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怎么可能?冷面王爷夜夜想当狂徒》 第1章 合离?他想得美 “欣馨,表妹陪我在咸州三年吃尽苦头,为了我连身体都熬坏了,这次若不是她冒死传讯,我可能已死在乱军之中,再难有与你相见的一日,也不会有谢家今日的风光。” “就连圣上都说,表妹巾帼不让须眉。” “且她已有身孕,父亲和母亲已经同意我娶表妹进门,还望欣馨成全。” 正房内烛影摇曳,贾欣馨一手抵着额头,没什么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男子。 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五官俊俏,唇红齿白,身材颀长瘦削,自带文人风流。 这长相放在她那个年代,当个十八线男团爱豆应该也能有几千粉丝。 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不喜欢细狗。 是的,她穿书了,穿成了一本古代宅斗小说里的炮灰女配。 原主贾欣馨是梁国公府上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只因在春日宴上看了一眼探花郞谢淮,从此芳心暗许,哭着喊着非要下嫁。 看到这里的时候,她还在吐槽作者没有心,炮灰就不配拥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吗?居然玩谐音梗,这是有多炮灰? 她当初就是嫌自己贾欣馨的名字不好听,才起了艺名,没想到又以一种极不情愿的方式被迫再次成为贾欣馨。 梁国公拗不过女儿,也怕她从小娇惯,嫁入高门受气,便亲自去榜下捉婿。 而男主谢淮与表妹薛清宛早有婚约,却隐瞒实情,与贾欣馨完了婚。 婚后,他找各种理由不肯圆房,没多久又自请出京,外派安南。 原主虽心有不满,却不想耽误夫君前程,只能独自留在京中,兢兢业业地照顾公婆,教养小姑。 她不知道的是,谢淮走的时候身边还带着自己的表妹。 贾欣馨穿进来的时间,正是谢淮三年后回京,跟她说要娶薛清宛为平妻的节点。 而眼前这个喋喋不休自说自话的男人,正是书中男主,她的便宜老公——谢淮。 谢淮见她毫无反应,只呆呆看着自己,脸上显出一丝不悦,连声音也冷了几分。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听见了吖,表妹很厉害。” 贾欣馨一手支着下巴,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笑得艳若桃李。 “谢大人希望我如何成全?自请下堂?” “你……”谢淮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怔片刻后脸上现出几丝恼怒。 他其实并没见过贾欣馨几面,却还是觉得眼前的夫人与他印象中不一样了。 记忆里的贾欣馨在他面前总是一付温婉娇憨,心里眼里全是他的样子。 而不会像眼前这人,明明是笑看着他,却又似全没将他看在眼里。 更不会一口一个谢大人地叫他。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倒也不必,表妹并非不能容人之人,也不在乎名分,更不会与你争那掌家之权,我想娶她做平妻。” "此后,你与清宛皆为我妻,不分高低。" 听他这么说,贾欣馨噗呲笑出声来, “你是看了什么香艳的话本子?咱大雍朝开国以来,哪有什么平妻?还不就是好听点儿的妾。” “薛表妹既然不在乎名分,与你做妾也是一样的。” 谢淮的面色冷了下来。 “表妹与我一样,是名门士族出身,虽家道中落,也万没有与人做妾的道理。” “我知你是国公府小姐,自小有父母兄弟宠着,可也不能这样看不起我们这些寒门士族。” “谢大人说的是,我家虽是开国功勋,有从龙之功,但却是兵痞出身,肯定不能跟百年士族相提并论。” 贾欣馨一脸诚恳地问,“薛小姐既是世家出身,不能与人做妾,却能与人私奔到咸州那么远的地方,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满口胡言!” 谢淮气的拍案而起,在房内转了几圈,才颤抖地指着她。 “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善妒之人,这三年来,若不是她在那蛮瘴之地代替你尽妻子的义务,你能安安生生在京中享福?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如此编排贬低她,心思何其歹毒。” “我哪有编排贬低?”贾欣馨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面露茫然,“官员正妻在家侍奉公婆,抬几房妾陪着赴任照顾我倒是听说过。” “她如果是妾,陪了你三年又有了孩子,回来我肯定要赏她,可薛小姐连妾都不是,谁让她代我尽妻子义务了?这不叫私奔叫什么?” 谢淮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冷静了半晌,才又恢复常态。 “我与父亲母亲已经决定要娶她为平妻,今日也只是通知你,你肯当然好,若是不肯……” “不肯怎么的?你休了我?”贾欣馨追问。 谢淮冷笑,他从没想过要将贾欣馨休弃。 大雍朝人才济济,官员任免从不看出身,却要门路。 比他有本事却没差事的闲散官身到处都是,若不是岳家相助,他可能到现在还在排队补缺。 若是换作从前,他定不敢这样逼迫贾欣馨。 只是这次咸州之乱,贾欣馨的长兄忠武将军贾成荫有失察之责,已经回京待审。 国公府为了此事正焦头烂额,又怎会有闲心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撑腰? 她再怎么不肯,也不过是哭几场闹几场,还能翻出什么大天去? 何况,她一个高门女当初为了他甘做寒门妇,定然是心悦于他,他不信她最后不能妥协。 “随你怎样。”扔下一句,谢淮拂袖而去。 见谢淮就这么走了,丫鬟喜儿气愤跺脚,“小姐,姑爷竟如此忘恩负义,咱们就这么算了?” “那不能,”贾欣馨收了笑容,咬牙,“你去帮我把嫁妆单子拿过来吧。” “拿嫁妆单子干什么?咱们合离回国公府?”喜儿不嫌事大地问。 “合离?他想的美。”贾欣馨冷笑。 从她发现自己穿书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带着强大的怨气。 想她一个当红爱豆,十年刀马旦,三年练习生,为了事业勤勤恳恳,二十几年没谈过恋爱,甚至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 好不容易熬成当红顶流,却在领奖的前一天出车祸死了。 死了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让她当炮灰,凭什么? 炮灰是不可能炮灰的,哪辈子都不可能。 看老娘舞不死你。 第2章 这花正好配我今天的衣裳 原文里并没写国公府给原主准备了多少嫁妆,但是贾欣馨能猜到,原主作为梁国公唯一的女儿,嫁妆必不会少,可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看着手里长长的嫁妆单子,上面金银珠宝,衣裳布匹,田庄铺子,宅子仆从应有尽有。 老国公夫妇像是怕女儿在谢家吃不饱饭,嫁妆种类几乎涵盖生活中需要的所有东西。 说得夸张一点,连恭桶都是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 除了这些,还有各个公侯府里夫人小姐随的添妆,连太后都赏了东西。 贾欣馨有些呆愣,自己上辈子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大小姐一份嫁妆,原主是怎么把自己活得那么惨的? “喜儿,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银子?”她问。 “不剩什么,”喜儿撅着嘴,低着头答,“姑父的俸禄本来也没多少,这些年从没寄回来过。” “府里一应开销都是从咱们账上支出,三年下来,不光陪送的银子,您前几日不是还卖了两间铺子么。” 谢家是陈郡谢氏旁支,从老家搬来时卖了祖产,在京城买了一个三进院的宅子和几间铺子。 但谢淮是读书人,谢老爷子又不善经营,铺子年年亏空。 原主劝过公公将铺子关了,但是老人家要体面,不肯让人知道他们一大家子都在吃儿媳的嫁妆,死活不肯。 没有办法,原主不但要支撑一家人开销,还得偷偷贴补老爷子亏空的账面。 贾欣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原主真是个恋爱脑大冤种,眼看国公府大厦将倾,倒是将仇人的脸面妆点得花团锦簇。 她看单子上确实有几间铺子被划掉了,便问: “剩下的这些都还在吗?” “现在还在,不过马上就不在了。”喜儿一脸敢怒不敢言,只敢用眼角夹了一眼她家小姐。 “您不是答应划出一半给谢小姐当嫁妆么。” 贾欣馨一整个大无语,“没事,不是还没给出去么,把府里账本拿来我看。” 喜儿笑嘻嘻地去账房拿了账本子,“小姐,您以前从来都不看这些的。” 贾欣馨也笑,“以前是以前。” 这一晚,她看账看到四更天,直到喜儿困得直点头,才收了账本,洗漱就寝。 “喜儿,明天陪我去几间铺子看看吧。” 喜儿有些意外,“谢老夫人不是不许我们出府?” 谢老夫人总以清贵人家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由拘着她们,小姐已经好久没出过门了。 “管她呢。”贾欣馨一脸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明儿谁传话也别叫我起,我要睡到自然醒。” 喜儿痛快地答应了。 她觉得她家小姐好像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却又觉得这种变化挺好的。 贾欣馨一觉睡到正午,谢老夫人那边果然派人来请过。 “平儿来了一次,我叫她不必再来,您醒了自会过去。”喜儿端来洗脸水,一边服侍小姐梳妆一边邀功。 “那边就这么算了?没再来传?”贾欣馨问。 “平儿是咱们府里带过来的,自然要听咱们的,老夫人还能自己过来叫人不成?”喜儿抿着小嘴笑得快意,“平儿机灵着呢,估计这会儿回完话找地方躲清闲去了。” 贾欣馨慢悠悠梳好妆选好衣裳,又美美用了早饭,叫喜儿夹着账本,气定神闲出了门。 她刚走进陈老夫人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妇威严的话声。 “我看她平日也是个听话懂事的,竟然当着客人这么下我脸面,三催四请都不肯过来,可见没把我这老骨头放在眼里,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回老家去,免得在这儿碍了人家的眼。” 紧接着一道清悦的女声柔声安慰,“姨妈快悄悄气,昨日表哥才跟姐姐说了迎我进门的事,她闹些脾气也是情理之中,也许再等一会儿就来了呢。” “她还有脸闹脾气?当初明明是她仗着家势抢了你的姻缘,我谢家长媳本就该是你……”谢老夫人满是心疼。 平儿那小丫头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拉拉贾欣馨袖角,“正气着呢,小姐进门当心些。” 贾欣馨笑问:“还有谁在里面?” 平儿又向院子里一盆牡丹抬抬下巴,用口型说:“薛,表,妹。” 谢老夫人素爱牡丹,觉得牡丹富贵,最衬得起他百年世家,只是他家院子太小,摆得满满当当也没什么名贵品种。 这盆牡丹却是渐变的蓝色花朵,与院子里那些格外不同,想来是薛小姐为了投其所好,送来给未来婆母的。 贾欣馨看了也很是心喜,小手一挥将上面开得最艳的一支折下插在鬓上。 “我说早上梳妆总觉得差点什么,这花正好配我今天的衣裳。” 平儿像是没想到她家小姐这么大胆,吓得撇撇嘴,一遛烟又躲了。 贾欣馨提着衣裙,款款步入正堂,见里面一屋子人,除了谢老夫人,谢家的两子一女也都在,剩下一位没见过的清秀女子,想来就是薛清宛了。 “母亲。”贾欣馨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谢母刚要发作,抬头见她今日装扮,一屋子人安静如鸡。 只见贾欣馨腰系蓝黄间色裙,上身着一件大鸡心领褙子,外罩窄袖对开衫,将丰满的胸脯勒得呼之欲出。 就连发式也从平时呆板的单螺髻改成更显风情的坠马髻,头上簪了金花树,随着动作晃得正堂内众人眼花缭乱,映得屋里光线都亮了几分。 她脸上薄施粉黛,一双上挑的黛眉飞云入鬓,给本来一团和气的面相添了几分不好惹的气息。 原主皮肤细腻莹白,本就生得极是好看,只是谢老夫人看不惯她光鲜亮丽,说谢家是百年世家,谢淮又常年在外,不许她装扮。 如今装扮起来,看得谢家兄弟二人都有些回不过神,二公子谢涵更是一脸痴汉盯着长嫂脖子以下那一截莹白,嘴都闭不上。 谢家小姐谢依然看看她又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顿觉气恼羞愤,被贾欣馨身上尊贵之气压得抬不起头。 她突然冷哼道: “有什么好显摆的?穿得这样整齐尊贵,不还是得在我家立规矩?” 第3章 女中豪杰薛清宛 原主虽是国公府小姐,有父母兄弟宠爱,接触的人也都对她友善,从没见过世间险恶,更无半点蛮横之气,反而养得娇憨烂漫。 说到底,被保护的太好了。 嫁入谢家以后,即使婆母对她百般挑剔,她也全不在意,只以为是在教导她谢家的规矩,一门心思侍奉公婆,满怀希冀等夫君回来团聚。 以往谢府一家人吃饭,她都要在婆母身后服侍,等全家人吃完才能上桌,毫无怨言。 时间久了,谢家众人只当她软弱可欺,所有人蹬鼻子上脸,人人都能CPU她。 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早已不是原主。 谢夫人旁边那个属于谢老爷的主位如今空着,想是他嫌家事扰人,自己不便参与,也躲清闲去了。 于是贾欣馨提着裙摆大摇大摆坐了上去。 “你……!” 谢夫人刚想呵斥,问谁让你坐下的,忽见她发髻后簪的正是自己想等下好好赏玩的牡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呛出一串咳嗽。 贾欣馨忙伸出小拳拳,像模像样地给她捶背,“母亲慢些,喝口水顺顺。” 谢母想着平妻的事还是得好好跟她说,强压下心中怒火,挤出一丝笑来。 “欣馨,这便是你薛家表妹。” 薛清宛起身走上前,对着贾欣馨盈盈一拜,行了个姐妹半礼,叫了声“姐姐。” 从贾欣馨进门,她就在悄悄打量她,只觉眼前女子并不像谢淮形容的那样平平无奇,愚笨不堪。 反而光彩照人,有种久居人上的不凡之气,即使面对这么多人也毫不局促,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众人显得暗淡了许多。 就连谢淮刚刚也看着她发愣了半天。 想到这,她心中升起一丝委屈。 她只当那是富家小姐天生的贵气,如果她见过几千年后的明星,就会知道这是人红久了,在闪光灯下养出的红气。 她本以为这次贾家犯了事,自己帮谢淮立了功,又怀了孩子,进门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看到贾欣馨,心中不觉警惕了几分。 这会儿贾欣馨也在好奇地打量她。 薛清宛看上去比原主还要大几岁,比贾欣馨瘦些,也没那么白,五官倒也清秀。 她梳着未嫁女的双鬟髻,脸上未施粉黛,带着几分病气,穿的也素静,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清冷小白花。 贾欣馨却比谁都清楚,这朵小白花其实是朵小毒花。 原书中谢淮最后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有一半都是她在出谋划策。 这次边境失查,本也有谢淮的过错,薛清宛却能冒死蒙混过关出去报信,事后还织造证据,将所有过错都推给守关的贾成荫。 结果是击退外敌的贾成荫进京查办,谢淮反而有功无过连升三级,回京任从五品中御大夫,从此开启权臣之路。 而梁国公府却自此开始衰败,一路都在做谢淮的踏脚石,最后全族获罪,三岁以上男子斩首,女子沦为官妓。 原主贾欣馨一心痴恋男主,并未在薛清宛入府时选择和离,而是忍气吞声接受了平妻。 她以为自己这样退让总能换来夫君哪怕一分的真心,却不想从那以后谢淮再没进过她的院子,她只是谢淮后院的一个摆设。 在榨取完国公府所有剩余价值后,谢淮更是以无子之罪将她休弃,连她被编入官妓也没有看在旧情出手相救,原主最后受尽凌辱含冤自尽。 贾欣馨目光一路向下,最后定在薛清宛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突然叫道: “哦哦都显怀了,你快坐下吧别动了胎气。” 薛清宛没想到她会这样大惊小怪叫喊出来,满脸尴尬地用袖子掩住小腹,讪讪坐了回去。 贾欣馨却像全没注意到她的尴尬,身体前倾一脸关心地问: “这有几个月了?” 薛清宛面色不悦,又不好不答,“四个月。” “四个月,”贾欣馨掰着手指算了算,不知想到什么,呵呵笑得可开心,“那不就是大今犯境围城,你出去送信的时候?你俩可真有闲心。” 谢涵本在一边看戏,冷不丁听到长嫂冒出这么一句,没憋住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薛清宛面上彻底挂不住了,红着脸含幽带怨瞟向谢淮。 谢淮脸色难看地喝斥,“贾欣馨,你够了!” 贾欣馨有些委屈地端坐回去,过了一会儿又好奇地问: “我听说薛小姐一个人夜奔百里去铁岭卫大营送信,真是女中豪杰,我可羡慕。” “那一路又是难民又是逃兵一定很危险吧?你一个女孩子家竟能全须全尾跑个来回,可真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薛小姐小时候练过?” 在原书中,作者为了突现女主万人迷的魅力,给她安排了无数舔狗。 这次能成功送信,也是那位游侠男二一路护送,看着她进了军营大门才离开。 只是这种事薛清宛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 此话一出,谢淮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谢母也一改刚才的温柔慈爱,怀疑地看向她的肚子,“是啊清宛,你是怎么将信送到大营的?” “我……”薛清宛一时没有准备,百口莫辩。 谢母见她说不出,脸色沉了下来,还想再问,谢淮已经拍案喝道: “够了!不管宛妹如何将信送出,她救了我,救了大雍子民都是事实,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贾欣馨见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见好就收,安静玩手手。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谢淮怕再说一会儿自己会被这个小女人气死,单刀直入道: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娶表妹为平妻的事实都不会改变,你最好快点接受,做你谢家长媳该做的事。” “我不接受,”贾欣馨小脸儿冷了下来,往太师椅上一歪,“只要我不松口,你就是停妻再娶,谢大人才刚荣升从五品大员,这官生是不想要了?” 当朝天子最在意百官品行,停妻再娶是比宠妾灭妻更让人诟病的丑事,就算不治罪,以后也再难晋升,她不信谢淮会不在乎。 果然,谢淮姿态软了下来。 “欣馨,我知你心中不满,但是清宛有孕已是事实,她是母亲的亲外侄女,这又是我们谢家的长孙,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你要怎样才肯让她进门?” 第4章 你丢脸,关我屁事? 谢母这时也说:“是啊欣馨,别的不说,你表妹如今怀有身孕,总不能让她在京城没有落脚之处,不如先让她住进来,其他的从长计议。” 贾欣馨平时听话得紧,她只当她是一时无法接受在闹脾气,只要人先住进府里,还能再赶出去不成? 到时候软磨硬泡,不怕她不应承。 见对方态度软了下来,贾欣馨的气势反而更盛,不再与他们虚与委蛇。 “呵呵,母亲说笑了,我贾家虽不是百年世家,但也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可没有这样无媒苟合,未婚先孕,登堂入室的表妹。” 林清宛像是受了奇耻大辱,身体摇摇欲坠,眼底的恨意就要藏不住。 谢淮也没想到贾欣馨会如此不留情面,见心上人受辱,急忙上前将佳人揽入怀中。 “够了,就算你是国公府贵女,瞧不起我们这些没落世家,但也不能如此出口伤人。” 他一时情急,也想着国公府此时必没精力管他家的事,憋在心中许久的话冲口而出。 “我和表妹自小就有婚约,若不是你父亲当初榜下捉婿,现在的谢家长媳本该是她,我不过是想给她一个该有的名分,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贾欣馨惊讶,“这我倒是头次听说,有婚约你怎么不早说?” “你要是说了,我父亲肯定不会让我嫁给你,你也就没了国公府这个依仗,所以你不说?” 她面露鄙夷,“没落的世家也是世家呀,谢大人这样又当又立,既要又要,请问你祖上知道吗?” 谢淮从没见过贾欣馨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莫名刺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你父亲位高权重,我是不敢说……” “你说了我还非要嫁你,那自然是我的错,可你没说,这不就是骗婚?”贾欣馨问:“你猜我父亲知道了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放肆!”谢母被原主奉承惯了,哪受得了她如此态度,重重将茶盏摔在案上,“这就是你国公府的规矩?你已是我谢家妇,还敢回娘家告状不成?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贾欣馨还真没将她放在眼里,根本没理这暴跳如雷的老太婆,反而望定薛清宛,“你真的想嫁进谢家么?” 薛清宛不知她所问何意,却还是望向谢淮,“是,我与谢郞心意相通,只盼厮守一生,你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的决心。” 谢淮连忙收拾起心底的失落,也眼含深情望着她。 “行。”贾欣馨很爽快地点头,“想进门容易,但我是妻你是妾,我坐着你要站着,我吃着你要看着,白天伺候我晚上伺候老爷,伺候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伺候得不好惹我生气我就发卖了你。” “你可想好,要是这样也愿意,你今天就可以住下,连日子都不用选。” 贾欣馨每说一句,林清宛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因为太过愤怒而握紧的双手几乎失去控制,指尖刺进掌心流出血来都浑然未觉。 她知道谢淮眼里只有自己,只当贾欣馨是他为了利益娶回来的一个摆设,从没将她看成是对手。 本想着只要她不招惹自己,自己也不会与一个后宅的无知女流为敌,不过是多她一双筷子罢了,有自己在,谢淮绝不会看她一眼。 哪知她们才第一次见面,自己并无失礼之处,这女人竟敢这样当众羞辱她,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人人都夸谢淮能状元及第,定是有惊世之才,只有她知道,他并不是个天姿多高的人,是她陪着他十年寒窗,劝他不要放弃,也是她在苦寒之地守了他三年,助他化险为夷。 谢淮正妻的位置本就应该是她的,可笑的是,她现在连谢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这一切都怪眼前这个女人,她还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真是恬不知耻。 谢淮猛地听见贾欣馨说出这样一席话,也气得脸色铁青,“贾欣馨,谢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若非要娶宛妹为妻,你又能拿我怎样?” “你可以试试。”贾欣馨端坐在主位上,淡笑着喝了口茶,周身气度从容笃定,让人不敢轻视。 谢淮被她的自信硬控了十秒,缓过神来还待说什么,薛清宛却率先开口,“你不必激我,我今日本也没想留在谢府。” 说罢,她已缓缓起身,单薄的身躯如风中弱柳晃了几晃,我见犹怜,看向贾欣馨的目光里却满是坚毅骄矜之色。 在她看来,贾欣馨能如此行事,不过是靠着国公府,等贾成荫的罪名被坐实,国公府失了圣心,她不信她还能像现在这样跋扈。 三年她都等了,又怎么会差这一时半刻。 “嗯,这就对了,”贾欣馨像是对她的回答很欣慰,满脸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世家女,跟一般的小三就是不一样。” 她也不在意薛清宛是否真的会离开谢府,率先起身,抖了抖衣裙就往外走。 “话都说完了,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晚饭不必等我。” 谢淮喝住她,“你上哪儿去?” 贾欣馨却看也没看他一眼,“我上哪儿关你屁事?” 谢淮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不雅的言辞,呆愣半天,震怒道: “就穿成这样出门,我谢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贾欣馨像是全然不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冷哼一声,“你丢脸关我屁事?” 经过薛清宛身边时,她倒是停下与她对视片刻,忽地笑道: “你不用这么仇视我,丢下你另攀高枝的是谢淮,让你没名没份跟着他私奔还搞大了肚子的也是谢淮,跟我可没关系。” 此言一出,谢淮脸色瞬间变了,再也无心发作贾欣馨,急忙看向薛清宛,“宛妹,我……” 贾欣馨趁乱出了谢母主屋,并没真的穿着盛装出府,而是回自己院子拆了钗环,换上一身男装。 这才大摇大摆领着扮成小僮的喜儿出了府。 第5章 那我是谁? 此时的大雍朝国力昌盛,经济繁荣,民风很是开放,妇女地位也前所未有的高。 大街上穿着艳丽甚至暴露的仕女比比皆是,并不像谢淮说的那样让人觉得丢脸。 但是贾欣馨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这些,从马车上向外看时,竟被这古代的开放程度吓了一跳。 这满街的大白胸脯子!怎么还有露脐装呢?啊啊啊啊,那个胡女穿的,录视频发到网上都得打码的程度吧? 她还看到好几个跟她一样穿着男装的俏娇娘,虽然是男装打扮,却一点没掩饰前凸后翘的好身材,可见在这个朝代,女子穿着男装并不是为了出门方便或隐藏女儿身,只是一种风尚。 这边贾欣馨捂着小嘴儿大惊小怪,喜儿只当她家小姐是太久没有出门觉得新鲜,也兴高采烈地伸头过来看。 “小姐,我今天过得可真痛快,谢家的人算是吃了个大瘪,这下那薛表妹肯定没脸住进咱们府里了。” 她本来还在担心小姐心慈面软,被人几句话欺负了去,最后还要拿钱出来给谢淮娶平妻。 没想到小姐这次这么厉害,三两句就让谢家人哑口无言,连她这个做丫鬟的都觉得跟着扬眉吐气。 还有小姐最后那句“关你屁事”,哎呀真是吓死她了。 她们家小姐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粗鄙的话?现在想想可太过瘾了,下次再跟二狗吵架,她也要试试。 “这才哪到哪?”贾欣馨放下帘子,好笑地看向一脸兴奋的喜儿,“不过是嘴皮子上的便宜,以后不定怎么样呢。” 喜儿却只管傻乐,小姐现在知道反击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受谢家的窝囊气,她就觉得有了盼头。 “小姐,咱们去哪儿?好不容易出来,总该回国公府看看吧。”她乐呵呵提议。 “不急,先陪我逛逛街,再去看看几间铺子,今日晚些再回国公府。”说到正事,贾欣馨忍不住皱了皱眉。 比起帮原主争风吃醋,她此时更在意的是她那个倒霉的便宜大哥。 原主的悲惨命运,说到底还是因为国公府被满门治罪,而国公府失去圣心开始没落,正是从贾成荫边关失察被治罪开始的。 帮贾成荫洗脱罪名的关键就在谢淮和薛清宛,这也是她不肯现在与谢淮合离的原因,她要找机会帮贾成荫找到证明清白的证据。 除此之外,她最关心的就是如何将谢家骗走的钱财讨回来。 她昨天查了一晚上账,原主带来的银钱几乎被谢家掏空,她又不懂得经营打理,几间铺子都收不来什么钱,有时候要点日常用的东西,掌柜都敢推三阻四。 国公夫人似乎真的很疼她这个女儿,生怕她在谢家短了穿的用的,陪送的铺子多是一些珠宝首饰店,胭脂铺,绸缎铺,女儿家平时能用到的东西。 贾欣馨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下了马车,并没直奔自家铺子,而是在几家门庭若市的店铺先看了看,了解一下行市,看得差不多了,才动身去往同一条街的自家店铺。 她家铺子基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卖的东西都需要时新样式,原主久不经营,下面管事的懈怠,生意不好也是正常。 贾欣馨看了店里日常账目,并没看出什么不妥,只是经营的问题也不能全怪管事的和伙计,毕竟原主这个老板都不用心,懈怠也是正常。 她将发现的问题记在随身的小本本上,起身去了名下最后一家古玩铺。 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见她穿着华贵,气宇不凡,忙走上前来亲自招待,“这位贵人想要挑点什么?可要小人介绍一二?” 贾欣馨很是意外。 原主虽不常出来走动,手下的管事掌柜却都是从国公府带出来的,这位居然不认识她? “随便看看。” 她不动声色地在博古架前假装随意地拿起一只瓷杯赏玩,掌柜连忙跟过来,脸上不无骄傲地说: “贵人真是有眼光,这是前朝宫里留下的透影白瓷杯,目前完整存世的只有一套四只,全在敝人店内,贵人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将整套拿出来给您过目。” 贾欣馨眯了眯眼睛,她记得昨天看的嫁妆单子上好像就有这么一套杯,若世上当真只有一套,又怎么会跑到店里来了? “你店内?掌柜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掌柜捋着胡须直了直腰板,却又故作谦虚,“区区不才,这店是我与堂兄合开,也算老板之一。” 贾欣馨笑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又去看墙上的字画。 “贵人请看,这是南朝武帝的真迹《异趣贴》,他的草书别拒一格,下笔如盘龙走蛇,无论是挂在正厅或书房,都很能彰显主人的品位和尊贵。” 又是真迹? 这回贾欣馨忍不了了,她不懂书画也不懂古董,但她认识字,她分明记得这两件东西都在她嫁妆单子上,特别是这个《草书异趣贴》,还是太后娘娘给她的添妆。 她一屁股坐上交椅,疑惑道:“你说你是这家铺子的老板,那我是谁?” 掌柜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贼溜溜的眼球飞快转动,试探着问:“你是……淮儿媳妇?” 贾欣馨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掌柜心里确定了七八分,连忙赔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我是谢淮本家堂叔,你们大婚时我还去过呢。” “谢家的?那怎么成了我铺子里的老板呢?”贾欣馨一脸虚心求教地问。 谢掌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圆回来,喜儿却接话道: “这铺子一直是吴管家的弟弟在管着,去年谢老爷说他本家堂弟来京要找份营生,硬是将吴管事遣到庄子上,将这铺子的管事权要了去。” “奴婢也不知,如今怎么就成他跟谢老爷合开的了。” “哦,”贾欣馨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看这铺子里人来客往好不热闹,账上却年年亏空,这又是为何?” 第6章 她居然还有暗卫? 谢掌柜已经从短暂的失措中恢复过来。 他听堂兄提过,他这个儿媳软弱得很,就算发现了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也没能耐把他们怎么样。 他定了定神,拿出一副长辈教育小辈的姿态。 “侄媳妇,你每日呆在后宅,生意上的事有所不知,古玩店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你看着好像人来客往,其实都是看的,没几个真的买东西。” “我们既然是做古玩,库里总不能没几样真东西,进货又要大笔银子,为了淘到这些尖货,我可是煞费苦心。” “咱们这几年虽然年年亏损,但是多了很多库存,只要遇上真正的买主,赢利是早晚的事。” “不过这些事,你一个后宅妇人自然不懂,自有我们长辈替你操持,你只要安心在家侍奉婆母就行了。” “谢掌柜进的货确是很好,不过有几样我看着格外眼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贾欣馨被他气得发笑,冷声道:“将货品明细和账本拿出来,我要查账。” 谢掌柜眼睛一瞪,豪横道:“又没到年底,查什么账?我没有账。” 故意做给她看的假账还没做出来,这个时候看账本和货品明细,他跟堂兄偷卖儿媳嫁妆和贪污公账的事岂不是都要暴露出来? 谢掌柜又不傻,只要咬死不给她看,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流还能拿他怎样? 贾欣馨圆目微睁,突然变了脸色,一声令下,“来人,将他拿下!” 跟来的管家吴伯和车夫只当是陪小姐出来看看铺子,没想到还有动手的环节,微愣了一下马上做出反应,上前想要将谢掌柜按住。 店里还有两个伙计,看掌柜要吃亏,过来与吴伯二人扭打在一处。 见对方人比自己多,贾欣馨也有些慌张,她这是装X失误打草惊蛇,让对方有了防备,以后再难抓住他们的把柄。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之时,突然一道黑影窜出来,一脚将谢掌柜踹翻在地,接着掌风凌厉地向那两个伙计劈去,三两下将店内众人料理干净。 贾欣馨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喜儿花痴的尖叫,“啊啊啊啊,柳八,是柳八姐姐!” 贾欣馨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个身材颀长的女孩子。 柳八单膝跪地,向她抱拳行礼,“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小姐恕罪。” 贾欣馨连忙起身将她扶起,狐疑地小声问喜儿,“柳八是谁?” “小姐怎么忘了,柳姐姐是国公爷送给您的暗卫呀。”喜儿还在叽里呱啦地叫。 贾欣馨一脸尴尬,“没有忘,就是好久没见过了。” 她心里惊涛骇浪,暗卫!她一个国公府小姐居然还有暗卫?牛逼! 可见国公夫妇真的很爱她这个女儿。 柳八道:“小姐平时从不出谢府大门,我们自然没机会见面,但请小姐放心,柳八会一直在小姐身边保护您。” 说话间,吴伯和车夫已经将谢掌柜并两个伙计绑了,柳八见局势已经控制,恭敬道:“此间事了,属下告退。” 还没等贾欣馨说什么,她已经一个闪身消失在门外。 “她……平时都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吗?”贾欣馨咂舌。 “是啊,因为她是,暗!卫!嘛!” 贾欣馨白了一眼迷妹脸喜儿,“做正事了,帮我把他们的账本翻出来。” 几个人将铺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真的翻到了账本和货品明细。 从账上看,古玩铺每月都有进项,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赔钱。 更可气的是货品明细,贾欣馨在上面看到很多眼熟但没有写明货品来路的记录。 “喜儿,最近几个月有没有点验过嫁妆?”她问。 喜儿没看到账上明细,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如实答道:“倒是开箱点验过,不过是对对数目,并未细看。” “那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贾欣馨又问。 “没发现少什么呀。”喜儿挠着头想了半天。 贾欣馨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店里这些东西明显是她的嫁妆,库房里又一样没少,难道是被谢老爷用西贝货偷偷换了? 这事还需验证,她不动声色地没提。 “小姐,这几个人怎么处置?”吴伯问。 “先将他们关在京郊的庄子上,着人严加看守,我留着有用。” 贾欣馨叫喜儿收了账本留作证据,又封了铺子的库房。 “劳烦吴伯跑一趟,将吴掌柜唤回来,咱们的铺子还得咱们自己人来管。” 吴伯听了连声答应,他是国公府老人,跟着原主陪嫁到谢家,虽忠心不二,这几年也被原主的行为弄寒了心。 他以为小姐这辈子都要受谢家人摆布,没想到她能这样雷厉风行,顿觉老怀甚慰。 原来她分得清谁是自己人。 谢掌柜听说贾欣馨要处置他,脸上现出惊惧之色,“贾欣馨,你凭什么关我?我可是你的长辈,你这样藐视谢氏宗亲,就不怕淮儿休了你?” 他鼻子下面挂着两道鼻血,左边脸上还有一个明显的脚印,却还想在贾欣馨面前摆长辈的谱,看上去十分好笑。 贾欣馨也确实笑了,“长辈?你们报假账私吞店铺收益,还骗我的银子填补亏空,世上哪有这样的长辈?我没现在就送你去衙门,已经是顾着你的体面。” 这里离国公府不远,贾欣馨想了想,叫人将马车赶到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装车拉去庄子,自己则和喜儿步行向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国公府与谢家同在京城,离得并不远,但是谢母平时看原主看得紧,除了每年初二回门,平时很少让原主与娘家联系。 梁国公夫人以为女儿在夫家受辖制,上门交涉过几次,原主却只顾讨婆婆欢心,将母亲劝了回去。 慢慢地,两家来往越来越少,原主也与自己的娘家渐行渐远。 她知道梁国公夫妇极是爱重这个女儿,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脸就这么若无惹事的回去。 贾欣馨自顾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注意到有危险,听到喜儿和周围人惊呼已经晚了,一位男装丽人骑着快马,眼看就要冲撞上来。 第7章 溢香楼里,有小倌儿吗? 贾欣馨吓得魂都要飞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瞪着眼睛等待悲剧发生。 却听一声长嘶,马儿在即将踩踏到她和喜儿之前被主人勒住,人立起来。 马上的女郎坐立不住,从马背滚落,气急败坏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冲着还呆立在旁的贾欣馨叫喊,“哪冒出来的?大街上发什么呆?” 贾欣馨很是无辜,小声嗫嚅着,“这是宁安街,不让跑马……” “你还敢顶嘴?”女郞用马鞭指着她,刚要发作,看清她的脸后一愣,突然像有些负气似的哼了一句,“我当是谁,原来是状元夫人啊,今儿怎么出门来了,倒是稀奇。” 平常人就算认识她,也多是叫她贾小姐或谢夫人,状元夫人是个什么称呼?贾欣馨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这女郎的态度,分明是认识自己,只是她不确定是敌是友,不敢贸然开口。 倒是喜儿先认出对方,福了一礼,“奴婢拜见李郡主。” 李郡主?贾欣馨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原书中确有此人。 琅琊王郡主李庭芳是原主闺中密友,从小被琅琊王当儿子养,养成了恣意放荡的性子。 她父亲为国战死后,兄长承了新一任琅琊王,李郡主这才被圣旨接到京城教养,实则是进京为质。 圣上喜欢她不拘小节的性子,不愿拘着她,李庭芳便更加肆意妄为起来。 别说宁安街,就算是在皇城大街跑马,她也没什么不敢。 京中贵女嫌她粗鄙,表面敬着她,都不愿与她交好,只有原主憨傻,心里没有这些,跟谁都能玩儿。 两人同出将门,原主是李庭芳在京中少数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原主出嫁后,谢家不准她再与李庭芳接触,两人才渐渐失了往来。 贾欣馨记得书中提到过,原主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不计前嫌将她安葬的,就是这位李郡主。 而李郡主也因她之死与谢淮结了仇,琅琊王一派在朝堂上处处与谢淮为敌,最后被得了势的谢淮清算,百年藩王只传了三代就覆灭了。 贾欣馨心中嗟叹,原主有爱她的父母,真挚的友情,却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该珍惜的,最后落了个惨死的下场,又可怜又可恨。 倒是这位李郡主为人仗义,不该落了那样的结局。 她知道李庭芳这会儿对原主的冷落心有怨念,上前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嬉笑道: “庭芳妹妹好久不见,前些时候是我不对,因为家事冷落了我们姐妹情分,我已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妹妹饶我一次,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好不好?” 李庭芳脸上缓和下来,却还端着架子,故意板着脸道: “我不过是个粗鄙村妇,当不起你们这些京中贵女赔罪,你既和别人一样瞧不起我,以后全当不认识就好。” 说罢,她就要翻身上马,贾欣馨急了,像个树懒一样将她抱住,撒娇耍赖,“不行不行,那怎么行,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怎么能当不认识?” “小肉蛋儿,别蹭我,我又不是男人,不吃你这套。”李庭芳嘴上说着嫌弃,已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好哄得很。 她眼波一转,满脸坏笑道:“我听说溢香楼来了新的胡姬舞娘,你陪我去吃一杯酒,我便原谅你。” 她知道谢家管得严,不过是想为难一下贾欣馨,根本没想着她会答应。 谁知贾欣馨半点没犹豫,贼眉鼠眼凑近她,小声问:“溢香楼里,有小倌儿吗?” “你还想要小倌儿?”李庭芳惊讶得闭不上嘴,一脸紧张地关心道:“贾欣馨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贾欣馨呵呵讪笑,她能受什么刺激?不过是前世为了躲狗仔和保持玉女形象,过得太素了些。 一想到这个朝代没人认识她,想吃就吃想玩就玩,还有那么多帅气小哥哥等着自己临幸,她就觉得日子特有盼头。 溢香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也是京中权贵,文人骚客寻欢作乐的销金窟,大雍朝虽民风开放,但是没事跑到溢香楼喝花酒的贵女确是没有几个,除了李庭芳,大概没人敢带她来这种地方。 果然,三人一进溢香楼,就引来楼内众人侧目围观。 贾欣馨原本还有些不适,见李庭芳旁若无人的样子,便也渐渐放开手脚。 两人甚至没上包房,只找了个舞台旁的矮蹋坐下。 “小二,上一壶老杜并几样时新点心,再叫两个小倌儿陪酒。” 小二倒是装得见怪不怪,爽快答应一声下去准备。 不一会,酒菜上齐,摇摇曳曳走上两个穿红着绿的盛装男子。 “奴请贵人安,奴叫玉箫,不知贵人如何称呼?”那个穿红的在贾欣馨身旁跪坐下,一条胳膊轻轻向她肩膀搭了过来。 贾欣馨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往李庭芳的方向躲了躲,“你坐直,不用这么主动。” 李庭芳很不淑女地哈哈大笑,“不是你自己说要来找小倌儿吗?这会子躲什么?” 贾欣馨心里叫苦,她想要的是胸肌腹肌大臀肌,宽肩窄腰大长腿,这个比自己看上去还要妩媚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玉箫看出贾欣馨不喜自己,也不着恼,只规规矩矩在一边给两人添酒布菜。 贾欣馨喝了一口酒,发现这里的酒没她那个时代的白酒辛辣,一口下去唇齿间还有一股甜香,倒是有些好喝,便以为这酒没什么威力,放肆地与李庭芳频频举杯。 “我听说你家夫君外任回来了,这不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怎会有心情陪我出来吃酒?” 李庭芳早看出贾欣馨与往常不同,这时问了起来。 贾欣馨也没隐瞒,三言两语将谢淮早有婚约,打算娶平妻的事告诉了她。 李庭芳听后义愤填膺,拍案道:“这谢淮就是个白眼狼,当初要不是你不嫌弃,凭他哪里能娶到国公府贵女?那女的谁?我去给你出气。” “这倒不用,我心里已经不在意他了。”贾欣馨连忙好言安慰。 李庭芳还是受不了姐妹受了如此屈辱,“不行,气死我了,我要去御前告他!” 第8章 总该轮到我吃口好的了 贾欣馨见她这么维护自己,心里一暖,亲手为她斟酒,“告是一定要告的,不过不是现在。” “你可是已有什么打算?”李庭芳问。 打算是有,只是现在还不能说,“也没什么打算,他现在刚平了乱,圣眷正盛,告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两人边聊边喝,不觉两壶酒便下了肚。 这时周围烛火突然暗了下来,头顶一个巨大的宫灯落下,照亮大厅正中一块空地。 鼓声与胡乐响起,一群胡姬进入场中载歌载舞,正中一位主舞飞快地转着圈,引得周围一片叫好声。 原本还算安静的酒楼内气氛渐渐热了起来,有人高声吟唱,有人举杯进舞池与胡姬共舞,还有几位文人打扮的男子提着酒壶走过来向贾欣馨和李庭芳敬酒。 贾欣馨见他们很有礼貌,只是过来敬酒没做别的,便也高兴地与对方喝了几杯。 在酒力的加持下,李庭芳的笑声越来越豪迈,指着那位胡姬道: “那就是新来的胡姬,不过几天,就凭胡旋舞名动京城,若不是我事先定了桌,你今日可没有这样的眼福。” 贾欣馨头有些晕,甩甩脑袋努力对焦看了半天,嗤笑道: “什么胡旋舞?不就是随着鼓点快速转圈圈吗?我也会。” 这算什么?之前不是还有人在春晚上转了四个小时圈圈么? 她虽没那么厉害,但前世好歹也是团队里的主舞担当,转一个小时还是没问题的。 “吹什么牛?”李庭芳笑着推了她一下,“你那两下子我又不是没见过,也就跳些宫舞,怎么能跟火辣的胡姬比?” 京中贵女很多都是从小学舞,但大多练些端庄的宫舞,原主虽是个中翘楚,与专业舞姬到底有所不同。 贾欣馨见她不信,不服气地站起身,晃晃悠悠上了空置的舞台。 溢香楼是有舞台的,只是胡姬都喜欢在客人中间跳舞,舞台已经很久没用过,正中还放着一只闲置许久的大鼓。 这时刚好一曲终了,胡姬鱼贯退了下去,小二见她上台,知道是客人喝高兴了要献技,很有眼色地将舞台周围的宫灯燃起。 贾欣馨一跃上了那面大鼓,发出“咚”的一声,乐师便随着那一声起了一串梆子,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她随着鼓点背对台下缓缓下腰,下到90度时伸展双臂,快速转起圈来。 这招在刀马旦里有个名堂叫探海,但是这个朝代还没有刀马旦,她也算独一份。 台下观众本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安静如鸡,这时见她越转越快甚至双脚离地,上半身却始终面向台下,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舞姿,片刻安静后突然响起如雷的掌声和叫好声,鼓乐齐鸣。 贾欣馨是个舞台咖,听到久违的应援声瞬间热血,舞得忘乎所以,再一个转身,幞头被直直甩出去,如云的秀发飞散开来,引得台下客人面露迷离之色,几乎看直了眼睛。 她今天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式半袖开衫,用一条腰带松松垮垮系着,此时腰带经不住离心力,眼看就要散开,台下宾客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腰际,随着那腰带要断不断发出阵阵惊呼。 从她上台开始,喜儿就紧张地守在台下,这时看到小姐闹得不像样子,连忙笨手笨脚爬到台上,将她家小姐抱在怀里,挡住众人视线。 “小姐,您喝醉了,咱们回去吧。”她费了牛劲才将她家小姐拉回台下,转头一看,李郡主已经与其他桌客人推杯换盏划起拳来,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回哪儿?”贾欣馨本就有几分醉意,这会儿转了那么多圈,酒劲翻涌上头,小脸红扑扑的,更显憨态可掬。 喜儿闻言一愣,是啊,小姐醉成这样,国公府是回不成了,谢家更是不能回去。 她想了想,自作主张叫来小二,“帮我们开间暖阁。” 事到如今定是不能这样出去,还是等小姐明天酒醒吧。 小二道:“房间都在三楼,不用开房,您看哪间门窗的竹帘没落下便是空的,您只管进去就是。” 喜儿扶着贾欣馨上了楼,见那些房间果然如小二所说,有的放了竹帘有的没有,便找了一间没有竹帘的房间,正要进去,贾欣馨突然干呕几声,喜儿心急,忙道: “小姐先进去,我去叫碗醒酒汤来。” 她眼看着贾欣馨进门,便将竹帘放下,向楼下跑去。 房间内没有点灯,贾欣馨在黑暗中大概看清床榻位置,便摇摇晃晃走过去,一头栽在榻上。 “嗯——” 身下传来一声突兀的闷哼,贾欣馨这才察觉出不对,她好像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她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手伸进身下的被子里乱摸,触感温热。 男人的粗喘声更重了些,说出的话却带着让人如坠冰窟的冷意,“不管你是谁,滚出去。” 贾欣馨此刻醉得连知觉都变慢,像是对眼前的形势失去了基本的判断,不高兴地撅着小嘴道:“这是我的屋子,凭什么让我滚出去?要滚也是你滚。”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男人警觉地一翻身,将贾欣馨压在身下,伸手捂住她还要喋喋不休的小嘴儿。 “小姐,我端了醒酒汤来,小姐?” 喜儿见无人应答,又低低叫了两声,轻笑道:“这么快就睡着了?” 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我就在门外守着,小姐有事叫我一声便是。” 见喜儿关门出去,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刚松开控制着贾欣馨的手,怀里的小人儿就像个八爪鱼样缠了上来。 此刻的贾欣馨只觉得天旋地转,被窝里热烘烘的,烘得她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早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抱被子一样抱着男人不撒手。 男人身躯滚烫,肌肉结实,就算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他块垒分明的腹肌,贾欣馨只当自己是在做梦,眼睛笑得弯弯的,美滋滋吐出一句,“总该轮到我吃口好的了。” 第9章 梁国公府上可有未出阁的小姐? 第二天一早,贾欣馨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傻愣愣看着自己枕边的男人,羞愤欲死。 她的记忆并没完全消失,还记得男人如何娇软无力地在自己的淫威下半推半就,也记得自己是如何不要脸地把男人的身体当舞台,挑战麦当娜夺命16连蹲,乘以N。 刚醒时她还奇怪,头疼腰疼就算了,怎么连脖子也疼?原来是用力过猛。 再后来她体力透支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依稀感觉枕边人一直没完没了地折腾她,也不知是不是她酒醉产生的幻觉。 贾欣馨冷静了一下,面无表情掀开被角往里面看。 嗯,胸肌腹肌大臀肌,宽肩窄腰大长腿,长相也是她从没见过的俊美,比昨晚那两个小倌儿强多了,她也不算吃亏。 贾欣馨轻手轻脚穿衣下床,离开前想了想,放下五两银子。 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不过谢小妹一个月的份例也才二两,这些应该不少了。 少了也不怕,大不了她以后再来时还点他陪酒。 喜儿坐在地上靠着门睡觉,见她开门出来,连忙起身,“小姐,怎么没多睡会?” 贾欣馨呆若木鸡,拉着喜儿下楼,若无其事地问:“你昨天整夜都在门口?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能听到什么动静?”喜儿苦着小脸,“这溢香楼里吵闹得很,一整夜笙歌不断,小姐叫我了?” “没有没有。”贾欣馨放下心来,又问:“郡主人呢?” “郡主昨儿吃多了酒,被郡主府校尉接了回去,走的时候知道您在上面睡觉,说今儿一早派马车来接。” 二人出了溢香楼,果然看见郡主府的马车等在路边,上车一看,李庭芳还贴心地为她们准备好了要换的衣物。 贾欣馨刚要换上女装,就听喜儿一声惊呼,“小姐,你身上……” 她低头去看,这才看到自己满身暧昧的痕迹,老脸一红,连忙去捂喜儿惊叫的小嘴。 “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千万别说出去。” 喜儿似是终于想明白这痕迹是什么,也羞红了小脸,乖乖点头。 “小姐,姑爷才刚回来,要是让他看见……”喜儿愁眉苦脸,她家小姐一向庄重自持,这次想来一定是被姑爷伤了心,才会这般自暴自弃。 “所以我们这几日都不回谢家。”贾欣馨换好女装,确定没露出什么马脚后才出发。 她想着不能空手回娘家,便让车夫在一家糕点铺前停下,买了几样口味细腻的糕点带上,又去一家老字号首饰店买了一把孩儿戴的银锁。 马车还没到国公府大门,远远便被吴伯拦下,“小姐怎么这时才到?老奴只当小姐昨日就回来了,差点说漏了嘴。” 贾欣馨吐了吐舌头,不答反问:“你怎么跟娘说的?” “老奴只说小姐今日回门,让老奴来打前站,然后就出来找您了。”吴伯道。 贾欣馨松了口气,只说昨日遇到琅琊王郡主,在她那里多吃了几杯便住下了。 吴伯见确实是李郡主的马车送她回来,便信以为真,给李家车夫一串赏钱要他回去复命,引着贾欣馨往国公府大门走去。 梁国公夫妇和两个儿媳早早等在大门外,贾欣馨刚要见礼,被贾夫人泪眼婆娑地拉住,看不够地端详。 “比上次见又瘦了,姑爷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贾欣馨眼眶也有些湿润,她本以为原主这几年伤了父母的心,见面难免会有些隔阂,没想到这一家人听说她回来竟亲自开中门来接,完全没有生她的气。 再加上她这几天所见所闻,一个国公府小姐居然配有暗卫,可见梁国公夫妇真的很爱这个女儿。 她前世父母缘浅,亲妈一心只想拿她赚钱,几岁就将她送去学戏,长大后当了爱豆更是只知道要钱,毫无亲情可言。 她原本很不会与长辈相处,如今见了梁国公一家,竟有几分天然的亲近。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大哥的事与谢淮有关,大哥没说,她自然也不会说。 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平妻的事给国公府添乱,只说道: “是女儿不孝,让父母挂心了,以后一定常常回来看望二老。” 梁国公贾樟也红着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都杵在门外,快进府吧,刚好你大哥也回来了,我们也算一家团聚。” 贾欣馨又来与二位嫂嫂见礼,见二嫂秦氏怀里抱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小娃儿,想来就是那不曾见过的侄儿,忙将之前买的银锁拿出来亲自挂在他脖子上。 “嫂嫂生产时就该来的,这时候才给小侄儿准备礼物,还望嫂嫂勿要见怪。” 秦氏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不见怪的。” 这一边,梁国公府上还沉浸在家人团聚的快乐中,而另一边,萧景宸黑着脸坐在溢香楼三楼房间内,听手下汇报。 “回禀王爷,溢香楼里所有舞女伎人已经全都过了一遍,并没有您要找的人。” 萧景宸面如寒冰,手里却死死握着一个五两银锭,咬牙切齿道:“她不是这酒楼里的人,查昨晚的客人,京中贵女敢上溢香楼买醉的没几个,给我查!” 他昨日才刚从属地回京,与人约在溢香楼谈事,结果约的人没等到,却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药,醒来就见自己枕边放着一个五两银锭。 这算什么?他一个亲王,嫖资只值五两银子? 他用指腹轻轻摩擦银锭底部那个清晰的钢印,凤眼危险地眯起,“梁”,若此事真与梁国公府有关,那就太有趣了。 “梁国公府上可有未出阁的小姐?” 属下想了想,“梁国公只有一位嫡女,早在三年前就嫁给状元郞谢淮为妻了。” ……萧景宸的面色彻底黑了。 昨夜那人明明是处子之身,又怎会是别人的妻子?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正如贾欣馨所料,贾成荫并没在父母面前提起谢淮的事。 忠武将军贾成荫今年还未满三十,与其说是武将,气质上更像是儒雅的文人。 他似乎并不意外小妹会在这时候回来,却什么也没说。 第10章 大哥养得起你 贾欣馨觉得,他与谢淮同在咸州为官,此次事件一个升迁一个待审,贾成荫不会完全不知道这背后有谢淮的手笔。 只怕连谢淮身边有个表妹的事他也已经知晓,却什么也没跟家里人说,可见并不是个只知打仗毫无城府的武将。 果然,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顿饭后,贾成荫趁空将她叫到一边。 “小妹这个时候回来,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贾欣馨也没推托,笑问道: “大哥这么问,可是知道了什么?” 贾成荫观察小妹脸上并无郁结之色,自己也无奈苦笑,“此时我贾家正是多事之秋,我本以为妹婿不会乐意你这时候回门。” “他乐不乐意关我何事?”贾欣馨嗤之以鼻,又问:“大哥,这次边关失查案到底怎么回事?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贾成荫叹了声气,三言两语将事情起因说了一遍,却半点没提谢淮。 “我大庸与大今休战多年,边境还算太平,平时不过是小波游骑过境抢掠,两边都有,不算什么大事,每次抓到送押官府,等着对方来拿人或东西换回去就是。”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懈怠了,这次贾成荫如往常一样抓了几个游骑,送往咸州府关押,谁知对方在清河县偷了关防图,里应外合指引大今官兵绕过边防营直取咸州。 等贾成荫发现时已经晚了,他虽最后与铁岭卫驻兵合力退敌,但到底落了个失察之责。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不过是回京待审,又不是治罪,大哥应付得来。” 贾欣馨却知道他并没说实话。 “按理说抓到游兵送往清河县关押已成惯例,人送去了就不关边防营什么事,把人看丢了的是清河县令,失了关防图的也是清河县令,今国大军既然没经过边防营,此事又与大哥何干?” 清河县令,就是谢淮。 “大哥可是觉得,此事事关谢淮,说了怕我为难?” 贾成荫没想到自己这个天真娇憨的妹妹竟会如此机敏,一下听出事情的关窍,苦笑一声,便也不再隐瞒,点到为止地道: “妹婿声称没有收到关押敌军的文书,也拿出了关防图,说他们那边的关防图并未丢失。” 关防图不光清河县有,边防营,铁岭卫,咸州府都有,若谁手中的都未丢失,敌军拿到的是哪来的?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至于关押文书,因为边防营没有看守敌军的地方,送去最近的清河县已成惯例,清河县令又是自家妹婿,贾成荫为了省事确实没有准备文书,真出了事自然说不清楚。 “也不怪妹婿,这种时候都是明哲保身,生怕自己摘不干净,我能理解。”贾成荫怕小妹因此与谢淮离心,在谢家难做,还在替他解释。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圣上登基时我们家有从龙之功,不过是失察之罪,圣上未必会把我怎么样,最多就是降职调任,不是什么大事。” “我听说此事已交由荆王萧景宸审理,他不日就可进京,应该快有定论了。” 贾成荫不知道的是,谢淮手里的关防图是薛清宛凭记忆重画的,圣上这次确实如他所料没拿贾家怎么样,只是失察降职,却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也成了贾家没落的起因。 看过原书的贾欣馨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帮贾成荫脱罪。 “别说我了,这次妹婿回来,你们有没有……” 按理说妹妹的房中之事,当大哥是不应该问的,但是他问了,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贾欣馨皮笑肉不笑,“大哥与谢淮同在咸州为官,难道就没有听说什么?” 贾成荫面露愤懑,“我虽与他一同为官,平时也多有照拂,却并不知他宅中之事,谁知事到关头,他突然冒出个能为他舍生忘死的表妹。” 若贾欣馨不知此事他自然不会提起,但看她的样子,明显已经知道了。 “难道他竟真将那女子带回来了?” 贾欣馨事不关已道:“嗯,怀孕了,说是要娶为平妻。” “他怎么敢!”听到妹妹受了委屈,贾成荫竟比自己被背刺还要生气,“我去找他。” “大哥不必如此,此事我自会处理。”贾欣馨连忙给他顺气。 “你想怎么处理?合离!大哥养得起你。” 能被亲人如此维护,贾欣馨很是感动,若她前世有这样的家人,定不会像原主一样将他们弃之不顾。 “我会合离,但不是现在,这件事我还不想让父亲母亲知道,还望大哥替我保密。” 她就是怕梁国公夫妇知道后会像贾成荫一样让她合离,那她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了。 贾成荫只当她还心恋谢淮舍不得合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点头。 说到底这是小妹的家事,他不能逼她做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贾欣馨一直住在国公府,每天除了侍奉双亲,与嫂嫂们做做女红,就是拉着喜儿在京城里四处乱逛,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喜儿虽和她一样乐不思蜀,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小姐,咱们就这么住着,谢府那边会不会不高兴?” “管他们呢,”贾欣馨全不在意,坐在马车上盯着对面的茶楼,“你且看着吧,过几日谢家就要挺不住派人来接了。” 喜儿半信半疑,见小姐一直看着窗外,奇怪地问: “小姐看什么呢?” 贾欣馨一脸兴奋,“我打听过了,谢老爷的两间店铺,一间是书斋,一间是茶楼,就外面那个,地段还挺好。” “你不是说我为了给他还债卖了两间铺子吗?正好让他拿这两间来抵。” 身为一个顶流女明星,她深知舆论的重要性,而在古代,能印书的书斋和说书的茶楼就是舆论中心,能干大事。 “谢老爷怎么会听我们的交出铺子?”喜儿呆愣愣地问。 贾欣馨故弄玄虚,“本山人自有妙计。” 主仆二人说笑着,完全没注意到后街角落里站着两个人。 “你可认清楚了?那就是梁国公家的小姐?” 第11章 王爷找上门 “看清楚了,那就是梁国公家的小姐,新任中御大夫谢淮的妻子,贾氏。” “属下跟了几日,她这些天都在梁国公府出入,不会认错。” 追风不敢看自家主子树影下阴晴不定的脸,微微垂首回答问题,抬头就见萧景宸捏着一枚银锭的手上青筋毕露。 他在心里叹了声气,主子这几天都快把那五两银子盘包浆了,一定是受了奇耻大辱。 那小美人看着娇憨可人,怎么能一天的功夫就将他家王爷得罪至此? “谢淮?他身边不是有个女子吗?”萧景宸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身为咸州案的主审,萧景宸自然听说了这次咸州解围,多亏谢大人家眷冒死传讯的事。 若这位是他的家眷,传讯的又是谁? “听说那位是他表妹,已经被他带回京城,安排在永宁坊一处外宅……” 不待对方把话说完,萧景宸突然发出一声突兀的冷笑,“相公养了外室,她便也出来找野男人作乐么?” 偏偏他就是那个被找的野男人。 王爷好大的怨气!追风没来由感到一阵冷意,抖了抖鸡皮疙瘩连忙解释,“属下已经查清,那晚谢……贾小姐是被琅琊王郡主带去的,应该只是意外……” “意外?”萧景宸凤眸微眯,表示怀疑。 他此时处境艰难,澧王一党恨不得瞪大眼睛在找他的错处,只怕连圣上也是如此。 那晚他本该一进京先面圣,却意外出现在溢春楼,光这一点已经是不敬之罪,偏偏他中药时进来的女子又与他要审的案子两边相关,这让他怎么能不怀疑? “是,属下打探过,贾小姐与李郡主是在街上偶然相遇,去溢春楼也是临时起意,她们还,”追风看了看主人脸色,一咬牙破罐子破碎道:“她们还叫了两个陪酒的小倌儿。” “你是说她把我当成小倌儿了?”果然,萧景宸的面色比刚才更黑了。 追风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一时不敢再开口,半晌,萧景宸才冷声道:“到底是不是意外,一试便知。” 第二天晌午,梁国公府上便收到了荆王萧景宸的拜帖。 贾樟与贾成荫面面相觑,“案子还没审,他这个时候过府,岂非瓜田李下?” 可对方来得毫无预兆,人已经在门外,哪容爷俩思考,忙叫人开了正门亲自迎接。 萧景宸叫追风提着几样礼物,大摇大摆跟着主人进了客厅,寒暄后却并不说明来意,贾家父子对视一眼,都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贾樟挑了个话头,“听说王爷这几日回京,本该我们去拜访,不想您先来了。” “国公爷不必客气,您与我父王素来交好,本王作为晚辈,回京理当上门拜访。” “呃……”贾樟努力回想老荆王活着时两人可以称得上交好的画面,脑中一片空白。 但人家是一等亲王,主动跟他提交情,他也不好扫人面子,便又问道:“不知王爷此来……” “我在辖地便听说梁国公府上有位小姐才名远播,乃京城闺中翘楚,当年更是不在意门楣高低,慧眼如炬下嫁状元郞,如此女中豪杰本王一直无缘一见,今日既然来了,不若将小姐请出来一起见见。” 萧景宸喝了口茶,面上一本正经。 贾樟愕然。 要说大雍朝并无女子不可见外男的规矩,公开场合见了也就见了,但是萧景宸这样登堂入室跑到他家,张嘴就要见他已经嫁人的女儿,怎么听都像个登徒浪子吧? 虽然他只见过小时候的萧景宸,但荆王一脉在朝中地位十分敏感,这些年萧景宸处世低调,尽量不与朝中往来,他一时也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性子。 在他心里,自然觉得女儿十分娇俏可爱,谁家贵女都没欣馨美貌,但才名远播,女中豪杰什么的……光想想贾樟都老脸一红。 难道是欣馨不小心在外面得罪了这位冷面王爷? 即便如此,荆王应该也不敢在他府上对他女儿如何。 若真是欣馨在外面得罪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说开,总比出去再被人找麻烦的好。 拿定主意,贾樟也没再推托,直接叫下人去唤贾欣馨出来见客。 贾欣馨这日刚好没出门,听见父亲派人来叫,还以为是谢家终于挺不住找上门来,再一听说是荆王要见,也微微一愣。 荆王?那不就是要主审大哥案子的人?他要看我做什么? 贾欣馨虽然疑惑却也好奇,步入客厅时狠盯了客座上那位王爷几眼。 男人身穿玄色织金圆领外袍,低调中尽显尊贵,他身量应该很高,光坐着都比身为武将的大哥还要高些。 他剑眉凤目,高鼻薄唇,无论放在哪个朝代的审美都出类拔萃,即使贾欣馨前世在娱乐圈见惯了帅哥,还是觉得他好看得过分。 只是这张脸,就算没什么表情也天然带着些凉薄,让人心生畏惧。 贾欣馨有些怔怔的,这人她前几日好像见过,但气质变了,实在不敢确认。 直至她看到男人手指间摩挲着的一角银锭,才瞳孔巨颤地僵了一下。 原来她五两银子嫖了个王爷?人家还找上门来了? 好在她三年表情管理不是白练的,短暂震惊后马上换上营业笑容,缓缓施礼。 “臣妾贾氏,给荆王殿下请安。” 从她进门,萧景宸就一直在观察她,自然注意到她开始时的错愕,目光里带着森森寒意,嘴上却扯出一个轻慢的笑,“贾小姐气度雍容,有礼有节,果然名不虚传。” 贾欣馨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全当没听见,谦虚垂首,“王爷谬赞,臣妾已为人妇,当不得小姐二字,王爷叫我贾氏或谢夫人就好。” 哼,这会儿知道自己已为人妇了,又不是前天夜里拿他当马骑的时候了,真是不知廉耻。 这边萧景宸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人看,贾家众人看不清路数,便也无语。 正尴尬间,下人来禀,“国公爷,谢家姑爷和亲家母来了,说是要接小姐回府。” 第12章 让你好色!让你舍不得花银子! 正不知该如何时,忽听姑爷上门,贾樟连忙吩咐,“这种事你让夫人安排就好,没看我正在见客?” 又回头对萧景宸拱手,“亲家突然上门,王爷若无其他吩咐,我让小女去后院陪陪她婆母。” 萧景宸却慢条斯理道:“既然是谢大人来了,那便请过来一起见见吧。” 来得倒是巧,他倒要看看,贾欣馨在自己和夫君面前,会如何自处。 不一会儿,谢母和谢淮被引进前厅,贾欣馨笑脸相迎,“怎么劳母亲亲自来接我?吩咐下人来也是一样的。” “你还敢说嘴?你们国公府的下人岂是我一个老婆子指使的动的?”谢母不分场合进门就骂。 “你在婆家大放厥词,还不声不响躲回娘家,几日不见人影,可还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这就是你们国公府教出来的女儿?真当我不敢替淮儿休了你?” 谢府所有下人都是贾欣馨陪嫁带过来的,她这几天不在家,自己竟一个也叫不动,全都不知跑哪儿躲清闲去了,家里连个扫院子的人都不见,她不自己来还能叫谁来? 这回若不一次拿捏住贾欣馨,她以后没事就往娘家跑,谢家岂不是要乱了套? 贾樟听见她当着自己和外人的面这样喝斥女儿,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亲家母要休了谁?我贾家的家教还不劳你操心,你既这么看不上我女儿,我接回来便是,不过是一纸合离书的事,也值当你如此在人前大吵大闹!” 女儿突然回来,一住就是数日,他早怀疑她在婆家受了委屈,今日看谢母态度,更是印证心中猜测,不免怒火中烧。 谢淮进门就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看对方穿着气度,不像普通官宦,忙问:“这位是?” 贾樟被谢母气得不想理他,贾成荫知道他对自己妹妹做的事也不想理他,萧景宸则懒懒靠在太师椅上看戏,更是不会理他。 只有贾欣馨不急不恼,笑着引见,“这位是荆王殿下。” 谢淮心里一抖,没想到会在岳家见到荆王,连忙上前行了个千岁礼,“下官,从五品中御大夫谢淮,见过荆王殿下。” 萧景宸只是冷着脸向他抬了抬手,以示免礼,并无其他表示。 谢淮见状,心中不免打鼓,他也知道咸州案由萧景宸主审,却不知荆王与岳家还有私交,那案子岂不是要有变数? 谢母今天是带着一肚子气来的,想进门就给贾欣馨一个下马威,没成想会有皇家的人在,当场吓得双膝一软,差点站不住。 她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要不是与国公府结了亲,只怕路过国公府大门都得绕着走。 这三年原主对她言听计从,让她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还当国公府跟原主一样软弱可欺,这才敢来吵闹。 像萧景宸这样的皇亲国戚,她以前连见都不曾见过,如今更是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贾欣馨忙上前搀扶谢母入座,“母亲可是有什么误会?我跟夫君说过要回娘家住几天,想是他忘了告诉您。” 听见她叫谢淮夫君,萧景宸嘴角几不可察地抿成一条直线,人看上去更冷了些。 而谢淮也是一愣,这次回来,贾欣馨总是张口谢大人闭口谢大人,如今看自己在岳家面前失了面子,却又表现出几分亲近,想来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他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生怕母亲再说出些别的,连忙应道: “欣馨确是跟我说过,许是我忘了禀告,让母亲误会了。” 谢母见萧景宸也是坐在客席,哪里还敢入座,挣扎着站起身,立在谢淮身后。 “爹爹,大哥,既然母亲和夫君来接我,我便跟他们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贾樟一生戎马,脾气上来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以为女儿受了气当着外人不敢说,沉声道: “她刚不是还要休了你,你跟谁回去?谢大人如今高升了,从五品呢,再升一级都有机会上朝了,只怕我贾家高攀不起了。” 谢淮的脸被他说得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不由怨恨起老娘不分场合。 贾欣馨却解围道:“不过是场误会,夫君待我很好,他还许诺我以后想回来每天都可以回来,爹爹不必担心。” 还不待谢淮和贾樟再说什么,一旁的萧景宸已经霍地站了起来,“看来国公府今日还有家事要处理,本王不便叨扰,这就告辞。” 贾成荫和谢淮连忙起身相送,被他抬手止住,“两位不必客气,再见面便是公事,望二位好自为之。” 神他妈好自为之,这是迁怒吗? 贾欣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让你好色!让你舍不得花银子!这下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别说他是一位王爷,换做自己被人五两银子睡了一夜也该生气。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此事归罪到国公府头上,那她真的要害死爹爹和大哥了。 追风跟在萧景宸身后出了国公府,直到上了马车才说:“王爷,那贾小姐看上去不像是装的,可能真的只是个意外。” “不像是装的?”萧景宸面色不善地冷哼,“她刚不还装着不认识我么?你看她可有看上去那样无辜?” 那女人厉害得很,前几日还在他榻上浪得飞起,一转身又成了端方良善的大家闺秀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该当着她夫君的面,将那五两银子砸在她脸上。 追风从小跟着萧景宸,自然看出他此刻很生气。 本来嘛,他家主子守身如玉二十年,多少名门贵女抢着要嫁,王爷都还看不上呢,如今竟失身于这样一个不知检点的有夫之妇,只怕此刻王爷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王爷,咱们在京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该在这时候跟个妇人置气,您若实在气不过,等此间事了叫人暗暗了结了她便是。” “可您若觉得此事没有可疑,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她往后放一放?”追风规劝。 萧景宸目光沉了下来,看贾欣馨刚才的表现,那晚八成是个意外。 他现在自身难保,确实不该再生事端,“叫人盯着她,若她安分便罢,若是再起什么幺蛾子,速来报我。” 第13章 清点嫁妆 萧景宸走后,贾欣馨只说要收拾东西,顺便辞别母亲嫂嫂,便起身回了后院。 贾樟不愿看亲家母那张让人厌恶的老脸,也和贾成荫跟着她走了。 “女儿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再见面又不知何时。”贾夫人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又要离开,不舍得直流眼泪。 “爹娘放心,以后我想回来就能回来,还怕来得勤了,你们嫌我烦呢。”贾欣馨看出父母不舍,连忙轻声细语安慰。 “说的什么傻话?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家,只要有爹娘在,你随时都可以回家,谁也别想给我的女儿脸色看。” 贾樟是恨铁不成钢,谢家已经对女儿那种态度,她却还执意要跟谢淮回去,也不知是中了什么迷魂汤。 但当着女儿的面他又一句狠话也说不出,只想让她知道,他永远是她的后盾,若她哪天想通了,随时可以回来。 贾欣馨辞别父母,在后门上了马车,却没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去前门接谢家母子,而是先行回了谢家。 谢家母子在前厅等了半晌,实在等不得了,才听下人说小姐早走了。 谢母险些没气个倒仰,“我放下身段亲自来接她,她却先坐着马车走了,还要我这老胳膊老腿自己走回去不成?” 谢淮却阴沉着脸,语气不善,“母亲刚刚也太不分场合,就算没有王爷在,国公府也是你想闹就闹的?” 贾樟刚刚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提醒了他,他是连升三级,却也只是从五品,若圣上不召见,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而贾家数代为官,在京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又岂是他一个小官可以随意折辱的? 咸州案事出突然,若不是没办法,他也不想将罪名都推给贾成荫,得罪了这位大舅子。 现在看来,贾家这次未必不能化险为夷。 还有娶平妻的事,他原想再等等的。 他与薛清宛在一起三年都不曾有孕,谁知她偏在这时有了身孕,他等得,没出生的孩子却等不得,他总不能让他的长子没名没份流落在外。 想到这儿,他不由想起贾欣馨的话,宛妹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走到铁岭卫大营的? 就算贾欣馨不说,他也不是没怀疑过。 只是他与薛清宛打小夫妻,在他心里,薛清宛才是自己原配。 她冒死为自己送信是事实,重画关防图帮自己脱罪也是事实,他们的关系早已不是简单的夫妻二字,而是命运相关的共同体,无法拆分,他只能放下心中的疑问选择相信她。 可是男人就是这样,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即使他不想,也总会时不时在脑中出现,恶心他一下。 谢淮放下心中思绪,对谢母道:“我才被调回京里没什么根基,日后只怕还要仰仗岳家,母亲应该对贾氏好些。” 这些外面的事,谢母不懂,听见儿子责怪她,还觉得委屈。 “我怎么待她不好了?儿媳本就该对公婆事事听从,当初我做儿媳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又不曾故意为难她。” 谢淮见与母亲说不通,便不再说,想她也做不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两人好不容易走回谢宅,却没看见贾欣馨,倒看见她住的东院从里面落了锁。 “你还说我苛待?这青天白日的就落了锁,谁知道她在搞些什么猫腻?”谢母气得大骂。 谢淮只当贾氏还在闹脾气,心想反正也接回来了,之后慢慢哄转便是,便也没太在意,安慰着母亲自去忙别的事。 贾欣馨当然不是在闹脾气,她只是带着自家几个心腹在清点嫁妆。 “小姐,库房全部清点完毕,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一样不少,只是有些确是被人换成了假货。”两个时辰后,吴伯如是回禀。 喜儿气得秀眉紧锁,“谢家也太不要脸,我还没听说哪个清贵人家会偷儿媳的嫁妆出去卖,还好小姐发现的早,再晚几日,怕不是这些古玩珠宝都成了别人的。” 这些早在贾欣馨意料之内,不过是印证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说:“这些心里有数就行,先别声张出去。” “小姐,咱们就这么算了?丢的好多东西可都是有来处的,真要是流通出去,人家还当是咱们国公府过不起日子了。”喜儿一脸委屈地嘟起小嘴。 小姐这些时日这么最艰难,就算卖铺子也不曾想过动这些器物,还不都是为了面子? 谁曾想这个面子到底还是让谢家人丢出去了。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贾欣馨倒是气定神闲得紧,“捉贼捉赃,又没亲眼瞧见,咱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就是谢家人做的?” 吴伯到底年纪大些,听出贾欣馨话里的意思,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计划?” 贾欣馨点点头,“还劳烦吴伯跑一趟庄子,寻个漏洞让那谢掌柜有机会出来送信。” “这……”吴伯一脸疑惑,想不通他家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贾欣馨却笑而不语,直到吴伯走了,才又吩咐,“传晚饭吧,告诉厨房以后只做我屋里的便是,咱们就在这屋吃。” 原主嫁过来之前,谢家是没有下人的,现在府上所有下人都是贾欣馨的陪嫁,自然都听她号令。 她不在的这几天,府上没有银子,厨房天天白菜豆腐,谢淮还好,可以去外宅跟薛清宛一起用饭,余下几人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 本以为贾欣馨回来了,日子又能恢复之前的锦衣玉食,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在晚饭时来立规矩,竟还在自己院子里开起小灶。 贾欣馨刚吃了饭在净手,平儿已经来传话,“小姐,谢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喜儿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过来,拉她在旁边小桌坐下,“吃了没?今儿有粉蒸狮子头,主子用过了,你和我一起吃。” 平儿既不着急也没客气,坐在脚榻上跟小姐妹有说有笑吃了起来。 “你这几日在谢家可有受气?”贾欣馨看两个小丫头吃得香,觉得有趣,坐在榻上看她们吃。 第14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曾。”平儿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一股机灵劲儿。 “吴伯传过话,您不在,不用太拿谢家主子当回事儿,厨房里有饭,都叫胖婶藏起来了,奴婢们想吃随时去吃,您不在府上,我和乐儿自然也找地方躲清闲去了,谢夫人就算想拿我们撒气也找不着人。” 说到这儿,她脸上忽地闪过一瞬难过。 “就是苦了安儿,我们能躲,她躲不了,她才刚落了胎,我前日看着,脸色比之前更差了。” 当初原主嫁过来的时候,国公府陪嫁过来二十几户家仆并平安喜乐四个大丫鬟,她们四个都是陪着原主从小长到大的。 然而谢家只有逼仄的三套院,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 原主本想让谢氏一家搬到她名下一套大一点的宅子去住,谢淮却怕住妻子产业说出去不好听,不肯去住。 没办法,原主只留了平安喜乐,吴伯,和几个得用的仆妇壮丁,其他都打发到庄子和铺子上去了。 谢母说原主院子里反正也住不下那么多人,一个妇人要四个丫鬟服侍就是浪费,不如把她们分给谢家人用。 于是年纪最大也最机灵的平儿被分去服侍谢母,手最巧的乐儿则去照顾谢小姐谢依然。 而最漂亮性子最好的安儿,则被分到二少爷谢涵屋里。 谢涵才过十七,长相才学都不及长子谢淮,却偏偏生了副花花心肠,看到年轻貌美的安儿,哪有不动心思的。 开始时安儿不肯,来找原主哭告过几回,原主怜她从小陪自己长大,也去求过谢母,说宁可花钱在外面给二爷再买个好的,也想把安儿换回来。 谢母却指着她鼻子骂,“就你面软,没听说主子由着奴才摆布的,二爷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一个陪嫁的丫头,就算不跟着二爷,将来淮儿要她做填房你也不给?好好伺候说不定以后还能抬她做个姨娘,若是这么不情不愿的,不如我替你发卖了她。” “你既有那闲着没处花的银子,不如拿出来孝敬公婆。” 原主无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谢涵胡闹了。 只是那谢涵却不是个长情的,得了安儿之后不知珍惜,动辄打骂,得了点银子就出去花天酒地。 贾欣馨穿来之前,安儿怀了谢涵的孩子,谢母却说谢涵还未成亲,叫一个通房丫头先生了孩子,影响他以后的婚姻,硬是逼着安儿落了胎。 她不在的这几天,别人能躲,安儿却是躲不了的,明明身子还没养好,就被谢家人指使得团团转。 提起原主的软弱不作为,平安喜乐心里多少都有些怨气,特别是安儿,原本那么鲜活灵动的姑娘,眼睛里慢慢没了光彩。 可她们是家生子,生下来就是国公府的奴婢,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也只能默默忍受。 贾欣馨在原书里看到过平安喜乐的下场,因为国公府的没落,都没得个好结局,特别是安儿,在谢涵成亲后不久,就被正妻磋磨死了。 “你们放心,这次我一定将安儿要回来。” 可安儿已非完璧,又早已对她这个主子彻底寒心,是否还愿意再信她一次,回到她身边呢? 平儿这几日没跟在贾欣馨身边,不知主子变化,听当她说的好听,偷着哂笑一下根本没当真。 主仆三人又聊了会儿别的,贾欣馨才施施然去见谢母,果然,除了谢老爷,谢家几人都在。 “贾氏,是你让厨房只做了你自己的饭?”谢母等了半天才见到人,早不耐烦,甚至没等她坐下就开始责问。 “母亲有所不知,这几年府里开销太大,光是贴补父亲铺子的亏空就几乎掏光我所有银子,谢大人的俸禄又从没交到公中过,我也是独木难支,这次回娘家,原是想化些银子出来,可您也知道我大哥刚出了事,我没好意思开口。” 谢母不乐意道:“他一个人在外,俸禄一年也才四十两,交给你他怎么过活?” “当初说好他的银子自己留着在外花销,你用嫁妆先贴补家里几年,等将来不那么紧了,再将银子还你便是,这也是你自己同意了的,这会儿装穷给谁看?” “是我同意的,”贾欣馨点头应道:“可谢大人不是回来了么,还连升三级,俸禄也涨到了八十两。” “前几日我劝过父亲,那两间铺子若实在赔钱,不如租出去,一年租金也不少钱,父亲不肯,说今年生意见好呢,一个月总该有些钱贴补家用的。” “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拿出钱来,厨房定然按时按点送上吃食。” 谢淮没想到贾欣馨刚一回来就是跟他们算账,脸色也沉下来。 他到底是个官身,做不到像谢母那样花妻子嫁妆还理直气壮,冷着脸道: “母样何必跟她多说,以后我每个月拿出四十两公用便是。” 谢依然先不乐意了,“我一个月的月钱就要二两银子,还有母亲的消渴症,哪个月不要十几两药钱,大哥拿出四十两能干什么?” 谢淮面露囧色,“我与宛妹也要生活,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哪用得了那么多月钱?” “怎么用不了了?胭脂首饰什么不要银子?”谢依然急得都要哭了。 贾欣馨没嫁进来前,她确实每个月只要200文月钱就够了,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大小姐的生活,再让她像以前那样过穷日子,她才不愿意呢。 “你跟薛表姐两个人就要四十两,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也是四十两,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贾欣馨也没想到他们兄妹会先吵起来,乐得在一边看热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咳嗽一声打断。 “还有一件事,就是安儿那丫头,她刚落了胎,身子一直没养好,我这次回国公府,她娘哭到我母亲面前了,说是要接她家去调养一段时间……” “那怎么能行?安儿是我屋里人。”谢涵虽然也没多离不开安儿,可是自己院子里的人怎么能贾家说要走就要走。 贾欣馨沉着脸冷笑,“我国公府的家生子,怎么就成了二爷的人了?” 第15章 大获全胜 “你说她是你屋里人,可有名份?”贾欣馨继续道:“当初我将她分到你院子里,可只说是去服侍,卖身契都还在我手里,怎么就成了你的人?” 谢涵张口结舌说不出来,半晌才破罐子破摔道: “反正她身子已经被我占了,就算爷不给她名份,她还能去哪儿?” “那可不一定,”贾欣馨面露鄙夷之色,“大雍朝带着孩子改嫁高门的也不是没有,安儿知书达理,能写会算,又这么温婉貌美,嫁个朴实人家做当家主母绰绰有余,又怎么会没有去处?” “倒是你。”她冷笑,拿出厚厚一沓字据拍在案上。 “小小年纪贪财好色,年未及冠便强占长嫂婢女,这也就罢了,你自己说说,这几年光是给你还赌债我花了多少银子?为了让你进太学我又花了多少银子?” 贾欣馨拿出长嫂的架势,故作痛心疾首地扶着额,“眼看就要科考,你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这要是传出去,你自己前程毁了也就罢了,怕是你哥哥也要摊上个治家不严的名声。” 谢淮身在北境咸州,这些事根本无从得知,如今听说,气得浑身发抖,拿着那些字据一张张翻看,指着谢涵颤声道:“你,你竟敢如此?” 谢涵素来害怕长兄比父母更甚,吓得连忙从椅子站了起来,垂首不敢吱声。 刚才不是还在说吃饭的事吗?到底是怎么说到他身上的? 见小儿子做下的糊涂事被贾欣馨抖擞出来,贾母不怪自己管教不严,反而认为是贾欣馨故意挑唆,厉声喝骂道: “你个搅家精,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当初安儿的事也是你默认的,如今还想把人要回去,没门!” “我什么时候默认了?是您说四个丫头伺候我一个是浪费,非把人都要去了,我为了二爷胡闹跟您说过多少回?可您是怎么说的?您说陪嫁的丫头就是给人做通房的,二爷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就是谢大人来找我要去做小我也不能不给。” “可从古至今,哪个清贵人家有大房屋里人被二房强占去当通房的道理?规矩都让你们乱成一锅粥了。”她不屑地撇撇嘴。 “这要是说出去,陈郡谢氏成了什么人家?我又怎么可能会默认?” “安儿祖上是跟着我爷爷尸山血海里爬过的,可不是什么无名家仆,真要是告起来,二爷也未必全身而退。” “你……”谢母还待再骂,被谢淮喝止。 “母亲,别再说了。”他此刻心中悲凉。 十年苦读高中状元,他本来可以活得更轻松些,却宁愿远赴北境从七品小官做起,他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能重振家门,从此不再受人白眼? 可母亲和胞弟做的事,实在让他抬不起头来。 他不求他们能帮他什么,但总不能在身后拆他的台,他的至亲骨肉,竟还不如贾欣馨会替他着想。 当今圣上最看重官员品格,这些事若是传出去,即使没什么后果也会让人垢病。 “你可以把安儿要走,把你的丫鬟都带回去,我自会买人照顾母亲和小妹,”他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声音微弱道,“只是这些字据,你留着也无用处,可不可以交给我处理?” 他不在乎几个丫头,但是谢涵亲笔写下的赌债却是证据,留在贾欣馨手里他不放心。 贾欣馨本来只想要回安儿,让她好好调养身体,没想到能把平安喜乐全都要回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她心里高兴,面上却不露声色,“我的人我自然是得要回来,谢大人不同意也没用,至于字据,那可都是我真金白银用嫁妆赎回来的,谢大人想要,可以拿银子来换。” 谢淮错愕地抬头看向她,他刚还以为贾氏是为他着想,没想到才一会儿的功夫,竟跟他算起银子了? 除了安儿,平喜乐都在廊下伺候,平儿和乐儿听见小姐三言两语便将她们要了回来,惊讶得张大了嘴,喜儿看着她俩的挫样儿骄傲得不行。 “我都说了小姐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在这儿守着,你们这就去接安儿回东院便是。” 贾欣馨大获全胜,高高兴兴拿着字据回到自己院子时,安儿已经被几个姐妹接了过来。 “小姐。”平安喜乐一起给她请安,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点儿喜气,只有安儿淡淡的。 贾欣馨仔细打量她,模样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脸色蜡黄带着病气,整个人也恹恹的,像个木头人似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于她将她要回来这件事,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她知道安儿是对原主寒了心,自己没跟她商量就将她要回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起原主做过的那些糊涂事,贾欣馨都觉得没脸开口,可是安儿留在谢涵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她又不能不管。 叹了声气,她开口问: “当初我没有维护你,现在又没问你的意愿将你要回来,你心里对我可有怨恨?” 安儿面上平静无波,“奴婢是小姐的奴婢,生死都由小姐做主,不敢心怀怨恨。” 那就是怨恨了,贾欣馨自动翻译。 安儿却突然跪下磕头,“奴婢已是残破之身,如今不过是舔着脸苟活于世,小姐惹不想见到奴婢,就请将奴婢远远打发到庄子上,只求小姐开恩,别将我送回老子娘身边,我不想他们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 “你……你这是何必。”贾欣馨慌手慌脚将她扶起来,本想安慰她说不用在意完不完璧,可这种话从她这个“加害者”口中说出,倒像是轻描淡写的风凉话了。 “不送你回老子娘身边,也不去庄子,你就在这儿安心养病,其他等身体好了再说。” 贾欣馨让喜儿安排姐妹几个住下,又让人请了京中妇科圣手来给安儿瞧病,除了她自己院子里的事,其他一概不管。 直到这日,吴伯进来禀告,“小姐,庄子上传来消息,昨夜那姓谢的逃了。” 第16章 作什么妖呢? “跑了就跑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好几天无所事事的贾欣馨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终于现出一点兴奋之色,“护院的家丁最近辛苦,你去支些银子,买些好酒好菜犒劳吧。” 当晚,夜深人静,谢家许久未露面的谢老爷独自出现在后院,确定左右无人后,悄悄开了后门。 一道黑影闪了进来,谢老爷小声嗔怪,“不是说好有事去我铺子说,怎么还找到家里来了。” “你还说呢,堂兄,你那儿媳实在厉害,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来人正是从庄子里逃出来的谢掌柜。 谢老爷几日未见堂弟,听他突然提到儿媳,便知道是出了事。 他做了个熄声的手势,再次确定周围没人,引着谢掌柜向他屋里去,“有话进屋说。” 此时房顶一个颀长灵巧的身影看到二人进了主屋,也悄悄跟了过去。 “堂兄为我做主,你那儿媳竟敢将我私自囚禁,当真是没将咱们谢家放在眼里。” 谢掌柜还穿着那天的衣服,浑身破烂脏污,人也比之前瘦了几圈,看上去十分可怜。 谢老爷听他此言,与谢母对视一眼,“怎么回事?好好的你怎么会碰上她?” 谢掌柜将那天贾欣馨查账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咱们做假账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也不知道她把我关在庄子上是个什么居心,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无处可去,只能来找你。” “她都知道了?那她可曾看出我们偷了她的嫁妆?”谢老爷胡子一抖,急得站了起来。 “那倒是没有,她看了货品明细,却没说什么,可能是嫁妆太多,她自己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何况我们一向小心,东西都用假货换过,不刻意看应该看不出来。”谢掌柜笃定道。 “堂兄,这条财路咱们就这么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铺子都已经被她收回去了,我们还能怎么办?断了就断了吧。” 谢老爷还在庆幸,贾欣馨只是不声不响把铺子收了回去,没有因为谢掌柜是谢家的人来找自己对质,不然他的老脸可真没处搁了。 谢母却不依道:“什么叫断了就断了?现在贾氏不肯拿出嫁妆贴补家用,你的铺子又年年亏损,淮儿的俸禄一年也才八十两,这条财路若是断了,你叫我们娘几个喝西北风去?” 这几日她天天茹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连衣服都要自己洗,早就受不住了。 她可不想再过回以前那种又穷又要装清高的日子。 “那你说怎么办?”谢老爷气急败坏地问。 谢母问谢掌柜,“铺子是不在你手上了,过往的主顾你总还有吧?” “堂嫂的意思是?”谢掌柜闻弦音知雅意,试探地问。 “看贾氏现在的猖狂样子,只怕以后都不会再拿出银子来供养咱们,反正她那堆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趁她还没发现,咱们想办法都换出来,低价卖给那些主顾,也能换不少银子。”谢母道。 “都换出来?”谢老爷犹豫,“要是让她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又怎么样?她还敢去官府状告家翁?”谢母恨声,又对谢掌柜道:“你先找个地方躲一晚,明日我就找个由头让她出府……” 这边三人商议一夜,还没等行动,第二天贾欣馨就说要回娘家探望父母,带着平儿喜儿出门去了。 “小姐,院子里只留了安儿和乐儿,不会出什么事吧?”喜儿忧心地问。 “不会。”贾欣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喜儿安心了不少。 几人坐着马车却没回国公府,而是在春明大街向右一拐去了郡主府。 李郡主这日刚好在家,听说贾欣馨来了,也没跟她虚客气,直接让人引着她们主仆三人进了后宅。 “哎哟,郡主妹妹,你的脸怎么了?”贾欣馨见到她吓了一跳。 此时已接近五月,京城的太阳已经很烈,李庭芳却被明显比自己身量宽大的蜀锦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红红绿绿,头上顶着的义髻高耸入云,上面插满金梳玉花树,坠得她直点头。 一张本来充满英气的俊俏小脸上傅了厚厚一层铅粉,眉头还画了两个圆圆的黑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活像日本女儿节摆出来的幕府娃娃。 贾欣馨见她脸上热出一脸油汗,忙接过婢女手中扇子亲自为她打扇,“作什么妖呢?” 李庭芳嘴巴嘟得老高,负气地扯下头上的假发,“还不是长公主,没事办什么游园会?我都不知道要穿什么才能打过那些贵女。” 贾欣馨噗呲笑出声来,“你要打贵女,手里有马鞭就行了,关穿戴什么事?花都要谢了,长公主怎么这时候办游园会?” “还不是托你家的福,”李庭芳促狭地扫了一眼贾欣馨,笑道,“荆王爷不是进京了么,他已年过二十,却因家里没有父母,至今没有婚配。” “长公主是他的小姑姑,就想趁他回京给他张罗一门婚事,这才举办了这游园会,几乎请了京中所有未婚配的公子贵女呢。” 冷丁听到荆王的名字,贾欣馨不自然地撇撇嘴。 京中贵族圈常有这类社交活动,其实就是个大型的上流社会相亲会,贾欣馨问:“你也要去游园会上相看公子吗?” “我相看个屁,”李庭芳小脸红了一红,“要不是不能拂了长公主的面子,我才不去呢。” “你不知道,那些公子贵女都傲慢得很,表面与我客气,背地里又说我粗鄙放荡,我是不想被他们那种人比下去。” 此时京中奢靡之风盛行,贵族总要在打扮上做攀比,有时候比的根本不是谁更美貌,而是谁的穿着更华贵。 圣上几次下旨都压不下这股不良之风,攀比之气反而越来越盛。 “那长公主平时都喜欢什么呢?”贾欣馨问。 “长公主刚年过三旬,也是个好动的性子,那些蹴鞠,毽子,投壶一类的游艺,她都很喜欢。”李庭芳虽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还是老实回答。 贾欣馨眼珠一转,笑着道:“你若信得过,就把游园会上的穿戴交给我,我保证让你艳压四座,又不会拘着你。” 第17章 活像是自己戴了绿帽 “真的?”李庭芳顿时眼睛一亮,雀跃地从椅子上窜起来,头上珠翠散落一地。 “那可真是太好了。” 贾欣馨帮她把钗环卸下,好笑地问:“你都不问问我怎么帮你?” “有什么好问的?”李庭芳大大咧咧道:“你还会害我不成?” 贾欣馨比自己在京中住得久,又是国公府大小姐,对于这些京样装扮肯定也比自己熟悉些。 问清楚游园会的日期,贾欣馨在心里盘算,京中权贵都以蜀锦为美,为了炫富,贵女们恨不得把一整匹蜀锦缠在身上,行动不便不说,其实毫无美感。 她家铺子由于疏于经营,蜀锦都是些过时的图案颜色,倒是官制的绫罗绢纱,样子都还新颖。 这些料子贵女们看不上,普通百姓买不起,所以生意一直不好。 若是这次李郡主能穿着她家的衣裳在游园会大放异彩,不但帮了好姐妹,说不定还能给铺子带来转机。 她前世与时尚界接触颇深,搞个造型什么的还是很有信心的。 像是解决了心中一件大事,李庭芳叫婢子帮她脱去繁重的衣裳,“你等我洗把脸,今天再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贾欣馨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就害怕,连连摇手,“不不不,上次说好我请你,结果账还是你结的,这次我请你好好吃个饭行不行?” 李庭芳先是无趣地嘟嘟嘴,眼珠一转又狡黠笑道:“行,就吃饭,地方我挑。” 郡主府的马车拉着她们一路往西,直到贾欣馨发现窗外越来越多高鼻大眼的西域人,才意识到她们已经到了大雍朝专做外贸生意的西市。 “不是吃饭吗?来西市干什么?” 西市鱼龙混杂,有很多朝廷也无法约束的势力,贾欣馨直觉这位郡主大人又要作妖。 “上次带你看胡姬跳舞,结果她们跳得还没你好,好没意思。”李庭芳神秘一笑,“这一次,我们去看男人。” 贾欣馨大惊失色,恨不得跳车逃走,“又来?” 上次招惹到的王爷都找上门来了,她可不想再惹事。 李庭芳却一脸兴奋地在一家西域酒楼前下了车,率先走了进去。 眼看好友一个人进了有不明风险的酒楼,贾欣馨就算再不想去也只能无奈跟上。 这一次她们没有上楼,只见李庭芳跟掌柜说了几句话,就轻车熟路地领着她向地下层走去。 这个地下层很深,四周灯火通明,点着贾欣馨说不上来味道的西域熏香,没有一点阴暗潮湿的逼仄感。 她跟着郡主去到一间包间,站在栏杆处向下望,发现下面居然还有一层。 那一层的人更多,有汉人,也有穿着各种胡服的西域人,此时都围坐在中心一个巨大的笼子旁边,一边用各种语言高谈阔论,一边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贾欣馨惊讶,“这是……斗兽场?” “你虽身居后宅,倒是什么都知道。”李庭芳一脸老成地点点头表示赞许,语气与那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搭配在一起,效果很反差。 “这些年西域各国进贡了很多奇珍异兽,但也不是什么都进得了皇宫的百兽园,有些特别凶猛的猛兽,最后都流到这种地下斗兽场来了。” 一个外国小二为她们送上葡萄美酒和几道菜,李庭芳则拿着节目单开始研究下注。 贾欣馨伸过头去看了几眼,节目牌上都是些像龙子狻猊,兕,山君之类的名字。 就在她疑惑这都是些什么鬼的时候,灯光暗下,周围也安静下来,笼子中心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胡人男子。 那人用带着口音的汉话先向大家致敬,然后宣布比赛即将开始。 有人推着两只蒙着黑布的小笼子从两侧入场,光是听到里面野兽的咆哮,已经让场下好勇斗狠的客人发出喝彩声。 “第一轮上场争斗的两头异兽,分别是龙的儿子狻猊,和山海经上古神兽,兕!” 随着黑布被缓缓拉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贾欣馨在上面看得真切,龙的儿子就是狮子?那兕呢?居然是一头犀牛。 “我要买狻猊!我要买狻猊!”李庭芳向楼下挥舞手中银票,生怕人家下注把她落下,“欣馨,快跟着我下注,本郡主带你赚大钱。” 对面的一间包间里,正在听斥候汇报的萧景宸突然听到这几天常常出现在他耳边的名字,面色一沉,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 “早就听说京中贵女与南方的小家碧玉不同,今日我也算长了见识,一个姑娘家,连这种地方也敢来。” 追风也看见了贾欣馨,想到主子在她那里受的折辱,怒气冲冲道:“就是,这么多贵女,也没见谁像她那么出格,那位谢大人都不知道被戴了多少顶绿帽。” 他说这话本是想讨主子欢心,谁知萧景宸却一脚踹在他腚上,“胡扯什么?” 萧景宸明明记得,那时她虽然表现得过于狂野,却跟他一样也是第一次,追风这话说的是那位谢大人,听进他耳朵里倒活像是自己戴了绿帽。 “不是叫你派人盯着她?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 追风捂着腚从地上爬起来,很不服气,“您不是说只要她安分就由着她……” 话说一半,他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 他一直以为贾欣馨只要不做出有损王爷的事就算安分,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主子所说的安分,不会是要让她为主子守妇道吧? 面对追风别有深意的打量目光,萧景宸气得脸都黑了。 “你们明知我今日要来,她都出现在我面前了却没人来报,差事没办好,还敢在这儿猜疑主子?” “那奴才这就叫人将她们赶走。”追风闷头就往外走,被萧影宸喝了回来。 “闹那么大动静,你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先看看再说。” 追风暗自吐舌,对自己的猜测又确信了几分。 那一边,贾欣馨完全没留意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正凝眉望着台下,状似思索,“那兕的体型明明比狻猊大数倍,你为何如此笃定会是狻猊赢?” 第18章 斗兽 因为它厉害啊!狻猊已经连赢三场,罴,花豹,甚至番邦进献的麒麟,都不是它的对手。 它还是龙的儿子,那兕虽也是上古神兽,可到底是个食草的,不过是体型大些,长得呆头呆脑,怎么能跟龙的儿子比?”李庭芳理所当然地说。 贾欣馨倒是在公众号里看到过,古代所谓番邦进贡的麒麟,不过就是长颈鹿。 一头狮子,猎杀一只没什么战斗力的草食动物,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犀牛可不是那种一般的草食动物。 “未必,”贾欣馨道:“兕虽然看着呆,但体型更庞大,皮肤坚硬厚实,狻猊的爪子很难对它造成重伤,而兕的角却坚实有力,还长在比头顶更好发力的位置,可以轻易刺穿狮子的身体。” 跟犀牛比起来,狮子的优势只有攻击速度和敏捷,这在空间有限的笼子里根本发挥不出来。 “我要是你,就买兕。” “别人都买狻猊,偏你反其道而行之。”李庭芳还不服气,“你既说得这样头头似道,怎么不自己下注?” “事事都跟别人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贾欣馨问:“这一场的赔率是多少?” 李庭芳看了看节目牌,“买兕是三倍赔率。” “很好,那我就买兕。” 她从喜儿手中接过钱袋,拿出个五两银锭,想了想又放回去,重新拿出二十两递给小二。 小二却表情倨傲,“这位贵人,场子里下注是一百两起步。” 贾欣馨一整个尴尬住,别说她不会带那么多银子在身上,就算把她住的院子翻个底朝天,恐怕现在也凑不出一百两。 李庭芳看出姐妹的拮据,却没有点破,“怪我怪我,突然拉你过来,你自然不会带那么多银子在身上。” “这一注我来帮你下,你买兕,我就买狻猊,看看咱们谁的运气更好些。” 贾欣馨明白她是在帮自己解围,也没推辞,心里又记了郡主一个好。 一声锣响之后,比赛开始,两头猛兽同时被放入笼中。 开始时犀牛极不情愿进去,身体靠在护栏上一动不动,想尽量离狮子远一点。 狮子却恰恰相反,像已经饿了几天,两眼泛着红光看定眼前的猎物,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十足的攻击欲。 “我说什么了,那兕毫无斗志,怎么可能会胜?”李庭芳替好友惋惜。 贾欣馨知道犀牛性格温和,从不会主动攻击其他动物或人类,但在受到威胁时又会变得非常危险,于是故弄玄虚道: “你可知什么叫扮猪吃虎?有时候姿态摆得越低的人反而越危险。” 一直在听墙角的萧景宸心弦一动,望着她的眸光又深了几分。 没想到贾欣馨这样只知玩乐,行为出格的女子,竟也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 还有她刚才对两头异兽的分析,可见观察入微,不似一般的后宅女子。 他原本对斗兽毫无兴趣,此时也被贾欣馨的自信勾出好奇,认真看起笼中的厮杀。 很快,狮子就在犀牛莫名其妙的僵直状态下按捺不住,率先发起攻击,直接用利爪勾住它粗糙的皮肤跳到背上,一口咬向犀牛脖颈的位置。 犀牛发出惊恐的鲸歌,突然暴起,带着背上的狮子,用力撞向对面的铁护栏。 狮子的身体受到速度加力量的重击滚落在地,疼得差点站不起来,瘸着腿以警戒姿态趴在离犀牛最远的对角,没敢再次贸然进攻。 反观犀牛,被利齿攻击过的地方只留下浅浅的痕迹,连点血丝都不见,一路小跑站回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场下看客发出阵阵嘘声,可无论他们怎么喧哗叫骂,两头猛兽一时都没再有动作。 大概是犀牛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久到自己有些无聊,虽然还是站在那里,却慢慢低下头,闭起眼睛。 狮子以为自己终于等到对方松懈,迅速窜起,向对方发起第二轮攻击。 谁知它刚冲到对方面前,犀牛竟猛地抬头,将狮子掀翻在地,冲过去想要踩踏狮子。 它的体型比狮子大了数倍,根本看不见身下,连踩数下也没踩到,反而被仰倒的狮子捌住后腿,前爪用力刨向腹部。 台下对这一变化暴起如雷的叫好声,以为犀牛一定会被狮子掏个肠穿肚烂,哪知犀牛虽然痛叫连连,腹下也只是破出血来。 许是它吃痛过重,后腿站立不住,直直向身下狮子跪了下去,狮子连忙向旁一滚避开。 这一下虽没伤到狮子分毫,却解了犀牛被捌住腿的困局。 许是被疼痛激出了性子,它没再像开始时那样被动防守,终于主动出击,两只小眼睛几乎瞪成对眼,向滚到角落的狮子冲了过去。 狮子没有来得及站起,就被犀牛挑上半空,再落下时,被犀牛角顶穿肩膀,挂在半空。 这一次可以说是致命一击,狮子疼得失去理智,再也没有章法,只能用庞大的身躯来回甩动,企图挣脱。 犀牛的头随着狮子的动作左摇右晃,也发出痛苦的哀鸣,却仍不肯低头将狮子甩开。 两只野兽就这样又僵持了一刻钟,狮子终于没了力气,犀牛则再次发起攻击,不断用头将狮子撞向铁护栏,直至它再也不会动了为止。 台下看客像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逐渐响起一片骂声,可见都是买了狻猊输了钱。 李庭芳对自己的输赢全不在意,反倒觉得这种反转实在惊喜,“就是这样才刺激,居然真的被你料准,欣馨你好厉害!” 笼子短暂清理后,那个番邦人再次上台,宣布第一轮获胜的是兕,而它第二轮将要面对的对手是山君。 贾欣馨这才知道,山君是老虎的雅称。 “怎么是擂台战?”她忍不住皱了眉。 她来自现代,平时连动物表演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这种血腥的斗兽。 可她也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无法接受,也无法改变一个时代。 这些外来的生物形单影只被送到中原,即使放归山林也无法独自生存繁衍,还不如在人类的饲养下博得一线生机。 可是这种斗法,根本没给它们活下去的机会。 第19章 昆仑奴 拿回赢得的三百两银票,贾欣馨给了李庭芳二百两。 “我只帮你下注一百两,给我这么多干什么?”李庭芳不肯收。 “我知道你不差这点银子,刚才要是我输了,你可会要我还那一百两银票?”贾欣馨问。 “那自然是不会的。”李庭芳道。 “所以啊,我也不会让你输,我知道你是好意,想叫我多留些银子,我这也是空手套白狼,剩下的一百两就不跟你平分了。” 李庭芳听了也很高兴,贾欣馨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别扭地非要跟她平分彩头,也没有把她对她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朋友之间就该是这样。 “这次这二百两,我跟你一起买兕。” “我不买了。”贾欣馨淡淡坐回座位,对斗兽场里的一切不再关心,“你要是想买也别买兕,它赢不了。” “为什么?兕这么厉害,连龙的儿子也不是它对手,还会怕一条大虫?”李庭芳跟着她回到座位,歪着头问。 “此一时彼一时,它肚子被狻猊抓得鲜血淋漓,看着没穿破,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有它的角,最后几下明显被狻猊甩的晃动,受不了力了。”贾欣馨说。 “那我们这次买山君。”李庭芳现在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叫来小二就要下注。 “说了我不买了,你要买买你的。”贾欣馨提醒她。 “十拿九稳的赌局,为什么不买?多赢些银子不好吗?”李庭芳觉得自己不太能理解现在的贾欣馨,她好像变得比以前有主见许多。 “渔夫捕鱼还知道要网开一面,将士围城也会给敌军留一活门,这斗兽场采用这种不死不休的车轮战,根本就是赶尽杀绝,赚钱太不择手段,我不喜欢。” 李庭芳以前从没想过这些,听了贾欣馨的话不由怔住,半晌才赞叹道: “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有格局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这些人不讲武德,不能助长他们气焰,我也不买了,咱们走。” 贾欣馨看她说风就是雨,笑着道:“点这么多菜不吃多浪费?你要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咱们以后不来了就是。” 李庭芳点点头,欣馨明明很缺银子,却能不贪财,守住自己的底线,这让她很敬佩。 果不其然,这次又被贾欣馨料中,很快犀牛就被老虎杀死,几个高大的西域人用绳子将它庞大的身躯拖出笼子。 “接下来,是今晚的重头戏!”番邦老者再次上台,故作神秘地停顿一下,等全场鸦雀无声,才接着道:“山君最后一轮的对手是,昆仑奴!” “他说什么?”贾欣馨瞪大了眼睛,终于出离愤怒。 李庭芳也很意外,“我知道今天会有昆仑奴进场厮杀,所以才带你来,可我没想到是让人跟野兽缠斗,这也太过分了。” 这些昆仑奴被番邦人卖到京城,因为体格健硕,性格温良,老实忠心,被贵族豪门哄抢。 他们被分成三六九等,长相高大英俊的教以乐舞供人娱乐,身体强壮的因为能背能扛,则被挑去干重活。 只有那些犯了大错或身体伤残没人要的,才会流落到西市,鬼市这些边缘地带,要么病死,要么被人榨干最后价值,残害而死。 不管在哪儿,他们都没有人该有的尊严,是大雍朝最底层的群体。 贵族豪门以苛待家仆为耻,对昆仑奴却是不讲这些的。 很快,一个全身漆黑,身材高大健美,几乎半裸的昆仑奴被人锁住头和手,强拉进斗兽笼,贾欣馨的目光关切地定在那人身上。 她以前一直以为昆仑奴就是黑人,亲眼见了才知道,他们只是比中原人黑,还没黑到黑人的地步,她坐在上层也能清楚看见他的五官。 这个昆仑奴在他们族中本应算是好看的,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深邃立体,只是不知为何布满了伤疤,多了几分凶相。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比旁人更能表达情绪,此刻正写满愤怒和委屈,却不见恐惧。 头发有点像自然卷,跟黑人那种卷也不一样,长长地梳着半马尾,竟莫名有种风情。 “哼,毫无廉耻。” 见她那样目不转睛盯着半裸的昆仑奴看,谢景宸不由想起那晚被她当小倌儿用的经历,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刚刚因为她的言行对她产生的一点改观和好奇,这时显得极其可笑。 她跟他那次或许是第一次,那以后呢?这些天她有没有找过别人?以后会否也像对自己那样对其他男人? “告诉盯着她的人,以后她每天接触过什么人,去过哪儿,都要告知于我。” 追风嘴上应着,心里悲凉,还说对谢夫人没那个意思,人家接触什么人关您何事? 没想到主子第一次动心竟是对别人家的娘子,他已经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陪主子翻墙的画面了。 眼看决斗就要开始,老虎即将再次被放入笼中,场下已经沸腾起来,她们旁边的一桌就有一个纨绔公子踩着栏杆兴奋大叫,“咬死那个昆仑奴,咬死他!” “慢着。”来不及细想,贾欣馨已经高声喝止,起身向下层走去。 她声音不高,但在一群男人中显得格外突出,地下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 李庭芳见她突然出声,不知是要干什么,怕她吃亏,连忙给自家车夫使了眼色,让他回去叫人,然后和平儿喜儿一起跟着下了楼梯。 “这位贵人,第三场马上就要开始,不知有什么吩咐?”番邦老者嘴上虽恭敬,表情却可以看出并没将这几位贵族女子看在眼里。 “吩咐不敢当,把大活人关进斗兽场,这不合规矩吧?” 贾欣馨今天出门的目的,原本就是想弄出些响动提高谢家的知名度,正愁不知怎么找茬呢,就碰到这种草菅人命的事,她也看出老者不好惹,还是硬着头皮与对方周旋。 “规矩?”老者笑得阴森,“贵人知道什么才是西市的规矩?况且昆仑奴也不能算人吧。” 贾欣馨很疑惑,“昆仑奴怎么不算人?如果只是因为他长的跟我们不一样,那你长的也跟我们不一样,是不是你也可以不算是人?” 第20章 砸场子 周围人似是没想到这小女子敢在老者面前口出狂言,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番邦老者却像全不在意她的讽刺,只道: “他既被我买来,在这里就跟异兽无异,西市有自己的规矩,贵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既然是奴隶,我买了他就是。”贾欣馨道。 老者冷笑,“那也不是不行,贵人若当真对这昆仑奴有兴趣,给我一千两即可。” “一千两?你讹人呢?”她们国公府一个死契的家仆也才二十两,如今昆仑奴在京城并不稀奇,怎么就要一千两? “贵人可知,我这里一场演出有多少赢利?他一条贱命能值这么多钱,也该觉得死得其所。”老者说话的语气,骄傲得像那昆仑奴应该感谢他帮自己实现了人生价值。 贾欣馨一时有些无语,她刚才也看见了,斗兽场下注都是一百两起步,一场下来肯定不止一千两赢利,这么算的话老者的话倒也没错。 只是人命不是有钱就可以践踏的玩物,也无法用银子衡量。 “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贾欣馨忽地冷笑,接下来的动作震惊场上所有人。 只见她莲步轻移,毫不犹豫走入笼中,与那名昆仑奴站在一起,“按你的算法,我的命该值多少银子?” “贵人这是要砸场子?”老者面色阴沉下来,给人一种凶恨的感觉。 贾欣馨虽心里也在打鼓,面上却装出几分浑不吝。 “我也不瞒你,上柱国辅国大将军,一等梁国公贾樟是我亲爹,尚书右司郎中谢淮是我相公,要是我在你这里有个三长两短,这个钱你以后也不用再挣。” “一千两我没有,但是人我今天一定要带走,老伯自己思量吧。”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怕老者真的会放虎。 她在赌,赌西市对朝廷不是全无顾忌。 萧景宸此刻的脸色黑得像能滴出水来,这女人为了救一个昆仑奴竟连命都不要了,还敢自报家门以权势压人,尚书右司郞中是个多大的官吗?也值当她一脸骄傲的报出来,是有多想要那奴隶? 老者态度狂傲地冷笑一声,显然对贾欣馨的话嗤之以鼻。 “别说您一位国公府千金,就算是亲王来了,今天也别想从我这儿把人带走。” “赌局已经开始,我数到三,贵人若是不肯出来,便陪这昆仑奴一起喂山君吧。” “一。” 昆仑奴没想到有人会愿意为自己以身涉险,反应过来后,着急的想要挣开枷锁将贾欣馨推出斗兽笼。 “请您出去吧,佘老在西市很有势力,您救不了我的。” 谁知贾欣馨竟不为所动,还闭上了眼睛。 “二。” 几个番邦人打开斗兽笼另一边的门,将关着老虎的小笼推了过去。 眼看老虎就要入笼,周围人皆发出兴奋的惊呼。 他们本来只是来看斗兽,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一幕。 贾欣馨长相极美,风情万种中又带着些让人心动的天真神态,要是这样的小美人被老虎咬碎珠圆玉润的身子,场面一定更加香艳刺激。 男人低劣的凌虐欲被幻想中的画面激得眼热,有些人开始兴奋地喘息,有人则大声叫喊让老虎快点放进去。 但更多的是胆子小的,听到梁国公三个字,生怕日后追究起来惹上麻烦,陆续起身离场。 李庭芳和喜儿见情势紧急,都要不管不顾进去救人,被还算冷静的平儿死命扯了回来。 喜儿气愤道:“你拉我做什么?小姐这几年虽有些糊涂,可从小到大一直对我们很好,这种时候你怎么能不管她?” 其实平儿心里也急,但她一向心眼儿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失了方寸。 “我没说不管啊,咱们全都进去了,事情就再难有变数,与其那样,不如我在这里拖延时间,你去国公府叫人。” 李郡主问:“你家小姐的暗卫呢?怎么真到用的时候连个人影都不见?” 平儿和喜儿不敢告诉她柳八被小姐安排去抓贼了,对视一眼都不吱声。 李庭芳见她俩不说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刚才已经叫人去郡主府搬救兵,现在只要拖到人来就好,但是咱们要怎么拖延时间呢?” 此时追风也有些心急,在包间踱了几步又折回来,“主子,咱们救不救?” 萧景宸却臭着一张俊脸,冷哼道:“她出息得很,哪里是需要人救的样子?” 那就是不救?追风抱剑站在帘前,想不明白到底是主子在别扭还是自己猜错了,难道他真的不在意谢夫人的死活? "三……" 老者表情阴狠,右手高高举起,正要落下,上层突然有人惨叫一声从天而降,一脚踹飞虎笼边正要开门的番邦人。 李庭芳抓住机会突然暴起,抽出马靴里的匕首,抵在老者脖颈上,“信不信我杀了你?” 贾欣馨从周围声音中听出事情有了转机,睁开眼一看,台上竟然多了个人。 那人看着还十分眼熟,像是前几天跟着荆王去她家拜访的侍从。 追风正揉着屁股埋怨地望向上层,自己主动要救的时候主子说不救,事到临头又一脚将他踹了下来,到底是要怎样? 贾欣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上层看到一个被帘子挡住的绛红身影,却又不敢确定是不是他。 见她望向自己,萧景宸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一缩,对站在阴影里的斥候吩咐道:“你先走。” 斥候也知今日说不成正事了,一声不吭行了个抱拳礼,身形一闪,混入退场的人流。 确定手下已经走远,萧景宸这才冷声开口,“佘老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连一等国公的女儿都敢迫害,当真以为大雍朝管不了西市了?” “阁下既然不敢露面,只怕还没资格管我西市的闲事。” 在自己的地方被一个小姑娘用匕首挟持,佘老面色很不好看,这时又有人敢站出来搅局,他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竹帘被指节分明的手掀开一角,紧接着,一个黑色物体从里面扔出来,落在追风手里。 “现在,我有资格了吗?”竹帘里的人沉声问。 第21章 有勇有谋 看清追风手里的东西,佘老脸色变了变,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恭敬。 “老朽不知阁下在此,有失礼数,只是西市有西市的规矩,我若就这么让她把人带走,日后恐难服众。” 贾欣馨很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佘老态度转变,扶着铁栏杆翘脚看过去,只看清那是一块黑色玄铁,上面刻的什么却是看不清了。 “你想怎样?”萧景宸问。 “今天这最后一场算是被贵人们搅了,老朽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没吃过这样的亏,看在尊驾的面子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想带走磨勒,必须一千两银子。” 原来这昆仑奴叫磨勒,贾欣馨面露犹豫,摸摸身上的钱袋,很天真地问: “能打个折吗?我身上只有一百五十两,或者我写个欠条也行。” 那一百两还是刚刚赢的,早知道第二场就下注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她和磨勒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佘老更是被她气得发笑,“若是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贵人还是别管这闲事了吧。” “我不走,”磨勒突然向贾欣馨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个响头,“多谢贵人仗义相救,可我不能跟您走,贵人还是别为难了。” "为什么呀?你不走会死在这里的。”贾欣馨奇道。 “我知道,”磨勒苦笑,“可我还有三个弟弟在他们手里,我若走了,他们一样会死。” 这下贾欣馨彻底麻了,若只是他一个,她或许想办法凑凑银子,可四个…… 到底还是太天真,天底下可怜之人那么多,自己又救得了几个? 老者还在李庭芳手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怕楼上那位,要是她明着抢人,不知有几分胜算。 李庭芳却没她那么多想法,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比较直白,此刻匕首还抵在佘老脖子上,她又往上送了送,“就一千两,不过我们要带走四个。” 贾欣馨还在这儿思量抢人的可能性,听到好友突然替她拍板,连忙提着裙角小跑出笼子,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我没有一千两,我没有。” “我有呀。” 李庭芳奇怪,不就是花一千两买几个昆仑奴吗?有什么好想的? 虽然这昆仑奴破了相,但好在身强体壮,背背扛扛还是不错的。 昆仑奴又向来忠心,欣馨救了他们,他们肯定也会誓死效忠她,就当自己花一千两送给姐妹几个忠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贾欣馨哑口无言,李庭芳已经说了,她总不能驳她的面子,大不了日后加倍还她。 拿定主意,她对老者道: “就一千两,你同意最好,不同意我也会把人带走。”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涌入很多西域人将所有出口团团围住。 佘老阴恻恻笑了起来,“你们以为我在西市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会被两个女娃娃轻易拿住?二位还是想想自己怎么离开吧。” 追风和磨勒几乎同时将贾欣馨主仆三人挡在身后,李庭芳则突然踹向佘老膝弯,一记锁喉将人锁住,同时立起手中匕首直接扎入佘老脖颈,鲜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她从小跟琅琊将士们厮混一处,身上有些功夫,这会儿被对方人多激发了性子,便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信不信本郡主这就结果了你,再派兵剿了西市这破地方。” 西域人见首领被人刺伤,全都停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贾欣馨眼眶有些湿润,这本是她惹的祸,李庭芳却问也不问,义无反顾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这样的朋友她两世也只遇到一个,又怎么会让她挡在自己前面? 她推开追风和磨勒,走到佘老面前,冷声道: “南衙禁军有一半是我国公府旧部,郡主府也有五百府兵,你真以为朝廷懒得管,就没人治得了你?” “我们的人早把信送了出去,真等禁军围了西市,此事必不能善了,佘老可想好了,要不要为了几个昆仑奴搭上以后的好日子。” 佘老瞳孔一缩,知道她所言非虚,不禁也有些后悔小看了这两个小姑娘。 可是他在西市横行了一辈子,让他在手下面前向两个小姑娘服软,他又觉得伤了面子。 本来在楼上看戏的萧景宸也对两人感到意外,他本以为她们只是被家里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娇纵贵女,现在看来,一个有勇一个有谋,二人沆瀣一气,倒也能干些大事。 他看出佘老已被说服,只是差个台阶,便开口道: “佘老何必跟闺阁女子斤斤计较,她们既愿意给银子,这件事不如就这么算了。” 其实佘老就在等这一句,故作沉吟后马上道: “那老朽便给阁下这个面子,也算与两们贵人交个朋友,一千两,你们把人带走吧。” 说罢,他挥手让手下退出去,李庭芳也将他放开。 磨勒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直到看见三个弟弟被带出来,才如梦初醒。 兄弟四人一起跪在贾欣馨面前,“磨勒誓死效忠主人。” 贾欣馨连忙伸手将人扶起,却在双手即将触到对方光裸的手臂时后背一凉,怎么感觉背后在有人盯着自己?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最后还是没有真的扶上去,“钱是郡主出的,你们效忠她就好。” “谁出钱有什么关系?救他们的人是你,若是觉得不妥,等你有了还我便是。” 李庭芳才不在乎几个昆仑奴,她府里又不缺人伺候。 贾欣馨也不推辞,作戏般向李庭芳一揖,“那我便承了郡主的情,日后定当加陪报答。” 佘老简单包扎过伤口,点了银票,拿出四人身契递给贾欣馨。 “今日也算不打不相识,两位贵人若不计前嫌还敢来我西市,老朽定当好生招待。” 他这话本是好意,无奈李庭芳只当他是在放狠话,冷笑道:“谁说我不敢来。” 佘老摇头苦笑,没再说话。 事情到这里算告一段落,她们本该领着人离开,贾欣馨却左顾右盼迟迟不肯走,直到看见吴伯满头大汗出现在地下入口,才偷偷松了口气。 “小姐,小姐,不好啦,咱们院子招了贼啦!” 第22章 捉贼 “小姐,小姐,”吴伯跑得满头大汗,从进门便表情夸张地叫嚷,“大事不好了,咱们院子遭贼了!” 终于等到今天的重头戏,贾欣馨兴奋的声音都劈了叉,也大声回应,“吴伯,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吴伯终于跑到主子面前,气喘吁吁道: “刚才乐儿叫下人来回禀,说院子里招了贼,叫您快些回去看看。” “我的嫁妆都在夫家院子里,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能招了贼?”贾欣馨故作惊讶,“既然贼人已经抓住,直接押送官府便是,找我干什么?” 吴伯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直到贾欣馨再三追问,才语焉不详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乐儿说就是家里人做的,要等您回去定夺呢。” 李庭芳一听就炸了,“家里人做的?定是你平时治家不严,下人手脚不干净才会如此,等我跟你回去看看。” 这话正合贾欣馨心意,她今天来找李庭芳,一方面是真心实意想请她吃饭,另一方面也是想请她跟自己一起去谢家做个见证。 她一开始没明说,是因为之前只见过李庭芳一面,还做不到事事推心置腹,如今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等事情结束再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谢罪吧。 离开前,她向上层竹帘后的人挥了挥手,“好心人,谢谢你,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的。” 那人却只是哼了一声,没理她。 贾欣馨毫不在意,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和众人一起离开了西市。 其实她早就猜到那人是谁,对方既不愿意露脸,她也乐得假装不认识。 萧景宸为什么会出手相助她一时还想不明白,总不会是因为一夜夫妻百夜恩吧? 贾欣馨被自己的脑洞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连忙甩甩头阻止自己想下去。 若荆王真对她有什么企图,日后肯定会见分晓,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贾欣馨走后,萧景宸也和追风一起离开,“你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女人刚才的表演太过浮夸,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怕谢家遭贼的事很快就要人尽皆知。 这种手段也就骗骗李庭芳那种没心机的,他倒要看看她又耍什么心机。 这边贾欣馨和李庭芳一起上了自家马车,吩咐道: “郡主的马车夫回去喊人了,你快叫人通知一声,就说我们已经出来了,可别真把西市围了。” 吴伯安排了人去送信,自己则亲自赶车拉着主子回谢府,四个昆仑奴打赤膊一路护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是哪家夫人的马车?也太招摇了吧?” 权贵人家就算有昆仑奴也不会这样带出来,带出来的也就是给老爷公子牵个马,妇人带着光膀子的昆仑奴上街还一次带了四个,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马车我见过,好像是谢大人家的,我听说他家夫人还是国公府的千金呢。” “你说的可是那位刚解了咸州之危,受赏回京的谢大人?我看他长得文质彬彬,原来夫人竟如此狂野?”一位公子哥模样的人笑着打趣。 那人一听也笑了,京中子弟总是对贵妇们的艳事津津乐道。 “我有幸远远见过那位夫人一次,长得珠圆玉润肤白赛雪,如此人间绝色,也不知谢大人消不消受得住。” “我倒是听说,他二人刚成亲谢大人就外任了,回来后却不住在家里,反而在外面置了宅子,如此佳人,他也舍得叫她独守空闺,这若是我夫人,我定不会叫她受一点寂寞。” “老兄想得倒美,这种艳福怕是轮不到你我头上。” 几人说笑一阵,待马车走远,便各自散了。 贾欣馨坐在马车上,必然没听到外面的混账话,一路回到谢宅,还没等进院便听见谢淮的叫骂声。 “你们反了天了?竟然连老爷和夫人都敢绑,还不给我松开。” 他下午刚到尚书衙门,板凳都还没坐热,哭得披头散发的谢小妹就找上门来说爹娘被贾欣馨那恶妇给绑了。 开始时他还不信,回来一看,爹娘被破布堵着嘴,四蹄掀起绑翻在地,脸上还因为挣扎布满泥灰,登时怒火中烧失了风度。 此时见贾欣馨被人前呼后拥着走进来,连声质问,“贾欣馨你是不是疯了?竟敢如此对待家翁,大雍朝是没王法了吗?” 贾欣馨却一脸无辜,“你没看见我刚从外面回来?吴伯说家里遭了贼,怎么绑了父亲母亲?这贼总不会就是他们吧?” 谢淮只知爹娘被缚,倒没问为什么,听她此言顿时气得三魂升天,大声骂道: “一派胡言,我谢家百年清誉,怎能受你如此侮辱?你若这样仗势欺人,今日我定要去官府要个说法。” 贾欣馨却没再理他犬吠,望向门廊下的乐儿问道: “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乐儿小嘴儿叭叭的,“小姐让我在家里给安儿煎药,中午的时候我在小憩,刚眯了一会儿就听见库房那边有响动,我想着院子里只有我和安儿,怎么会有人,定然是贼,便大叫捉贼。 后来柳八姐姐将贼人拿住想去报官,我一看竟是老爷和老夫人,我们没法定夺,这才让人通知吴伯找您回来。“ 贾欣馨听了,连忙和众人一起进库房查看,开始时也没看出什么,数了数才问: “怎么还多了一口箱子?” 柳八道:“应该是谢老爷和谢夫人抬来的,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在往箱子里装东西。” 贾欣馨命人将箱子打开,里面果然装着自己库房里的嫁妆。 她又叫下人打开原来的箱子,清点之后发现数目都对,故作惊讶道:“这些东西怎么还多出一份?” 李庭芳也过来,拿起一只瓷瓶看了半天,突然满脸怒容,“这支是假的,你的嫁妆被人用假货替换了。” 除了莫名变成两件的器物,她把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看来还是惯犯,你这傻子,家都要被人掏空了还拿人家当亲人呢。” 第23章 你能不能别自恋了? 谢家二老的手段并不高明,不用细想,在场的人也全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庭芳本就看不上谢家故作清高的做派,这会儿更是不留情面地奚落起谢淮。 “连儿媳的嫁妆都偷,谢家人是没见过银子?整个京城也找不出这样的破落人家,还敢天天将清贵挂在嘴边,我看是清贱还差不多。” “谢大人刚才不是吵着要去官府讨说法?这会儿怎么不去了?你若嫌麻烦,不如本郡主替你跑一趟。” 谢淮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从小家贫,要不是靠着谢氏大家族有宗学,可能连书都读不起。 族中人都瞧不起他,说他家不是谢氏嫡支,说他父亲做什么都不成,养的儿子又能强到哪去? 可他从不自轻自贱,从小用功努力,族中三代也只出了他一个状元,从此连族长都对他另眼相待,爹娘也终于在族亲里抬起头来。 大雍朝有多少官身一辈子都只是闲职,到死等不到差事,他却能放下状元的身段自请去边陲小地做县令,短短三年就连升三升,踏入朝廷权力中心的尚书省。 他这么优秀,封侯拜相封妻荫子都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多少银子拿不出来?又怎么会在意贾欣馨那点嫁妆? 眼看好日子就在前头,他不信爹娘还会像从前那样短视。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污蔑,贾欣馨,你这样堵着我爹娘的嘴,可是怕他们为自己辩护说出实情?” 贾欣馨看都没看他一眼,对柳八使了个眼色,柳八便将谢老爷和谢夫人口中软布拽了出来。 “杀人啦!啊!杀人啦!” “没天理啦!国公府仗势欺人,他女儿要谋害公婆啊!” “左邻右舍快来看看啊,我冤枉啊啊啊!” 才刚拿下软布,谢母就如泼妇般嚎叫起来,谢老爷则恶狠狠瞪着贾欣馨,倔强中还带着几分委屈。 谢淮见母亲如此,更加以为她是受了冤屈,刚想上前扶起老娘,就被柳八挡住推了回去。 “贾欣馨,你还说你没冤枉她!” “她说什么了你就说我冤枉她?不是要辩护吗?那你便问她。”贾欣馨道。 谢淮横了她一眼,转头温柔看向母亲,“母亲别怕,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我和你父亲在自己屋子里呆得好好的,这个不男不女的进门就将我们绑了带到这儿来,我还想问怎么回事。” 谢母哭得两眼红肿,咬牙切齿地像要把贾欣馨吞吃入入腹。 这天一早,她眼看着贾欣馨出了门,院子里剩的两个丫头一个病病歪歪,一个少不更事,便趁她们午睡与谢老爷偷偷摸进院子。 眼看就要装完东西的时候,突然听见乐儿喊抓贼,不知从哪儿窜出个武功高强的大姑娘。 她本以为贾欣馨就算发现也不敢将她怎么样,谁知那人话都不说一句就将他们绑了。 “贾欣馨,我们拿你当亲女儿一样,你却趁家里没人叫个外人来欺辱我们,你,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说到这儿,谢母痛哭失声,真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和委屈。 贾欣馨差点为她精湛的演技起身鼓掌,暗叹谢母要是生在她那个年代,没准还能拿个奥斯卡小金人。 “你还有何话说?”谢淮气得混身直打抖,也指着贾欣馨道: “我知道你为了宛妹的事心有怨念,有什么事冲着我来,爹娘年纪这么大了,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贾欣馨叫人搬来两把椅子放在院子中央,与李庭芳一同坐了下来,气定神闲道: “你说你在自己院子里叫人绑了,可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谢母胡搅蛮缠,“你说我偷你嫁妆,又有什么证据?” “柳八和安儿乐儿都亲眼看见了,母亲还想抵赖?”贾欣馨对谢母不要脸的气势十分叹服。 “她们都是你的人,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到了公堂,这也算不得什么证据。”谢淮冷哼道。 贾欣馨早料到谢父谢母不会轻易承认,却也不急,反而吩咐下人沏了好茶,与李庭芳对饮起来。 她不急,谢淮却急得很,“你若拿不出证据就快点放人,不然就算你是国公府千金,我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贾欣馨唇角一勾,“谢大人想怎么不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吴伯和几个家丁押着一个双手反绑的人快步走进院中。 “小姐,前几天从庄子上跑了的谢掌柜被咱们抓回来了。” 谢淮闻声看过去,不由怒火中烧,“贾欣馨,你非要这样折辱我谢家?绑我爹娘还不算,竟然连与此事无关的堂叔也绑了来?” “好好好,我知道你国公府厉害,有本事你灭了我谢家满门,否则我定要娶宛妹进门。” “你能不能别自恋了?你娶谁关我啥事?现在在说偷我嫁妆的事。”贾欣馨被他恶心到了。 今天的事跟薛清宛根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谢淮还能时时不忘为爱人刷存在感,真是精神可嘉。 “这位谢掌柜是父亲硬塞进我铺子,我也一直以礼相待,将最重要的古玩铺子交给他打理。” “直到前几日我去铺子查账,发现你家这位堂叔竟然做假账两头吃亏空,一年就贪了我上千两赢利。” “要不是想着大人你才刚升迁回京,经不起这样的丑事,我早就叫人把他送进衙门了。 送他去庄子也是想等查清所有账目之后再做决定,竟让他给跑了。” 说到这儿,她转头问吴伯,“你在哪儿抓到他的?账目查清楚了没有?” 吴伯道:“说来可巧了,吴掌柜查完了账要送过来给您过目,老奴想着今天家里出了大事不宜让人看见,便出门迎一迎他,谁知刚到后门,就见有一人鬼鬼祟祟往里面张望。” “老奴一看,这不正是前几日跑了的谢掌柜么,就叫家丁绑了他来见您。” “这还真是巧,”贾欣馨笑,“既然吴掌柜查清了账目,相关人又都在场,那就一起带上来,也好叫谢大人知道,我没冤枉了他这位好堂叔。” 第24章 对质 吴掌柜早等在一边,这时拿着账目双手呈上。 “小人将谢掌柜在任期间过往账目全都对了一遍,发现铺子实则每个月都有盈余,少的时候几十两,多的时候竟有上千两。 可他交给您的账目却是年年亏空,光是去年,他就以店铺入不敷出为由,向您支了三百两银子。” “哦?我说他贪了上千两银子,还说少了?”这次贾欣馨是真的惊讶。 吴掌柜垂首应是,“不光是收支账目有问题,货品明细也有问题。” 说着,他又递上一个账本。 “正常来说,货品明细会记录每件货物的来处和进价,可这本明细里,很多名贵物件既无来处也无进价,小人觉得事有不妥,便带来请您一起过目。” 贾欣馨接过来装模作样看了两眼,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最头疼看这个,安儿,你来替我看吧。” 安儿怕风,一直表情漠然地坐在东厢窗下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微微一怔后还是将账本接了过来。 她只扫了一眼,便叫乐儿将本子递了回去,“这上面没来处的物件,都是咱们库房里的。” 贾欣馨意外,“你都记得清楚?” 安儿不光人长得美,也是四个大丫头中性子最好,最聪明的一个,以前原主屋里的钱财账目都是由她管着。 贾欣馨将账本给她看,其实也是存了试探的心,一方面想看看安儿是否对原主心怀怨恨不肯再为自己所用,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她的能力。 上次她能一眼看出古玩铺的货品有问题,是因为她前一晚刚看完嫁妆单子。 可安儿在谢涵房里呆了二年,已许久没经手过她的事,却仍能一眼看出那是她的东西,可见记忆力惊人,确实聪明。 安儿点点头,“小姐出嫁时,嫁妆单子是我亲自抄的,不会记错,若不信拿来比对一下便知。” “我肯定是信你的,”贾欣馨连忙表态,“喜儿,去把嫁妆单子找出来,和这册子一起拿给谢大人看看,看我有没有冤枉了他堂叔。” 吴掌柜又递过来几只木匣子,“小人将账上有问题的货品挑了几件一并带过来了,请您查验。” 匣子打开,众人全都凑过来看,果然跟贾欣馨库房里几件假货一模一样。 眼见事情发展成这样,就算谢淮再怎么想相信爹娘,心里也开始有了不好的猜测。 贾欣馨内宅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到堂叔手里?难道真的是爹娘一时糊涂…… 喜儿将账本送到他面前,他愣是犹豫着没敢去接。 “这是不敢看了?”李庭芳面露不屑,“公婆与外人合谋偷盗儿媳嫁妆,半年不到,谢大人又要再次名动京师,真是可喜可贺。” 事情要牵扯到儿子,谢母也慌了手脚,“那东西是谢掌柜偷的,也是他卖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就是这样,”她定了定神,充满威胁意味地看向谢掌柜,“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都是谢掌柜一个人干的。” 只要谢掌柜将事情全担下来,淮儿就不会受到影响,大不了事后她想办法求求情,让贾欣馨不要送谢掌柜去官府,一切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谢掌柜从被抓后就一直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根本没接收到她递过来的眼神,听到谢母将过错全部推给自己,连忙向谢老爷膝行过去。 “堂兄,堂兄你说句话啊,当初是你说她是个只知讨好公婆的傻子,根本守不住家财,就算将来知道了也肯定会为了淮儿忍下来我才跟你一块儿干的,现在事发了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推出去啊。” 贾欣馨被三人的这场闹剧逗得很开心,“你们各说各的,我们也听不出谁真谁假,不如还是交给官府裁定吧。” “不,不行,不能报官。”谢淮突然大叫着阻止。 就算谢母再怎么狡辩,他再不愿意相信,这时也已看清形势。 此事跟谢老爷谢夫人脱不了干系,这样的丑事若是传出去,他以后的前程也到头了。 想到这儿,他脚步沉重地转向贾欣馨,垂下腰身行了一揖。 “欣馨,这件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只要你答应不报官,我们私下解决,我,我愿意答应你一个条件。” “不报官?”贾欣馨冷笑,“谢大人,我嫁过来的时候,谢家只有这一间破屋,从头上的瓦到脚下的砖,每一样都是我一点点添上去的。” “你外任三年,没拿回过一文钱,父母弟妹却全丢给我一个人照顾,为了填你父亲铺子的亏空,硬是卖掉了我两间铺子。” “你们若记得我的好也就算了,可你们非但没有,还里应外合骗我的嫁妆,还说我是个只知讨好公婆的傻子。” “这里里外外加起来不下万两,你空口白牙一句话,我就要算了?” 谢淮面色惨白,抬头看向贾欣馨绝美的面容。 从前,他总能在这张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深情和仰慕,现在却变成了淡漠和失望。 他心里莫名一痛,有些话就说不出来了。 贾欣馨从没说过她对谢家的付出,他也就理所当然地假装不知道,可就算她不说,他又怎会完全不知道?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在他心里,自己是被迫与她成亲的,所以贾欣馨付出再多都是她应该做的,他也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可当她真将这些说出来了,为何自己又无言以对? “那些银子,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慢慢还你,还望夫人高抬贵手。”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贾欣馨夫人,贾欣馨却嫌弃地皱起了眉。 “我也不想家丑外扬,可你一年俸禄才八十两,随口说出的承诺我怎么相信?” “那你要怎样才肯罢休?”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贾欣馨才一脸为难道: “父亲那两间铺子虽不值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勉强收下抵作一部分,你让他们将能吐出来的赃款吐出来,剩下的你写张欠条,我便答应你不报官。” 第25章 锱铢必较 “就这样?”谢淮有些不敢置信。 “不然呢?”贾欣馨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说不让你娶表妹进门之类的吧?” 她语气轻慢,表现出的不在意让谢淮心里刺痛,他冷声道: “难道不是吗?你一直阻止我迎娶表妹,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会放弃?”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贾欣馨的改变是因为平妻在闹脾气,他厌烦她的争风吃醋和无理取闹,可当她真的表现出不在意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好受。 “我提了你就会同意?”贾欣馨像是突然来了兴致。 原来她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连谢淮自己都没发现他暗暗松了口气,淡漠道:“不会。” “那我还说什么?”贾欣馨冷哼,“你只说我提出的条件行不行吧。” “我好像没得选择。”谢淮无奈苦笑。 “不行,淮儿你是不是糊涂了?”听到儿子要将银子还给贾欣馨,谢母又开始哭嚎。 “你父亲的铺子虽不赚钱,门面租出去也还得不少银子呢,把银子和铺子都给了她,我们吃什么?” “你看她现在的做派,还会像以前那样拿出银子来供养我们吗?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 “那怎么办?让她告到官府?”谢淮气愤。 他本以为升迁回京是自己好运的开始,回来才发现一切跟自己预料完全不一样。 千依百顺的妻子性情大变,爹娘帮不了他也就算了,还总是犯蠢给自己拖后腿。 谢母还不知悔改,兀自叫嚣,“你让她告,她若不怕丢人我也不怕,让我吐银子那是做梦,你就让她告。” “贾欣馨,你还当你是国公府千金吗?你已是我谢家妇,若我淮儿休了你,你就是京城里的笑话,是弃妇,谁家也不会要你这个破鞋。” “现在谢家才是你的家,要是你早点把嫁妆都拿出来,哪会发生今天的事?你还敢告我?你去告啊。” 谢母越骂越下流,在场所有人都因她难听的话变了脸色,李庭芳更是气得连马鞭都抽了出来,要不是贾欣馨拦着,这一鞭已经甩在谢母脸上。 “既然谢大人做不了母亲的主,咱们还是官府见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拿什么理由休了我。”安抚好李庭芳,贾欣馨冷脸看向谢淮。 谢淮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娘,您能不能别再闹了?儿子十年寒窗,三年苦守边城到底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个前程,您能不能别再毁我了?” 谢母神情一僵,瞬间没了声音。 这么多年,淮儿从没跟自己说过这么重的话,也没在她面前哭过,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她还不是为了他们一家? 谢老爷早就没了脾气,也不一脸倔强地瞪这个瞪那个了,蔫头耷脑缩在一边看着妻儿为自己收拾残局,谢淮向他要铺子房契时,老老实实交了出来。 他们一家是南方小城来的,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很多宫里赐下来的物件有价无市,都被他们以低几倍的价格贱卖了,可算账的时候,贾欣馨还是按原价算了钱。 “除去两间铺子和母亲拿出来的一千两,谢大人还应还我七千四百两银子。” 谢淮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七千四百两,按他现在的俸禄怕是一百年也还不完,家里发生这样的事,他又没脸跟薛清宛说,自然也就不能让她给自己想法子。 事已至此,他只能立了字据,将铺子房契一并交给贾欣馨。 “这些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今天的事,还烦请你管教好下人,不要露出去。” “我自然不会说出去,郡主也不会说,”贾欣馨笑颜如花地接过字据房契,财迷一样认真看过,提醒道: “大人没写还钱的期限,若到死没还,我找谁要去?不如在这里填上年限,借期一年。” 谢淮没想到她会如此锱铢必较,急道: “可我一年内去哪儿找这么多银子?” “也不是非得一年,你先写上,到时有多少还多少,剩下的再写新字据就是。”贾欣馨一副她很好说话的样子温言哄劝。 谢淮无法,只好按她的要求填上期限。 贾欣馨接过来又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又对李庭芳道: “还烦请郡主殿下为我们做个见证。” 李庭芳自然愿意,痛痛快快在证人的位置签了字。 见一切尘埃落定,贾欣馨心满意足将字据收好,叫下人给谢家二老和谢掌柜松绑。 “大人放心,我说到做到,此事绝不会叫下人出去乱说,可他们卖出去的物件很多是宫里赏赐的,若是在市场流通出去了,这事谁也瞒不住。” “你要想没人知道,就想办法把货追查回来,我还能按价给你抵一部分银子。” 她不知哪来一副奸商的市侩嘴脸,看得谢淮惊讶不已。 事情告一段落,李庭芳也不愿在谢家这腌臜地方多呆,起身告辞。 贾欣馨亲亲热热将她送上马车,她却气呼呼问,“就这么个破落人家,婆母还那样侮骂你,你都不知道生气,竟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吗?” 贾欣馨刚得了两间铺子,又从谢母手里抠出一千两银子,此时笑得像只刚偷到鸡的狐狸,哪里有半分受辱的样子? 她将那一千两银票塞进李庭芳手里,高兴地道:“买昆仑奴的钱还你。”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他们欺负不了我。” 谢家人就是惯的,成天将清贵挂在嘴边,动不动就说她仗势欺人,她正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仗势欺人,哪舍得离开? “多谢郡主妹妹仗义相助,明天你在家等我,我带人去为你量衣,再好好道谢。” —— 第二日,贾欣馨领着吴伯和喜儿乐儿早早出门,先去自家绸缎铺子挑了几匹颜色明亮的绫罗,便如约往郡主府而去。 李郡主昨天回来想了半宿,终于发现事情不对,见她来了,板着脸威风凛凛道: “贾欣馨,你竟敢欺瞒本郡主,昨天的事是不是你早设计好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第26章 荆王是个怎样的人 “大胆贾欣馨,竟敢欺瞒戏耍本郡主,还不从实招来!” 郡主府内,李庭芳努力绷起的小脸竟也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冷声喝问。 贾欣馨本就是来负荆请罪的,没想到刚一上门,李庭芳已经自己想通了关窍。 她叹了声气,“你都已经猜到啦?” “我又不傻,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刚巧你来找我,刚巧谢家人被你抓住,刚巧吴掌柜就把账目查清还特意带着证物过来。” 李庭芳委屈的小脸都红了起来,“贾欣馨,你好深的心机,连我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没有没有,我没有觉得你笨啊。”见好友委屈成这样,贾欣馨顿时慌了手脚,提着裙摆过来一边给她打扇,一边拍着背给她顺气。 “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的。”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自己如何查到账目不对,如何放谢掌柜出逃,如何断了对谢家的供给逼他们狗急跳墙,柳八又是如何听到谢家三人密谋,都说了。 “这件事要做成必须有位信得过的人做见证,满京城除了娘家,我最信的就是你。”这话倒是不假,别人她也不认识。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你本性率真,见不得这些钩心斗角,怕你提前知道了会露出马脚。” “好妹妹,别生我的气了,我发誓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李庭芳看她认错态度良好,气也消了一半,这会儿狐疑地斜睨着她,“真的么?” “真的真的。”见她面色有所回转,贾欣馨终于松了口气。 李庭芳却叹了声气,“说到底这也是你家事,你有权利不告诉外人的。” 看她难受,贾欣馨内疚得跟什么似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搓磨着李庭芳一块儿袖角,讷讷道: “不告诉外人是对的,但你不是外人,欺瞒你肯定是不对的。” “这件事说出花儿来也是我错,我不推脱,但我以后不会了,你要是不解气就罚我好了,我都认的。” 李庭芳被她臊眉耷眼的样子逗笑,气也消了,“若再有一次,我就不理你了。” 贾欣馨马上保证,“好妹妹,再也不敢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谢家都已经对你这样了,你还要等谢淮回心转意?”李庭芳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关心起她来。 贾欣馨不敢再瞒,便将咸州案始末和盘托出,“我想找出救我哥哥的证据,所以还不能离开谢家。” “没想到这个谢淮长得人模狗样,居然这么坏!”李庭芳怒道。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尽快开口。” “现在连我也是一头雾水,谢淮就是因为这件事受赏回京,肯定是不会说实话的。” 说到这儿,贾欣馨脑中突然闪过一抹绛红色身影,装着不在意地问: “我听说这件事是荆王审理,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李郡主不疑有他,回想了一下,“你也知道,当初圣上继位是有些波折的,比起圣上,朝中很多老臣更拥护年长一些的老荆王。” “若不是老荆王最后退了一步没有争那个位置,如今天下还不知是谁的。” 贾欣馨被她的大胆言辞吓了一跳,连忙伸出小手去堵她的嘴,“你小声些。” “哎呀在我府里没事。”李庭芳大大咧咧打开她的手,继续说道: “圣上登基没多久,老荆王就生了急病去了,随后荆王妃也跟着殉了情,就留下当时才六岁的现任荆王。” “按咱们大雍的规矩,亲王的儿子就算袭王那也是二等王了,可圣上怜他自小失怙,破例让他袭了一等王,本想留在身边教养,小荆王却以守孝为名自请回了封地。” “从那以后,京中很少有人再提起这位荆王,只听人说此人十分不好相处,不管是荆王旧部还是朝中显贵,他都不与之结交。” “有人想投他的门路,也都被赶了出来,除了三年一朝贡很少进京,是出了名的冷面王,行事十分低调。” “这次圣上为了咸州案特意将他召来,外面倒是有些猜测,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至于他的行事风格嘛,不知道,也没听说他办过什么差啊。” 听完李庭芳的描述,贾欣馨陷入联想。 无依无靠的小王爷被吓破了胆,为了生存避世守拙,疑心病重的老皇帝却非要把他拉回权斗中心,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情节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可说他是行事低调…… 贾欣馨两次遇到他都是在声色场所,哪里低调? 不对,那两次在外面遇到他,他都是避着人的,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也算是低调。 还有冷面王…… 她不由想起初遇那晚,俏脸可疑地红了。 萧景宸前半场虽半推半就,到了后面简直就是热情如火,哪里冷了? 她本来还想再去照顾他生意的,这回是不成了。 想到这儿,她又失望地叹了声气,萧景宸长得还挺好的,身材也好…… 眼见好友状似痴傻,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叹气,李庭芳奇怪地出声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贾欣馨连忙收回思绪。 上次他来国公府拜访,贾欣馨是看出他带着气的。 若是自己被人花五两银子嫖了,对方还是个已婚人士,肯定也恨不得杀了那人。 这样的皇亲国戚她本就惹不起,以后还是躲远些的好。 “你可是想从荆王身上找突破口?”李庭芳问。 贾欣馨却摇摇头,“他既不想跟朝中大臣有往来,找他只会适得其反。” 原书中萧景宸查咸州案并没用太长时间,谢淮提供的证据链太过完善,他只是直接将证据和供词上呈给皇帝定夺。 他既有意守拙,又怎么会用心替国公府洗清冤屈? “反正想不出个结果,这件事先放一放吧。”贾欣馨无奈叹了声气,大哥这次的事怕是没什么转机了。 “先解决你去公主府赴宴的事。” 第27章 这女人,贪财又好色 宣阳坊。 萧景宸坐在空寂许久的荆王府老宅书房里,听追风逐影两位手下汇报。 “王爷您是没看见,那谢家人真不是东西,我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家。” 追风绘声绘色将当日谢家发生的一切讲给他听。 “那贾家娘子也实在好脾气,只要了两间铺子和几千两银子便算了,我若是她,定要将这事闹到官府,让谢家长长记性。” 他以前叫贾欣馨都是谢夫人,可现在却有些摸不准主子的心思,在他面前难免有些避忌,不知怎么就自动改成了贾家娘子。 “她那也叫好脾气?”萧景宸没什么表情地哼了一声,“真要闹到官府是两头没脸的事,倒不如把银子要回来实际。” 这女人,贪财又好色,哪有一点大家千金的样子? 想起她在斗兽场时那浮夸的表演,很难不让人怀疑一切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 “倒是有些小聪明,也有些胆气,你不要小瞧了她。” 谁小瞧她了?追风疑惑地抬头看向主子。 还有,主子的语气明明是嘲讽,他却听出了点赞赏之意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我还打听到一件事。”见主子爱听,追见恨不得将贾欣馨的消息一股脑全倒出来。 “当初贾家娘子之所以会下嫁谢淮,是因为在春日宴上一眼定情,从此茶饭不思非君不嫁,梁国公实在拗不过女儿,才不得不同意。” “不光如此,这些年谢淮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她非但没有怨言,还把嫁妆都拿出来贴补夫家。” 追风撇了撇嘴,“就谢淮那样的,她还不愿和离,也不知图的什么,我要是她,早就另觅良缘了。” 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看向自家王爷,发现原本心情不错的萧景宸突然就冷下脸来,于是连忙捂嘴不说了。 平时就不爱开口的逐影看好戏似的睨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让你嘴欠,让你猜度主子心思,活该。 萧景宸似是不想再听贾欣馨的事,问向逐影,“贾成荫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逐影没什么表情地回答,“谁的边防图都没丢,其他证据链完整,除非亲自去趟咸州,不然没什么可查的了。” 萧景宸沉吟道:“看来贾成荫失查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至于该怎么判,就看圣上的心意了。” “咱们这就不查了?”追见忙问:“若是贾家娘子知道咱们没怎么查就定了案,会不会生气?” 萧景宸冷脸差点绷不住,连声音都比往常大了几分,“她气不气关我什么事?你再敢胡乱揣度,就给我滚回荆州。” 逐影有些意外向来对什么都处变不惊的主子,今日竟为这位贾家娘子动了好几次情绪,出言提醒道: “皇上这个时候叫您回来,保不准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若是在国公府的事上太过用心,只怕圣上那边……” “用肱股重臣的清白来试探我,圣上还真是舍得。”萧景宸眼底一片冰冷,“就这样吧,让逐影再查几日,若是查不出什么,便定案呈给皇上吧。” “让你查的另一件事呢?” “属下查到,老王爷离世时圣上以保护为名派兵围了荆王府,谁也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几天后再度传出消息,却是王妃殉了……” 逐影看了看主子脸色,继续汇报,“而亲自带领禁军包围王府的,正是现在的梁国公,当时的羽林大将军,贾樟。” “又是贾家人?”萧景宸有些气恼,他今天是离不开姓贾的了。 “是,从一开始贾樟就是圣上一党,但并没听说他与荆王府有什么过节,属下觉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若贾樟真的是当年的知情者,圣上调他回来查贾家的案子又是什么用心?萧景宸疲惫地闭了闭眼。 “我若想知道当年的事,势必要在贾成荫的案子上卖梁国公府一个人情,可我若卖了这个人情,就说明我对圣上心怀猜测……” 追风和逐影对视一眼,心里同时一沉。 “这件事先放一放,进京那天约我去溢春楼的人可查出来了?”萧景宸又问。 “还没确切证据,不过多半是澧王的人无疑。” “再查。” —— 从郡主府回来后,贾欣馨连着几日没有出门,每天不是在屋子里写写画画,就是跟乐儿一起拿着面料裁裁剪剪,忙得不亦乐乎,对谢家的事也是漠不关心。 这日她跟乐儿正忙着,忽听前院吵了起来。 “你让贾欣馨出来,有种别躲着我。” 是谢家小姐谢依然。 “谁躲你了?”平儿的声音不紧不慢,“都说了小姐在忙没空见客,谢小姐还是请回吧。” 贾欣馨有些奇怪,那日之后不知谢淮跟谢家人说了什么,他们虽不服气,却也没人再来找自己麻烦,怎么今日谢依然还吵上门来了? “平儿,让她进来吧。” 谢依然怒气冲冲进了院子,一见贾欣馨便大声质问,“贾欣馨,我去你绸缎铺挑料子,掌柜的竟敢给我脸色,可是你指使的?” 贾欣馨觉得好笑,“你拿着银子去绸缎铺,掌柜肯定会好好招待,你拿银子了么?” 谢依然气急败坏,“以前我要什么料子都是你们上赶着送过来给我挑,什么时候要过银子?”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以后都是要银子的,你要是觉得我家铺子不好就去别家买,这种事有什么好吵的?” 贾欣馨不爱陪小女孩使性子,想想不对,又问:“不年不节的,你挑料子干什么?” 谢依然一脸骄傲,“说出来吓死你,我要去参加公主府的游园会。” 贾欣馨确实吓了一跳,“你收到公主府的帖子了?” 什么时候京中贵女的标准变这么低?连从五品官员的胞妹都能去公主府赴宴了。 谢依然脸上现出些不自然的神色,“王家妹妹收到了,她说她不高兴见外人,要我陪她一起。” “哦,”果然,“那我劝你不要去,去了也是自找没趣。” 第28章 游园会 谢依然却怒道: “都是士族,凭什么她清河王氏能去,我陈郡谢氏去不得?” 因为你跟人家有壁啊。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进不去的圈子别硬融,到时候丢的是你哥哥的脸。”贾欣馨摆弄着手里的料子,漫不经心。 “不用你管,你只说给不给我料子。”谢依然态度蛮横。 她最讨厌贾欣馨这样,看似为她着想,其实还不是想在她面前摆贵女的架子,不让她出头么。 “你想要什么料子?”贾欣馨问。 “蜀锦,当然要蜀锦。”谢依然的长相是典型的南方婉约派,自认比那些京中贵女漂亮多了,她只是没钱打扮自己罢了。 贵族圈里最流行的就是蜀锦,只要她能穿着蜀锦做的衣裳出席宴会,定能艳压群芳。 要是被哪个贵公子看上,她就可以嫁入高门做主母,不用去嫁向家那个庶子了。 “我店里的蜀锦都是去年的,可不是什么时新颜色,你想要自己去挑一匹就是。”贾欣馨见她不识好歹,也不再劝。 谢依然没想到她能这么好说话,生怕她反悔,马上就走了。 乐儿不高兴地嘟着嘴,“那么好的料子就这么白给她了。” 贾欣馨却淡笑,“算什么好料子,样子过时了,高门不喜欢,低门买不起,放着也是放着。” 就让她穿去给谢淮丢人吧。 为了能让李庭芳大放异彩,贾欣馨算是将她前世功底全掏空了,直到游园会开始前两日才将衣裳赶了出来,带去郡主府给李庭芳试妆。 “欣馨,你跟我一起去吧,”因为这次游园会,李庭芳表现得很焦虑,“以前这种活动都是咱们两个一起的。” 自从贾欣馨出嫁后,这种活动她能避就避,就是懒得跟那些贵女虚与委蛇。 贾欣馨却摇摇头,“国公府没收到帖子。” “没收到帖子是因为你们家没有适婚的公子贵女,若你没成亲,肯定也会收到的。” 李庭芳负气道:“你看哪家未出阁的小姐身边没有个年长或已出阁的女伴?就我没有。” 她一个人在京这几年,身边确实连个可依仗的亲族也没有,贾欣馨不由心疼,态度犹豫起来。 李庭芳再接再厉,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可怜样儿,“你就不想看看我穿着你做的衣裳大杀四方的样子吗?” 贾欣馨被她可爱得没法,终于笑着答应。 宴会那天,贾欣馨一早到了郡主府,看着喜儿按自己设计的样子给李庭芳梳妆,然后又一起乘着马车来到西苑长公主府,等她们到时有些晚了,府内已经宾客云集。 贾欣馨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有些新奇,便假装不经意地打量起来。 长公主的后花园虽不比南方园林秀丽雅致,却也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该有的都有,也有着别处没有的尊贵大气。 贾欣馨发现这种游园会很像她那个年代的自助酒会,并没有电视剧里那样摆着酒席。 而是在每个景致处搭有带纱帘的凉榻,供贵人们三五成群,休息饮乐。 大雍女性地位比较高,北方更是民风开放,所以京中没有男女分席的规矩,但男女宾客还是不自觉地分成两股势力,各玩各的。 长公主虽是宴会主人,也没见她张罗招待,只与几位同年龄的贵妇躺卧高亭吃酒玩乐,整个宴会的氛围可以说是非常松弛。 李庭芳和贾欣馨先是来给长公主行礼,长公主笑容和善地看着李庭芳,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点头笑道:“还是李家的丫头看着舒展,我很喜欢。” 说罢又看向贾欣馨,“这可是梁国公府上那位小姐?听说前几年嫁了人,倒是有日子没见了。” 原主性子温吞,不爱出头,一生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非谢淮不嫁,长公主能对她有印象,那都是托了贾樟的福了。 李庭芳连忙道:“是,我请欣馨姐姐做我女伴。” 长公主道:“行了,来了就去玩儿吧,别在我这里拘着了。” 两人这才行礼离开,也没打算应酬其他人,只想找个僻静地方独处。 走过视野最开阔的池塘边时,周围说笑声突然静了下来,贾欣馨这才发现,不管是在凉榻上静坐的名门贵女,还是小桥上吟诗的矜贵公子,目光都若有意似无意地看向她们。 身为一个长年在聚光灯下讨生活的前明星,贾欣馨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看,越多人看她越自在,于是与李庭芳小手拉小手,走秀一般摇曳生姿地在一处空榻上入座。 旁边几个贵女见她俩如此旁若无人,全都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无人敢说什么。 除了一位看似为首的贵女,状似闲聊般向李庭芳道: “这不是琅琊郡主吗?真是好久没见,我还以为姐姐自知无望嫁入京中豪门,已经不参加这类活动了呢。” 听见有人讽刺好友,贾欣馨刚要发火,却见一群贵女身裹花纹繁复的肥大织花蜀锦,头上义髻插满沉重的金梳花树步摇,脸上涂着厚厚的惨白铅粉,胭脂也不匀开,圆圆两团印在双颊上,樱桃小口一点点,重画八字愁眉。 这群贵女看向她们的时候,身子不动脖子也不动,只有眼珠齐齐斜过来。 她的脾气瞬间被吓散,李庭芳介绍,“那是晋阳郡主,她母亲是太后表妹,人小辈分高,家里管着大雍最大的铁矿,总挤兑我。” 贾欣馨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分清她们谁是谁的?” 李庭芳瞬间听懂贾欣馨的意思,两人一起没心没肺哈哈大笑起来。 那晋阳郡主本想羞辱李庭芳,谁知对方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也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短暂失措后决定再接再厉。 “姐姐出席这样的场合怎么都没有点妆?连件像样的蜀锦也没有么? 我听说琅琊王的银子都用在军中了,姐姐这样拮据怎么不和我说,我也好让京中姐妹们给姐姐募捐些头面。” 另一个贵女见她这样嘲讽李庭芳也无事,大着胆子也来排挤。 “是了,我听说琅琊郡主平时净去些乌烟瘴气见不得台面的地方消遣,自然不省得怎么样穿着才算得体。” 第29章 极品小奶狗 “你倒是说说,怎么穿才算得体?”贾欣馨终于不忍了。 “我只听说后宫嫔妃和诰命夫人穿衣有制,你是后宫嫔妃还是诰命夫人?” “如今连圣上都推崇胡服,禁止宽袍广袖,自己穿成这样还敢管别人闲事,长公主见了我们还没说什么,你比长公主还得体呢。” 此时京中奢靡之风盛行,贵女们盛夏披蜀锦,寒冬露雪胸都是常事,在贾欣馨看来,“跟有病似的。” 李庭芳听好友骂得解气,先噗呲笑出声来。 那贵女被她一顿数落,面红耳赤,正要发作,园子里这时却进了新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那两个是谁?看着面生呢。”有贵女问。 “那个个子高些的我见过,是新任吏部尚书王大人的千金,另外那个就不知道了。”有贵女答。 贾欣馨也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就见谢依然也穿着件宽袍广袖的蜀锦,学人家戴了满头珠翠的义髻,拿着款跟在王小姐身后走进来。 有贵女笑道:“你看她身后那位,穿得像不像晋阳郡主家的蒲团?” “正三品官员的女儿能有什么像样的朋友?这些旧世家就是这样,老端着百年前的款,到处凑热闹。” 谢依然独具慧眼,那么多过时的料子里挑了个最过时的,又怕裁少了给贾欣馨省钱,硬把自己穿成个圆形,可不就像个蒲团么。 众人议论得欢,那两人却浑然未觉,走到长公主面前见礼。 按理说谢依然是以女伴的身份陪着王小姐来的,王小姐拜时她跟着拜就是了。 可她非要在长公主面前出风头,等着王小姐见完礼,才款款下拜,脆生生请安,“陈郡谢氏女谢依然,拜见长公主殿下。” “谢氏女……”长公主想了半天,问旁边的老姐们,“朝中哪位大人是姓谢的?” 谢依然面露难堪,却还是红着脸道:“我哥哥是新任的右司郞中。” 长公主更加意外地打量她,面色渐渐凝重,目光威严地一一扫过园中众贵女。 “京城的奢靡之风竟已到了这种地步?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妹妹也有这样大的排场了。” “如今北方战事吃紧,今国人蠢蠢欲动,将士们缺衣少食还在忍饥挨饿,连我和南后都在缩减用度,圣上更是几次下令禁止织造蜀锦,可还是禁不了你们的攀比之心。” “小姑娘,你哥哥一年的俸禄可够买你今日这身装扮的?” 谢依然被长公主训斥,早就吓得双膝发软,跪在地下连连请罪。 长公主懒得看她,挥了挥手,“罢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去玩儿吧。” 谢依然这才在王小姐的拖拽下离开高亭。 园中贵女们无故跟着吃了一顿排揎,这时看她两个更不顺眼了,谁也不肯与她俩同席。 她们本就跟大雍真正靠功绩起家的勋贵不同,遭人白眼也只能受着。 王小姐站在那里进退不得,也不高兴,“说了不让你来,你还非要来凑热闹,这下好了,连我也不遭人待见了。” 哦,原来还不是人家请她做伴,是她自己非要来的。 贾欣馨在一旁听得明白,不想谢依然这时也看见了她,气急败坏冲过来,“贾欣馨,这是长公主为荆王殿下举办的宴会,你一个已婚妇人来做什么?” “谁说已婚妇人就不能来了?你是丢脸还没丢够?别又说错话得罪什么人,快找个地方消停些吧。”贾欣馨闲闲开口。 没成想谢依然竟拉着王小姐一起向她们的凉榻坐过来。 “我可不是想跟你一起,是其他位置没地方了,你若不喜,就自己找位置离开吧。”她在家里抢原主的东西已经习惯成自然,完全不觉得自己要求的过分。 李庭芳刚要抬脚将她揣下去,突觉有人在案下扯她袖子。 她疑惑看向贾欣馨,贾欣馨却没看她,只向正前方抬了抬下巴。 李庭芳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小桥上几个公子哥你推我搡,嬉笑着推出一个人,正向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那公子长身玉立,体态风流,稚气未脱的白净脸庞上此刻带着红晕,一双小狗眼睛湿漉漉地直视李庭芳。 哦哦哦,这是什么极品小奶狗!贾欣馨在心里嚎叫,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对李庭芳小声说道:“长得不错。” 旁边一席也有贵女表现得很激动,“那是右相家的嫡长孙,真是一表人才,我听说今日除了荆王殿下,好多小姐都是为他来的。” “那当然,姬小少爷可不光长得俊,人也成器,明明可以捐班进身,却非要自己考取功名,小小年纪就中了解元,搞不好下一科的状元郞就是他了。” 眼看那公子就要走到面前,李庭芳和贾欣馨还没怎么,谢依然就已经拔直了身板,一脸期待地望定姬文山。 姬文山根本没看旁人,径直走到李庭芳面前揖了一礼,“李郡主,那边几位公子想争蹴鞠,叫我来问问你可愿一起。” 李庭芳猝不及防受到邀约,很是意外,身边其他贵女更是发出不满的惊呼声。 “姬小公子怎么这样厚此薄彼?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就只叫她一个?” 姬文山面色一红,“小姐们若是想玩我们自然愿意,只是看你们的装束,,似乎不便蹴鞠。” 那贵女瞬间禁了声。 就这满头的金饰,别说蹴鞠,没人扶着想起身都难。 李许芳询问贾欣馨,“你想玩吗?” 贾欣馨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那玩意儿比足球还难踢。 “你想玩就去,不必管我。” “那我也不去。”李庭芳这样回复姬文山。 姬文山受到拒绝也不生气,“踢毽子也行,郡主想玩哪样我们就玩哪样。” 见对方诚意满满,贾欣馨生怕李庭芳又说不去,急忙道: “那就踢毽子吧,这个我会,我和你一起。” 她虽不爱动,但是跟一群小奶狗玩乐总比跟谢依然在这儿撕逼要有意思多了。 小姐俩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走向场地,很快就有一群公子哥拿着毽子围了过来。 第30章 她就要看见野鸳鸯了? 李庭芳生性好动,无论马球,蹴鞠还是毽子都是个中好手,贾欣馨别的不行,踢毽子确实很厉害,小时候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市里的踢毽子比赛。 场上虽只有她两个女孩子,两人却并不扭捏,真刀真枪跟几位公子哥比拼起来。 那些公子一开始还怕她们放不开,故意做球让她们踢,后来发现两位姑娘比自己还要高明些,面上都现有惊讶欣赏之色,便也都认真起来。 这边欢声笑语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跟那些贵女穿金戴银故意堆砌出的富贵不同,贾欣馨给李庭芳制的衣裙其实很讲究。 高门贵女为了彰显身份,出席重要场合时多是穿着花样繁复的织金蜀锦,样式上多采用宽袍广袖,下身着红绿间裙,看上去富贵有余美感不足,装扮后就像个摆在台上的金贵娃娃,动一下都难。 大雍对女性的主流审美是丰腴白晳,所以仕女们经常将脸刷得比墙还白,即使大冬天也要尽量露出大片酥胸。 李庭芳长得本来就很白,只是相对没有那么丰腴,即使胸口开得再低也没用。 贾欣馨便舍去那些繁复的花样,给她做了件鹅黄色楔领菱格纹上衣,又将主流的红绿间裙改成黄蓝间抹腹,短短一截儿系在胸下,搭配素色长裙,不光显白,还用纤细的腰身突显出身材的凹凸有致。 这一身看着低调,其实细节上很动了些心思。 高门士族喜欢将金线织入面料突显贵气,她便另辟蹊径,在素色长裙外罩了件轻软白纱裙,又用金泥在纱裙上印了满裙的竖纹缠花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如今站在阳光下,纱裙随着脚下动作翻起落下,竟是金光闪闪,仿若云间仙子。 李庭芳也并非像晋阳郡主以为的那样没有点妆。 贾欣馨只是在她脸上薄薄敷了层脂粉,又用胭脂在几处晕开提亮气色,轻点朱唇淡扫远山,做出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肤若凝脂色若桃李的效果,别人只当她天生丽质,自然将那些庸脂俗粉比了下去。 她性子活泼好动,贾欣馨不会用义髻拘着她,简简单单梳了个蝉鬓堕马髻,去掉繁重的金饰,只在发髻上用数颗珍珠贴出一条蜿蜒曲线,灵动俏皮,髻尖处点缀一只金蝉,薄如蝉翼的翅膀随着动作呼扇呼扇如有生命,仿佛随时都会飞走一样。 为了配合李庭芳,她自己也穿了身款式差不多的石榴裙,只是胸口比平时收了些,既不抢她的风头,站在一起时又相得益彰。 两人与几位公子玩乐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香汗淋漓才渐渐偃旗息鼓。 姬文山想起两位小姐还不知道他同伴的名字,便为他们做了引荐,其中一位公子眼睛亮晶晶看向贾欣馨,“还不知这位小姐芳名。” 李庭芳原想介绍说这是梁国公之女,却被贾欣馨抢先,“我夫家姓谢,你叫我谢夫人就好。” 那人似是没想到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已为人妇,愣怔一下,短暂失望后很快恢复常态。 几人又说笑客套一阵,说好下次有机会还要再次领教,便各自告辞回席。 长公主一直在高亭上看着她们玩乐,见已经结束,就将两人叫了过来。 “这么多人端着架子在那里拘着,你两个倒是玩得高兴,可累不累?快过来擦擦汗喝些茶水吧。” 她话虽说得调侃,面上却带着欣赏神色。 两人连忙谢恩,恭敬跪坐一边,李庭芳笑嘻嘻的,“叫长公主见笑了。” 下面众贵女见她俩被姬文山邀请出尽风头,还能得长公主青眼同坐一席,都气得咬牙切齿。 “有什么好得意的?众目睽睽下就这么勾引男人,背地里不一定干出什么事呢。”晋阳郡主气恨地小声嘟囔,得到一众女伴应和。 “这有什么见笑不见笑?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成天死气沉沉有什么意思?” 长公主亲亲热热拉着李庭芳的手揉搓,“本宫刚才便见你这身装扮新鲜,灵便又娇俏,又不过分奢靡,可见是用过心思的,这样很好,咱大雍女儿家就该是这个样子。” “我哪懂什么装扮,”听见长公主夸她,李庭芳连忙抓住机会,“首饰和衣裳都是欣馨在她家铺子里帮我选的。” “哦?”长公主意外地看向贾欣馨,“你铺子里都是这样的衣裳头面吗?” 贾欣馨连忙回答,“回长公主,小女听闻圣上多次规劝贵族不要穿着过分奢华的蜀锦,所以这两年主要经营官制的绫罗绢纱,至于款式上,也多是根据客人自身特色定制。” 长公主没想到她竟真的将圣上的规劝放在心上,赞许道: “你做得很好,这些款式料子本宫都很喜欢,不知可有适合我的款式?” 贾欣馨面露欣喜,“那当然有,长公主若是喜欢,我亲自带着面料来为您量体定制。” “那可好,夏天就要到了,我府里还有几位小姐,你后日来一并量了吧,就先按每人四套准备。” 其他几位夫人见长公主当场定了衣裳,也都纷纷凑起热闹,约定上门量体的时间。 陪着几位夫人又聊了一会儿,贾欣馨觉得身上汗湿得难受,起身告了个罪,由公主府婢女领着去客房换装梳洗。 “多谢姐姐带路,你去忙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公主府今日来的人多,下人确实很忙,那婢女听贾欣馨这么说,福了一礼也没推辞,便自去了。 贾欣馨换好了衣裳从客房出来,穿过月亮门走进紫竹林,突然就转了向。 她挠挠鬓角,“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个假山呀!” 就在这时,假山后突然传出细细簌簌的声音,细听还有女子的呜咽。 贾欣馨心里一阵激动,来了来了!电视剧里的经典剧情这不就来了么!她就要看见野鸳鸯了?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刚要露头往里看,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抱了起来。 第31章 谢夫人的爱好果然与常人不同 贾欣馨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想亲眼看看假山后的野鸳鸯,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满怀期待地伸出头,却见山后树枝上横挂着一幅蜀锦“屏障”挡住了她的视线,仔细一看,那竟是一件贵女的外裳。 她不由惊讶,难怪她们衣服要做这么大,原来还有这种妙用,可以随时随地当帘子? “薛郞,你说过今科之后便去我家提亲,不会是骗我的吧?” “傻乖乖,你这么可人疼,我怎么舍得骗你?” 贾欣馨确定那女子的声音她没听过,可那男子的声音却格外耳熟,好像就是刚才问过她姓名的忠勇侯家薛世子。 就在她踮起脚想看个仔细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眼睛。 “啊——”’贾欣馨没有防备惊呼出声,明显惊动了那对野鸳鸯。 “谁在外面?休走!” 身后之人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出声,半点没犹豫,将她环腰抱起,拖到一处亭障和院墙的夹缝里。 “别出声。” 听出是萧景宸的声音,贾欣馨终于放弃挣扎,乖乖靠在他怀里。 她虽摸不清此人路数,但他既然能在西市帮她,现在应该也不会对她不利。 萧景宸见她不再反抗,松开蒙在她眼睛上的手,却又捂上她的唇。 “薛郞,我们被人看到了,你若不肯娶我,我就只能以死明志。” 离他们几步之外的距离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女子的嘤嘤啼哭。 薛世子也很懊恼,听到女子没完没了地哭闹,烦躁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就不怕引来更多人?” 女子见他发火,吓得不敢出声,薛世子这才压着火柔声道: “那人可能还没走远,我再找找,你先回宴上去。” 直到两人脚步声渐渐走远,萧景宸才放开控制着她的手。 亭障后的空间十分有限,两人面对面贴得极近,贾欣馨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好闻的冷香。 这让她不由想起在溢香楼初遇的那晚,俏脸不受控制地红了,慌手慌脚想要离开亭障,却被萧景宸制止。 “他还在找我们,再等等。” 两人同处狭小空间相对无言,气氛一度十分暧昧,贾欣馨心里有些打鼓。 也不知萧景宸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到她一脸兴奋跑过去看野鸳鸯的行为,要是有,自己在他心里成了什么人了? 正在她努力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尴尬的时候,萧景宸突然冷哼一声。 “连这种墙角也敢听,谢夫人的爱好果然与常人不同。” 很好,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 被当面拆穿,贾欣馨老脸一红,想解释又发现就是这么回事,没啥能解释的,破罐子破碎道: “长公主特意为王爷办了宴会,王爷却迟迟未到,如今好容易来了,不去前面应酬那些贵女,又跑到这里做什么?” 萧景宸黑着脸没说话。 他刚才刚进公主府,便看见她跟一群公子哥有说有笑地踢毽子,那时阳光刚好洒在她干净的笑脸上,让他有一刻晃神,竟就忘了该去跟姑母见礼,傻愣愣躲在院子外看了半晌。 等缓过神来,他又觉得懊恼,这女子在自己面前举止轻浮也就罢了,原来在别的男人面前也是笑得这样开心,真是不知检点。 他本想不再管她,却又见刚才跟她示好的薛世子尾随她离了席,一时怒火中烧,没控制住便也跟了过来,却刚好撞见薛世子在与别人私会,贾欣馨还一脸兴致盎然地偷看。 “那你呢?明知道这宴会是为本王办的,又为什么会来?”萧景宸不答反问。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你来的吧?”贾欣馨刚刚在他面前丢了面子,不想落于人后,于是故意找茬。 “谢夫人倒是说说,本王为何会这样以为?”萧景宸冷笑一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恨不得送到她眼前。 “谢夫人似乎还欠我一个交代。” 贾欣馨定睛一看,萧景宸拿着的正是她那晚留下的五两银子,登时羞得满脸绯红,心想完了,她五两银子嫖王爷的事果然还是没过去。 这种事抵赖没意思,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一次解决来得痛快。 “我,那日我喝多了,错把王爷当成了别人……”她细若蚊吟,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敢抬头看他。 “谢夫人这次不装了?”这女人果然是把他当小倌儿了,萧景宸嘴角微微抿起,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不是故意的,上次是在我父母面前,若是让他们看出我同你认识必定会心生怀疑,还望王爷见谅。”贾欣馨继续好声好气地求饶。 “我若不肯见谅呢?”萧景宸冷声。 第一次拥有的女人竟把他当成供人玩乐的小倌儿,这任谁都无法见谅吧? 贾欣馨心里懊恼,这人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睡了他一次吗?她又不差,跟她睡过很吃亏吗? 她都这样低声下气了,怎么还得理不饶人呢?他若不愿意,她还能强了他不成? “王爷还想怎样?总不会是食髓知味还想再来一次吧?还是王爷对我动了情,想要从一而终?”她心里存着脾气,说话便不管不顾起来。 萧景宸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俊脸瞬间胀红,气急败坏道: “胡说什么?本王没你那么随便。” 贾欣馨故意很夸张地松了口气,“荆王爷,你我不过是露水姻缘,我长得也还行,你也没吃亏,那件事不如就算了,以后我不提,你也别提,最好就当不认识吧。” 萧景宸被她气得半死,他本来没想提那件事,也没想与她再有交集,今日不过是话赶话被激起了性子,如今看来真是自找没趣。 “这样最好。”他恨恨咬牙,“谢夫人既已是有夫之妇,还是恪守妇道离年轻男子远些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却又被贾欣馨拉住了袖角,“等等。” “你还要做什么?” “我迷路了,你,你能不能把我领回去先?”早知道他会这么生气,她就等找到路再气他了。 “不能。”萧景宸冷笑,“我看谢夫人了不起得很,哪里用得着本王指路。” 话虽这么说,他脚步到底还是放慢了些,贾欣馨也不做声,一路跟在他身后回到宴上。 第32章 贾欣馨与人私通 贾欣馨不远不近跟在萧景宸身后回到宴上,见他去向长公主见礼,自觉不便再过去,便远远向李庭芳招招手,让她跟她一起回她们的座位。 谢依然不知去了哪里,席上只剩王小姐一人冷脸坐在那里。 两人也没在意,自顾自说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谢依然又不知从哪里回来,看向贾欣馨的眼神满是妒恨和不齿。 经过她身边时,甚至还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贾欣馨,你真不要脸。” 她刚才见贾欣馨不在席上,以为她又要起什么高调,便以出小恭为由偷偷跑去后宅找人,谁知竟让她撞见她跟一个如天神般英俊的男子从亭障后钻出来,顿时觉得自己哥哥被带了绿帽。 要不是她还有些自知之明不敢在长公主府上胡来,这会儿已经要憋不住闹起来了。 贾欣馨只当她是在说她跟公子们踢毽子的事,面色冷凝地看向她,“要发疯滚回家去,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地方扇你。” 她平时看上去一团和气,生起气来又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谢依然感到一阵寒意,竟相信她真有可能在长公主府上扇自己。 明明是她偷了人还敢骂自己,谢依然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你,我要回去告诉我哥哥。” 贾欣馨见她也就这点儿本事,懒得跟小孩儿一般见识,便不再理她,目光不自觉总往高亭上那抹绛红身影上瞟。 不光是她,在场所有贵女的目光也都若有意似无意地看向萧景宸。 谢依然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见刚才那个“奸夫”竟与长公主坐在一起,惊讶地问,“他是谁?” 王小姐一脸羞涩,“那就是荆王殿下。” 其实从萧景宸刚一露面,宾客间的窃窃私语就没停过。 “都说荆王殿下一表人才,今日一见,竟是他们说错了,这样的样貌气度怎么是一表人才就能形容?简直是惊为天人。” “也不知什么样的贵女才配做他的王妃,”一位贵女满脸憧憬,“长公主既然请了我们来,在座的各位应该都有资格吧。” “你想得倒美,圣上无子,这个时候叫荆王回京,难保没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我看这里最有资格做他王妃的,也就是晋阳郡主了。” 晋阳郡主面上升起红云,对这样的马屁很是受用,却还端着架子假装不在意,也不肯向高亭上看一眼。 贾欣馨觉得这些贵女看男人的眼光还挺好,对萧景宸的评价也挺中肯。 她平常看他已经觉得很帅了,如今放在一群优秀的公子哥里一对比,更显得超凡绝尘。 自己当初一定是瞎了狗眼才会将他错认成小倌儿。 想起刚才一时气愤,说得有些过分,贾欣馨这会儿不由后悔。 他帮了自己两次,本该好好道谢的,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萧景宸那种身份的人,不是她招惹得起的,还是敬而远之吧。 长公主见到萧景宸似乎很高兴,连笑容也比刚刚多了些,这会儿正亲自指挥下人给他斟酒布菜,看着他吃了几口,才开口问: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有些事耽误了。”萧景宸没什么表情地答。 长公主也不介意,继续道: “你常年不在京里,好多人都不记得了,今日正好为你引荐,都是年轻人,多交些朋友显得没那么孤单。” 萧景宸没应声,长公主就当他是同意了,于是向晋阳郡主招招手,“你过来。” 晋阳郡主似是等这一刻等了好久,起身的时候太急,差点没被长裙绊倒,趔趄一下才红着脸款款向高亭走去。 贾欣馨对这种青年男女相亲场面喜闻乐见,兴致勃勃观察着高亭上发生的一切。 “景宸哥哥,好久不见,蓉儿很想你。” 晋阳郡主刚才装得有多不在意,此刻发言就有多大胆,很多人开始小声议论,“原来他们认识吗?” 这也是萧景宸的疑问,“本王认识你吗?” 晋阳郡主没想到他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落自己面子,脸色瞬间涨红,难堪地看向长公主。 “这是晋阳王家的蓉儿郡主,你父亲活着的时候与晋江王素来交好,你们常在一起玩儿的。”长公主提醒他。 “姑母,我六岁就离京了,就算见过也不记得了。”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很明显对晋阳郡主毫无兴趣。 长公主也不气馁,又将另外几位门户配得上的贵女叫过来引荐,萧景宸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叫到李庭芳时,倒是抬了抬眼皮。 贾欣馨终于相信关于他冷面王的传言了。 此时的他在众人面前显得冰冷孤傲,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仿佛被厚厚的冰层包裹,让人难以触及。 既不会像在贾欣馨面前那样情绪外露恼羞成怒,也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 见侄儿对自己安排的相亲对象都不感兴趣,长公主面上终于露出些疲态,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说倦了,叫大家自便。 她前脚刚走,萧景宸后脚也跟着离席,扬长而去。 一场宴会的主人和主角都已不在,大家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便都纷纷起身告辞。 贾欣馨还以为谢依然好不容易有机会来这种宴会,肯定不舍得提早离开,谁知她竟连王小姐都没有等,走得马不停蹄。 谢依然是急着回去找她哥哥告状的。 她先去了尚书衙门,没找到人,便转身去了谢淮外宅,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他。 “哥,大事不好了,贾欣馨与人私通。” 薛清宛诧异看向谢淮,谢淮却厉声喝骂,“你胡说什么。” 身为男人,他可以不在乎贾欣馨,冷着贾欣馨,却绝不肯相信她会背着他偷人。 家里已经闹成那样她都不肯离开,除了放不下他还能是为了什么?她又怎么可能去找别人。 第33章 谢淮回府 谢依然急道:“是我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 她绘声绘色将贾欣馨在游园宴上如何跟众公子哥踢毽子,如何消失不见,自己又是如何跟去后宅找她,最后看到她跟一个男子从亭障后走出来的事都讲了一遍。 “后来我才知道,那男子居然就是荆王殿下。” “哥哥,要是她真跟荆王殿下好上了,会不会影响你以后的前程啊?” 听完她的描述,谢淮的情绪从激动变得茫然。 说贾欣馨和荆王有染,他是不信的。 她若放得下自己,这三年早就与人有染了,又怎么会一门心思替自己照顾家里这么多年。 可是提到荆王,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上。 上次他就在梁国公府上见过荆王,如今贾欣馨与荆王私下接触,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咸州一案? 若贾家与荆王真有私交,那板上钉钉的案子岂不是要有变数? 薛清宛与他相知多年,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听说荆王是出了名的冷面王,未必会在那件事上卖贾家面子。” “况且此案证据确凿,他又如何在圣上面前徇私?谢郎切莫自乱阵脚。” 谢淮却听不进去,“若真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此案早该了结,为何到现在还没定论?只怕是夜长梦多。” 薛清宛问:“你想做什么?” “他们家能接触荆王,我当然也可以,明日我便登门拜访,看看他什么态度。” 薛清宛急忙阻止,“谢郞切莫糊涂,荆王名声在外,不是那么好相处的,那案子已经与你我没有关系,这时候上门岂不是此地无银?” 见她担心,谢淮安抚道:“你别着急,我再想想,不会轻举妄动。” 贾家这次若无事,贾欣馨在他面前只会更加嚣张,到时想让宛妹进门就更难了。 宛妹肚子越来越大,就算为了孩子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谢依然一心想着贾欣??偷人的事,见哥哥不知说到哪儿去了,急道: “大哥,我跟你说贾欣馨的事呢,你们在说什么?” “她犯了七出之条,你就应该早点休了她,我听说被休妻的人是不能带走嫁妆的,这么好的休妻机会你可不能错过。” 她手里银子都快花完了,若是家里能早点得到贾欣馨的嫁妆,自己手里也能松快些。 谢淮心里正乱,听到小妹喋喋不休只觉心烦,“你知道什么?捉贼捉赃捉奸在床,她只要没光着身子让你抓住,你就给我闭上嘴。” “你胡说她也就算了,还敢胡乱攀咬荆王,皇家的人是你能随意编排的?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一点儿风声,我扒了你的皮。” “你是什么身份?长公主府的宴会也是你能去的?赶紧给我回家去,没事少出来招摇。” 好不容易抓到贾欣馨错处,她本以为哥哥会夸奖自己,结果反受了一顿排揎,心里不服又不敢说,跺了跺脚抹着眼泪就要走。 谢淮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等等,我跟你一起家去。”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温声对薛清宛道: “宛妹,我许久不回家传出去总不太好,我回去住上两三天便回来,你看好不好?” 薛清宛很是诧异,他们回京到现在,谢淮总是住在她这里,从没在谢宅宿过一夜,怎么到今日才觉得不好? 她并不知道谢家二老与贾欣馨之间的龃龉,也不知他们关系已经恶化到何种地步,虽只见过贾欣馨一面,却也能看出她并不像谢淮说的那样毫无魅力。 如今她身怀六甲,与谢淮许久没有同房,他这个时候说要回去,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深知男人就像手中沙,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必然不会表现出自己善妒的一面,淡笑道: “那是你家,回去是应该的,有什么好不好?” 谢淮不由在心里感叹,若是贾欣馨也能像薛清宛这般通情达理就好了,自己肯定也会对她温情些的。 出了外宅,他却并没像说的那样跟谢依然一起回家,而是一个人去了宣阳坊。 —— 萧景宸回到荆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将追风叫过来,“把跟着她的人撤回来。” 就算不说,追风也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诧异地问,“以后都不用跟了?” “不跟了。”萧景宸阴沉着脸,满身怨气。 再没眼色这时也看出他在不高兴,追风疑惑,不过是参加一场相亲宴,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谁给主子气受了? 主子若是能将注意力从贾欣馨身上挪开也是好事,毕竟那一位已是有夫之妇,在他心里,配他家王爷总是差了一截。 这时门房突然来禀,“王爷,有一位谢大人求见。” “哪位谢大人?”萧景宸现在一听姓谢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是尚书省右司郞中,谢淮谢大人。” 萧景宸眸色阴沉,满脸厌恶,问也没问一句,“不见。” 门房应了声是,自去将谢淮打发了。 追风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正要下去传令撤回跟着贾欣馨的人,萧景宸突然加了一句。 “不用跟着她了,叫人跟着这位谢大人。” 追见瞬间无语,他已经快忘了王爷一开始是为什么派人跟着贾娘子的了。 —— 谢淮虽答应薛清宛不会轻举妄动,可是不试试萧景宸的态度心里总是没把握,如今连人都没见着,整个人更加慌乱。 萧景宸肯见贾欣馨,肯主动去国公府做客,是不是就已经表明立场了? 若他真有心帮贾成荫脱罪,一定会在自己身上找突破,若是真被他查到什么,自己的前途岂不是都要毁了? 他一路想着心事,恍恍惚惚回到谢宅。 萧景宸那边探不到什么,那就只能从贾欣馨这边下手。 她既已与萧景宸接触过,肯定知道些什么,若自己好好跟她说,她说不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回到谢宅,他甚至没去正屋拜见父母,直接来到贾欣馨的院子,刚一进门,就被两个长相凶恶的昆仑奴挡在门外。 第34章 有钱一起赚 谢家二老被贾欣馨抓住把柄时,家中确是出现了几个昆仑奴,谢淮只当他们是李庭芳随从,并没放在心上,如今再次在家里看到昆仑奴,他不由愣怔,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大人,小姐不在府里,您请回吧。”磨勒伸出手将他挡在门外。 谢淮惊疑,这时天已黑了,难道贾欣馨还没从公主府回来? “你是谁?怎么在我院子里?还不让开。” 磨勒见过谢淮对贾欣馨的态度,对他印象十分不好,说话便也不再客气。 “我叫磨勒,是小姐的护院,小姐回娘家去看望父母,过几天才回来,院子里此刻只有平儿安儿两位姑娘,谢大人确定还要进去?” 其实贾欣馨下午回来过,只不过听谢依然说谢淮要回来“住两天”,又离开了。 开玩笑,谢家就只有这三套院子,谢父谢母带着谢依然住一套,二公子谢涵自己住一套,而她现在住的院子本来就是属于她和谢淮的。 如今他突然回来,肯定是要住在她院子里,她才不想跟他共处一室。 只是他们是夫妻,谢淮可以不回来,她却不能主动将他赶出去,于是留下磨勒看院子,自己带着喜儿乐儿两个丫头回了娘家。 听了磨勒的话,谢淮虽然气恼,却也不能真的进院子去跟两个丫鬟独处,只好转头去正屋看望父母。 他先是瞒着薛清宛去萧景宸府上碰了壁,如今又被贾欣馨拒之门外,心里憋闷得很。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回来却连个落脚处也没有。 可他已经跟薛清宛说了要回家住几天,这个时候回外宅,又觉得没面子,最后只好去谢涵院子里暂住几天。 第二日,萧景宸手下斥候星弛回荆王府禀报,“谢大人昨日从王府离开就回了谢家,直到今早才离开去尚书衙门上值,估计过午才能出来,属下不便跟进去,便先回来向您禀报。” “他昨儿回了谢家,没有去外宅?”萧景宸坐了起来。 他知道谢淮从不住在谢家,跟贾欣馨应该也没有夫妻之实,如今听说他居然回了府,心蓦地一沉。 “那贾欣馨呢?” “贾小姐先一步回了国公府,听说要在那边住几日。”星弛如实禀报。 萧景宸不自觉松了口气,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贾欣馨本就是谢夫人,就算跟谢淮同房又与自己有什么相干? 想到这儿,他脸色更加阴沉,既然决定老死不相往来,“这种事以后不必来报。” 星弛连忙应是,心中腹诽,您只说让我们跟着,又没说跟什么,我们怎么知道什么该报什么不该报? 谢淮满怀心事回了尚书衙门,瞬间被如山的文书淹没,一时倒也忘记了烦恼。 下午要回家时,一位工部官员笑嘻嘻挡住他的去路。 “杨大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处处削减用度,澧王修缮府邸的事就算报上去也批不下来,您还是别为难下官了。” 还没等对方开口,谢淮已经面色不善地将话堵了回去。 “谢大人误会了,修缮府邸只是件小事,澧王爷并未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你。”本官此次前来,是有一桩好处要指给你。” 谢淮迟疑,“什么好处?” 杨大人见左右无人,拿出一只厚厚的信封塞进他手中。 “澧王爷最欣赏有才学的人,对状元郞倾慕已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结交。“ “他听说你最近遇到些困难,昨天又被荆王拒之门外,特意叫下官来传话,只要谢大人愿意,澧王随时愿意伸出援手。” 谢淮拿着信封的手都在颤抖,他只是握着,便知道里面是厚厚一沓银票。 而更让他惊疑的,是他昨天才去过荆王府,澧王马上就已经知道了。 如今圣上无子,澧王是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王爷,而圣上这时叫荆王回来,使这一切多了很多变数。 自己若是不肯接受他的好意,是否会被认作荆王一党? “澧王还说,他今日会在望江楼等着状元郞大驾光临。” 眼见荆王的路是走不通了,谢淮正愁求告无门,如今未来天子愿意庇护,他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下官这就前往。” —— 贾欣馨回国公府美美睡了一晚,第二天陪父母吃过早饭,就去了郡主府。 “昨日多亏郡主妹妹出尽风头,小女子才能接了那么多生意,今天特意来感谢你。” 李庭芳被她气笑,“你是谢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谢你。”贾欣馨亲亲热热坐在她旁边。 “既是谢我,怎么空手来的?”李庭芳掐着她肉乎乎的小脸问。 “就算送你金银珠宝,那也都是虚的,”贾欣馨大言不惭,“不如送你一桩买卖,我们一起发财。” 听她这么说,李庭芳也来了兴致,“如今琅琊兵线吃紧,我哥哥穷得要当裤子,若是真能赚些花用,我也算帮他省些银子。” 贾欣馨将自己的赚钱计划与她分享。 “昨天你在公主府出了风头,连长公主和几位伯爵夫人都要订制衣裳,相信很快就能在京城里带起新的风潮。” “我铺子小存货少,又没本钱,若是等着利滚利再扩大经营只怕晚了,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如入股,我们有钱一起赚。” 她这话半真半假,没钱是真的,但也不是非得与人合伙,只要她想,梁国公必然会拿出银子给她做生意,她只是感谢李庭芳多次相助,有好事便想与她一起分享。 李庭芳自然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不推辞,豪气干云道: “我有什么信不过?从今以后我出钱你出力,我们一起赚那些权贵的银子。” 两人一拍即合,第二日,贾欣馨便带着铺子里的裁缝去各个权贵府上量体裁衣,做起生意。 正如她所料,名人效应不管在何时都是真理,新的风尚很快在京城传播开来,绸缎铺的生意慢慢变得应接不暇。 她做事用心,每件衣裳都根据主人特点亲自设计,帮人试装的时候,总会带着几样首饰搭配,连带着连首饰铺的生意也被她盘活。 第35章 这一次,我一定护得住你 贾欣馨一连忙了月半,这才想起已好久没回谢家。 自从890上次谢家二老在她这里吃了瘪,便没再来找她麻烦,也不知是不是谢淮说了什么。 她估量着谢淮也该走了,这日便辞别父母,带着喜儿乐儿回了谢家。 走进自己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她还以为平儿又不知去哪儿野了,忽听见西厢传来两个小姑娘的说话声。 她本来也没想听墙根,路过时忽听平儿提到安儿的身体,便停下听了一会儿。 “这一程你身子好了许多,我听太医说你底子好,只要平时注意,再用些温补的方子,很快就会大好,不会留下病根。” “多谢你日日为我煎药,不然我也好不了。” “你我打小姐妹,不过是煎个药,值什么呢,倒是多亏小姐为你请了宫中的妇科圣手,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提到贾欣馨,安儿便不说话了。 平儿见她这样,叹息一声,过来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你心里是不是记恨小姐了?” “我没有记恨她,”安儿摇摇头,叹息一声,“从前倒是想不开过,现在想开了,不过是命罢了。 “我生下来就是奴才,好坏由不得自己,可她也有她的难处,好坏也由不得她。” “她这次要是没接我回来,没为我治病,可能我已经病死在西院,或是被打死了。” “可她又何必接我回来?这辈子都已经这样了,活着死了有什么区别?我也不是记恨她,不过是觉得没意思罢了。” 听她灰心到这种地步,平儿急得差点哭出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想活了还是想要回西院去受苦?” 安儿苦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回来至少不用再挨打了,只是觉得自己已非清白之身,如今年纪渐渐大了,还能在小姐身边呆几年?我这样的身份,放出去也是前路渺茫,不知道该指望些什么了。” “咱们这些女子,再怎么心比天高,最后还是要困于后宅,就算是小姐,贪上这样的姑父也只能认命,何况是你我……” 听到这里,贾欣馨眉头蹙了起来,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正屋。 安儿现在的状态,很可能就是抑郁症,可她没法劝,这个时代的社会观念就是这样,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扭转的。 既然安慰没用,倒不如给她些指望。 她想了想,吩咐喜儿,“你去把她们两个叫过来。” 喜儿只当她是听了安儿的抱怨要教训她,吞吞吐吐地求情,“小姐,安儿只是心情不好,不是在责怪您。” 贾欣馨白了她一眼,“我还没那么糊涂,你去叫她过来吧。” 喜儿无法,只能去将安儿两人叫过来。 贾欣馨免了她们的礼,问道:“我听说你身子大好了?” “托小姐的福,太医说已无大碍了。”安儿温馨答道。 贾欣馨看她脸色确实比前一段时间要好,只是神情落寞,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想着你日日在房中也是无聊,有个差事想交给你,你愿意吗?” 安儿没什么意见,做奴婢的本就是给主子办差的,如今她大好了,有什么理由推托。 “听凭小姐差遣。” “最近咱们铺子生意不错,原来的掌柜年纪大了,精神有些跟不上,你要是愿意,能不能将绸缎铺的生意接过来替我管着。” 安儿诧异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贾欣馨,“小姐放心将铺子交给我?” “我有什么不放心?”贾欣馨笑道: “你们几个陪着我长大,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知道你有经营头脑,本想像从前那样让你帮我管账,可那样到底还是将你困在后宅了,不如出去做生意有发展。” 安儿面色微变,难道小姐刚才听到她们说话了? 贾欣馨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也不是故意偷听,本来也是要将铺子交给你的。”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诚恳道: “况且你也没说错,当初那件事就算说出花儿来也是我没护住你,你怪我也是应该,可你不该因为这个就自轻自贱,那不是你的错。” 长久以来,她们谁也没提过那件事,大家默契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今被贾欣馨这样认真地提起,还给安儿道了歉,平安喜乐都很意外。 一直压抑的情绪像是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安儿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几个丫头物伤其类,也都跟着抹了回眼泪儿。 贾欣馨由着她们哭个痛快,直等到安儿情绪渐渐平复,才温声软语地道: “可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女子并不是只能困于后宅,只要我们想,一样能像男子一样成就一番事业。” “你若愿意再信我一次,明日我便可将铺子交给你,这一次,我一定护得住你,若是你已经对我失望至极……”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愿意再跟我一起,我就把身契还你,放你回老子娘身边去。” 安儿声音哽咽,“奴婢愿意。” 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没想到贾欣馨给了她另一种选择,又怎么会不愿意。 见她终于答应,贾欣馨很是高兴,又对乐儿道: “也不光是安儿,乐儿的绣工那么好,就是织造坊的宫女也没几个比你强,我雇了一批绣女,便交给你带着,白天也可在铺子里与安儿做伴。” 乐儿最爱鼓捣针线,如今听说自己的手艺能用上,心里欢喜,却又犹豫,“小姐,我们都被派了差事,以后谁照顾你呢?” 喜儿不服气道:“不是还有我和平儿吗?怎么没了你们,我们两个还不会办差事了不成?” “就你会说,”贾欣馨笑着拧她的嘴,对平安喜乐道: “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在我心里总比旁人亲厚些,我做不了主的时候没办法,如今能做自己的主了,必定不会让你们白跟我一场,总要帮你们安排比别人更好的出路。” 几个丫鬟听到这话差点没哭出来,齐齐谢恩。 从前的小姐虽然对她们就很好,可总是犯糊涂,别说是为她们谋算,自己让人欺负了还觉得那是为她好呢。 如今小姐清醒过来,她们也跟着觉得日子更有盼头了。 第二日,贾欣馨便带着安儿乐儿去了绸缎铺,手把手教她们熟悉铺子里的工作,忙到一半,忽见吴伯失措地跑进来。 “小姐,大公子被大理寺的人抓进刑部大牢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第36章 先跪为敬 贾欣馨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她记得原书中大哥的案子没有那么严重,就算定罪也不至于下大牢啊。 何况他是官身,皇帝要办他也该交给御史台,又关大理寺什么事? 吴伯支支吾吾,“老奴也不知道,我收到消息便回来送信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贾欣馨将铺子交给安儿乐儿,跟着吴伯向国公府而去。 到国公府门口一看,竟是大门紧锁,她只好转到小门,直接进了后宅。 除了贾成荫,贾家众人都聚在后宅正厅,贾欣馨来不及安慰无声哭泣的母亲和大嫂,急急问道: “爹,二哥,到底怎么回事?” 贾家二哥贾成蕴官任金吾卫中郞将,平时很少在家,如今竟也回来了,可见事情没有贾欣馨想的那样简单。 贾成蕴见父亲不出声,便开口道: “昨夜禁军在城中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查验,是荆王府的一位校尉。” 听到荆王的名字,贾欣馨心中一颤,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贾成蕴叹了声气,“仵作和大理寺的人验尸后,都认为那人死于贾家枪法……” 贾欣馨心中茫然。 全京城都知道荆王在查咸州案,而他的一位校尉死于贾家枪法,任谁都会先想到贾成荫。 “可贾家枪是战场上的枪法,就连禁军中也有半数人会使……”她喃喃出声,不知在辩给谁听。 “就是这样,所以不光是他有嫌疑,就连我和爹也……” 贾成蕴顿了顿,“这件事若闹大,必然会牵扯到金吾卫和禁军,京城中只怕半数武将都会被调查,大哥只能先顶下来。” “大哥认了?”贾欣馨急问。 “那倒没有,只是他的嫌疑最大。”说到这里,贾成蕴也说不下去了。 “这算什么证据?他们怎么能这样就将大哥带走?”贾欣馨气得两腮泛红,“荆王也觉得是大哥做的?” “那倒没有,”贾成蕴道,“荆王处理这件事还是留有余地的。” “若他认定是大哥为了咸州案所为,就应该报到御史台或圣上面前,可他只是按一般刑狱案报到了大理寺。” “我就是怕你们着急乱了阵脚才特意回来的,这件事御前还不知道,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贾欣馨渐渐冷静下来,将所有信息在心中梳理了一遍。 有人杀了荆王身边的人,却留下证据嫁祸到贾家身上,会是出于什么目的? 是冲着贾家,还是荆王? “爹,最近家里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或是来过什么特别的人?”贾欣馨问。 贾樟想了半天,“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你大哥摊了官司,家里怕节外生枝,最近很少接触外人。” “若非要说,半月前澧王倒是来下过拜帖,邀我和你大哥过府一叙,我们当时就拒绝了。” 难道此事会跟澧王有关? 贾成蕴也陷入沉思,“自从荆王进京,澧王爷的动作越来越大,很多朝中要臣都与他有往来,只是不知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眼下能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贾欣馨想得头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曾想这辈子不再跟萧景宸有交集,就算明知道大哥的案子由他审理也从没在他面前提过一句,如今看来却是不见一面不行了。 “二哥,我们有没有试过跟荆王接触?” 贾成蕴道:“我刚收到风声就去了荆王府,荆王却不肯相见,只说一切等大理寺定夺。” 贾欣馨犹豫了一会儿,“我去试试。” —— 此刻荆王府的气氛并不比国公府好到哪儿去。 书房外,荆王帐下武官群情激愤,追风更是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主子,请您为逐影做主,不能让他白白死了。” 萧景宸手中握着一个染血的腰牌,心里并不比任何人好过。 逐影跟追风一样,是父王生前挑给他的四个护卫之一,从小伴在身边,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他也想给逐影报仇,可他总要确定仇人是谁。 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禁不住细想。 咸州案就算定罪也不是什么大罪,贾成荫又怎会冒险杀人? 就算杀人,为何要留下贾家枪那么明显的证据? 他派逐影去查的可不止贾家这一个案子。 “案子已经交给大理寺,没查出结果之前,你们不准乱来。” “还有什么可查的?我们才刚要将咸州案上交圣听,负责查案的逐影就死于贾家枪下,事情明摆着,王爷怎能这样偏心?” 同生共死的兄弟死于非命,追风伤心之下竟有些口不择言。 萧景宸面色瞬间一沉,“我偏心谁?” 追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倔强地扭着头不肯服软。 就在这时,府兵来报,国公府小姐贾欣馨求见。 院内武将突然静了下来,一起看向萧景宸。 “她自己来的?”萧景宸沉默半晌,开口问道。 “是。” “胆子倒是不小,”他咬牙冷笑,“带她进来。” 贾欣馨想过萧景宸会给她难堪,却没想到进府后会是这种景象。 一群武官双目赤红,虎视眈眈夹道而立,萧景宸则一身玄衣坐于正堂,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像个即将送入虎口的小白兔,正一步步走向那个能决定她一家生死的人。 纵使前世见惯大场面,此刻也不由她不腿软。 贾欣馨控制着脚步走到萧景宸面前,本想屈膝行千岁礼,奈何双膝无力,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萧景宸没想到她会突然行此大礼,嗤笑一声,“上次见面,谢夫人还说最好当作不认识,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第37章 舌战群将 贾欣馨强自镇定心神,缓缓起身抖了抖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以掩饰尴尬,表情庄重地对萧景宸行了一礼。 “小女子听说荆王府上死了一名很重要的随从,特代表梁国公府前来吊唁。” 萧景宸却面若寒霜,明明也看着她,却又像根本没将她看在眼里。 贾欣馨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发凉,眼前的荆王与她过往印象中没有一点相同之外,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冷面王吗? 她宁愿他像从前那样对自己表现出挑剔,愤怒,也不想面对这样的萧景宸。 “贾娘子何必惺惺作态?逐影的死不正遂了你国公府的愿?” 贾欣馨循声望去,认出说话的是常跟在萧景宸身边的武将。 其他武将虽没说话,也都渐渐走过来,眼中带着仇恨,堵在正厅门口。 贾欣馨松了口气,她就怕萧景宸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如今有人接话,才是正遂了她的愿。 “将军此言差矣,我国公府连这位逐影将军的面都没见过,若不是我大哥因此事被抓去大理寺,对此人更是闻所未闻,又何来遂愿之说?” “既不认识你吊唁个屁?说到你,不过就是来替你大哥狡辩的。” 追风眼眶赤红,面向萧景宸跪倒在地,“王爷,求您为逐影做主,莫要听信谗言,寒了兄弟们的心。” 其他武将也都纷纷跪下,群情激愤,“请王爷为逐影报仇。” 萧景宸一直在观察贾欣馨从进门到现在的表现。 一个小女子,从一开始的慌乱一跪到后面逐渐冷静,面对这么多杀气腾腾充满敌意的武将仍能呈口舌之能,不管是不是装的,都可见其心性坚韧,处变不惊。 这样的女子,他只见过她一个,或许,能如此坦然是因为她相信此事真与贾成荫无关? 见萧景宸只是冷眼旁观,半点没有制止手下的意思,贾欣馨不由有些心急。 她声音柔弱,如何喊得过这些武将?情急之下,她未及多想就走到萧景宸面前,“啪”地一声将他手中茶杯摔在地上。 满院武将没想到她敢对王爷如此不敬,一时愣住都熄了声,就连萧景宸也差点崩不住冷脸,怒气溢满全身。 贾欣馨来不及害怕,趁着大家发愣抓紧机会开口。 “既然要报仇,总要知道仇人是谁,随便抓住一个人就要定罪才是真的寒了亡者的心。” 她转身面向萧景宸,态度是从没有过的认真,“王爷,小女子并不是来狡辩的,而是来交换线索,此事疑点重重,我不信殿下毫无所觉。” 萧景宸还沉浸在被她当众摔了茶杯的震怒中,咬牙切齿冷笑道: “你有什么线索可与本王交换?如今你也看到了,谢夫人要是拿不出证据平息荆王府众人的怒火,本王也没办法。” 这女人就这么不请自来,他都还没拿她怎么样呢,她倒先在府里砸起东西来了,谁惯的她? 一直以来,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贾欣馨却次次都能让他破功,把他气个半死,难道是天生克他? 他也不是很相信贾成荫是凶手,此时却故意为难她,一方面是想解心头之恨,另一方面也是想看她如何应对。 听出他声音里明显的怒意,贾欣馨偷偷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他才二十岁啊,装什么深沉。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不怕他生气,反倒是他带上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具时让人不知所措。 缓了缓神,贾欣馨才再次开口。 “荆王府认定此事是我大哥所为,不过是因为逐影将军死于贾家枪下,又因为咸州案由荆王审理,小女子斗胆请问,咸州案审理到哪一步了?” “贾将军边关失查已成定论,不日就要上次圣听。”追风幸灾乐祸道。 贾欣馨点点头,看上去毫不意外,“既然已经定论,我大哥这时再杀逐影将军又有何用?” “那是他不知此案的审理细节,还以为有机可乘。” “他既然不知此案细节,又怎知是由谁调查?难道杀了一个荆王府校尉,就能让此案停罢不成?” “可逐影是死于贾家枪下就是事实,就算不是贾将军动手,国公府也脱不了关系。” “各位都是武将,自然知道贾家枪是军中枪法,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京中会此枪法的人不在少数,这样就说是我大哥做的是不是太过牵强?”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杀得了逐影?”追风气急败坏,“会使不表示精通。” “是,可精通的虽少却也不是没有。”贾欣馨道: “将军想想,咸州案证据链完整,若没有新的证据,我大哥自知难逃失查之责,此时杀人不过罪上加罪,对贾家有什么好处?” 众将都陷入深思,连追风一时也找不出话说。 看着她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的样子,萧景宸莫名心动,自己想到的她一个妇人竟也想到了,这女人不光能气他,还次次都能给他惊喜。 可一想到她已为人妇还多次忤逆自己,萧景宸又恨不得掐死她。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人有理由杀死逐影?”萧景宸问。 “自然是不想让王爷结案立功的人,不想让咸州案真相大白的人,或是想让荆王府与梁国公府结仇的人。” 贾欣馨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面色一凝。 萧景宸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却不动声色地问:“既然连贾将军都觉得此案证据确凿,他们又有什么怕真相大白的?” 贾欣馨叹息一声,“要说疑点肯定还是有的,我问过哥哥,因为咸州边防营兵力不足,他们只能每三日换防一次,没换防到的营帐守兵不过百人。” “今国人能摸清换防情况,自然是拿到了边防图,可每个衙门都说自己的边防图没有丢,王爷难道不觉得可疑?” “只是此事若不去咸州府,必然不会再有新的证据,我大哥也只能认下。” 萧景宸眉毛一挑,“谢夫人此言是在怪本王查案不用心?” 第38章 王爷请自重 贾欣馨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说出的话却刺人。 “王爷自然是有王爷的顾虑,小女子不敢置喙,贾家原想就这么算了,边将失查造成兵乱虽是大罪,却还伤不了贾家的根本。” “只是一味顾虑哑忍并不能得到彼此想要的结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小女子斗胆问一句,这可是王爷想要的?” 萧景宸看向贾欣馨的目光变得深沉,他自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也叹服于她的敏锐。 他是个现实的人,明知道没好处的事自然不会做,也确实因为很多顾虑没有将咸州案放在心上,她看出来了,以前却一次也没跟自己提过。 可他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也不认为逐影的死与此案有直接关系,个中原因他也不会告诉贾欣馨。 “谢夫人说,你是来与我交换信息的?” 贾欣馨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突然对自己的推断不是很有信心了。 “请王爷屏退左右。” 萧景宸依然面无表情,耳朵却可疑地红了。 屏退左右,不就只剩他们俩了?这女人敢一个人找上门来,还主动要求与他单独相处,是真觉得自己不会将她怎么样? 她这样胆大妄为,还如此藐视他,若不给她些教训,只怕日后会越发大胆。 萧景宸挥了挥手,追风一脸不情愿地带着手下退了出去。 还说不偏心,贾娘子几句话就让主子唯命是从了,他以前与人谈事从不避着自己的。 心里这么想,追风还是多此一举地顺手带上了正厅大门。 直到房间内只剩他们两人,贾欣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妥,脚步不自觉往后退。 她难得露怯的动作不知怎么取悦了萧景宸,见她退步,竟起身步步向她逼了过去。 “不是谢夫人自己要求屏退左右,躲什么?” 他声音低沉,因为突然贴近,让贾欣馨不由自主红了脸,只能不断向后退。 直至后背碰在墙上,才不得不伸手抵住他已经靠得很近的身体。 周围温度不断攀升,上次一起躲在亭障后的暧昧气氛又回来了,贾欣馨只觉萧景宸玄服下的胸肌热得烫手,想拿开又怕他贴得更近。 萧景宸本想给她个教训,却见她因为自己羞红了脸,连一双美眸也被雾气染上一层朦胧,不由心里一阵悸动,鬼使神差伸手握住她不盈一握的手腕。 “上次谢夫人不是还说要当与本王不认识,说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天?” “小女子已是有夫之妇,还望王爷自重。” 贾欣馨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被美色所迷,这男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 莫名的暧昧气氛再次被打散,萧景宸神色一僵,慢慢松开抓着她的手,退回主位坐下。 “本王不用你提醒,”他面色不善道:“谢夫人不是有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贾欣馨定了定心神,才道: “王爷,逐影将军的死确实与国公府无关,这段时间我父兄一直谨小慎微,就怕多事之时再惹祸端,连澧王爷相邀都拒绝了,又怎么会因为注定要承担的罪责去杀人?” 她没把握逐风的死与澧王有关,澧王与荆王到底是叔侄,贸然提起只怕萧景宸会觉得她在挑拨天家关系,所以说得很有技巧,既提了澧王向国公府示好,又让萧景宸抓不住错处。 萧景宸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这就是你说的线索?” 贾欣馨无言以对,她确实没其他线索了,见萧景宸无动于衷,不由有些负气。 “反正这件事不是我哥哥做的,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症结都指向咸州案,王爷宁愿草菅人命,让逐影将军含冤而死,也不肯好好查查咸州案吗?” 她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红晕,因为着急失了冷静,语气里竟像是带着几分撒娇。 萧景宸心里悸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件事已经交给大理寺查办,贾将军无辜与否自有公断,若无其他事,谢夫人可以回去了。” 贾欣馨失望极了,该说的她都说了,萧景宸却完全不为所动。 对方既已下了逐客令,多说无益,不如再想其他办法。 贾欣馨走后,追风闪身进来,“主子,她都跟您说什么了?” 萧景宸将贾欣馨的话告诉了他。 刚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面对贾欣馨时追风确实有些失去理智,但他不傻,自然也听出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前几日星弛传过消息,说谢大人求见未果后与澧王接触过,如今听贾娘子的意思,他也找过贾家,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逐影明查咸州案,实则是借着机会在查老王爷旧案,不管是与当年之事有关的贾家,还是最近与澧王走得颇近的谢淮,都与咸州案有关,咱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查查?” 贾欣馨只当他与澧王不睦是因为圣上有意传位于他,却不知他回京只为查清当年荆王府惨案,更不知自己的父亲可能是当年的知情人,所以也不会知道幕后之人的目的。 可萧景宸知道。 对方见对贾家示好无用,反过来去找了贾家女婿,逐影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只要将他杀了再赖到贾家头上,不光能灭口,荆王府与国公府的关系也势必会恶化,顺便还能将咸州案做死,送谢淮一个人情,真是一石三鸟。 “自然是要查个彻底。” 追风主动请命,“咸州路远,属下愿亲自前往。” 萧景宸却笑道,“你当然得去,不过是陪本王去。” 第二日,萧景宸换了朝服,带着咸州案结案文书进宫面圣。 “宸儿来了?回京了也不多进宫陪陪朕,真是不孝。” 御书房内,成帝萧望北打量着侄儿,虽语出责怪,眉宇间却是藏不住的慈爱。 他今年不过五十多岁,正当壮年,任谁看了也不像要急着立储的样子,也不知坊间那些传闻都是哪来的。 “臣已将咸州案审理结案,特来回禀圣上。”即使面对皇帝,萧景宸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成帝却没急着说话,审视他半晌才捋着胡须笑道: “可我怎么听说,贾成荫已经被大理寺下狱了?” 第39章 出京 萧景宸并没将逐风的事上报天听,却也不意外成帝已经知道了。 身为皇帝,皇城底下的事自然瞒不过他,知道只是早晚的事。 “是,逐风只是荆王府属将,臣不忍因此小事打扰圣上,所以只是报给大理寺审理。”他神情内敛,恭敬回道。 成帝探究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都没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什么情绪,叹息一声,竟像是有些失落。 “不是要说咸州案吗?说吧。” 萧景宸直截了当道:“咸州一案虽已结案,只是其中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臣请推翻重查。” 成帝意味深长地注视面前这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年轻脸庞,声音里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朕以为你不是喜欢节外生枝的人。” “为圣上查案怎么能算节外生枝?”萧景宸也探究地看向高位上的九五至尊,“况且逐影在查案过程中殒命,臣总要给手下们一个交代。” 不想让他与国公府走得太近的似乎并不只有澧王一个,即使是当今圣上,也可能与爹娘的死有关,圣上心里对他,对梁国公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当然,梁国公乃国之栋梁,在军中威望也高,若圣上不准臣查,臣自当从命。” “放肆!”成帝终于怒不可遏,“你以为朕会故意迫害忠良?” “臣不敢。”萧景宸没什么诚意地跪地请罪,却没多一个字解释。 看着他倔强的脸庞,成帝责备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满脸疲惫道: “罢了,你若想查就去查吧,只是此事不要拖得太久,边境失守不是小事,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是,臣领旨。” —— 离开荆王府,贾欣??马不停蹄回了国公府,与二哥商议之后,又一起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还算是给了国公府几分薄面,破例让贾欣馨见了贾成荫一面。 刑部大牢内。 贾欣馨隔着牢门见到了自家大哥,看他状态还算不错,官差对他也还算尊重,便放下一半心来。 “你怎么来了?”看到贾欣馨,贾成荫很是意外,“此时你该帮我看顾着家里,大哥的事不用你管。” 贾欣馨却摇摇头,“家里很好,大哥不用挂心。” “我时间不多,还望大哥如实相告,荆王府这件事大哥可有什么线索。” 贾成荫摇头苦笑,“回京以来,我一直在家闭门思过,很少与外人接触。” “咸州案虽是荆王主审,实则还是御史台在办差,除了几个御史台的人来问过话,我并未见过其他人,那个死了的校尉更是连见也没有见过。” 跟自己知道的差不多,贾欣馨点点头,又将自己的猜测和去找荆王请求重查咸州案未果的事告诉贾成荫。 贾成荫满脸内疚,“是大哥无能,明明应该是我保护你,如今却要你为我的事奔波。” “大哥说的哪里话?我们本是一家,一荣皆荣一损俱损,这是我应该做的,只可惜我没帮上忙。”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依你的猜测,我们这次是被卷进皇权之争了?”贾成荫一脸茫然。 为官最怕的就是成为权力争斗的棋子,贾家选对了两次,这次却是想躲也不能了。 “不好说,”贾欣馨也疑惑,看萧景宸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但总归是被人当炮灰了。” “如今要想自救,只有查清咸州案证明自己的清白,荆王不肯查,我们只能自己查。” 贾欣馨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亲自去一趟咸州,不知军中有哪些信得过或是能提供关键证据的人?” 贾成荫没想到她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连忙阻止,“你一个女子,怎能只身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行。” “大哥,现在贾家只有我能去了。”贾欣馨虽未说透,贾成荫却也明白她未尽之意。 如今虽然只有他入狱,可贾家其他人也未洗脱嫌疑,无论是爹还是二弟,这时断不可离京。 可若不能查清此案,不光是他,只怕国公府百年风光也要倾于一刻了。 “小妹,是大哥拖累你们了。”向来坚毅的贾成荫竟被逼红了眼睛。 见大哥不再反对,贾欣馨连忙记下大哥军中亲信的名字,匆匆告辞回了国公府。 二哥贾成蕴也已从大理寺回来,“听大理寺卿的意思,大哥的案子并没那么容易被坐实,荆王府也并未因此事对大理寺施压,你只管去查,京中有我。” 贾欣馨松了口气,开始打点出京的事。 为免节外生枝,她离京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连爹娘和谢家也不能说,于是与二哥商议,他在京中打探消息安抚爹娘,她则轻车简行秘密出京。 商量好保持联络的细节,贾欣馨回了谢家,将铺子的事安排给安儿乐儿,又叫平儿喜儿帮她简单收拾行李。 想了想,此次前路凶险,平安喜乐肯定不能跟着她去冒险,除了柳八,便只能带上会些武艺的四个昆仑奴。 打点好一切,她只说回国公府住几日,当晚便连夜出了城。 等萧景宸收到消息的时候,她都已经到陪都了。 “她就这么自己去了?”萧景宸简直不敢相信,这两日他还在等着那女人走投无路再来求他,不过才拒绝她一次,她就这么马不停蹄地去了? “是,”追风满脸兴奋,他虽对贾家心有芥蒂,此时却对这位总能让主子吃瘪的贾娘子敬佩不已,“王爷,贾娘子都已经去了,咱们还去吗?” 萧景宸面色阴晴不定,“她想得简单,就算她是国公府千金,那些军营里的大老粗也未必会给她面子,还有咸州府那些老油条,又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应付得了?” “通知帐内府,今夜出城。” 贾欣馨奔波了一日一夜,傍晚到得陪都洛城,才进城,就有一位商人打扮的人将她拦下。 “大小姐,小人是国公府在洛城客栈的掌柜,今早收到二公子消息,特意在此相迎。” 第40章 遇险 贾欣馨出门走得仓促,只带了些盘缠细软,很多细节根本没想到。 如今在马车上颠簸一天一夜,差点散了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大意。 临走时二哥说过会叫人在陪都接应,如今见到人自然就放心地跟着他去了。 “小人姓孔,三辈儿都是国公府家奴,受国公爷看重,才将小人放出来做个掌柜。” 孔掌柜恭敬的自我介绍。 “这是通关文牒,此去路远,小姐又不便住在官驿,出了陪都我们就顾不上了,所以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打点的都可吩咐小人。” 贾欣馨想起刚才进城很多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都是因为她带着四个昆仑奴实在是太扎眼。 “还劳烦孔掌柜帮我换一辆不带府章的马车,给几个随从找些中原衣服,略做改扮,买四匹善跑的马儿,再帮我弄几个马车上的厚垫子,最好再弄几顶绿色或黑色帐篷。” 从京城到咸州三千多里,骑快马也要月余,何况她一个女子坐着马车出行,路上怕是要走两个月。 她只坐了一天马车便觉得浑身酸痛,之后风餐露宿的时候怕是不少,还是准备齐全些吧。 孔掌柜将贾欣馨安排好,便自去按她的吩咐行事。 贾欣馨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待第二日清早,孔掌柜已将她交代的事全部办好。 “小姐,二公子的飞鸽传书到了。” 贾欣馨连忙接过来,却见纸条上只有寥寥十数字。 “谢淮来过,恐已知你出京。” 前几次贾欣馨回国公府,谢淮从未过问,这次她不过才出来一天,他就找上门来,又是什么用意? 难道这件事里还有他的手笔? 她之前只想到有人想针对贾家或荆王,却忘了若大哥被定罪,谢淮也是受益人之一。 “不能等了,咱们这就出城。” 贾欣馨的四个昆仑奴是亲兄弟,老大叫磨勒,武功最好,可惜毁了面容;老二金哥,力大无穷,却被人夹断了一条腿;老三哑马,善泅,天生不会说话;老四吴吞,跑得最快,可日行千里,却只有十四岁。 她叫哑马负责赶车,吴吞在前面探路,磨勒和金哥则骑马相随左右。 四人均换了装,遮得严实,除了比大雍人高大些,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他们是昆仑奴。 她本想叫柳八跟自己一起坐车,柳八却嫌视野不好,自行断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几人行了一日,傍晚便到了开封。 此处还是大雍繁华之地,一路全是平原,路上车马络绎不绝,倒也没遇到什么凶险。 连着颠了两日,贾欣馨虽然全身酸痛,竟也觉得渐渐习惯,休整一晚后,又起早上路。 再往前走,路上就没那么安逸,也没有一日可到的城市了。 对于谢淮来找她的事,贾欣馨始终不放心,下一站本该沿官道往邯郸方向,最后跟柳八商议之后,还是往没那么繁华的聊城而去。 行了大半日的时候,他们到了一处叫兰考的小城。 “小姐,天黑前我们可能赶不到下一个县城,不如就在这里住上一晚?”柳八提议。 贾欣馨却心里不安,只道:“在这个打个尖,补充一下物资就走吧。” 柳八有些犹豫,他们都是吃惯苦的,可小姐金枝玉叶,若是错过宿头可怎么好? 贾欣馨安慰道:“都已经入夏了,咱们装备齐全,只要安全,就算宿在外面也无碍的。” 柳八无法,只好叫金哥去补充物资,几人在一家客栈吃了个饭便又出发上路。 果然,这一次直至行到天黑,也没走到下一个县城。 贾欣馨叫人将马车赶到一处离官道不远的下坡树林里,为了安全考虑,也没升火,便叫几个昆仑奴在四周升起帐篷,她自己则和柳八在马车里睡下了。 中原繁华地匪患并不猖狂,可也没什么人会急着半夜赶路。 贾欣馨在马车上睡得不是很舒服,便也没睡那么死。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她突然被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吵醒,睁开眼一看,柳八也醒了。 马蹄声刚好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停住。 “她一个女子,坐着马车又走不快,不过比我们早出来一日,按理说早就应该追上了,咱们会不会是走太快错过了,或是她根本没走这条路?” 贾欣馨心里一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难道是谢淮将她出城的事告诉了什么人,那些人是来找她的吗? “别抱怨了,叫咱们兵分三路,就是怕她没走这条路,这一路我看得仔细,除非她没走这条路,否则一定不会错过,咱们再往前走走看。” 马蹄声再次响起,却是向着前方渐行渐远。 听得外面又安静下来,柳八小声问:“小姐,要不要我跟上去看看?” 贾欣馨想想,摇了摇头。 如果那些人真是来找她的,肯定是敌非友,能同时派出这么多人明目张胆地同时行动,对方的实力一定在国公府之上,看来官道是不能再走了。 第二日天刚见亮,贾欣馨就叫哑马套好马车,沿着林间小路渐渐远离官道,途中只经过几个连客栈都没有的小村庄,连补给都是跟村民买的。 几个人都没出过远门,离开官道之后只能凭直觉和村民指引一路向北,又行了两日,便行到一处大山脚下。 这一座大山绵延向北,竟像是望不到尽头,贾欣馨为了安全考虑,转向东北,绕山而行。 这日行到傍晚,几个人找了一处林子坐下休息,柳八怕小姐连着几日吃了冷食身子受不住,便升了一堆小火,抓了个兔子烤给她吃。 贾欣馨几日没见油水,一时犯了馋瘾,心想此处如此僻静,便也没有阻止。 吃着油脂四溢的兔子,烤着温暖的柴火,连着几日的紧张情绪得到缓解,几人都放松了下来。 “小姐,小心。” 就在贾欣馨舒服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柳八一声惊叫,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竟是直直射向她。 紧接着,她就被人大力推向一边。 第41章 你这么博爱,谢大人知道吗? “带小姐上车。” 等贾欣馨缓过神来,她已经被人扔进马车。 紧接着,如雨的冷箭落了下来,撞击在马车四周发出“笃笃笃”的响声。 “柳八,磨勒,金哥。”贾欣馨惊恐大叫。 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小姐,我们没事。”柳八的声音从马车另一侧传来,贾欣馨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已经用马车躲过了箭雨。 “哑马,吴吞,先带小姐走,我们断后。” 贾欣馨还来不及反应,只觉马车一沉,然后飞快地向前冲去。 “不行,要走一起走。” 然而外面已经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兵器相接的声音,没有人再去留意她说了什么。 贾欣馨只能打开马车窗,看着外面不知从哪来的十几个黑衣人,和挡在她身后渐行渐远的三人。 “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走,掉头。”贾欣馨喊道。 吴吞不太流利地官话惊叫,“前面有人,有人,带小姐往山上走。”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不管贾欣馨再说什么都不再有人回应。 她连忙挑开车帘看去,车上除了不会说话的哑马还在疯狂赶着马车,竟是一个自己人也没有跟上来。 “我们不能丢下他们,让我下车。” 树影将星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贾欣馨流了满脸泪水,想要从马车上跳下去,却被哑马用力推回车里,将门抵住。 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盘山的路难走,马儿越跑越失控,哑马只能死命控住缰绳,不让马车失控,贾欣馨却还是被颠簸得连起身都做不到。 在这种根本看不清前路的盘山道上行车,遇到危险是早晚的事。 很快,马车压上一块大石,不由自主向悬崖那侧翻去,贾欣馨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哑马踢开车门抱了出来。 两人一起连滚数圈终于停住,就听几声长嘶,两匹马儿连同马车一起翻落悬崖。 来不及觉得惋惜或是喘一口气,后面追兵已经跟了上来,哑马背起软在一边的贾欣馨飞快向山上跑。 贾欣馨声泪俱下,“哑马,你背着我跑不快的,把我放下吧。” 那些人追上来了,是不是就表示柳八他们已经遇难了? 还有吴吞,他才只有十四岁,现在又在哪儿呢? 他们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能再拖累哑马了。 哑马却像是连耳朵都聋了一样,根本没理会她的哀求,咬着牙继续飞奔着。 上山的路越来越窄,经过一片立岩前,竟只剩一条栈道般的小路,哑马一时没看清脚下,右脚一歪,身体不受控地向悬崖边滑了过去。 危急之时,他突然松手,右手用力将贾欣馨甩上栈道。 贾欣馨一直搂着昆仑奴有力的脖颈,这时却不肯松手,死死拉住他衣领,不让他坠落。 那些黑衣人追到近前,慢慢停住脚步打开火折子,玩味地看着两人此时的光景。 其中一个黑衣人笑嘻嘻地走过来,蹲在贾欣馨面前,竟伸手向她脸上摸去。 “这小妞长得不错,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不如让咱们乐呵乐呵,也算不白跑这么远。” 身后一群人发出阵阵淫笑。 此时跑是跑不了了,眼见小姐受辱,哑马天生受损的嗓子里发出撕裂般的吼声,竟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突然发难抓住那人脚腕,将人甩下悬崖。 那群黑衣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半晌后愤怒地冲了过来,想要将二人乱刀砍死。 贾欣馨认命地闭上眼睛,身体松了劲任由哑马带着她坠向悬崖,也不肯死在这些人手里。 然而一切并未如她所愿,就在她整个上半身将要滑出悬崖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将她整个人扯了起来。 “哑马!”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人从哑马领子上扯开,贾欣馨声嘶力竭地哭喊,闭着眼睛对来人连踢带踹,一心挣脱要跟哑马一块去死。 那人却不管她的反抗,将她死死困在怀中,接着一个阴冷愤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谢夫人这是要为一个昆仑奴殉情?你这么博爱,谢大人知道吗?” 突然听到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贾欣馨有一刻恍惚,却没马上睁开眼睛。 直到她发现周遭声音发生了变化,她甚至在阵阵男人的惨叫声中听到了柳八的呼喝声,才不敢置信地睁开眼。 山崖上的人似乎比刚才多了两倍,原本要杀他们的黑衣人反被一群人杀得七零八落,贾欣馨在人群里看到了满身浴血的柳八,看到奋勇杀敌的磨勒和金哥,还有受了箭伤被追风挡在身后的吴吞。 她这才抽抽搭搭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将她护在怀里的萧景宸,“你,嗝,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景宸本来还想发火,她差点就跟那个昆仑奴一起死在自己面前了。 可是难得看到她露出软弱依赖的神色,难听的话在喉咙转了个个儿,又吞了回去,“嗯。” 他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抱着她的手却没松半分力。 “追风,留活口。” 眼前黑衣人被瞬间清剿,剩下的两三个活口也被萧景宸的手下拿住,可惜还没等问出主使,那些人便咬舌自尽了。 贾欣馨面露惋惜,只差一步,他们就能知道幕后主使了。 萧景宸却并没觉得意外,对方敢明目张胆派出这么多人追杀,肯定是做好不留后患的安排,真这么容易让他问出话来,他反倒不敢信了。 “小姐,属下救护来迟,还望小姐恕罪。”柳八冲到贾欣馨面前,见萧景宸一直抱着她家小姐不松手,不由露出怪异的神色。 萧景宸这才面无表情地放开贾欣馨。 贾欣馨则扑到柳八面前,将她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怎么这么多血?哪里受伤了?” “小姐放心,这些都是别人的血,属下并未受伤。”柳八见她如此担心自己,不由有些感动,俊俏的面容浮上一层粉色。 贾欣馨这才放下心来,想来也是,若是柳八没有过人的身手,爹爹也不会安排她来给自己当暗卫。 第42章 赖上荆王 磨勒等人这时也都围了过来。 贾欣馨依次看去,磨勒和金哥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哑马则是抱着她滚下马车和滑下悬崖时弄了一身擦伤,看起来都不重。 只有被人一箭射穿肩胛的吴吞伤势比较重。 还好萧景宸身边带着军医,就着火把光给几人都做了处理。 直到确定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吴吞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后,贾欣馨才长松了口气。 她想起还没跟萧景宸好好道谢,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福了一礼,“多谢荆王出手相救,小女子没齿难忘,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萧景宸冷哼一声,对她的空头支票毫不动容,“本王不需要你的报答。” 贾欣馨热脸贴了个凉屁股,这次却全不在意,没话找话道: “荆王怎会在此?真是好巧。” 萧景宸一时无语,便扭头没理她。 追风见自家主子又闹别扭,明明一路追在人家屁股后面来了,如今却又给人冷脸,不计前嫌地对贾欣馨道: “也不是巧,不是贾娘子央求我家主子替贾将军翻案吗?倒是贾娘子什么时候出的京,我们竟不知道。” 贾欣馨意外地睁大眼睛,直到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才两眼亮晶晶地望向萧景宸,“王爷当真会为我大哥翻案?” “翻不翻案还要看贾将军是否做过,没准彻查之后罪责更重,也未可知。”萧景宸冷哼一声,似是对追风的多嘴很不满意。 贾欣馨笑得见牙不见眼,完全不在意萧景宸的冷脸,一脸谄媚道: “我相信我大哥,只要荆王肯查,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萧景宸见不得她这副傻样,转过头不再看他。 “贾娘子的几位随从都需要休养,此处山高路险,你们的马车已经不在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往聊城?” 见主子只顾装高冷,追风虽然心里不爽,也只能尽职尽责替他开口。 贾欣馨这才想到,“呀,我的盘缠都还在马车上。” 这下好,他们身无分文了,要怎么才能到咸州? 她六匹马死了四匹,如今只剩下两匹,昆仑奴四兄弟可以两人乘坐一匹,现在只要萧景宸匀出一匹马给贾欣馨与柳八同乘即可。 可当他看到贾欣馨窝在人高马大的柳八怀里时,又不知怎的觉得刺眼。 “你下来。”他命令。 贾欣馨不明所以冲他眨了眨眼睛,身子却未动。 “下来。”萧景宸见她不动,打马到她身边,长臂一揽,便将她从柳八马上扯进自己怀里。 柳八直觉小姐与外男同乘一骑似有不妥,刚要反对,萧景宸已经将人裹进自己披风,快马扬长而去。 贾欣馨初时只觉意外,这男人又别扭又总做多余的事,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可一想到萧景宸在外的名声和身份,又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么多名门贵女他都不喜欢,何苦来喜欢她一个人妻? 说他为一夜风流情根深种更不可能,只要他不为五两之仇来找自己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也许萧景宸真的只是路见不平顺手相救,又嫌自己和柳八同骑走得慢,所以才这样。 相通了这点,贾欣馨放松下来,在萧景宸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由着他带自己到哪儿。 这一天过得太过刺激,很快她就被睡意包围,在马背上渐渐昏睡过去。 感受到怀里温香软玉毫无防备地靠向自己,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萧景宸心里蒸腾,他不由放慢了速度,想让怀里人儿睡得更安稳些。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陌生到让他有些不悦,他就这么臭着一张脸,极尽温柔地在天亮时分将贾欣馨带到了聊城。 贾欣馨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在客栈醒来时竟有一种不知今昔何昔的错觉。 “柳八,现在什么时辰了?”想起发生的一切,她扑棱一下从榻上蹦了起来。 “已经是酉时了,小姐你睡了一天,这会儿肯定饿了,我叫店家送晚饭上来。”柳八见她醒了,连忙起身要去叫膳食。 “萧景宸呢?他走了吗?”贾欣罄哪有时间想吃饭的事。 她们现在身无分文,若是萧景宸先一步走了,她要怎么去咸州? 之前她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追杀,如今看来前路的凶险程度不是他们几个能应付的。 虽然不好意思,她现在也只有赖上荆王这一条路了。 “还没走。”柳八欲言又止,她总觉得小姐和荆王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氛围,可这不是她一个暗卫该问的。 “荆王住在另一个房间,听说休整一日,明日一早便会起程。” 贾欣馨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了四个昆仑奴的情况。 其他人还好,吴吞的伤势需要静养,无论如何不能再走下去。 可让他一个未成年的昆仑奴自己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可能会被黑奴隶贩子抓走,贾欣馨又不放心,最后决定还是得麻烦荆王。 拿定主意,她吃了顿饱饭便又睡了,第二天早早等在客栈大堂,看萧景宸出来,连忙跟了上去。 萧景宸不动声色,“你跟着本王做什么?” 贾欣馨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听说荆王也去咸州,我们刚好一路,不如结伴而行。” 萧景宸被她不要脸的劲头气得发笑,咬牙道: “谢夫人莫不是忘了,是你说要与本王当做不认识的,如今这样纠缠不休,当真让本王为难。” 贾欣馨俏脸微红,她也不想这样死乞白赖缠着他呀,这不是没办法么。 “此一时彼一时么,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一起上路互相也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呀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这女人哪来一身流里流气的江湖做派?萧景宸不由皱眉,满脸嫌弃。 贾欣馨见他不为所动,转脸变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也知道我丢了盘缠,进退无路了,还望荆王大发慈悲,等回了京,国公府定会送上谢礼。” “本王会在乎你那点谢礼?”萧景宸哼笑,“本王这就派兵送你回京。” 第43章 同行 贾欣馨来了倔劲儿,“我不回去。” 萧景宸冷下脸来,“由不得你。” 看他不像是说气话,贾欣馨立马又软了下来,“王爷带上我吧,我不会给您添乱的。” “那你倒是说说,要去咸州干什么。”萧景宸斜睨着她。 贾欣馨眼珠一转,不答反问道:“王爷不是说不肯重查此案,又大老远跑去咸州干什么?” 萧景宸面上有些不自然,半晌才道: “逐影是我爱将,就算为了他也该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贾欣馨正色道:“王爷为了爱将尚且如此,何况此事关乎我亲大哥,哪怕还有一点机会,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萧景宸定定地看向她。 他从小失怙,骨肉亲情他没体验过,如今看贾欣馨为了兄长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不由有些羡慕。 “昨日的危险还不能让你长教训吗?” 想起昨夜,她确实有些后怕。 她既然穿到原主身上,贾家的事必然也是她的事,可是让身边人为她涉险,却是她不愿看到的。 “所以我才想跟王爷一起走啊。”她厚颜无耻道: “若我没猜错,王爷这次是打算微服查案,身边带着女眷岂不是更好隐藏身份?” “你……”听到女眷两个字,萧景宸竟有些气急败坏。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此主动要当他的女眷,与他同行三千里,是真不怕自己将她如何? 想起昨天的事,他又陷入深思。 他派了三路人马分头追踪贾欣馨,却还是被对方早了一步,想来确实奇怪。 “你出京的事,还有谁知道?” 如今荆王愿意为大哥细查此案,贾欣馨自然不会再瞒。 “我二哥来信通知,谢淮来国公府找过我,很可能已经知道我出京的事。” “难道谢夫人出门都没告诉自己的夫君?”萧景宸唇角一抿,冷哼道:“谢大人关心夫人也是情理之中。” 感觉到他的低气压,贾欣馨略一沉吟,便将从大哥那里听说关于咸州案的细节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边防图本该是在谢大人手中丢的?”谢景宸还是第一次听说,“可谢大人手中明明有一份边防图。” “是,想来王爷也听说过,谢淮身边有一位表妹,薛小姐素有才名,记忆力尤其惊人,凭记忆再画一张边防图,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这件事贾欣馨跟贾成荫都没说过,如今不知为何,却当着萧景宸的面全部说了出来。 “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测,谢夫人还是慎言吧。”萧景宸道。 “谢淮就是因为此事连升三级,自然不会轻易说出实情,”贾欣馨表情坚毅,也是在向萧景宸表明自己的决心,“所以我才要亲自去查清到底怎么回事。” 萧景宸打量着她,“若此事真如你所料,谢大人自然脱不了干系,谢夫人舍得为了兄长耽误夫君前程?” “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如果真是他故意栽赃嫁祸,那他便不配得到如今的一切,与我舍不舍得又有什么关系?” 贾欣馨眼神坦荡不似作伪,萧景宸不由产生一丝动摇。 若追风打探的消息是真的,贾欣馨该是很爱谢淮,才会宁可独守三年也要下嫁,如今看来全不是这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谢淮身边那位红颜知己让贾欣馨因妒生恨,所以才会拿自己当成报复的工具,与他…… 想到这种可能,萧景宸目光冷了几分,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你想做什么与本王无关,本王这次是有公务在身,便不陪谢夫人胡闹了。” 说罢,萧景宸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贾欣馨连忙追上,“王爷可想过,若我出京的消息真是谢淮说出去的,此时送我回京岂不是羊入虎口?” 萧景宸脚步顿了一下,却还是不为所动。 贾欣馨见他如此,负气道:“那王爷昨天救我究竟有何意义?不如由着我去死。” “如今也不用再分派人手送我回去,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萧景宸终于冷着声音开口,“我只给你半天时间。” 见他终于肯松口,贾欣馨高兴得差点原地起飞。 吴吞是带不走了,萧景宸很大方地留下一名军医陪他养伤。 “小姐和哥哥们先行一步,等我能走了就去找你们。”吴吞虽然心急,却也知自己非要跟着只会给小姐带来不便。 说是只给贾欣馨半日时间准备,其实准备的人反倒是萧景宸,因为贾欣馨她没有钱。 追风只用了半日时间就为贾欣馨准备了新的马车和行装。 见到马车上厚厚的软垫和合身的衣物,贾欣馨不由动容。 萧景宸嘴上嫌弃,该为她准备的却一样也没含糊,如此面硬心软,也不知冷面王的声名是怎么传出去的。 带着马车上路,速度势必会受到影响,贾欣馨生怕荆王嫌弃,一路上安静得像个鹌鹑,不敢再惹他生气。 萧景宸则干脆当没她这个人,一路都没怎么理她。 这样行了半月,再没遇到什么危险,她不由有些奇怪,难道那些人只追杀她一次便放弃了? 其实萧景宸只带着几个近侍和贾欣馨身边随从,做普通富绅打扮,大部分人都被他分散出去探路和扫尾,就算追杀也都在贾欣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解决。 这日,他们终于行至太行山脚下,负责打前站的追风有些没了主意,“主子,此处匪患猖獗,前路探到太行山上有千余匪众,咱们人手不够,不如绕行?” 萧景宸望着将暗的天色想了想,再厉害的贼人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只是带着贾欣馨,还是避免这样的麻烦为好,便点头道: “今日肯定是赶不上宿头,找个地方扎帐篷,休息一晚明日绕行吧。” 追风依令行事,第二日天未亮,便带着自己人手先行向北探路。 萧景宸则等到天亮了,才带着贾欣馨起行。 谁知行了没有一个时辰,马车便被迫停了下来。 贾欣馨奇怪地掀开车帘向外看,顿时惊住。 他们的车驾前后都已被人围住,乌泱泱足有两三百人。 第44章 山匪 即使从没见过,贾欣馨也猜到这些人的山匪身份。 如今他们加上萧景宸的人手也不过八九人,哪怕各个身怀绝技也难全身而退。 追风去打前站,想来是被这群人漏了过去,不知何时才会回转,只怕发现他们遭遇匪人时一切已经晚了。 贾欣馨不由紧张起来,柳八和磨勒几人也如临大敌般将马车团团护住。 “吾乃太行山大王信天翁座下先锋小神通,尔等若是识相,速速留下钱财和车上的女子逃命,若是不识相,哼哼,就别怪爷爷下手无情。” 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头目邪笑道。 贾欣馨不由心里一跳,她刚刚只想到他们情况危急,忘了若是不带上自己,萧景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荆王对她本没有相护的义务,这种时候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有萧景宸在,追风早晚会回来营救,若只剩下自己,他们还会来涉险吗? 还不等萧景宸有何反应,她大义凛然道: “夫君切莫管我,妾能为夫君当此一难死得其所,只是麟儿尚在襁褓,还望夫君看在妾为你而死的份上多加看顾,莫要让后娘欺负了去。” 见她一个女子如此高义,哪怕是山匪也难免动容,一群人都满脸鄙视地盯着萧景宸,想看他如何选择。 萧景宸满脸黑线,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这位好汉,我们只是途经此处,并不想多生事端,我家主人愿留下些钱财请好汉们吃酒,还望各位高抬贵手,放我家主人和夫人过去?” 萧影宸的另一位贴身护卫电掣高声说道。 贾欣馨刚才揿过帘子,姣好的容貌虽只一闪而过,却还是被眼尖的小神通看到。 他一脸艳羡,呸了一声,“我家大王都还没有妻室,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却能得这样好的婆娘。” “小娘子,这种男人也就长得俊些,关键时刻连妻儿都护不得,要他何用?不如跟我等回山,做我家大嫂。” 贾欣馨唇角一抖,怯生生看向他口中的小白脸。 萧景宸冷哼一声,“你说,你家大王叫信天翁?” 小神通满脸骄傲,“正是,怎么?你这小白脸也听过我家大王的威名?” 萧景宸却厉声道:“回去问问陈二狗,可还记得与天海阁的十年之约。” 小神通见这小白脸竟能说出自家大王的真名,不由狐疑,“什么天海阁,从未听过,你莫虎我。” 萧景宸一抬袖子,也没见怎么动作,一枚黑色令牌便向小神通飞了过去。 “回去问问你家大王,便知真假。” 他虽身穿常服刻意隐藏身份,但眉宇间自带一股高位者的压迫之气,在他面前,即使有几百手下相护也不由觉得矮了一截。 小神通思量再三,小声对身边的手下道: “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你带着这个东西上山找大王,若他真是虎咱们,再动手不迟。” 小贼得令,飞快向山上跑去。 贾欣馨一直竖着耳朵,从帘子里往外看,听到这里不由一愣。 他甚至没提自己亲王的身份,却提了什么天海阁,难道它比朝廷对山匪更有威慑力? 还有那个黑色令牌,上次在西市她便见过,那西域老者也是见了令牌比见亲王更惧怕些,难道萧景宸还有除了亲王之外的身份?天海阁又到底是什么? 正胡思乱想间,山上突然敲锣打鼓奔下来一群人,顷刻便到了面前。 贾欣馨偷偷打量那个为首的,只见那人三十出头,身穿一身皮锁混搭的盔甲,猿臂蜂腰,长相虽说得过去,自傲的神情中却略带几分猥琐。 那人的马明显比萧景宸的高出一截,奔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半晌,“你是何人?怎会有我恩公的令牌。” 似是很不习惯被人从这个角度凝视,萧景宸挺了挺腰,神色不悦,“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天海阁的规矩,见令牌如见令主,阁下可是忘了你还欠着天海阁一条命?” 信天翁见他能说出自己的秘密,眼珠飞快一转,变了态度,哈哈大笑道: “本座只是问问,这位兄弟不必在意。” “既然如此,还请阁下放我们过去。” “哎呀,兄弟既是天海阁的人,路过我太行山下本座自当好好招待,否则哪日神黄老知道我轻慢了兄弟,岂不又是一桩罪过?” 信天翁自有他的想法,这人虽气度不凡,年纪却极轻,让人很难将他和天下第一的神秘组织联想在一起。 太行山乃出关必经之路,他虽不差这一单生意,总还是飞书与神黄老确认一下的好。 若此人真敢冒充天海阁招摇撞骗,他便将人绑了交出去,也算大功一件。 萧景宸哪会猜不到他的想法,追风就在前面,等不到人自然会回来找他们,他倒也并不紧张。 “如此,就劳烦阁下了。” 信天翁豪爽地哈哈大笑,与萧景宸并骑向山上行去。 贾欣馨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等车马动了,将柳八叫上马车。 “天海阁是什么?你可听说过?” 柳八小声回道:“属下听说天海阁是天下第一神秘组织,立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太平时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踪迹,只有国家危难或天道不公时,他们才会出现匡乱扶正。”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江湖上的传言,今上继位以来,四海升平,没人真的见过天海阁的人。” 贾欣馨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心里却在猜测,萧景宸这些年一直很低调地偏居一隅,却与这样的神秘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见他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胸无大志。 只是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好奇害死猫,她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在山上晃晃悠悠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破败却体量庞大的山寨。 “已经到了,兄弟不如请夫人下车,一同赴宴。”信天翁一副亲厚模样。 少顷,车帘被人掀开,一只骨节分明却颀长白皙的手伸了进来。 贾欣馨没想到萧景宸会亲自来扶自己下车,微愣之后,将玉手搭在男人掌心之中。 第45章 围剿 待得贾欣馨一手提裙,款款下了马上,周围竟响起一阵抽气声,就连信天翁也被她美艳华贵的容貌惊艳,目光直直看向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咳。”萧景宸不悦地咳了一声,站在贾欣馨身前,挡住众人如有实质的视线。 信天翁这才回过神来,手指无意识地搓着下唇,呵呵笑道: “这就是弟妹?兄弟真是艳福不浅,这样的美人,哥哥一辈子都没看到过。” 贾欣馨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人说出的夸耀之词,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轻薄之意,让人心生不悦。 萧景宸却瞟了一眼贾欣馨,没承认也没否认他们的关系,“她不过中人之姿,长成这样的女子京城到处都是,陈兄谬赞。” 贾欣馨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长成她这样算中人之姿,挺好的青年他怎么就瞎了? 信天翁更是一脸不以为然,“兄弟此言差矣,京中女子我又不是没有见过,虽也有些长相出色的,但与弟妹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话说得中肯,贾欣馨都不由点点头,想看萧景宸还有什么话说。 萧景宸差点又被她气死。 这女人是看不出那些男人眼中的淫邪之意还是被人这样看习惯了所以毫不在意?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下山之前,信天翁就已经让手下备好酒席,他们到达刚好可以开席。 信天翁生拉硬拽,将萧景宸让到首席与自己同坐,贾欣馨作为他的“内眷”,自然不能在下面与众山匪坐在一起,但也跟着坐在萧景宸下首,柳八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 他们这一路风餐路宿,虽没饿着,吃得到底简便了些,如今看着满席的酒菜,贾欣馨也不用人让,举箸快意地吃起来,毫无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 信天翁见她小嘴一开一合,吃得又香又好看,不由看入了迷,呵呵痴笑道: “好,好,是个好养活的。” 萧景宸重重将酒盏放回桌上,面若寒霜,“陈兄这样盯着我夫人看,似乎于礼不合。” 贾欣馨抓着个肘子吃得正香,突然听到“我夫人”几个大字,差点没一口噎死,连忙拿起桌上大碗灌了一口。 直到舌尖传来刺激的辛辣感觉,她才两眼泪汪汪地意识到那是烈酒,剧烈咳喘起来。 她只当这个朝代只有溢香楼喝过的那种淡酒,没想到这酒比她两辈子喝过的酒都要烈上数倍。 萧景宸却只是用余光嫌弃地扫了她一眼,并未有任何动作。 反倒是柳八一脸紧张,又拍又揉地帮她顺着背。 “愚兄没有别的意思,兄弟莫要误会,”信天翁讪讪一笑,斟了满满一碗酒端到萧景宸面前,两眼狐疑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只是这小娘子当真是兄弟的夫人吗?” 萧景宸却并未接过那碗酒,冷声道: “陈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带着别人的夫人同行不成?” 刚刚顺过气来的贾欣馨又是一阵狂咳。 信天翁冷笑一声突然变了脸色,冷哼道: “兄弟可是看不起我这山野村夫?既然来了,不会连碗酒的面子也不给吧?” 原本吵闹欢腾的宴会突然静了下来,山匪们见大哥动了怒,全都面容阴冷地看向首席,电掣等人也都一脸紧张。 贾欣馨终于止了咳嗽,伸出小手拉了拉萧景宸衣袖。 这里是人家地头,他们寡不敌众,他可千万别这个时候闹脾气。 感受到她的小动作,萧景宸眉目微动,愣怔后神色一松,接过酒碗一饮而尽,“陈兄哪里的话,承蒙招待,今日定要尽兴。” 信天翁这才哈哈大笑道:“痛快。” 于是也拿起酒碗陪了一杯。 贾欣馨也跟着打哈哈,神色轻松地对柳八道: “陈当家这里的肉真好吃,你也别站着了,快坐下一起吃。” 既到了土匪寨,自然也没有家里那么多规矩,柳八想了想,还是接过小姐手中蒲团,半坐在她旁边用了一些。 席上基本都是肉菜,贾欣馨吃了几口就饱了,这会儿身体发热,渐渐便坐不住,半倚在柳八身上看萧景宸吃酒。 只见萧景宸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就那么喝水一样,跟信天翁你一碗我一碗,较着劲儿地往下灌酒,脸色却丝毫未变。 原来他这么能喝吗?贾欣馨打了个呵欠,怎么他没事,自己看着他喝便有些晕晕沉沉了? 信天翁虽一直在与萧景宸对饮,余光却总忍不住往贾欣馨身上瞟,如今看她两腮泛红,醉态可掬,忙殷勤道: “我这酒可烈得很,弟妹这是喝多了,不如让她先去安置,你我再畅饮如何。” 萧景宸不动声色,回头看了眼贾欣馨神色,竟难得温情地伸手左手与她交握,“不必麻烦陈兄,她在我身边就好。” 这老贼一直在灌他喝酒,一看就心思不纯,若让贾欣馨离开自己视线,还不知会发生何种祸事,他宁可将人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贾欣馨半醉半醒,大脑变得迟钝,只觉掌中大手热得异乎常理,这才惊觉萧景宸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这会儿也只是强撑着不醉罢了。 信天翁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冷哼一声,大着舌头道: “既然如此,今夜不如就到这里,也免得弟妹辛苦。” 他看二人之间氛围并不像恩爱夫妻,心里又确实对贾欣馨喜欢得紧,本想灌醉萧景宸,找机会亲近一二,没想到自己已经醉到打晃,萧景宸这个小白脸却像没事一般。 眼见今天没有机会,倒不如就此罢手,等明日收到天海阁回信再做打算。 “我叫人收拾两间客房给二位休息。”他不死心地继续试探。 萧景宸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夫妻二人同睡一间即可。” 贾欣馨小脸飞红,竟有些无措,萧景宸一路都很守理,今天怎么突然要跟她睡一间房。 她迷迷糊糊地刚要说话,就被萧景宸抱了起来,“夫人,你醉了,别说话,为夫这就带你去休息。” “小姐……”柳八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这时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去了客房。 直至被萧景宸温柔放在床榻上,贾欣馨才晃过神来,叫道: “柳八,柳八,柳八要跟我在一起。” 她倒不是担心萧景宸会对自己做什么,柳八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她不能让她一个人落在山匪堆里。 “嗯,柳八作为你的贴身婢女,自然要跟咱们在一起,她就在外间,需要时随时可以叫她。” 萧景宸似是闲聊,实则是安抚,告诉她不用担心,贾欣馨这才安静下来。 那信天翁早已喝得脚步虚浮,还不死心地让手下搀扶跟了过来。 “贤弟,贤弟,你们好生安置,我的人就在外头,有事你叫一声就得。” 那屋里只有一张床榻,他偏要溜着门缝看看那二人会否真的睡在一起。 柳八却挡在门口,“谢谢寨主关心,奴婢自然会照顾好小姐和姑爷。” 说罢,哐当一声将外门关上。 待回过头想去看自家小姐,却见萧景宸目光呆滞,如梦游般将里屋门也关上了,然后又是哐当一声,他竟还落了锁。 柳八:“……” “小姐,小姐。”知道外头还有山匪把守,柳八怕引起外人怀疑,只能小声扒着门缝叫了两声,里屋却再没声音传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柳八急得团团转。 一路以来,荆王虽一直以理相待,今日却明显喝多了,小姐又那样天香国色,万一他把持不住,岂不是毁了小姐一世清白? 可她惹这么吵闹起来,又定然会被山匪识破,到时恐怕会惹来更大麻烦。 柳八咬了咬唇,憋着劲儿在里屋门口坐了下来。 荆王若意图对她家小姐不轨,定会发出声响,她今天宁可不睡也要守着,若他真要乱来,自己拼出命来也要护小姐周全。 这一夜,贾欣馨睡得极是香甜,因为她做了一整夜的美梦。 梦里,她终于可以不顾明星身份,享受畅意人生,一边大口吃着平时不敢吃的山珍海味,一边拿大把钱票狂砸会所里的男模。 那男模真是处处长在她XP上,那胸肌,摸一下滚烫,咬一口弹牙,虽一直冷着脸,却看在银票的面子上任她施为。 贾欣馨美滋滋抱着小男模又亲又摸,嘴里还不老实,“小哥哥,你长得跟我第一个男人好像,不过你比他好多了,他都只会凶我,都不像你这么听话。” 男模的身体在她的触碰下似乎越来越热,最后终于隐忍不住将她压在身下。 “贾欣馨,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身体被控制住,贾欣馨意犹未尽地哼唧起来,“呜呜,我难受,我要贴贴,小哥哥别躲,姐姐赚钱钱都给你花。” 男模终于忍无可忍,“这可是你自找的。” —— 第二日一早,贾欣馨腰酸背痛从榻上爬起来,感觉身体三分疲惫里带着十分满足。 “柳八,柳八姐姐。” 柳八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满脸怨念地从外面走进来。 “柳八,我身上怎么这么疼,昨日是有人趁我喝多打我了么?” 她记得自己是被萧景宸抱回来的,以他讨厌她的程度,打她一顿十分可能。 “小姐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柳八红着脸问。 “昨晚?我不就是喝多了吗?还有什么事?” 柳八沉默。 她昨日只想到若荆王对小姐意图不轨自己要怎么做,完全没想过若小姐对荆王意图不轨她将如何。 昨夜房间确实动静不断,只是从头到尾都是自家小姐借着酒劲疯狂调戏荆王,待到天快亮时,荆王才臭着一张脸打开门,叫她去打了热水来,还亲自为小姐擦身。 之后的半夜,里屋的门再没关过,萧景宸就那样坐在榻边,神色阴晴不定地望着一边吹着鼻涕泡一边打呼噜的贾欣馨,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贾欣馨起床前不久,萧景宸才六神无主地离开。 这是第一次,柳八竟对荆王产生了愧疚之心,不管小姐昨晚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自己都算半个帮凶。 “没什么,您就只是醉了,人醉了酒,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既然小姐都忘了,柳八自然也不会提醒,“我去打水伺候小姐洗漱,再让人送些早膳。” 等两人收拾妥当,贾欣馨才想起来,“荆王殿下呢?追风可来找咱们了?” 柳八如实禀报,“不光是追风,在后面扫尾的王府属将也都到了,这会儿已经打到山寨门口了。” 其实追风早就应该到了,他昨日行至午时,安排好打尖的事宜,却久等萧景宸不到,这才意识到主子可能是出了事,连忙折返回来,一路走到他们头一天扎营的地方,都没看到荆王和贾欣馨的踪迹。 他一想便知,主子大概率是遇了山匪,急得目眦欲裂,就要杀上山来抢人。 刚好这时王府负责扫尾的大部队也都赶到,一行人商议之后,决定化整为零,一路游击打上山来,路上遇到巡山的匪人,竟是见一个杀一个,连点声音都没弄出来。 他若不是气急攻心,哪怕稍做打听,也该知道主子是被请上山来做客的,可他自觉主子失踪就是自己失职,哪里还管得了那些,看到所有山匪都像杀父仇人,哪里肯留活口。 等匪众酒醒发现不对时,山寨的各个哨岗早已换成了萧景宸的人,王府属将竟将山寨团团包围了。 贾欣馨听到消息赶紧赶到前头去看热闹,只见萧景宸威风凛凛坐在主位,信天翁则两手反缚,被追风按在地上。 “无耻狗贼,全不讲江湖道义,本寨主以礼相待,你却借机缴了我的山寨,天海阁就是如此行事的吗?”信天翁气的破口大骂。 贾欣馨惊讶地吐了吐舌,她记得萧景宸这次出来最多也就带了不到百人,对方有千余匪众,竟就这样被他无声无息缴了? 萧景宸面沉如水,听罢忽地哼笑道:“本王何时说过我是天海阁的人?” 第46章 负责 “你,你当真不是天海阁的人?”信天翁气得目眦欲裂,“早知如此,本座昨日就该杀了你,再睡了你那小娘们。” 萧景宸本来淡然的神色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突然变得冷厉,“凭你也配?” 想起他昨日看着贾欣馨的眼神,萧景宸更是气闷得胃痛,厉声道:“挖出他一对照子,本王看着恶心。” 信天翁破口大骂,却已经晚了,只见追风手起刀落,刚才还在叫嚣的山大王瞬间疼得满地打滚,哀嚎连连。 角落里转来女子小声的抽气声,转头时,萧景宸余光扫到那抹明艳的身影,轻慢的神色一敛,很快又被一股懊恼的神色替代。 还好他坐在高位,离所有人都很远,没有被人看到他莫名变得粉红的耳尖。 自己如此残忍的一面对她看到了,不知她以后可会对他多几分惧怕?要是那样也好,这女人太不知死活。 追风见主子无事,自己又杀了个痛快,终于散了口恶气,擦着手中染血的快刀,问: “主子,这些人怎么办?” 太行山寨千余众,被追风杀了不下百人,围寨后他与电掣里应外合,先擒了二十多个大小匪首,其余匪众便如一盘散沙,不足为患。 萧景宸余光一直关注着贾欣馨,见她没被自己吓退,心里莫名舒服了一些。 转念一想,凭什么他要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便又有些负气。 “匪首杀光,不留活口,其他人不足为患,放他们回家去吧。” 说罢,他还故意冲贾欣馨的方向做出一个冷笑的表情。 “剿灭太行山匪也算大功一件,他大可将人交到官府,何必非要亲手染血?何况那山匪也没真的将咱们怎么样。” 柳八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似是对萧景宸嗜血的行为颇有微词。 贾欣馨却摇了摇头,同样小声解释,“荆王去咸州的事不便声张,他有他的道理,况且太行山匪为害地方多年,杀了也不冤。” 她刚才抽气,只是没想到会突然看到那一幕,一时惊愕没忍住,倒真不是被萧景宸吓到,如今冷静下来思考,反倒觉得荆王杀伐果断,成大事者就该如此。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本以为不会有人听到,然而练武的人耳力都很好,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萧景宸面色几不可查地缓和下来,追风也忍不住好奇地看向贾欣馨。 贾家娘子果然与众不同,若是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恐难做到路遇山匪还能面不改色,血溅眼前还能冷静思考。 这样的女子,倒当真与他家主子相配,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那已是别人的娘子。 追风遗憾地叹了声气,带着手下将二十几个首领提了出去,准备行刑。 贾欣馨本来就是出来看热闹的,见所有人都往外走,便没大心地也跟着往外走,一直注意着她的萧景宸见她竟如此胆大,竟连杀人也要去看,面色不悦地叫住柳八。 “你就是这么服侍人的?那是什么场合,你也由着她乱走?” 贾欣馨顿住脚步,不由惊疑,这一路行来,萧景宸只当没她这个人,更不会管她的闲事,不过是被山匪劫了一夜,如今这是怎么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扶她回去?” 柳八有些犹豫,她家小姐向来主意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老国公和几位公子都很少管她,属下们更是唯她命是从,可如今她与荆王的关系明显不同,自己到底应该听谁的? 还好贾欣馨没让她为难,听话地轻移莲步,自己乖乖走回客房。 她有些宿醉,身上又没来由地酸痛,在房间内小憩片刻后,见荆王还没来叫她们上路,便有些坐不住,让柳八出去打探消息。 “小姐,王爷和几位将领在议事厅商量后续的事,说要休整几日再行上路,这会儿已到晚饭时间,叫您去前面用饭呢。” 既然是跟着荆王走,行路的事自然要听他安排,贾欣馨没什么异议,换了身衣裳跟着柳八出了房间。 昨日的大厅已经被清理干净,萧景宸一个人坐在摆满餐食的圆桌旁却未动筷,似是在等什么人。 贾欣馨很是意外。 这半月以来,萧景宸都是与手下同桌而食,她则和柳八单独用饭,怎么今日追风电掣等人不见踪影,看他的意思,倒像是要与她一起用餐? 在桌边坐定,贾欣馨只当还要等其他人,萧景宸却已经拿起筷子,板着脸道:“不吃还在等什么?” 贾欣馨更是狐疑,还以为他这样安排是有话要说,然而萧景宸只是低头用饭,从头到尾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这顿饭吃得她尴尬癌都要犯了,吃了几口竟又噎住,看桌上有酒,便拿过来想要倒一杯酒。 萧景宸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面色不善道: “你还敢饮酒?以后都不许再喝。” 她两次轻薄自己都是因为喝了酒,可见酒品极差,昨晚若不是他在她身边,不知她是不是也会那样对待别人? 昨晚他虽喝多了些,却也不算身不由已,贾欣馨轻薄他时,他本可以将她一脚踢下榻去,最后却不忍心,反而又与她那样了。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独独会对这个女人一再容忍。 第一次可以说是意外,那第二次呢?他居然会在明知她是有夫之妇的情况下还是没有推开她。 可他也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他本无心婚事,家里有没有王妃都是一样,可既然已与她成了夫妻之实,他自然会负责到底。 贾欣馨与谢淮已经闹成这样,不管咸州一案最后结果为何,婚姻都再难存续,等他们合离,他娶了她便是。 他一个王爷娶个合离之妇是有些吃亏,贾欣馨也确实配不上自己,但他会像个男人一样对她好的。 反正他心里也没别人,更不会娶其他女子与她争宠,他虽不爱她,她跟着自己倒也不算委屈。 贾欣馨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些想法,见萧景宸居然管着自己喝酒,虽不情愿,却还是放下手中酒杯,打了个噎嗝儿。 萧景宸看向柳八,柳八忙去一边倒了碗水过来。 “你这婢子很没眼色,回头我挑两个好的伺候你。” 贾欣馨被他神来之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柳八不是我婢女,是父亲挑给我的暗卫,这本就不是她该做的事,再说我也不需要人伺候……” 见她拒绝,萧景宸有些不悦,他见过柳八为了保护贾欣馨奋勇杀敌的样子,转念一想,作为护卫倒也算忠心尽责,对国公府知道给贾欣馨安排女暗卫的做法也很满意,便没再多言。 他吃饭快,吃完了也不下桌,在一边耐心等着贾欣馨用饭。 见他这样,贾欣馨只觉食不知味,被盯得浑身难受,也连忙放下碗筷,正襟危坐等萧景宸说什么。 萧景宸还是什么也没说,见她吃完,便自行回议事厅与手下谈事。 他们虽已有夫妻之实,但还未成亲,萧景宸不想别人说她闲话,便守礼地叫人另外收拾了房间独自去住。 其实他们今天就可以出发,但他想着昨夜贾欣馨似乎被自己折腾狠了,这才决定多留几天让她恢复。 等谈完事,夜已过半,回房睡觉之前,他想到应该去看看那女人,便又向贾欣馨的客房走去。 都这个时间,那女人屋子里的灯竟还亮着,难道是在等他? 萧景宸不由有些脸热,刚要轻咳一声提醒她早点睡,房间里却传来说话声。 “柳八,我身上怎么这么难受?你帮我烧些热水来洗澡吧。” 大半夜,贾欣馨抓耳挠腮,只觉得浑身不光疼痛,还黏糊糊的,于是哼哼唧唧地跟柳八撒娇。 柳八自然答应,不一会儿便准备好浴桶和热水,伺候小姐入浴。 贾欣馨在屏风后脱了衣衫,突然惊叫起来,“柳八,我身上是怎么了?你还说昨儿没人打我?” 只见她白嫩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重要部位还布满可疑的小草莓,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柳八听见她惊呼,忙进来看,见她一身痕迹,早已羞红了脸。 “小姐,你真不记得了……昨儿夜里,你是跟荆王一起睡的……” 贾欣馨如遭雷劈,“你明知道他这样对我,也不阻止?” 柳八斯斯艾艾地小声开口,“可昨晚是您对他……属下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贾欣馨已经被吓傻了,一屁股坐进水里,“难怪他今日对我那样奇怪,我昨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何止是说了,说的话让柳八一个大姑娘家连想起来都脸红,何况是说给她听。 “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柳八小脸微红,问道:“小姐,您是如何打算的?” 萧景宸能那样温柔地亲自为小姐擦身,可见心里也是有小姐的,无论身份人品都比那谢家姑爷好上百倍,小姐若能与他修成正果,也算一件好事。 只是他们这样无媒无聘的,荆王最后不认可怎么办?等回了京,自己要不要将这事告诉国公爷?荆王若不认,就让国公爷打上门去。 “我打算什么?”贾欣馨问。 “您都与王爷那样了,难道就没有个打算?”看她完全状况外,柳八有些心急。 “我那是喝多了,喝多了做的事自然不能算数,”心虚之下,贾欣馨的声音不由大了几分,“再说不就是睡了一觉吗?他很吃亏吗?有什么好打算的?” “小姐,您还要跟谢姑爷过下去吗?”柳八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我觉得王爷比他好多了。” “这世上男人都是一样,跟谁过有什么区别?”贾欣馨一脸不以为然。 萧景宸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只怕比谢淮还要麻烦,再说他总是对自己表现挑剔,昨夜会与自己那样,估计也是吃醉了酒吧,又怎会真的娶自己? 她却不知,萧景宸此刻在门外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什么叫不就是睡了一觉?什么叫喝多了做的事不算数?她把他当什么人? 那女人竟然还敢将他跟谢淮做比?在她眼里,自己竟跟谢淮是一路货色? 里面水声渐止,眼看柳八就要出门倒水,他双拳紧握,黑着脸冷哼一声,大步离开客房门口。 贾欣馨和柳八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吓得面面相觑。 “我没听错吧?那是不是荆王的声音?”贾欣馨颤着嗓子问。 柳八满脸尴尬,“此时寨子里都是荆王的人,属下猜测,除了荆王,别人是万不敢这个时辰站在咱们门口的。” 完了,贾欣馨想,这次肯定要把人得罪狠了。 第二日一早,贾欣馨还没睡醒,就被柳八扶起更衣。 “小姐,快醒醒,王爷突然下令马上起行,这会儿已经出了寨门,若再不起来咱们就赶不上了。” 贾欣馨这才一激灵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穿衣裳,“怎么这样突然?” 那荆王不会昨日听了自己的话,生了气不带他们上路了吧? “婢子不知,看追风和电掣的神色似乎也很意外,可能是临时决定的。” 等贾欣馨出来上了马车,果然见大队人马走出老远,连忙叫哑马赶车跟上。 直至又行了大半日,一行人在下一县城打尖,贾欣馨才亲眼见到萧景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 她本想装做若无其事上去打招呼,如今见他如此,又吓得不敢说话了。 她不说话,荆王或许还会当她不存在让她跟在后面,若这个时候再没眼色地招惹对方,他真可能会将她丢下吧。 之后的一个半月,萧景宸又变成那副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冷酷,贾欣馨也只能心虚地一路忍着。 有时她也想不明白,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虽然两次都是她主动,萧景宸就算再不情不愿,也不用事后摆出这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吧。 这一日,一行人终于行到咸州,贾欣馨也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他们会像之前一样找客店住下,不想追风却引着马车来到一处大宅前。 “夫人,咱们到家了,请下车吧。” 第47章 你嫁给我就是萧家主母 贾欣馨下了马车,便有一众仆妇迎了上来。 追风恭敬道:“夫人,这些都是老爷叫属下咸州现买的人,老爷说,家里的事还劳烦您操持,需要什么添置就是。” 这一路萧景宸都对她爱答不理,贾欣馨也不知他到咸州以后的计划,谁能想到刚进咸州,追风就演起来了,这没有剧本的戏她要怎么接? 贾欣馨只能无奈地临场发挥,“老爷人呢?” “回夫人,咱们想在咸州做互市生意,肯定是要拜访当地商会,老爷拿着拜帖去咸州商会了,说今晚不定什么时候回,叫您不用等。” 哦,原来是要扮成商人吗?可是扮成商人要怎么查案?既然是假扮,买这么多不知根底的仆妇岂不是麻烦? 心里有太多疑问却无法问出口,贾欣馨只能先放一放,点点头,扶着柳八进入府中。 咸州这处宅院虽比不上国公府或荆王府,却是个比谢宅气派许多的三进院。 贾欣馨没在外院多做停留,直接进了内院,没想到这院子看着不大,里面都是亭台花园一样不少,西南角还有个能看见街边闹市的角楼。 只是这院子明显空置了太久,虽被简单清理过,看上去还是简陋。 “夫人,这里一共三套院子,您和老爷住里面正房,我和侍卫们住在外院,有事您叫我就行。” 追风将她送到内院门口,转身想往外走,却被贾欣馨叫住。 “老爷,跟我住正房?”贾欣馨犹犹豫豫地开口。 追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老爷当然应该跟夫人住在一起,当初不是夫人您不放心老爷一个人,非要跟来的吗?” “不过您放心,老爷太忙,不一定常回宅子。” 贾欣馨哑口无言,可不就是自己说要给萧景宸当女眷跟来的么。 追风走后,贾欣馨叫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正房就让他们在外院伺候,只与柳八两人一同安置。 她们的东西本就不多,全收拾好也不像要常住的样子,贾欣馨不知道萧景宸对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本想等他回来问清楚,谁知等了两天,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直到第三天晚上,萧景宸才带着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 贾欣馨好几日没见到他,如今看他一身花里胡哨的商人装扮,竟真的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市侩,不由觉得好笑。 萧景宸醉眼朦胧瞟了她一眼,晃晃悠悠进了正房,倒是没前几天那么高冷。 “不是给你买了下人?怎么不叫人来伺候?” 贾欣馨亲手为他脱了外袍,换了家居衣裳,“都不是知根底的,我怕有什么避忌,就没让他们进内院伺候。” 萧景宸眼尾绯红,醉意明显,一双凤眼没了平时的冷意,看上去竟有几分含情,此时就那样盯着贾欣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欣馨没怎么见过这样的萧景宸,心里突然有些慌乱,没话找话道: “老爷这是从哪儿回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萧景宸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淡淡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她,“我们才来,肯定要应酬,我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明日约了知州去醉仙楼,到时夫人也一同去吧。” “这些钱是给你家用的,你明日出门去为知州夫人买些礼物,要精致,顺便给家里添置些家具摆设,现在太简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没打算常住。” 他们可不是本来就没打算常住么。 贾欣馨接过银票数了数,竟有百万两。 “这些,都给我?” 之前在路上,她向萧景宸借钱他都不肯借,怎么如今放心将这么多银子交给她? 萧景宸嗯了一声,“你是我妻子,我没有长辈,你嫁给我就是萧家主母,钱财自然也要交给你掌管。” 他说话的时候又是认真地看着贾欣馨,弄得她心脏突突直跳,小脸难得红了上来。 萧景宸平时对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如今这样盯着她,还叫她妻子,竟让她一时羞涩,差点以为他是在说真的,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萧景宸难得见她脸红,一时也有些愣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挠,不知怎么才能止痒,却又恨她心里没有自己,还一次两次来招惹他,看着她的眼中便难免带了几分怨愤神色。 见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萧景宸突然觉得烦躁,起身向外走去。 “老爷还要去哪儿?”他都醉成这样,难道还要出去不成? “自然是去书房办公,”萧景宸侧首,语带嘲讽,“夫人今日又没醉酒,难道还要留我同住么?” 贾欣馨脸红得像要滴血,心虚地低下头。 等她第二日起床,萧景宸已经又出去了,她吃了早饭便带着柳八磨勒出了门,上了哑马为她准备的马车。 咸州是大雍北方最后一个州府,拥有全国最大的互市,人口也比较复杂,很多今国商贩拿了互市资格也会来这边做生意,所以民风也比贾欣馨见过的其他地方都彪悍。 州府老爷作为这里的封疆大吏,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没想在这里买到精致的礼物,而是从自己随身的首饰里挑了一套胭脂玉的头面,虽不贵重,却有着北方没有的精细做工,装在精美的桃木盒子里准备送给知州夫人。 她出门的主要目的是与二哥贾成蕴安排的人取得联系,将自己已到咸州的事告知二哥,顺便打探下京中的消息。 萧景宸虽给了她银子,她却不能真的花他的钱,自己在咸州也是要有花销的,所以又传信让二哥想办法寄些银钱。 得知家中无事,贾成荫虽在牢中一时也还算安全,她这才放下心来,带着柳八在互市逛了一圈,买了自己觉得别致又有地方特色的饰品和皮毛挂毯,又定了几样家具。 家中下人虽不能放心,但是干些整理院子布置家居的活计还是可以的。 下午回来,贾欣馨就带着一群仆妇忙了起来,等到萧景宸回来,府里早已焕然一新。 贾欣馨审美向来在线,布置个宅子自然也是得心应手,他的荆王府常年没有女主人,宅内布置摆设都偏向男人的硬朗,如今这宅子被贾欣馨一布置,便多了几分温馨柔情,倒是比荆王府更有家的气息。 萧景宸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与贾欣馨换了身衣裳,便带着礼物去城中最大的醉仙楼赴宴。 他一个外来客商,若是不通过当地商会,自然是无法约到知州老爷,所以今日陪席的,还有咸州商会的会长杨万金和州府其他几位官员。 一州知府,那可是正四品封疆大员,可那贺知州却对萧景宸态度殷勤,两人坐在一起,倒像是萧景宸才是上位者,可见他这几日没少从萧景宸这里拿好处。 “贺夫人,初次见面,这是我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贾欣馨巧笑倩兮,双手送上礼盒,贺夫人白氏连忙接了过来,两眼放光地将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套精致头面,顿时爱不释手。 “我听说你家里原是京中大户,这样精致的做工我可从未见过,可是京中正时兴的?” 贾欣馨连忙笑道: “正是,我娘家姐姐在京中经营首饰铺子,这是她铺子里最新鲜的款式,虽然不值什么钱,做工却是极好的。” 贺夫人连忙将一支钗拿出来仔细端详,直到贺大人嫌弃地啧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将东西收好,拉着贾欣馨道: “萧夫人初来乍到,平时在府里定然无聊,若不嫌弃,以后倒是可以与我常走动些。” 贾欣馨面露欢喜,“我也与贺夫人一见如故,能如此实在是太好了,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贺夫人见她如此乖巧,也笑道:“我很喜欢你,你要是不嫌我塞外人粗鄙,不如以后便以姐妹相称。” 贾欣馨求之不得,连忙叫了声,“姐姐。” 贺大人也笑道:“我与萧老弟一见如故,没想到两位夫人竟也这样投缘,老弟放心,你在咸州经商的事,本官定全力相助。” 他能对萧景宸如此另眼相看,一部分原因是萧景宸让他看到了高人一等的经济实力,吃足了甜头,另一方面也是他行事气度异于常人,让人不敢轻视。 听了贺大人的保证,萧景宸却只是淡笑,“若果真如此,小弟定当厚谢。” 想起这几日之内吃到的好处,贺大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举杯与萧景宸对饮。 咸州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商业也早已形成固有的模式,很少会有新的客商来这里发展,从他们入境置产,贺知州便已知晓。 一开始他还对萧景宸的身份存有怀疑,派人四处调查,也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再加上有咸州商会做保,自己也吃足了好处,这才放下戒心。 “我至今还不知道,老弟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荆州朱家,不知大人可听说过?那是我母家。” 贺大人不禁动容,“你说的可是那位天下第一皇商?” “是,”萧景宸一脸谦虚,“那正是我母舅家产业,不过我只是借着母家的光做些小生意。” “难怪老弟器宇不凡,若是背靠朱家,有什么生意是你做不得的?”贺大人激动得无以复加,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会砸到自己头上。 大雍朝商户地位极低,即使再有钱也会被人看不起,唯一的例外就是荆州朱家。 朱家以铜矿起家,在先帝西征时出钱出力立了大功,被先帝亲封宝泉公,是除了铸造司之外唯一拥有铸钱权的家庭。 同时,朱家也是第一个组织商队开启西域通商的家族,商号遍布大江南北。 二十几年前,朱家长女以正妃身份嫁入皇室,朱家也一跃成为大雍最炙手可热的天下第一皇家。 这几年他家虽处事低调,但财力不减,若与朱家搭上关系,还怕不能飞黄腾达? 萧景宸却满脸犹豫,“大人也知道,我母家的商队遍布大雍和西域,我跟着积累了些经验,但毕竟只是个外甥,很多事都要避忌,听人说咸州已与大今互市多年,便想来试试运气。” 贺大人连忙道: “那自然好,如今西域商品到处都是,想来也没什么稀奇,倒是大今也有很多特产,苦于没有销路,老弟若果真能打开这条通路,本官定鼎力相助,哈哈哈,鼎力相助。” 若真能将大今的商品销往全国,光是税收都能让咸州富可敌国,光想想,贺大人就两眼放光。 萧景宸叹息,“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连宅子都买好准备常驻,可来了之后,才发现事情被我想简单了,小弟还是想再考查看看。” 眼见到手的鸭子有可能飞了,贺大人急了。 “贤弟有什么顾虑大可以提出来,有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 萧景宸道: “大今和西域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西域虽路远难行,但已是我大雍属国,大今却是邻国,怕是不太安全。” 贺大人大声反驳,“胡扯,我咸州已与大今互市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哪有不安全之说?” “大人莫要虎我,我本来也是这样听说,所以才头脑一热来了咸州,谁知来了才听说,边境并不太平,不久前还遭了兵乱。”萧景宸故意唉声叹气道。 贾欣馨一直假装不经意地竖耳倾听,直到这时才明白萧景宸扮作商人的用意,心里不由佩服。 那贺大人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一茬,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那算什么兵乱?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趁边防不备,跑过来抢烧。” “我大雍与今国早有协议,也已停战数年,两边百姓安居乐业,哪有什么兵乱。” 萧景宸则一脸好奇,“咸州离边防尚远,我听说那些今兵都从清河县一路打到咸州了,怎么还能是小规模抢烧?” “小弟对此事十分好奇,不知大人可否细讲?” 贺大人几杯黄汤下肚早已失了戒心,又为了让萧景宸安心,便避重就轻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第48章 夫人每次解本王衣带不都很顺手么? 萧景宸却满脸疑惑,“可我听说的怎么是另一回事?” 贺大人反应半晌,“你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这次是今国二皇子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想与太子争宠邀功,特意带兵攻打咸州,没成想咸州兵马反应迅速,让他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还被父皇责罚,不日还要再来寻仇。” 贺大人听后眼皮一跳,急声问:“你听谁说的?万没有这样的事。” 这事只有他和少数几个人知道,咸州大多数官员和商户都还被蒙在鼓里,萧景宸才来了几天,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席上不光是他,连几个商会的人也都面露惊疑之色。 若是让他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绝不会轻易饶了他。 贾欣馨在一边听的也是心里一惊,她还以为咸州案只是一次简单的突袭事件,背后竟还有这样的原因?萧景宸又是如何知道的?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她? 萧景宸面色从容,“贺大人不必管我从何处得知,我这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望大人能给我交个底,咸州此刻到底安不安全。” “当然没有!”贺大人撂下脸色大声反驳,“我大雍与今国相安多年,做不做生意事小,萧老弟若再散播谣言,就请离开咸州吧。” 萧景宸松了口气,给贺大人斟上酒,又把话拉了回来,“大人莫急,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您说没有我便放心了,只是我刚来,与今国那边还没接触,还想请大人为我出具文书,不日我便带着商队出使大今。” 贺大人半信半疑,声音里还带着冷意,“贤弟既然这样谨慎,怎么我说你就信?” 萧景宸笑道:“贺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是商人,担心安全是难免的,但只要有钱可赚,就算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一闯,若贺大人肯从中帮衬,小弟有信心能打通今国到中原的通商之路。” “小弟也绝不会让谢大人白忙,除了正常交税,商队一成的收入都归大人所有。” 贺大人本已想抬屁股走人,听他这么说,又不自觉坐了回去。 按照萧景宸的说法,是要将今国商品销往全国,一成的收入,那得是多少银子?他实在是不舍得放弃。 “若果真如此,本官担保护你周全。” 这顿饭一直吃到半夜,宾主尽欢。 萧景宸在贾欣馨搀扶下晃晃悠悠将贺大人送上马车,贺大人则大着舌头道: “今日承蒙款待,明日本官在安月夜回请,还请老弟务必光临。” 萧景宸哈哈大笑着看了贾欣馨一眼,满口答应,直至知州府马车走得不见踪影,才同贾欣馨一起上了自家马车。 贾欣馨本想问问他今天在席上说的话什么意思,萧景宸却已当她不存在,闭目养起神来,直至回到府中,都没给她机会问出口。 马车从后门进府后,萧景宸也没理会贾欣馨,而是在追风的陪同下往书房走去。 贾欣馨满怀心思回了自己房间,却是越想越气。 明明她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萧景宸了,他却什么也不肯跟她说,而自己来了咸州后看上去好像扮演着萧家主母,实际却被他排除在事件之外,根本接触不到任何真相。 而萧景宸似乎所谋甚大,根本没将大哥的事放在心上。 无论如何,她今晚一定要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她连柳八也没叫,直奔书房而来。 书房里灯开亮着,看来萧景宸还没睡,贾欣馨想也没想推门而入。 “荆王殿下,我有话……” 加上贾欣馨,屋内三人同时愣住。 昏暗的烛火下,萧景宸刚除了外袍,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线条,全身因酒气染上一层红晕,见她突然闯进来,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 追风则拿着他要换的衣裳立在旁边,憋着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出去。” 萧景宸的声音比平时沙哑晦涩了几分,像是有什么压抑不住的情绪即将喷薄而出,贾欣馨老脸一红,转头就要往外跑,又被萧景宸喝住。 “跑什么?”他向追风微一侧首,“你出去。” 追风意外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贱笑着闷头往外走,经过贾欣馨身边时,还将手中衣物放在她手上,并顺手带上了书房门。 一下只剩下他们两人,就算是贾欣馨也不由有些局促,磨磨蹭蹭向里面走了几步,声细如蚊地问: “王,王爷,您穿衣裳么?” “嗯。”萧景宸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张开手臂。 这是要她帮他穿的意思?他怎么好意思的?她又不是他家下人。 尽管在心里腹诽,她还是缓步向前,抖开衣袍帮他穿上。 萧景宸刚沐浴完,微湿的发尾有水珠滴落在腹肌和腰际,然后很情色地向下滑落,濡湿一片裤腰,离得近了,他身上的酒气和着热气一起蒸腾过来,贾欣馨只觉自己两颊发烫,身上的水分仿佛一同被热气蒸干,像条夏天被浪打上岸的鱼一样呼吸不到空气。 原本要帮萧景宸系衣带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试了几次都无法将衣带系上,气恼地想要放下手,却被萧景宸两手握住。 “王爷这是干什么?” 仿佛被他手心滚烫的温度吓到,贾欣馨慌乱地挣了几下却没挣脱,急得连说话的尾音都跟着发颤。 “叫老爷,”萧景宸冷声命令,非但没松手,反而强迫她继续为自己系衣带,“夫人每次解本王衣带不都挺顺手么?难道只会解,不会系?” 他口中热气混着酒香喷在她面颊上,有一刻贾欣馨差点以为自己也醉了,脑袋一阵阵的晕眩。 两人本就有过肌肤之亲,萧景宸又样样长在她XP上,如今这样靠过来,贾欣馨竟有些把持不住。 这男人太蛊,就知道离他近了准没好事,贾欣馨负气地咬了咬牙,快速为他系上衣带,退了开去。 看她退开,萧景宸的心里竟有淡淡失望,缓缓坐在椅子上,“夫人不是有话要说?” 第49章 意乱 贾欣馨这才想起她来的目的,连忙整理好情绪开始兴师问罪,“老爷是何事知道今国进攻并非突袭事件的?” “你来就是问这个?”萧景宸定定地望着她,绯红的眼尾竟像带了几分委屈。 这女人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明明都与他那样了,事后却像没事人一样,连句解释都没有。 上次也是,她明明知道自己听到了她的话,知道他生气了还是不来解释,明明只要她解释一句,自己就会原谅她了。 他忍着气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她来,竟是来问这个?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好欺侮不成? 贾欣馨被他突然暴露的情绪吓了一跳,强自镇定道:“是,是啊……” “我知道的所有信息都与王爷分享,王爷却瞒了我这样大一件事,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萧景宸简直要被她气笑,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给你解释?” 说罢,他突然变脸,大手一伸,将贾欣馨拦腰搂进怀中,带着恨意吻了上去。 这个吻满是惩罚的意味,半点也不温柔,贾欣馨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被荆王吞吃入腹,连害羞都没来得及害羞一下,便开始拼命挣扎。 她越挣扎,萧景宸心里的火就越大,手臂不断收紧,似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直到她脱力放弃抵抗,才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女人身上特有的馨香充满鼻息,安抚了他躁动的情绪,萧景宸不自觉地放柔了动作,挑着她的小舌轻舐细舔,竟渐渐忘乎所以。 贾欣馨被他吻得只有娇喘的力气,小手无力地抓着他衣襟,像是要将他推开,又像是想拉得更近。 她虽与他两次同房,但那都是酒后的本能反应,这样清醒的接吻,她两世也才这一次,竟不知不觉慢慢沉溺。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却又不舍得将他推开,脑袋晕乎乎地想,荆王一定是喝多了才会对自己如此,自己都那样对他两次了,就当还他一次吧。 小手将萧景宸的衣襟越揉越松,不知怎么就伸了进去,意乱情迷间,她感觉荆王的双唇离开了一些,“干什么呢?手不想要了?” “啊?”贾欣馨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萧景宸带着嘲讽的嘴角就在眼前,顿时清醒过来,羞愤地想从他身上起身,萧景宸却将她抱得更紧。 “贾欣馨,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萧景宸双眼赤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想从里面找出答案。 “夫人心里明明没有本王,竟也能对本王如此动情?还是说,夫人对哪个男子都能这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贾欣馨突然胆怯起来,“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说清楚。”萧景宸不依不饶。 “不是对谁都……” 不待她说完,萧景宸就冷笑道:“难道夫人只对本王动情不成?” 见他不信,贾欣馨竟有些心急,话没过脑就已说出口,“我没跟别人那样过。” 萧景宸瞳孔一震,情绪终于得到安抚,“没哪儿样?没亲过还是没睡过?” “都没有……” 这样的萧景宸太吓人,她忍不住解释之后,突然发觉哪里不对,自己好像被他耍了。 “就算我之前醉酒行为不端,王爷这样报复也非君子所为吧?” 听到贾欣馨亲口说她只有自己,萧景宸不由自主的心情好了起来,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冲动,确实有些过分,这会儿见她气得小脸鼓鼓的,又难免觉得出了口恶气。 “本王何时说过我是君子?”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松开抱着她的手,让她得以从自己腿上离开。 见她面色不豫,他忍不住心软,嘴却还硬,“咸州的事你不用管,做好你的萧夫人,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时贾欣馨的脑子又能转了,想起还没说正事,便道: “王爷席上所说今国二皇子受人指使,不知是受何人指使?边防营和铁岭卫反应迅速本是应该,他又有什么好愤怒?王爷可还有事瞒我?我大哥可是为谁背了这黑锅?” 萧景宸没想到她会敏锐至此,心中赞叹,嘴上却不说。 “今国二皇子确实是受某人指使,那人可能跟他有某种约定,只是这事本王还在查,没查清之前自然无法与你细说,等能说了自然会告诉你。” 贾欣馨却不以为然,“王爷明明早知此事,也知道必然与我大哥没有关系,在京中却还是差点将我大哥定罪,这让我如何信你?” 萧景宸沉了脸色,“若不是逐影出事,我也不会细查此案,自然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些内幕,不管你信不信,到了咸州都得听我的。” 贾欣馨见他如此蛮不讲理,再多说也是无意,负气出了书房。 萧景宸只当她是使小性子,这一夜过得混乱,她离开一下也好,不然他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控制得住不对她做什么。 回了房间,贾欣馨思来想去一夜没睡,她不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国公府的命运交给荆王。 说到底,荆王也是皇家的人,很明显来咸州是有更大的图谋,若是卷入权利斗争,贾家未必能全身而退。 而荆王的查案重点,也不是帮大哥洗清冤屈。 他既然不肯说,那她就只能按原来的思路自己去查。 然而当她第二日想出门自己去边防营找人的时候,才发现行动居然受到限制。 “夫人,老爷没说您不能出门,只是担心您的安全,让属下全程陪护。” 经过昨晚,追风对她的态度明显比以往好些,却是嬉皮笑脸地走到哪里跟到哪里,贾欣馨生气也毫不退让。 无法,她只好回转宅中,“老爷人呢?” 既然与追风说不通,那就只能找萧景宸把话说清楚,她是跟着他结伴来的咸州,可他没权利限制她的自由。 “今日知州老爷在安月夜设宴,老爷想是忙完了公事直接去赴宴了。”追风道。 “安月夜?那是什么地方?”听着就不像正经去处。 第50章 安月夜 头两次遇到萧景宸都是在声色场所,贾欣馨倒是不意外他会去那种地方,只是她不知哪里来的信心,觉得他每次去都是有别的原因。 这事本来不急,她也不是非得今儿跟他说,可她不知怎么就是想等他回来。 谁知等到半夜,追风和柳八都扛不住困意直点头了,萧景宸还没回来。 那地方有什么好玩儿的竟能如此令他流连忘返?贾欣馨突然也来了兴致,想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追风,老爷这时候还不回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你带我去看看。” 追风本来困得睁不开眼,听到贾欣馨这样关心他家主子突然就来了精神。 王爷只说不许贾欣馨离开咸州,可没说不让她去找他,到时候若真怪罪下来,他也可以说是主母之命不敢违背。 可是王爷自己说在咸州要将贾欣馨当成主母的。 得了领,追风命人套了马车,引着贾欣馨和柳八向那咸州城夜晚最繁华热闹的花市街行去。 没想到咸州城地处偏远,夜生活竟不比京城差到哪里,花市街里灯红柳绿,虽已夜半仍然热闹非凡。 穿着大雍服饰和今国服饰的人杂处其中,一团和气,完全看不出两国关系紧张。 “夫人不知,这花市街虽是声色之地,也是谈生意最好的场所,两国商人常常聚集于此,也是大雍北境最后的繁华之地了。” 直到一个牌楼最高的建筑前,马车才停了下来。 贾欣馨在柳八搀扶下缓缓下车,门口站着的龟公见到如此豪华的马车,满面笑容迎了上来,不想看到的竟是一位夫人,谄媚的表情僵在脸上。 “这位夫人,不知来安月夜有何贵干?”看这架势,不是来抓奸的吧? 见他没有让客的意思,贾欣馨问:“你们这里,不接待女客?” 那人听了一愣,他们北境民风开放,但跟京城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从来也没听谁家夫人来逛青楼的。 这位夫人明显是外地人,这满身的贵气一时让他拿不定主意,“夫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自然知道,我是你们贺知州请来的客人,让我进去。”贾欣馨说起谎来十分自然。 那龟公也不免被她唬住。 他们这里倒常有客人从外面带了女子来消遣,只是这位夫人明显不像。 “请夫人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贾欣馨今天一门心思是来“抓奸”的,怎么可能让他事先通报,一个眼神,追风已经一脚将人踹到一旁。 “这大雍地界还没有我家夫人想来来不得的,都给我让开。” 在萧景宸身边听差是件很无聊的事,这样的戏码也就跟着贾欣馨才能看到,追风瞬间入戏,比他自己被“捉奸”还觉得刺激。 其他人看他们气势凌人,不像普通富商家女眷,竟一时没了主意,真的让她闯了进去。 安月夜与贾欣馨去过的溢春楼不同,进院是一个大荷花池,池水与天上明月交相辉映,池中凉亭上载歌载舞,客人便分散四周席地而坐,看上去也是一番异国的野趣。 从贾欣馨进入院内,就引起四周客人的注意,一些今国人看不出雍人的身份高低,见一美艳娇柔的宫装女子进来,全都直了眼睛不舍得挪开视线,院内除了歌舞声,客人的喧嚣竟小了许多。 贾欣馨全没在意别人的目光,见萧景宸没在院中,便向后面的楼亭走去。 贺大人身为一州知府,宴客定然不会在这种人人得见的散座,进了楼亭,倒是一目了然,果然看到萧景宸与贺大人几人坐于高台。 只见他双眼微眯,面上现出不自然的酡红,醉意明显,一边与贺大人高声谈笑,一边就着身边美人的手又饮了一杯。 “萧老弟真是一表人材,安月夜的红袖姑娘出了名的眼界高,我们就是想一亲芳泽都没有机会,却独独对你情有独钟,可见老弟你不光生意做得好,在女人堆里也很是吃得开,为兄真是自叹不如。”贺大人猥琐笑道。 “可不是!自从萧老弟来了咸州,红袖姑娘再没接过别的客,不如今夜老弟就宿在这安月夜,也算全了这段缘分。”另一位陪席的官人也跟着起哄。 哦,原来萧景宸不是第一次来安月夜了,短短几天,竟已是这里常客吗? 贾欣馨见众人没注意到自己,便没声张,想看萧景宸会如何回答。 萧景宸却醉眼微抬,笑着看向一边的盛装女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女子神态娇羞,回视的眼底万种风情,竟真真可说是天香国色,比贾欣馨不遑多让。 “萧爷,您醉了,奴家扶您下去休息如何?” 周围人全都跟着起哄,萧景宸潇洒一笑,并未拒绝,竟真是要起身跟她去了。 贾欣馨不知从哪上来一股火气。 这男人昨日还红着眼睛抱着她质问是否对谁都能动情,一转身跟别的女子也能如此,那他在自己面前装的那样委屈是演给谁看? 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自信会以为他与别人不同,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老爷若吃醉了酒,不如现在就跟我回家。” 贾欣馨语气明显带着大老婆兴师问罪的气势,突然发声,引得高台上几人全都一愣。 “萧贤弟,可是我看错了,弟妹怎会来这种地方?”贺大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男人在外应酬本是常事,逢场作戏也在所难免,可见过谁家夫人这么不给自家老爷面子打上门来? 这次是贺大人做东,若是引得人家夫妻不睦,闹起来他也没有面子。 最意外的还是萧景宸,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了半晌才忽地笑问: “夫人怎么来了?” “我见老爷许久未回府,甚是担心,所以叫追风带我来接您。” 说着,贾欣馨已经步上高台,目光停在红袖搀扶着萧景宸的手臂上。 那红袖姑娘竟全不在意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片刻后,突然像受了极大委屈,眼尾泛红地看向萧景宸,“萧爷……” 第51章 亲昵 这一声“萧爷”叫的千回百转,似有无限深情和委屈,即使贾欣馨一个女子都觉麻了半边身子。 以萧景宸的性子,平时对自己已经够冷淡了,这会儿若是为这女子让自己下不来台也不无可能,那她岂不是自找无趣? 想到这里,她心里发怂,不知现在撤退还来不来得及。 “我只是担心老爷是否安全,没想到却打扰了各位大人的兴致,既然知道老爷无事,我便先回去了,各位大人玩得尽兴哈。” 说完她转身想走,萧景宸却突然甩开红袖抓着他的手,将贾欣馨拦腰揽入自己怀中。 他似是不胜酒力,脚步虚浮,抱着她一个不稳,双双跌坐回席。 贾欣馨脑袋一蒙,发现自己怎么又坐在他腿上了?想要赶紧爬起来,萧景宸却说根本没撒手。 “不是担心我?夫人跑什么?” 贾欣馨满脸通红,她不是来捉奸的吗?怎么好像来送菜的? “那你跟我回去吗?”她小声问。 她没想到萧景宸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与她如此亲密,整个人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男人怎么这样?平时冷得像座冰山,这会儿吃了些酒就变成了登徒浪子了? 明明是来让他难堪的,怎么最后难堪的竟是自己? “你来找我,我自然是要跟你走的。”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侧,贾欣馨的脸更红了。 他虽语气平常,眼神却是看见她进来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贺大人一番美意,提前离席总是不好,夫人既然来了,不如同饮几杯,我便跟你回去。” 贾欣馨只觉在他怀里坐立难安,小声道:“你,你先放开我。” “我当夫人答应了。”萧景宸低沉的声音似在她耳边呢喃,贾欣馨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跟着热了,感觉到他松了手,连忙移开,坐到一边。 萧景宸似是很不满意她坐的位置离自己太远,待她坐定,大手一揽,又将人捞过来贴着自己,左手在她腰间,一点拿开的意思也无。 她坐的是红袖姑娘本来的位置,红袖似是也没想到萧景宸会如此,眼中闪过一丝妒恨,绕到萧景宸另一边,伸出玉手为他添酒。 贾欣馨现在根本没那个心思与人置气,全当看不见罢了,只盼能吃几杯酒早些回去,不要在这里继续吃瘪。 “这里羊肉不错,我记得你无肉不欢,先吃些东西垫垫再吃酒。” 她没来时,萧景宸是半倚在红袖身上吃酒,如今她来了,竟是被萧景宸紧紧揽在怀中,被迫吃他喂给她的东西。 本以为即将上演一出正室捉奸的戏码,没想到最后发展会是这样,贺大人连忙跟着打哈哈,“想不到贤伉俪感情如此之好,真是让人羡慕。” 萧景宸笑着看向贾欣馨,“我家夫人自是爱我,不然怎会如此担心,半夜亲自出来找我。” 说着,他便将红袖为他倒的酒送到贾欣馨面前,让她就着自己的手一饮而尽。 贾欣馨只觉喉间一阵热辣,这和她在土匪窝里喝的是一样的。 这男人明知自己喝了这个一杯倒,难道是要故意灌醉她?太猥琐了,荆王实在太猥琐了! 虽是这么想,眼底到底被辛辣逼出些湿意,小脸儿也瞬间蒙上层粉色。 她这样可爱极了,萧景宸想起前两次她喝醉后的娇憨样子,顿觉爱不释手,怎么也看不够。 红袖见萧景宸从贾欣馨进来后再没看自己一眼,忍不住妒火中烧,面上却笑道: “这位姐姐好酒量,我还是第一次见谁家夫人进我这安月夜与众多官人一同饮酒,倒是把我们这些常在酒场上行走的青楼女子都比下去了呢。” 她这话表面是在夸赞,实则是在拿贾欣馨与青楼女子相比,不敬之意溢于言表。 在场诸位都是人精,哪一个听不出来?偏有一个第一次见到贾欣馨的官员吃多了几杯酒,见贾欣馨颜色好看,与平常见过的北境女子不同,不由心神荡漾,竟大着舌头道: “萧夫人真是天香国色,与这安月夜的花魁比起来也毫不逊色,萧贤弟能有这齐人之福,真是令本官艳羡,艳羡呐!哈哈哈!” 萧景宸瞬间沉了脸色,“欣馨乃我萧家主母,天下女子能比她尊贵的也无几人,柳大人将我妻子与烟花柳巷女子相比,却是何意?” 那位柳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晃晃悠悠起身,“是愚兄说错话,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听了这话,红袖的面色也跟着红一阵白一阵,自从萧景宸来了咸州,每次宴客都是找她作陪,虽从未留宿,对她也是极尽温柔,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谁知他竟这样维护自己的妻子,连跟她作比都是折辱了她么? 贺大人见萧景宸动了气,连声呵斥,“萧老弟的妻室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真是不知所谓,还不快给萧老弟赔罪。” 与萧景宸相交几次,他早就发现这人不是表面上那么好相与的,若动起气来,自己也有些消受不住。 果然,萧景宸已经扶着摇摇欲坠的贾欣馨起身,“我本就是一介商人,当不起柳大人的赔罪,商队出发的事既已敲定,小弟这就带着夫人告辞。”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的挽留,扶着贾欣馨离开安月夜。 贾欣馨喝了酒见了见,上车后便有些晕沉沉的,萧景宸难得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休息。 “你说,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灌我?” “那夫人呢?今日为何会来找我?”他声音低沉,看向她的目光却是灼热。 “我,”我是来给你找不痛快的呀。 这种话自然不能说,贾欣馨脑子变得迟钝,反应了半天,理直气壮道: “我是来问问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萧景宸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心里不知怎么觉得舒坦得不行,“你是我夫人,我自然要叫手下保护你的安全。” “假的,”贾欣馨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我又不真的是你夫人,连谢淮都不敢这样管着我,你凭什么?” 萧景宸的目光突然变得危险,掐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敢再说一次?” 第52章 扯平 “我有什么不敢说?”贾欣馨被他掐疼,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小脸气鼓鼓的还倔强地瞪着眼睛,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萧景宸一下就心软了,叹了一声,手指变掐为揉,指间滑腻的触感让他心神荡漾,大手捞着她的腰将人抱到腿上,就那么重重吻了下去。 良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把人放开。 贾欣馨头脑更是昏沉,刚才不是还在生气么?怎么又亲他了? 她是想好好享受人生,没事捧个小倌来着,萧景宸也确实长在她心巴上,可是她怎么觉得位置调过来了? 在外人眼里,自己毕竟还是谢夫人,他几次三番这样对自己,到底把她当成什么?难道荆王迟迟不肯娶妻,是因为就好人妻这一口? “两次了。”她怂怂地低声抗议。 而且是连着两天。 难道王爷跟她一样酒品不好,喝多酒就要亲人?那他以后若日日应酬,自己岂不是要遭殃? 萧景宸看着她娇媚的小脸,似在回味,一时没听懂她话里意思,“什么?” “王爷这样对我已经两次了,”想了想,贾欣馨又觉得自己没理在先,“既然我之前也冒犯过王爷两次,我们就算扯平了,我不与你计较,但以后不能了。” 她语气软软的,听上去不像是拒绝倒像是撒娇,不说还好,说了反倒让萧景宸心痒,快速地在她唇上又嘬了一下。 “还有这样扯平的?那不如我欠你一次,你再找本王讨回来?” 贾欣馨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气得语塞,“你……王爷怎的如此无赖?” “难道不是吗?”不知是不是因为醉酒,萧景宸此刻看向贾欣馨的眼神都有些起腻拉丝。 “前两次夫人可有与本王打过招呼?怎么夫人可以本王就不可以?谁跟你扯平了?” “贾欣馨,是你先招惹本王,什么时候结束,本王说得算。” 他想清楚了,等着贾欣馨主动走向他是不可能的,可她既然敢招惹自己,之后的事便不是她说的算了。 想到萧景宸席间与花魁娘子的亲密互动,贾欣馨不知怎么瘪了小嘴儿,“王爷也不必惺惺作态,搞得像自己头一次一样,这不是得便宜卖乖么。” 难道她比那花魁娘子差吗? 萧景宸被她气笑,“你倒是说说,我得了什么便宜?” 见他调笑之意明显,贾欣馨浑身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之前看王爷那样在意,还以为平时王爷不与女子亲近呢,害我愧疚了好久。” 萧景宸眼带笑意,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桎梏,“欣馨这样说,本王会以为你在吃酸。” 贾欣馨心惊肉跳,大声道:“胡说,我吃谁的酸?” 今天的萧景宸怎么这样?怎么惹都不生气,一副登徒浪子的神情配上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让她心里有些小荡漾是怎么回事。 难道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其实喜欢浪的?这不是潘金莲遇上西门庆了么。 这都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贾欣馨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让自己清醒一点。 趁着萧景宸心情好,贾欣馨赶紧说正事,“王爷还没说,到底为何不让你出门。” 萧景宸收了一脸玩笑的表情,“我何时说过不让你出门,只是不让你离开咸州,追风既然拦你,我倒想问问夫人想到哪儿去。” 这事没什么可藏着掖着,贾欣馨直接道:“我来咸州就是为了我大哥的案子,事情出在边防营,不去那里怎么查案?” “王爷既然不愿调查此事,我便只能自己去。” 萧景宸冷了脸色,“你一个女子,到那种都是男人的地方瞎晃什么?又能查出些什么。” 这次贾欣馨真生气了。 “王爷可是觉得女子只配呆在后宅,除了相夫教子没有任何价值?”她冷哼道:“我还以为王爷与其他男子不同,看来也不过如此。” 萧景宸心里一惊,贾欣馨性子有多野他是知道的,他能对她另眼相待,当然不只是因为肌肤之亲,更多的,是看重她的狡黠和与众不同,若自己真如谢淮一样将她拘起来,她自然不愿意,那自己在她眼中,岂不真是应了那句“男人都是一样的”? “胡说什么?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他连忙解释,“如今在这咸州城里,本王都无法保证你绝对安全,到了边防营,更是不在我掌控之内。” 贾欣馨据理力争,“边防营是我大哥旧部,我来时家中也早有打点,又不是一个人横冲直撞,能有何危险?” “就算有危险,那也是我身为贾家女儿该承担的,还望王爷莫要阻止。” 萧景宸深深地望了她片刻,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就是这样的贾欣馨让他移不开眼,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阻止。 马车行进他们在咸州的宅院,萧景宸终于松了口,“我明日带商队去今国,会路过边防大营,到时我让电掣跟着你。” “不管事情顺不顺利,你都在那儿等着我,不许擅自去其他地方。” 贾欣馨见他终于同意,欢心雀跃跳下马车,道了声谢,便跑回自己房中收拾行李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一身男装与萧景宸一起去马队集合。 “这次没有马车,夫人可会骑马?”萧景宸问。 问到点子上了,贾欣馨红着小脸挫败低头,“不会。” “嗯,猜到了。”萧景宸嘴角上挑,“夫人可与我同骑。” 贾欣馨看他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又上当了。 萧景宸叫人备了厚厚的垫子,一路与贾欣馨同骑出了咸州城,往清河县方向而去。 北境秋天来得早,两边地里金光一片,贾欣馨吹着微风,心情越来越好。 “看来这里收成不错,又是通商重地,应该很富庶才对。” “二十年前咸州冬有战乱,夏有洪水,百姓可说民不聊生,后来来了一任本地县令,大大治理了一番水患,当今又与今国签订了停战协议,这才慢慢好起来。” 第53章 到达边境 萧景宸目光看向远方,“可如今有人却要故意挑起战乱。” 贾欣馨听出他声音里的沉重,错愕回头看向他,却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变化。 她一直以为萧景宸是一个活得很自我的人,从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自然也看不见天下苍生的苦难,即使有目的也都是为了自己,可如今看来她错了,萧景宸毕竟是天家的人,家国责任刻在骨子里。 反倒是自己,对这个年代并没什么归属感,也没能力关注除了贾家之外的人和事。 她突然对萧景宸多了几分理解,大哥的事她还是自己查吧,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清河县离咸州城也就十八里路,快走一个多时辰便到了,萧景宸本想带着贾欣馨消消过境,没想到新任的清河县令竟收到消息,非要请萧景宸等人吃个便饭。 “萧某只是一介商人,实在不敢劳烦季大人如此相待。” 季县令连忙拉着他的手笑道: “萧老弟哪里的话,连贺知州都对老弟另眼相待,你又何必自谦?” “贺知州早就通知我萧老弟今日会途经此地,叫季某好好招待,还望老弟给我这个薄面,也免得贺大人怪罪。” 贾欣馨对于谢淮呆过三年的清河县倒是有几分好奇,此时正一瞬不瞬地打量眼前这个继任县令。 季大人三十多岁,吃得满面油光,脑满肠肥,自然不是因为外貌引人观看,萧景宸虽明白贾欣馨的目的,可见她这样盯着别的男人看,心里还是十分不快,搂着她的手狠狠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哎哟。” 直到贾欣馨吃痛,回头瞪他,萧景宸才唇角一挑,坏笑着抱她下马。 看看时间还早,贾欣馨也该休息一会儿,萧景宸便没再拒绝,带着贾欣馨欣然赴宴。 “既如此,便麻烦季大人了。” 几人吃了几杯酒,渐渐熟络起来,萧景宸知道贾欣馨心中所想,便闲聊道: “小弟第一次到咸州地界,对这里实在不熟,不知从这儿到边界线还有多少路程?” 季大人只当他是贺知州安排的重要客商,知无不言。 “老弟出了清河县,向北再行二十里便是边境,出境后就是大今国界了。” 萧景宸现出几分敬意,“季大人守着这北境第一县,就是守着我大雍天下的安危,是实实在在的大英雄,小弟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季大人听到萧景宸夸他,面上现出骄矜之色,呵呵笑道:“我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哪里当得英雄二字。” 萧景宸却道:“大人不必自谦,我听说上一任县令便是平乱有功,已经升去京里做官了,大人高升一定是指日可待。” 季大人哈哈大笑,举杯与他相撞,“若真能如此,当是借老弟吉言。” 贾欣馨在旁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谢淮能立功,也是边疆战乱换的,这人能说出借你吉言这样的话,可见也不是什么好官。 喝了酒,萧景宸又有些担忧,“听说前不久还有今人犯境,也不知此去安不安全?” 季大人连忙安慰,“就算别人不安全,老弟也不必担忧,贺大人早已打点好一切,保证老弟一路安全。” 这位贺知州倒不亏是一方封疆大吏,出了国境,也还能保他安全么?那为何不能保咸州安全? 萧景宸像是放下心来,“我还听说这里常有今人犯境,边防营抓了散兵都会送到清河县关押,若真如此,大人的责任重大。” 听他此言,季大人脸上的表情突然顿住,“你听谁说?” 萧景宸轻松一笑,“哦,上一任县令与拙荆有些渊源,我是听他说的。” 季大人面上现出狐疑之色,忍不住抬头打量萧景宸与贾欣馨,“上一任县令的事我并不知详情,不敢妄言,但是清河只是一个县,并没有关押战犯之责,从我上任以来,也从未有过代边防营关押的事。” 见他起了防范之心,萧景宸打了个哈哈,“我也是道听途说,大人不必在意。” 几人又聊了一些北境的风土人情,气氛慢慢缓和下来,见时间差不多,萧景宸便带着贾欣馨起身告辞。 直到上了马走出清河县,贾欣馨才问:“你信那位季大人的话?” 萧景宸道:“那位季大人本就是个进士出身,没机会当官,便在贺知州手下想一门客,要不是谢淮高升,贺知州举荐,他也当不成这个县令。” “这么说起来,他还是咸州案的受益人之一了。” “所以你不信他的话。”贾欣馨有些高兴地回首,仰着头看他。 萧景宸故意逗她,“我信不信有用么?人家说没有,你就没证据。” 贾欣馨却一脸自信,“只要你信就好,我定能查出证据。” 萧景宸身子一麻,将她又搂得近些,温热的气息轻喷在她耳边,“为何我信就好?” 贾欣馨又红了脸,羞愤道:“我只是一时口误,王爷不必当真。” 对她的辩解,萧景宸全不当真,唇边笑意变得明显,一路心情很好地到了边境。 还没到边防营大寨,几名边境校尉便将一队人营住。 “来人可是国公府小姐?” 贾欣馨连忙道:“正是。” 几个校尉竟齐齐跪拜,“小人等曾是国公府家将,跟着大爷到了边防营,立军功升为校尉,小姐有何吩咐,请尽管差遣。” 贾欣馨赶忙要下马,腰却被萧景宸控住,她回头瞪眼,小声嗔道:“王爷。” 萧景宸这才不情不愿先下了马,将她抱下。 “边境可有能住人的地方?”他问。 那几位校尉见他一身商人打扮却气质不凡,与小姐同行还十分亲密,虽不知他身份,也恭敬答道: “边境不远有驿站。” “前面带路。”萧景宸沉声吩咐。 贾欣馨道:“老爷不是还要赶路?我们便在这里分手,不必担心我。” 萧景宸却并未理会她的拒绝,当先跟着几名校尉向驿站走去。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从京里出来一路也未宿过驿站,贾欣馨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