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慕知瑜笑了笑:“如果你不是琛图人,我应该会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也浅浅的笑着:“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可惜,琛图——是我永远的仇人,我的父亲,死在两国交兵的战场上,我永远都不可能会对琛图放下芥蒂,如果你是大淮人,仅仅只是牵涉在夺嫡之战当中,或许我会救你,但是……”
“我明白,郡主宽仁大义,能来送我已经是最高的欣赏了,我都明白。”
慕知瑜点点头,没有再看她转过身去:“愿来世,你能生在平常人家,过一世平平淡淡的日子。”
“多谢郡主。”
慕知瑜伸出手,拉住裴屿,默默的离开了天牢。
出门去,四月里的阳光格外温暖,她眯起了眼睛,旁边的裴屿伸出一只手,给她挡了挡阳光。
“天气真好啊。”
“是啊——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回去吧。”
这些日子百姓生活都已经恢复了常态,但朝中变化依然剧烈,五皇子监国,行事手段越来越成熟,二皇子党全部被彻查出来,多日审查与此次叛乱无关人等,暂且无罪开释,席将军还算幸运,迷途知返,更有皇上承诺在先,将功折罪,不奖不罚,但是对于席将军一家而言,已经是逃过一劫的劫后余生了。
叛乱余党扫清的差不多了,五皇子闲了下来,但皇上的忧愁却是更多了。
这首当其冲要处置的自然就是二皇子本人,其次是他的家眷。
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人神共愤,皇上当然不会想放过他,只不过现如今为难的也就是侧妃怀有身孕。
皇帝仁善,觉得二皇子死了倒没什么,只不过若连一个后都没有……
“也罢,他如此大罪,本该株连才是……小五,你觉得呢?”
五皇子一噎,心里寻思着,父皇,你这事儿也不该问我啊,从我这看,他是兄长,也是叛乱的罪人,你让我说杀,是不是太过于不仁德,要是不杀,也太过于心慈手软。
五皇子支支吾吾了半天,皇上后知后觉的摆了摆手:“你是未来的太子,这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罢了。”
“这……父皇,这样的事情,是父皇独裁之事,儿臣实在是不好插嘴啊。”
“欸——朕如今正在为难,也不过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罢了,朕不会多想什么的,说吧。”
五皇子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父皇,儿臣以为,株连之事,本就不胜人道,一个人有错,只找他和他的党羽便是,未出
生的婴孩还没到这世上,有什么错呢?”
“话也有几分道理……”
“既然父皇让儿臣说了,儿臣索性也就多嘴几句。”
“嗯,你说。”
“常言道,负债子偿,但若是儿子什么也没做,便凭空背负上了一桩罪孽,未免也太冤枉了些,父债父偿就是,祸不累及下一代,更有甚者,株连之罪,一人犯错,哪怕是五马分尸,凌迟也罢,一旦株连,凡是沾亲带故,哪怕是无辜之人也要人头落地,虽为震慑,但无辜之人的血,又岂能降得住那些不仁不义之徒,已经决心犯株连大罪的人,又岂会在意是否会连累旁人。”
皇帝听着,喝了一口手边的参汤,点点头:“不错,小五所言,甚合情理……往后,这些事情也一并交给你了,你仁善,最好不过。”
“多谢父皇不怪。”
“不过……那侧妃该如何处置,你有何见解?”
“这……现下,大淮已经和琛图开战,但也不必顾及她是不是公主,只看父皇……要不要留下那个孩子。”
沉默良久,皇帝点了点头:“罢了,今日不早,你先回去吧,朕再好好思量思量。”
“是,儿臣告退。”
皇帝久久不语,这些日子的事在脑中走马观花,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造孽啊——”
这一日,论功行赏,死难者家属分发抚恤。
在战场上首当其冲的几位都获得了嘉奖,或升官,或发财。
苏云白也一跃连升三级,官拜正三品,裴屿手刃李梁,官居正二品。
慕知瑜也连连立功,只是她如今已经是郡主之尊,又享有食邑,加上慕知嫣也在事后帮着给伤患包扎用药,索性把奖赏一并加在她身上,也受封了县主。
战死的荆棘一样被追封为了将军不过,荆棘没有家室,追风封也不过是让苏云白他们这些人感觉到宽慰一些罢了。
皇上本来想让他换一个地方安葬,但听说那个地方是他自己的愿望,也就歇下了这个心思,让人去把京郊的坟整修了一番。
同时在战场上的威远将军家里也是如此,子女也一定受了封赏。
因为这一场战士不少,家里都得到了奖赏,也有的人因为是曾经二皇子的党羽,受到了一些牵连,不过是株连罪都已经开释了,这些曾经的狼语也不过就是小惩大戒,教训了一番而已。
“如今眼下富贵,等以后,大伯跟四叔他们打了胜仗回来,家里说不定,也能封个异姓王了。”
“若是如此,倒也不错,至少往后明面上能有些保障。”
慕知瑜点头,感叹道:“往后如何又怎么说得清呢,不过是生前哪管身后事,一切自有定数罢了”
这一日,皇上有了新的旨意下来,二皇子犯上作乱,罪不容诛,念在其族中人无辜,赦免其株连之罪。
而二皇子本人,死罪不免,于四月十一,午门斩首。
这条旨意一出,朝堂上又安静了几天,不为旁的,皇上竟然能狠得下心来把他杀了,这一点就足以让大家战战兢兢了。
至于侧妃,现下怀有身孕,暂且收监,只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做定夺。
斩首那天,慕知瑜他们没去观礼,襄王倒是去了,在一群扔烂菜叶子,扔臭鸡蛋的人群当中,阿七小心的护着他,不让他被旁人误伤。
现下已经是四月里的天气了,襄王还披着一件薄斗篷,游街示众之后,他满身狼狈,独独眼里的不甘心是浇不灭的。
“公子,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去吧。”
襄王抬了抬手,没有回答他。
法场上,他双膝跪倒,头发散乱,身上脏兮兮的。
他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本也不愿意来落井下石,不过,为了母妃,我还是要亲眼看着他离开这个世界。”
“公子……”
“人生在世,人总有追求,赖以生存也好,痴心梦想也罢,也左不过就是成王败寇,但差别在于,不该泯灭了良心。”
“公子……”
午时过,刽子手大刀举起,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这场争夺皇位的战斗,随着曾经的二皇子殒命,彻底告终。
一场皇权之争落下帷幕,大皇子听了劝,直到现在也是把心底下这点不甘心,彻彻底底的散去了,瞧啊,成王败寇,成了也就罢了,要是不成,落得个像老二这样的下场,人死了什么都没了,什么皇权天下,还不都是一场空。
至于三皇子,更是一颗心牢牢的放在了肚子里,往五皇子那儿跑的更勤了。
自从他识趣了,也天天往皇帝那儿跑,皇帝从前虽然对他多有不满,但这些日子以来也总是原谅了他,对他的态度也是一天温和过一天了,三皇子的正妃也产下了小世子,皇上虽然没有恢复他的亲王之位,依然还是个郡王,但是许嫔也晋升成了妃位。
在这场夺嫡之争中,他们抽身的还算及时,当个闲散王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四月十八这天,定下了吉日,说五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即将在那一天举行册封太子的仪式。
五月初八这天,慕知瑜来到了林家。
五皇子即将被册为太子,已经内定了的五皇子妃,也
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林昔遥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迎接她来,上了精致的点心。
“慕妹妹,坐。”
“遥姐姐,明日就是册封大典了,可还紧张?”
“都好,礼部都备好了,礼仪规矩也都学完了,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可见了微姐姐了?”
林昔遥微微一顿,轻叹了一声:“她总归是担心我的……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不论日后如何,我都会竭尽所能的去保护我自己,保护家里,保护你们,从参加选亲宴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什么都想好了。”
“遥姐姐,其实……你就算不选这条路,应该也没有什么的。”
林昔遥一脸郑重的摇了摇头:“不,这不一样,如今,父亲是户部尚书,官拜正二品,为官正直,但纵是如此,夺嫡之战中因免不了被盯上,眼下是夺嫡之战落幕,但只要大淮国还有皇帝在的一天,夺嫡之战就永远都不会停止,这一辈,我们可以暂且安心,等下一辈呢,我兄长以后为官了是否要站队,又要站谁的队?老话说的好,生前哪管身后事,可是事到临头了,谁又能真正的抛的开,同是一家人,真到有那一天的时候,我们是什么处境也都不好说了。”
慕知瑜笑了笑,点点头:“原来,姐姐日日抱着这样长远的想法的。”
“不错……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不论是要当太子妃,还是以后要当皇后,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应付的来。”
皇宫里,皇帝也在问五皇子差不多的问题。
“小五,朕其实还有件事儿要跟你商量。”
“父皇吩咐便是。”
皇帝一摆手,道:“这事儿吩咐不得,还是要看你的意愿才是,如今未来太子妃的人选已经选定,但还有两个太子侧妃尚未决定,你可以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或者是等明日册封大典结束之后,再办一场宴也可。”
五皇子听了,微微皱了下眉,起身撩袍子跪倒。
“父皇,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父皇允准。”
皇帝眼皮子一跳,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是他都这样郑重了,不答应好像也不行。
“你说吧。”
“父皇,儿臣并不想选侧妃。”
“什么?!”
皇上这一口气哽在嗓子里头,差点没下去,喝口茶压了压,颤抖着手指着他:“你,这是何意啊?”
“父皇息怒,切勿动气……儿臣不过是,想少些纷争罢了。”
皇上又喝了几口茶,这气总算是顺过来了,深呼吸了一次:“你继续说。”
“父皇,人人都道,为
主为君,子嗣绵延,枝繁叶茂,其实最根本的不过是要从几个后代之中选择最适合承袭君位的人罢了,妻妾成群,她们难免就要争宠,后宫嫔妃多了,生而为人,总有好恶,一碗水端不平,总有所倾斜,就算是一家的孩子也都有个偏爱,何况还是不同妃嫔所生的呢。”
顿了顿,见父皇没有什么生气的颜色,他又继续道:“算是一家宅子里女子多了,纷争也多,更何况皇宫之中位高权重,权势地位太过于容易迷了人的心智,而成,不愿意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也不愿意日后看着几个儿子为了龙椅争的你死我活。”
“那,万一太子妃并没能生下合格的继承者呢?”
“是否合格先天视为一条,更要紧的还在于后天如何教养,若是真的就无子嗣,反正而且还年轻,父皇也正春秋鼎盛,也不急在一时。”
“也罢,总归日子是你们的,随你罢。”
见皇帝同意了,五皇子总算是展露了笑颜,磕头谢恩。
这件事,还是襄王说给林昔微听的,不论如何,林昔微听了,一颗心是放下了不少。
慕知瑜回了府里,见到裴屿拿着一封信,看她回来了,拿着信迎了上来。
“这是什么信?”
“琛图的信。”
她皱了皱眉:“琛图?琛图能有什么事儿是我们在意的?”
“你未必在意,但是这可是那人所有的期望了。”
听了这个话,慕知瑜来了兴致,接过信来打开一看,连连摇头。
“原来是林昔语,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后悔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们又有什么力量去救她呢。”
曾几何时,林昔语还在作着自己是天命之女的美梦,虽然在大淮受了打压,但她还是有机会翻身,甚至成了琛图大皇子的皇子妃,她越发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女。
甚至在跟着大皇子一起回到琛图的时候,她还妄想着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业,日后能做皇后。
但没想到,真正的朝堂之争和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大皇子在朝堂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几个皇子也拿他当成透明人,皇帝也对这个儿子完全没有多看一眼。
这让她心里如何能忍得住,她开始整日撺掇大皇子在朝堂上一展身手,大皇子是早就见识过她的愚蠢的,自然不愿意相信。
更何况她自己所谓的天命之才,也不过就是自己会背几首诗词,知道一些历史书上的套话罢了。
什么整顿吏治,裁撤冗官,真要问起他来如何整顿,如何裁撤,她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