着眉头看着,也不能说什么,拿着手上的几株茉莉便进了屋。

    “果然有情况。”楚香细微的声音在他走后吐出,若真是那个女子,她倒是乐见其成呢!

    傍晚楚梓霖又出现在梨园,今天她倒是早了,远远就看到她端坐在梨园的石椅之上,晚风拂过,掀起她披在肩上如瀑的乌发。她依然穿着连身的起花布裙粉白色的服饰墨染的乌发在这晨昏渐暗的傍晚看起来就像是一枚含苞待放的孱嫩花朵,迎着晚霞夕阳,吐露如丝芬芳。

    “今天怎么这么早?”

    慕初反射性的回头,蹙起的娥眉似是有疑惑未解。

    “做的少,便卖完的早。”

    楚梓霖点头,在她身旁大方坐下,这离那一片梨花还有些距离,可能是接着春风的关系,丝丝甜香入鼻,让人疑惑,这香气是出自她还是来自远处梨花。

    “林先生来静安城不是办事吗?怎么这么有时间,日日都来这梨园。”

    楚梓霖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浅笑,看得慕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无法直视他的眼睛,那眸光太过凌厉清晰,清晰的似乎她的一点心情他都能敏感察觉。

    “今天还拾花吗?”须臾,楚梓霖轻问。望着她眸光轻闪,耳鬓旁有一缕碎发飘下,衬得她更像是晚间玉兰,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大手抬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慕初更是奇怪,抬头眼睛直直的望他,看他鬼使神差的抚上自己的脸颊。慕初从未被陌生男子这般碰触过,这举动来的太过突然,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世间女子都像你这般纯白如莲吗?”楚梓霖兀自的话出口,一时间只觉万静归空,仿佛大片天地只留他们两人独处。

    慕初颔首,不知作何回答,她从未与男子这样亲密地接触过,但并不代表男女之事她不懂。

    “这个给你。”

    慕初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玉饰摆件,东西不大,却尤为小巧精致。翠绿的色泽又微微漾着莹白的光,仔细看竟是花瓣的形状。

    看她好奇的把玩,楚梓霖勾唇一笑又从她手中把东西接过。

    “看这里。”他低沉的声音轻唤,接着神奇的把花瓣中间的花蕊拿起。这花瓣竟是中空的,几乎是在拿掉的一瞬间,纯净芬芳的香味便扑鼻而来,而那所谓的花蕊其实是个活塞,真是个精致的玉件。

    “这是茉莉的香味。”慕初惊喜的叫喊出声,没了刚才不自然的羞怯。

    楚梓霖无言的点头,接着又把花瓣形状的玉器交给他。

    “这是由早晨露水以及茉莉花汁混合而成的花露水,算是我回给你的礼物。”

    慕初闻香的动作顿住,看他的眼神掺杂了些疏远。

    “那荷包本是卖剩下的,不值钱的东西,林先生不必记挂在心。”

    楚梓霖苦笑,看她白皙的脸颊带些微红。

    “不是要拾花吗?还耽搁什么。”

    慕初点头,一切都如昨日里一样,他们安静的捡起零落的花瓣,然后黑夜渐临,霓虹灯从远处亮起。一盏又一盏,绚丽灯光逐渐取代夕阳,染遍静安夜空。

    在去城西的路上,慕初一直沉默,甚至比昨日更沉默,握着玉器的手心渗出涔涔汗意,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

    “你每天撷那么多花都放在哪里?”

    慕初转头看他问的认真,这本不算是什么秘密,说了倒也无妨。

    “埋掉。”

    楚梓霖挑眉,突然想起那日与杨少锦在梨园中他脱口而出的黛玉葬花。

    “有什么寓意吗?”

    楚梓霖直觉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事,想着便也不假思索的问出了口。

    “世界万物皆有生命灵性,一草一木都该有它们的归宿,只是世人常常遗忘,认为它们只是物,所以不放在心上。”

    慕初不是旧式女子,她也曾在学堂里接受新式教育,对于世间万物,她自是有她的一番见地。

    楚梓霖点头,虽没有开口迎合,却也极其同意她的说法。

    “那今日我有没有幸能跟宋小姐一起把它们送走?”楚梓霖问的真诚,慕初也认真点头。城西已经到了,慕初没有先进家,反而带着楚梓霖拐角进了一片小树林,因为是晚上,只是隐约的月色,也看不出都是些什么树。

    没有铁铲,慕初就随便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刨开松软的泥土,楚梓霖也效仿着她做,不深的小坑,却已足够将它们放置其中。一捧一捧的梨花入土,慕初认真放着,然后用手将刨开的泥土填平。纤细的手指染了薄尘,双手合十对着楚梓霖教导。

    “好了,你现在可以许愿了,什么愿望都行。”

    楚梓霖讶异,目色有瞬时迷惑。

    “这可以许愿?”

    慕初点头。

    “灵吗?”

    “不知道,我许的至今还未能实现,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

    楚梓霖摇头失笑,她竟还难得有这份单纯的心思。

    “你许的是什么?”

    慕初摇头,有些难以开口,不过看他等的认真,她也就不再别扭。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楚梓霖怔住,清明的眼神看她,她也在看他,两人一时间都沉默无语。夜静极了,月色盈盈照下来,刚好能够看清她面上的那一抹绯色,像是一席皎然光华撩的人心不宁。

    “一人心,倒是很好的愿望,倘若能如愿,你便是世间女子共同羡慕的人。”

    慕初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新翻的土壤,略带忧色的感叹:“只怕是圆了心中所梦,到头却也是镜花水月一场悲空。”

    “不会的。”楚梓霖肯定的对她保证,两人相顾无言之间,似有千丝万缕情绪在牵动。

    那晚,他们良久凝视,眼波流转间有旁人读不透的默契,泥土的清新和茉莉的芬芳充斥在周围,一切都美好且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