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非让人细细探查了一番,也会以为这真是上天保佑。”承明帝双眸紧紧盯着半躺在床榻上的杜雪岚,嘴角讥讽:“可他们却告诉朕,这是朕素来宠爱的淑妃娘娘做出来的,戕害妃嫔、毒害皇嗣,你来告诉朕,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你杜雪岚做不出来的?”
下颌被承明帝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逼得杜雪岚不得不和他对视,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杜雪岚此刻才意识到,承明帝这次过来并非是兴师问罪这般简单,嘴角嗪着一丝冷笑,心里却是寒凉一片:“陛下今日过来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已找到了证据?”
不过是在保胎药里加了点健胃开脾的东西,又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有必要为了那个贱人这般大张旗鼓地过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么?
承明帝没想到都已证据确凿,杜雪岚却仍旧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冷冷开口:“顺德已着手查明,婉美人当初的保胎药里有致胎儿落产的慢性毒药,当初御花园的那一跤,亦是你在背后指使,你还想赖罪不曾?”
好在江婉君嫌那药苦,每次都趁着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药倒掉了,不然的话,这后果不堪设想。
杜雪岚没有料到,朝夕相对的枕边人竟然相信她会下毒谋害皇嗣,心中一片凄凉,苦笑道:“臣妾自入宫伴驾以来,虽有些专横跋扈,但自认也没如陛下说的那般狠毒,这药,说是臣妾给婉美人下的就是臣妾了?难道就不可能是别人借婉美人之手陷害臣妾的?”
有些事她确实做过,但有些事却并非她所为,譬如那慢性毒药,既未做过,为何要当别人的替罪羊?
“你不恶毒?”承明帝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盯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女人,“当初你因一点小事拔了李宝林的舌头害的她疯疯癫癫整日浑浑噩噩度日。温采女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亦是你的杰作吧?你还觉得你不够恶毒?”
入宫几年,还从未见过承明帝有今日这般失态过,杜雪岚勾唇一笑,满目苍凉:“看来今日臣妾不论说什么,陛下也不会相信了,既然如此,陛下又何须白白跑这一趟,直接一道口谕将臣妾打入冷宫不就行了?”
她整日待在这怡雪宫,揽月素来不爱给她说外面的情况,今日这般无妄之灾,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何。
承明帝看着杜雪岚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中的气又深了几分。
“你当朕不敢么?别以为你背靠杜家就能为所欲为!”承明帝双目泛着凌人的寒意,前几日杜成济才上书了一封,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指责自己冷落了杜雪岚。如今再看杜雪岚这副模样,对杜府的不满又重了几分。
“陛下若真敢,就不会白白跑这一趟了。”杜雪岚冷冷地看着承明帝,一双水眸似是要将人看穿一般。几年相处,她对承明帝的脾气秉性自然也是了解几分的,若真要惩罚自己,早就下旨了又何必巴巴地跑过来?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承明帝,反手一甩,丝毫未顾及杜雪岚肚子里的孩子,杜雪岚始料未及,额头狠狠一偏,直接撞到了立柱上。
额头上痛早已不及心中的痛,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帝王恩宠、山盟海誓都是假的,那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当年她能从冯玉瑶的手上抢走承明帝的宠爱,如今江婉君亦是能在她这里一一得到。
“看来今日臣妾的话是戳到了陛下的痛处,陛下才会如此恼羞成怒。”头上的鎏金如意合欢钗早已掉落,绾好的发髻也已散作了一团,杜雪岚略过小腹传来的阵阵抽痛,声音里不带一丝怯意,静声道:“臣妾出身武将之家,素来不懂后宫女子的那些弯弯绕绕。但臣妾今日可以在此发誓,除了在婉美人的安胎药里放了些有助她脾胃大开的东西以外,便再无其余动作。臣妾此举,不过就想让她生产之时遭点罪,并无取她性命的想法。
臣妾自己不能替陛下早日诞下龙嗣,又怎能如此子嗣,戕害其他姐妹的孩子?陛下今日这般不问缘由地来责问臣妾,实在是,太过辱人了。”
就算心中对承明帝失望至极,但此刻身子上带来的疼痛倒让她清明了几分,当初入宫之时,哥哥说的话还在耳旁盘旋,当初哥哥早就说过,萧衍并非良人,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没了情意,脑子倒是比往日更清醒,现在,还不是任性的时候,她不能因自己的一己私欲连累了哥哥嫂嫂一家人。不过她亦清楚,承明帝今日过来并非是要取她性命,毕竟如今边境不宁,正是用人之际,承明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与杜府撕破脸。
果然,如她所料,承明帝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所言当真?”
“臣妾可以对着神明发誓,若有半句虚言,此生与陛下再也不复相见。”杜雪岚一脸认真地说道。
承明帝素知自己在杜雪岚心中的位置,见她如此说,倒也信了几分,面上的怒火也慢慢褪去:“好好的,怎么就发起誓了。”
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承明帝也不遑多让,小腹的阵痛并未随杜雪岚的情绪稳定而消失,反而是愈演愈烈,身子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之上,额头上虚汗如雨。
承明帝终于意识到了杜雪岚神色不对劲,忙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岚儿,你怎么了?”
杜雪岚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手指冰凉,汗水已将衫裙悉数浸湿,明明是阳春四月,她却感不到一丝暖意,下腹突然剧烈抽痛起来,有热热的液体从腿间躺下。
“陛下,臣妾无能,恐怕没法护住咱们得孩子了。”一缕暗红的血线透过杏色裙摆蜿蜒流出,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太医,顺德快宣太医。”承明帝大惊疾呼,早已没有了帝王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