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河北军情
六月中旬,寿州募兵。
以当今之势,只要有足额粮饷,寿州对临近州府甚至淮水南岸的周国,都有着巨大的人口虹吸效应。
直白来说,基层军士并不难招募,反倒是需要填充进新军的中下层军官更显珍贵。
七月上旬,原武卫军营正秦大川调任寿州,升任第三旅十二团团长。
原镇淮军营正周宗发、队将范广汉,升任新军十三团正副团长。
孟宪良、刘毛蛋任十四团正副团长。
蔡、颍两州军改同时进行。
姚长子升为蔡州都统、第一旅旅帅,下辖由镇淮军一分为二的第一、二团,武卫军改第五团、以及由苏茅头、丁鹏担任正副团长的新编十五团。
改‘镇淮’为数字,是为了便于大兵团作战时的指挥.这波爆兵结束后,淮北加上河北路、东京厢军、禁军,少说需掌控三四十军,若日后频繁传递的军令依旧沿用旧称,容易出错,且指挥中枢对麾下各军战力也没有一个直观了解。
改为数字后,排名靠前的,自然是那些起家的老底子,数字大小和战力弱强有一定的正相关。
中枢对各军实力可做到心中有数。
如长子的第一旅辖下的一、二团,一团由长子兼任团长,二团由沈铁胆和庞胜义担任正副团长,比起同在第一旅的新编十五团,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只不过,身为一二团的军事长官,长子和铁胆对威名赫赫的‘镇淮’改成‘一二’是有些意见的。
镇淮军的老班底,是鹭留圩联防队、八山九寨逃户、桐山民壮精锐,自建军伊始,便参与淮北系全部战斗。
他俩都显数字称呼不够威武,最后,陈初给了折中的办法.授予两团荣誉称号,因长子和铁胆都做过亲兵营营正一职,特许其前缀加‘近卫’二字。
近卫一团、近卫二团.听起来确实牛逼了一点。
为了延续传承,近卫一团下辖的一团一连,同样被授予了‘小石岭连’。
当年桐山小石岭,是淮北军的建军之战,以作纪念。
至八月初,淮北兵力布置如下:
由武同、林承福任正副营正的天雷营升格为独立炮团,归淮北帅府直属。
第一旅驻蔡州,辖一、二、五、十五团,共计约一万一千余人。
第二旅驻颍州,辖原安顺军更名第十一团,小辛飞虎军更名第八团,新编十四团,旅帅郭滔儿。
第三旅驻寿州,辖刘二虎第八团、新军第十、十二、十三团,旅帅杨震。
另有番号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五团新军正在寿州编练。
除此外,水师因军士技能非朝夕可练成,暂时只扩编一团,由史大郎任团长。
宁江军更名为水军一团,江树全任旅帅,辖水师一、二团。
驻东京的周良黑旗军、吴奎保熊军、刘四两靖安军,暂定番号第四、六、七团,编为第四旅,旅帅周良。
驻河北路彭二广捷军、新编永静军,暂定番号第三、九团,编为第五旅,旅帅彭二。
河北路王彦部,编为独立一旅。
山东路杨安部,编为独立二旅。
此番军改、扩编并非小事,但淮北近两个月来,古物海选、博物院开馆、食品展销会、工业品博览会等吸睛大事轮番开幕,在当地传媒的刻意遮掩下,军改扩编的关注度都被士人、商人的狂欢掩盖。
八月初八,陈初率第一旅一、五团低调离蔡,去往东京。
带去了大批青年下层军官,以充实蒋怀熊、刘百顺主导的京城厢军、禁军。
同时,还有件不可言说之事.嘉柔的月份快到了,虽然两人之间纯属玩脱,但整个孕期陈初都少有陪伴,产子大事若再不在身边,好像显得太渣了点。
八月十四,陈初抵京。
用了两日时间,厢军、禁军依陈初之意做出了部分改动。
八月十七,终于得空,一早便带了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去了皇城。
人刚进皇城,消息已传进了嘉柔的寝宫。
如今嘉柔身边的人都被陈初换了个遍,负责嘉柔起居的女官正是阿瑜以前的贴身丫鬟篆云。
“殿下,王爷来了,快梳洗一番吧。”篆云自是清楚嘉柔这肚子是怎回事,便喜滋滋提醒道。
本来已从榻上起身的嘉柔眼瞅篆云屁颠屁颠的模样,不知怎了,心里却不高兴起来,重新靠在了榻上。
好像本官多想见他一般!
篆云以及近侍的反应,让嘉柔生出一股逆反心理。
嘉柔自然有充分不满的理由稀里糊涂怀了身孕,怀了以后,那罪魁祸首却动辄将她一人丢在东京几个月,如今快要卸货了,你才来看.
自从去年十月那回以后,人家嘉柔担惊受怕的那么多天、辛苦呕吐了那么久,当时不来,现在就算来献殷勤也晚了!
女为悦己者容,嘉柔觉着,自己是被强占了身子,才不肯为他梳洗打扮哩!
所以,听闻楚王进宫后篆云的欣喜反应,让嘉柔有点烦。
可不想.
陈初穿过皇城,尚未进入后宫,白毛鼠却追了上来,低声禀道:“王爷,河北路紧急军情.”
河北路?
陈初不由心底一沉,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宫门,又看了看内侍拎着的礼物,对陪在身侧的黄豆豆交代道:“将礼品带给殿下,本王有要紧事先处理一下。”
“是。”黄豆豆躬身领命。
陈初随即掉头出城,去往了枢密院。
黄豆豆带礼品进宫
“禀殿下,楚王临时遇见了紧要事,出宫去了。王爷带来些吃食让殿下尝尝鲜这是广南西路产的芭蕉、这是产自琼州的芒果”
黄豆豆命人将陈初带来的稀罕吃食一样一样摆在嘉柔面前的桌案上,嘉柔腆着肚子,小嘴紧绷,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虽然那人很讨厌,但走到一半又拐回去,你到底要搞哪样嘛!
篆云察觉嘉柔生了气,急忙上前拽下一根芭蕉剥了皮,递到嘉柔面前哄道:“殿下快尝尝,这芭蕉香糯甜软,可好吃了。”
不料,嘉柔下意识抬手一挥,将那芭蕉打飞到了地上。
“.”
寝殿内一静。
近来,这殿下脾气越来越大了啊!
当初,嘉柔刚被扶植起来时,便是和宫女太监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肚里有了货,怕是觉着有了依仗黄豆豆暗自腹诽道。
嘉柔似乎也被自己这一下吓到了,她想对篆云说,本宫并非生你的气却又没办法张口。
嘉柔若说不是对她撒气,那不是明摆着不满楚王么!
坐在原处呆愣片刻,嘉柔一个没忍住,呜呜哭了起来.
“殿下!这是怎了?”篆云自小为人作仆,被嘉柔打掉芭蕉,她自己都没觉着怎样,反倒是殿下莫名其妙哭起来,让她分外讶异。
却听嘉柔一手托着肚子一手边抹眼泪边抽噎道:“我本宫不爱吃芭蕉!”
“不爱吃,那咱就不吃了呀”篆云黑人问号脸,完全get不到公主哭鼻子的点在哪儿。
赶忙打来水帮嘉柔擦了脸,再扶后者去榻上趟了。
嘉柔心情不好,将近侍统统打发去了外殿。
身旁没了人,侧身朝墙躺着的嘉柔,眼泪更加汹涌了.又生气又委屈。
不多时,嘉柔忽然在锦被上蹭掉脸上泪珠,皱着鼻子凶巴巴地发誓道:等我生下孩子,一次都不给伱抱!不,看都不给你看一眼!
话说河北路。
去年抢种淮北粮种,冬日又疏浚了河道沟渠,今春需浇水时,再不用全家上阵人扛肩挑担水浇地了。
今年五月,新粮丰收,亩产竟是往年三四倍。
新麦收获后的一段时间内,甚至出现了家家户户蒸白面馍馍的景象。
据北湾村长者文恩文大伯讲,别说他痴活了一辈子、便是父亲、祖父辈都没见过全村吃白面的场景。
不过,农人们都仔细惯了,‘多存粮,防灾荒’的谨慎已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即便今年交完三成税,剩下的粮食也能撑到来年,却都不约而同的在吃了几天白面后,选择了往面中缠杂粮的吃法。
用村里魏寡妇的话说,整日吃白面,人会娇贵,以后经不得风雨摔打,配些杂粮吃,身子才壮实
其实吧,谁都知细粮养人.这不过是节俭惯了,哄孩子的说辞。
你没看么,村里张五栾家那三个孩子改吃细粮仅仅几个月,就肉眼可见的丰腴了起来,面颊上红扑扑的。
不过,他家目前也是北湾村生活最好的一家。
张五栾在新编永静军,现在好像叫什么第五旅九团做了营正兼团副,光那军饷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两三户的收成了。
是以,他每次休假回家,都要唠叨婆娘春妮,让她不要太仔细了,孩子正长身体,一定要吃些好的他还说,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但孩子长身体就这几年,若错过了,以后便是想让孩子再长身体,也晚了。
对丈夫言听计从的春妮,这才忍着肉疼,将家中饭食改为了一日三餐,餐餐白面
对比一年前,便是在菩萨面前发愿都不敢想象眼下日子。
春妮、魏寡妇她们理解不了‘生产关系、生产力’等难懂词汇,只将过上好日子的所有原因都归结到了楚王身上。
河北路北部平原,几乎村村都有一间窄小的土地庙,供奉土地爷,祈求五谷丰登。
但今年开始,不少村庄都在土地庙旁建起了‘王爷庙’,供奉的是一位披甲挎刀的青年将军。
有些村子更是直接将那土地庙中的土地公请到了别处,腾出的居所,换成了王爷
并且,今年年后,淮北商事代表蔡坤,在阜城外圈地建起了‘牲畜交易市场’。
其实,金齐国境,早有各类官方榷场,但交易量一直不大。
原因无他,只因重税.贩运牛马的商队宁愿冒险漏舶也不愿在榷场内交易。
蔡坤主持的交易市场,牛、马、皮毛等齐国紧缺之物可免交易税.
以此为生的两国商队自然趋之若鹜。
随后,便是和当年桐山十字坡西瓜市场建起后差不多的故事,大量北地豪商的到来,催生了巨大的用工、食宿、金融、娱乐等需求。
整个阜城的变化,以日新月异来形容毫不夸张。
同时,去年出访金国得来的结果金将萧仲显、郭安、韩尝等人依约每月送来羊毛、皮子、奶酪等商品。
换回香皂、烈酒、霜糖等淮货
淮货在金国的受欢迎程度,远超想象,而贩运来的羊毛、奶酪等东西在金国根本不值几个钱。
北地牛羊牲畜存栏量巨大,羊毛除了搓绳、作毡房外,每年不知要丢掉多少。
那奶酪更是如此,每年夏季,鲜奶腐败速度极快,制成奶酪拿来齐国换钱,等于凭空增加一项收益。
萧、郭、韩能从南北易货中获得丰厚利润,他们治下的部曲家庭也可籍此得来活便钱,皆大欢喜。
不过,他们数次请求蔡坤将铁器也纳入交易品类中,蔡坤没向陈初请示也知此事断不可为,便一直没有答应。
六月,本着就近原则,阜城毛纺厂成立,为淮北军生产行军毛毯、呢绒军衣。
同月,阜城鞣革场建成北地而来的皮毛,会在此进行鞣制工序,皮革熟成后再运去淮北,做军靴、箭袋、护腰、马鞍等军用物资。
不在阜城直接将皮革加工,是为了避免一河之隔的金国生出警惕。
同理,牲畜交易市场内,淮北系也在以蚂蚁搬家的方式,不断购入良马,贩回淮北。
场坊的建立,自然需要更多的劳动力,河北百姓之苦,远胜淮北。
不止有齐国河北路的百姓闻风前来讨生活,便是界河北许多金国汉人,也有了南逃趋势,和淮北之于淮南,如出一辙。
以蔡坤和蔡思设想,阜城只需安稳发展了三四年,在此复制个小蔡州不成问题。
但,河北路的政治条件严苛,远不如和陈伯康定下密约的淮北.
时八月,北湾村便发生了一桩事。
八月初一夜,正是一月中天光最暗的几日。
北湾村民防队文三带着几名同村村民在庄稼地里巡视,终于捉到一名窃粮小贼!
今年秋收后,北湾村好地种下了黄豆,赖地种下了淮北提供的‘薯苗’,这种东西有些像芋头,但口感脆甜,农研所的指导技师更是将此物产量吹的吓人。
村民出于好奇,自是万般期待此物丰收后,到底能不能达到农技师说的那‘三千斤打底’的收成。
可进入七月底临近收获前,庄稼地里常有贼人偷掘他们这紫皮金地瓜。
这才有了文三率人巡视可不想,捉了小贼后,民防队竟不忍心处罚了。
那小贼只有十三四岁,整个人瘦成了麻杆,一双突兀大眼格外显大。
这小郎不止把即将收获的地瓜刨出来吃了,衣服前襟还裹了一兜。
当时文三悻悻骂道:“你这小贼,若肚饿吃了也还罢了!还要带走许多,凭白毁了我们收成!”
小郎吓的不轻,哆哆嗦嗦说起,自己是金国乐寿县人,爹爹前些年被金人征发造船,一去不回,娘亲有腰病做不得活,底下还有一弟一妹,一家人快饿死了,实在没法子才游过来偷点吃的,求叔伯们放他一回.
北湾村前几年过的也是差不离的日子,小郎的遭遇自是感同身受。
那文三叹了一声,替小郎出主意道:“如今我们这里有场坊,农忙时也需长工,你若不怕吃苦,不如带一家人来阜城,总不至于饿死。”
小郎犹豫过后却道:“我早有此意,但老娘弟妹渡河不便。”
文三一时豪气上涌,道:“不如,你们明夜过来,我们几人带筏子接应你一家.”
听文三这么讲,小郎跪地叩首,感激涕零。
双方就此约定此事
翌日,恰好张五栾休假回家,文三将此事告诉了村内大人物张五哥。
张五栾稍微一想,便和文三等人一同去了。
一来,他隐约听顶头上司耿宝喜提过,河北路的确有吸收北地百姓的意图。
二来,接应跨河偷渡的百姓,此事可大可小。
当晚,一行人潜伏在界河南岸的芦苇丛中。
子时初,对岸果然有人以火把在夜色里画了三圈.这是约定好的接应信号。
可不想,几人还没来及推筏下水,北岸忽然灯火大作。
“嘿嘿,可让爷爷捉住你们了.”
夜枭般阴森笑声后,一名披甲将军现身,竟是金国河间府统领王文宝。
不知是那小郎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还是因近来南逃百姓越来越多,王文宝沿河巡视恰好埋伏在了此处,总之,那小郎一家.
烈烈秋风,吹得火把摇曳不定。
王文宝不顾小郎磕头求饶,将一家尽数斩于岸边。
最小的妹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张五栾目眦欲裂,却也无可奈何对岸是金国之土,他再不忍,也不能冲过去。
对岸那王文宝或许是猜到南岸藏着人,特意让军士往芦苇丛中射了几箭,随后大笑几声喊道:“齐国小贼,敢不敢过河来为这一家收尸?哈哈哈.”
虽然张五栾等人都没被箭射中,但那种屈辱之感却格外痛。
当晚返回北湾村的路上,文三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亲眼看着一家被屠,他觉着是自己昨晚一句话害了小郎一家。
“五哥,咱就没甚法子么?”
“.”
张五栾无言以答,两国边事非同小可,那金将在金国杀金国百姓,他又能怎样
不过,第二天张五栾还是提前结束了休假,将此事报与了自己所在的第九团团长耿宝喜。
可不想,耿宝喜一听便怒了,当即点了一营将士沿江埋伏。
张五栾吓了一跳.上司这是要擅启边衅么?
耿宝喜的来历,张五栾很清楚.前者是楚王贴身近卫出身,短短两年间便从队将升迁至团长,是淮北军中最年轻的团长。
可即便如此出身,若和金国冲突,楚王也未必保得住他吧?
张五栾自觉劝不住少年得志的耿宝喜,当即找了旅帅彭二,希望他能劝阻。
可张五栾却万万没想到,彭二知晓此事后,竟带了一营将士前去支援耿宝喜了
这.淮北军的军官都这般火爆脾气么?
难不成还真想以阜城两团兵力,和金国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