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欣馨下了马车,便有一众仆妇迎了上来。
追风恭敬道:“夫人,这些都是老爷叫属下咸州现买的人,老爷说,家里的事还劳烦您操持,需要什么添置就是。”
这一路萧景宸都对她爱答不理,贾欣馨也不知他到咸州以后的计划,谁能想到刚进咸州,追风就演起来了,这没有剧本的戏她要怎么接?
贾欣馨只能无奈地临场发挥,“老爷人呢?”
“回夫人,咱们想在咸州做互市生意,肯定是要拜访当地商会,老爷拿着拜帖去咸州商会了,说今晚不定什么时候回,叫您不用等。”
哦,原来是要扮成商人吗?可是扮成商人要怎么查案?既然是假扮,买这么多不知根底的仆妇岂不是麻烦?
心里有太多疑问却无法问出口,贾欣馨只能先放一放,点点头,扶着柳八进入府中。
咸州这处宅院虽比不上国公府或荆王府,却是个比谢宅气派许多的三进院。
贾欣馨没在外院多做停留,直接进了内院,没想到这院子看着不大,里面都是亭台花园一样不少,西南角还有个能看见街边闹市的角楼。
只是这院子明显空置了太久,虽被简单清理过,看上去还是简陋。
“夫人,这里一共三套院子,您和老爷住里面正房,我和侍卫们住在外院,有事您叫我就行。”
追风将她送到内院门口,转身想往外走,却被贾欣馨叫住。
“老爷,跟我住正房?”贾欣馨犹犹豫豫地开口。
追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老爷当然应该跟夫人住在一起,当初不是夫人您不放心老爷一个人,非要跟来的吗?”
“不过您放心,老爷太忙,不一定常回宅子。”
贾欣馨哑口无言,可不就是自己说要给萧景宸当女眷跟来的么。
追风走后,贾欣馨叫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正房就让他们在外院伺候,只与柳八两人一同安置。
她们的东西本就不多,全收拾好也不像要常住的样子,贾欣馨不知道萧景宸对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本想等他回来问清楚,谁知等了两天,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直到第三天晚上,萧景宸才带着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
贾欣馨好几日没见到他,如今看他一身花里胡哨的商人装扮,竟真的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市侩,不由觉得好笑。
萧景宸醉眼朦胧瞟了她一眼,晃晃悠悠进了正房,倒是没前几天那么高冷。
“不是给你买了下人?怎么不叫人来伺候?”
贾欣馨亲手为他脱了外袍,换了家居衣裳,“都不是知根底的,我怕有什么避忌,就没让他们进内院伺候。”
萧景宸眼尾绯红,醉意明显,一双凤眼没了平时的冷意,看上去竟有几分含情,此时就那样盯着贾欣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欣馨没怎么见过这样的萧景宸,心里突然有些慌乱,没话找话道:
“老爷这是从哪儿回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萧景宸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淡淡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她,“我们才来,肯定要应酬,我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明日约了知州去醉仙楼,到时夫人也一同去吧。”
“这些钱是给你家用的,你明日出门去为知州夫人买些礼物,要精致,顺便给家里添置些家具摆设,现在太简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没打算常住。”
他们可不是本来就没打算常住么。
贾欣馨接过银票数了数,竟有百万两。
“这些,都给我?”
之前在路上,她向萧景宸借钱他都不肯借,怎么如今放心将这么多银子交给她?
萧景宸嗯了一声,“你是我妻子,我没有长辈,你嫁给我就是萧家主母,钱财自然也要交给你掌管。”
他说话的时候又是认真地看着贾欣馨,弄得她心脏突突直跳,小脸难得红了上来。
萧景宸平时对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如今这样盯着她,还叫她妻子,竟让她一时羞涩,差点以为他是在说真的,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萧景宸难得见她脸红,一时也有些愣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挠,不知怎么才能止痒,却又恨她心里没有自己,还一次两次来招惹他,看着她的眼中便难免带了几分怨愤神色。
见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萧景宸突然觉得烦躁,起身向外走去。
“老爷还要去哪儿?”他都醉成这样,难道还要出去不成?
“自然是去书房办公,”萧景宸侧首,语带嘲讽,“夫人今日又没醉酒,难道还要留我同住么?”
贾欣馨脸红得像要滴血,心虚地低下头。
等她第二日起床,萧景宸已经又出去了,她吃了早饭便带着柳八磨勒出了门,上了哑马为她准备的马车。
咸州是大雍北方最后一个州府,拥有全国最大的互市,人口也比较复杂,很多今国商贩拿了互市资格也会来这边做生意,所以民风也比贾欣馨见过的其他地方都彪悍。
州府老爷作为这里的封疆大吏,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没想在这里买到精致的礼物,而是从自己随身的首饰里挑了一套胭脂玉的头面,虽不贵重,却有着北方没有的精细做工,装在精美的桃木盒子里准备送给知州夫人。
她出门的主要目的是与二哥贾成蕴安排的人取得联系,将自己已到咸州的事告知二哥,顺便打探下京中的消息。
萧景宸虽给了她银子,她却不能真的花他的钱,自己在咸州也是要有花销的,所以又传信让二哥想办法寄些银钱。
得知家中无事,贾成荫虽在牢中一时也还算安全,她这才放下心来,带着柳八在互市逛了一圈,买了自己觉得别致又有地方特色的饰品和皮毛挂毯,又定了几样家具。
家中下人虽不能放心,但是干些整理院子布置家居的活计还是可以的。
下午回来,贾欣馨就带着一群仆妇忙了起来,等到萧景宸回来,府里早已焕然一新。
贾欣馨审美向来在线,布置个宅子自然也是得心应手,他的荆王府常年没有女主人,宅内布置摆设都偏向男人的硬朗,如今这宅子被贾欣馨一布置,便多了几分温馨柔情,倒是比荆王府更有家的气息。
萧景宸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与贾欣馨换了身衣裳,便带着礼物去城中最大的醉仙楼赴宴。
他一个外来客商,若是不通过当地商会,自然是无法约到知州老爷,所以今日陪席的,还有咸州商会的会长杨万金和州府其他几位官员。
一州知府,那可是正四品封疆大员,可那贺知州却对萧景宸态度殷勤,两人坐在一起,倒像是萧景宸才是上位者,可见他这几日没少从萧景宸这里拿好处。
“贺夫人,初次见面,这是我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贾欣馨巧笑倩兮,双手送上礼盒,贺夫人白氏连忙接了过来,两眼放光地将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套精致头面,顿时爱不释手。
“我听说你家里原是京中大户,这样精致的做工我可从未见过,可是京中正时兴的?”
贾欣馨连忙笑道:
“正是,我娘家姐姐在京中经营首饰铺子,这是她铺子里最新鲜的款式,虽然不值什么钱,做工却是极好的。”
贺夫人连忙将一支钗拿出来仔细端详,直到贺大人嫌弃地啧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将东西收好,拉着贾欣馨道:
“萧夫人初来乍到,平时在府里定然无聊,若不嫌弃,以后倒是可以与我常走动些。”
贾欣馨面露欢喜,“我也与贺夫人一见如故,能如此实在是太好了,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贺夫人见她如此乖巧,也笑道:“我很喜欢你,你要是不嫌我塞外人粗鄙,不如以后便以姐妹相称。”
贾欣馨求之不得,连忙叫了声,“姐姐。”
贺大人也笑道:“我与萧老弟一见如故,没想到两位夫人竟也这样投缘,老弟放心,你在咸州经商的事,本官定全力相助。”
他能对萧景宸如此另眼相看,一部分原因是萧景宸让他看到了高人一等的经济实力,吃足了甜头,另一方面也是他行事气度异于常人,让人不敢轻视。
听了贺大人的保证,萧景宸却只是淡笑,“若果真如此,小弟定当厚谢。”
想起这几日之内吃到的好处,贺大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举杯与萧景宸对饮。
咸州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商业也早已形成固有的模式,很少会有新的客商来这里发展,从他们入境置产,贺知州便已知晓。
一开始他还对萧景宸的身份存有怀疑,派人四处调查,也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再加上有咸州商会做保,自己也吃足了好处,这才放下戒心。
“我至今还不知道,老弟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荆州朱家,不知大人可听说过?那是我母家。”
贺大人不禁动容,“你说的可是那位天下第一皇商?”
“是,”萧景宸一脸谦虚,“那正是我母舅家产业,不过我只是借着母家的光做些小生意。”
“难怪老弟器宇不凡,若是背靠朱家,有什么生意是你做不得的?”贺大人激动得无以复加,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会砸到自己头上。
大雍朝商户地位极低,即使再有钱也会被人看不起,唯一的例外就是荆州朱家。
朱家以铜矿起家,在先帝西征时出钱出力立了大功,被先帝亲封宝泉公,是除了铸造司之外唯一拥有铸钱权的家庭。
同时,朱家也是第一个组织商队开启西域通商的家族,商号遍布大江南北。
二十几年前,朱家长女以正妃身份嫁入皇室,朱家也一跃成为大雍最炙手可热的天下第一皇家。
这几年他家虽处事低调,但财力不减,若与朱家搭上关系,还怕不能飞黄腾达?
萧景宸却满脸犹豫,“大人也知道,我母家的商队遍布大雍和西域,我跟着积累了些经验,但毕竟只是个外甥,很多事都要避忌,听人说咸州已与大今互市多年,便想来试试运气。”
贺大人连忙道:
“那自然好,如今西域商品到处都是,想来也没什么稀奇,倒是大今也有很多特产,苦于没有销路,老弟若果真能打开这条通路,本官定鼎力相助,哈哈哈,鼎力相助。”
若真能将大今的商品销往全国,光是税收都能让咸州富可敌国,光想想,贺大人就两眼放光。
萧景宸叹息,“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连宅子都买好准备常驻,可来了之后,才发现事情被我想简单了,小弟还是想再考查看看。”
眼见到手的鸭子有可能飞了,贺大人急了。
“贤弟有什么顾虑大可以提出来,有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
萧景宸道:
“大今和西域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西域虽路远难行,但已是我大雍属国,大今却是邻国,怕是不太安全。”
贺大人大声反驳,“胡扯,我咸州已与大今互市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哪有不安全之说?”
“大人莫要虎我,我本来也是这样听说,所以才头脑一热来了咸州,谁知来了才听说,边境并不太平,不久前还遭了兵乱。”萧景宸故意唉声叹气道。
贾欣馨一直假装不经意地竖耳倾听,直到这时才明白萧景宸扮作商人的用意,心里不由佩服。
那贺大人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一茬,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那算什么兵乱?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趁边防不备,跑过来抢烧。”
“我大雍与今国早有协议,也已停战数年,两边百姓安居乐业,哪有什么兵乱。”
萧景宸则一脸好奇,“咸州离边防尚远,我听说那些今兵都从清河县一路打到咸州了,怎么还能是小规模抢烧?”
“小弟对此事十分好奇,不知大人可否细讲?”
贺大人几杯黄汤下肚早已失了戒心,又为了让萧景宸安心,便避重就轻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