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岚年幼不知保养,平日里最爱拈酸吃醋,肝火旺盛,这次落胎之后,人就像被掏空了一般,恶露排了一月有余都不见干净,现在又添了下红之症,比之养胎的时候又干瘦了几分,看着面黄肌瘦的。
冯玉瑶见她这样,直接以养病为由撤了她的绿头牌,杜雪岚气得牙痒,却又不敢对此事提出半分质疑。
皇后此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想要借此机会让杜雪岚彻底失势亦或者让她彻底失了帝王宠爱。
“冯氏平日里看着一副端庄大气的样子,没想到还是不免于俗,使这些见不得台面的绊子。”温华宫司雅琴手中翻书的动作未停,淡淡地说道。
侍书在一旁有一扇无一扇地替着司雅琴扇着风,小声问道:“那娘娘准备何时将好消息告诉万岁爷?”
提到好消息,司雅琴淡淡地面上才有了些许暖意,轻轻抚上小腹道:“再等等,等到太后生辰之后吧。”
江婉君以宝林的位份怀孕都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好歹也是一宫主位,不谈别的,依照冯玉瑶那般的小肚鸡肠,能不能容下这个孩子都还说不准。
好在如今冯玉瑶本就为冯太后生辰一事忙的焦头烂额,一时也抽不开身来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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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霁宫,江婉君看着神志不清的两个小家伙,心里惴惴不安。这几日天气渐渐热起来,为防两个孩子受热了,殿内就提前用上了冰盆,不过数量倒也不算多。
谁曾想,白日还好好的,昨日夜里,两个孩子就发起了高热,虽然春桃也会医术,但江婉君不敢大意,仍旧连夜将太医请了过来。
太医与春桃看过之后,只说是受了凉,用点汤药就行了。
却不想,原本以高热都已褪下,今晨的时候,又开始烧了起来,且比昨日夜里更要凶险,两个孩子本该是活动的时候却像两根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毫无精神地躺在床上。
江婉君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两个小人儿,心里那是说不出的自责,自己若不是贪念一时凉意,又怎会让两个小崽子跟着受罪。
“主子,您已经一夜没合眼了,这儿有奴婢和春桃在,您先去休息一会儿。”木兮在一旁劝道,自昨日夜里发现两个小主子不对劲,江婉君便一直守在旁边,凡事亲力亲为,倒让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有些手足无措。
江婉君却摇了摇头,道:“我就在这里守着,陛下与皇后那边你们可有去知会一声?他们如何说?可有同意让院正过来瞧瞧?”
杨太医医术虽也很好,但在瞧过之后,亦是同样的说辞,江婉君看着反复高热的两个小人儿,只能寄希望在承明帝身上,看能否将院正过来瞧瞧。若是院正仍旧是同样的说辞,她才能心安几分。
木兮摇了摇头,道:“昨日夜里奴婢就让长庚去找顺德公公了,可长庚去的时候,万岁爷已经歇下了。”
这几日承明帝也不知怎的,将宫里那几个富商之女轮个宠幸了一番,那白氏,更是已连着侍寝了两晚,昨日夜里,也是白氏侍寝。
不过,虽侍了寝,却又不见承明帝升她们的位份,到现在仍旧还是采女位份。
江婉君虽也觉着反常,但此刻却并没精神来深思这些,只道:“那我便亲自去后苑走一趟。”
士农工商,在后宫里也是有划分的,如贤妃一流,自诩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自是不愿与周、薛二人这种富绅进献进宫的人打交道,冯玉瑶为方便掌控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冲突,直接将她们都安置到了后苑。
原本温雅蕊也应安排进后苑的,但冯玉瑶却将她安排在紧邻着听雪轩的倚翠楼去分江婉君的恩宠。
“主子,不可。”木兮惊呼,万岁爷歇在何处岂是后宫嫔妃能干预的,就连统管后宫的冯皇后都未做出在别处妃嫔那里去接人的事,江婉君区区一个美人,又怎么能够?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遭罪。”江婉君声音有些急切,反复的高热,从昨日夜里到今晨一早,两个孩子连口奶都未喝过,这让她如何不急?
江婉君那是关心则乱,但好在木兮还算清醒,劝道:“主子,咱们就算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见着万岁爷,不过奴婢陪着您去凤仪宫求皇后娘娘,她是后宫之主,亦是小主们的母后,如今小主子们高热不退她不能坐视不理。”
毕竟就现在来说,小主们是承明帝唯二的两个子嗣,若真出了什么差池,她也担当不起。
何况,这几日她也隐隐听到了一些传闻,这些事情还是木菊悄悄告诉她的,不过不想让主子不痛快,倾霁宫上下一致将这事瞒了下来,并未说与江婉君知道。
木兮这话倒是让江婉君醒转了过来,是了,她就算再受宠,也没有去其他嫔妃处逮人的道理,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木兮求医的建议,道:“那你过来伺候我梳洗。”
本来因着两个孩子身子不好,她是着人去凤仪宫告了假不去请安的,现在看来,不过倒是不行了。
木兮正欲替簪上那支缠枝钗花步摇的时候,江婉君却摆了摆手,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下的绢花我记得不错,你挑只给我戴上就行。”
今日是过去求人的,自是要有一个求人的姿态,一身半旧不新的藕荷色弹墨蝶纹素软缎对襟襦裙,未施粉黛钗环全无的装束,加之江婉君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看着就是我见犹怜。
江婉君盯着铜镜仔细瞧了瞧,才点了点头扶着木兮出了门。
到凤仪宫的时候,也不知谈到了什么,在座的几人皆是面带笑意。
江婉君余光瞟了一眼,除了卧病的杜雪岚,其余的人都在,当然,后苑的那几个采女是不用过来的,每月里除了初一十五和初次侍寝的时候,他们并无来凤仪宫请安的资格。
等到江婉君规规矩矩行了礼,冯玉瑶才端着一张典雅端庄的脸,面露关切地问道:“不是早就允了你告假么?怎得又过来了?可是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妥?”
江婉君却是直接重重跪倒在地,叩首,凄求道:“臣妾恳请皇后娘娘赐下口谕,让太医院正为青雀、兕子诊治。”
冯玉瑶却是一惊,差点直接站了起来,一旁的珍珠几步上前,欲将江婉君扶起,江婉君却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稳坐凤位的冯玉瑶叹了口气,面带迟疑道:“婉美人,你这又是何必?你明知那太医院正并非人人都能用的,又何必来为难本宫?”
后宫之后,能有资格让太医院正号脉的只有皇上、太后、皇后三人,就算是皇子公主没有陛下的旨意,亦是不能轻易请动的。当初江婉君有孕的时候,能请动院正,不过也是承明帝的要求罢了。
如今承明帝未动,冯玉瑶自是不愿意多此一举的。
江婉君两行清泪却因着冯玉瑶的话流了一下来,又重重地给冯玉瑶磕了一个头,冰冷的琉璃石砖直接在她的额际留下一片微红,别住发髻的绢花亦被震得有些松动,几缕青丝拂于额前,随着叩首的风声,纷散飘扬。
“娘娘,青雀与兕子如今不足两月,这般高热并非能抗的住,还请娘娘大发慈悲,救救两个孩子。”江婉君的姿态放得极低,在这后宫里,孩子就是她立足的根本。
一旁的德妃司雅琴见江婉君如此,亦是有些于心不忍,她如今有了身孕,虽日子尚浅,却隐隐有些明白作为母亲看着孩子生病时候的无奈与无措,今日江婉君这般求到冯玉瑶这里,想来也是走投无路了。
便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娘娘臣妾看婉美人这幅样子,怕是一夜未睡,想来两个孩子怕是有些惊险,这宫中规矩本就是为了防止嫔妃皇子与陛下娘娘们的太医交往过密,但现在两个孩子还小,倒也没有必要忌讳这么多。”
贤妃也帮腔道:“他俩如今是陛下唯二的两个子嗣,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担心不好向陛下交代。”
就算大人之间明争暗斗,但稚子何辜,她们也不想眼睁睁地就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因着妃嫔之间的较量而有什么。
二妃发话,下面几个想要趁机与江婉君交好的地位妃嫔也纷纷开口求冯玉瑶,后宫里倒是难得一见的齐心协力,冯玉瑶无奈,只得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珍珠你拿本宫的凤印跑一趟,让院正务必去倾霁宫给青雀、兕子瞧瞧,婉美人,你也回去等本宫的消息吧。”
江婉君并未失宠,不过是因着运气不好没见着皇上罢了,但她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来求自己,还是为了皇嗣的事,自己若真不松口替她请太医院正,将来两个孩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承明帝怕也会因此而怪上自己。
她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若与承明帝离了心,那才真的是会输得一塌涂地,如此这般顺坡下驴,将来若承明帝怪罪,她也可以推脱说是江婉君拉着她不放,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作陪。
冯玉瑶发话,江婉君也不含糊,起身对着冯玉瑶与在座的嫔妃们一一道谢后,便步履匆忙地往倾霁宫赶。
皇后发话,院正自是不敢拿乔,直接提了药箱就往倾霁宫赶,细细替两个孩子号了脉,将舌苔、瞳孔仔细瞧了才小声道:“大皇子与大公主这样子,老臣瞧着并无大碍,应是身子虚弱加之受了凉,才会反复高热不退,等老臣再开个药浴方子,佐以针灸,再等一个时辰,就能退烧。”
江婉君却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可是院正,他俩昨日夜里便是这般反复无常,今日真能退下?”
昨日太医与春桃也是同样的说辞,可两个孩子汤药也喝了,却并不见效。
那院正也并不因江婉君的质疑生气,而是摸了摸他微微翘起的山羊胡子解释道:“大皇子与大公主脉浮而紧,确乃风寒外侵、阻遏卫气之象。当以祛风散寒为主,待风寒消散,再行温经通络。”
江婉君只得半信半疑地听了院正的话,等到将那药浴方子从太医院取来,熬煮了一盆水,奶娘们环抱着将两个孩子放进盆中之时,孩子们却是同时哭出了声。
烧了一夜,又未用过一滴水,连嗓子都有些沙哑了,看得江婉君直掉眼泪,院正在一旁提醒道:“婉美人,这孩子高热的时候,应适当饮水才有助于排热,等到老臣施了银针之后,还请记得每隔一刻钟的功夫,就给用点水。”
这个说法江婉君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念及人家好歹也是院正,并未多想,只跟着照做就是。
结果等院正施针之后,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两个孩子便一前一后地退了烧,江婉君这才安心了不少,院正亦告了退。
等到承明帝过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青雀与兕子并未再发高热,江婉君便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承明帝亲自去偏殿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细细问了奶娘孩子情况,才到正殿来看江婉君。
见着江婉君眼角下一片乌青,又心疼了几分,弯腰垂首,在江婉君的朱唇上轻啄一口,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江婉君便睁开了双眸,眸中血丝遍布,看着很是憔悴。
“朕可是惊扰到了你?”承明帝的嗓音有些低沉,眼角下同样乌青一片,甚至春色都有些发白,身上还混杂着一股浓烈扑鼻的脂粉气息,惹得江婉君蹙紧了眉头。
“陛下看着面色有些不好,可是身子不适?”江婉君柔声问道,并未因承明帝扰了清梦而又一丝怨言。
承明帝面色却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无碍,不过是昨日夜里睡得晚了些。”至于为何会晚,其中缘由大家倒是心知肚明,又指了指偏殿道:“昨日没有休息好,今日就起得晚了些,你也知道顺德那个性子……太医如何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