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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抬头选茱萸。

    宁封瞧得她一会儿,忽地问:“你如今可还会做梦?”

    想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因梦而起,然而她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

    杜若怔了怔。

    是有一阵子,她没有再做梦了,可是最后一个梦也是那么心惊,她摇摇头,有些抱歉:“不曾,可能我不会再做了罢。”

    宁封曾说,假使她梦见他,一定要告知,可她从来没有梦到过宁封,所以她才会有抱歉的意思。

    “既然如此也罢了。”宁封抬头看着天空,“尽人事听天命。”

    他眼里的天空此刻并没有一片白云,蓝的彻底,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直到耳边忽地听到风声,极为的轻却有些尖锐,他对那声音并不陌生,下意识便是往左一侧,只见一支锋利的箭贴着他胳膊直飞了过去,扑的一声刺在前面的茱萸树上。

    因为力道大,箭尾甚至还在不停的摇晃。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杜若微微张大了嘴,指着他胳膊,好像要说什么,宁封却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下拉住杜若的胳膊,往茱萸树丛中跑了进去。

    就在这空档,竟然又有两支箭直飞过来,随着他们的身影也钻入了树林,玉竹这时才回过神,与鹤兰道:“是箭呢,鹤兰,是不是有刺客?啊,姑娘呢……”

    鹤兰已经往前追了,叫道:“快去告诉老爷夫人!”

    玉竹有点腿软,虽然两国一直在打仗,可是杜若被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陷入这么近的战火,刚才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箭啊,有人要行刺杀之事!她一咬牙,飞快的往山头奔去。

    平日里看着很文雅的男人,没想到速度那么快,杜若被宁封拉着,只觉耳边风声尖啸,她甚至有点看不清前面,偏又在树丛里,然而宁封并不能停,他怀疑已经有刺客追了上来,但即便这样,也是危险的,救兵不知何时到,他要是停下来话,可能会被一剑封喉。

    他迅速的从袖中取出一面小旗,往地上一插,随即转一个方向,斜跨十来步,又插上一面旗子,杜若原本就走得头昏眼花的,又被他拽着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好像陷入了**阵,神智渐渐就不太清明了。

    眼前一片黑。

    黑了又亮了,那光亮里,她看见宁封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袍,头戴金冠,比起现在的平和,他的神情是有些可怕的,他的手里甚至还擎着一把剑,但是这把剑最终刺向的却是他自己。血洒出来,好像雨丝般飘落,有些许溅落在对面明黄色的袍角上。

    她在梦里极为的害怕,整个人蜷缩着,秀眉拧起来,不愿再看下去。

    宁封低头盯着怀中晕倒的姑娘,知道她定然是在做梦了,不然不会有这样的神情,而且这梦一定不是什么美梦,才会让她如此不安。

    他伸出手想推醒她,甫一碰到她脸颊,极是温暖,又柔软的好像一触就会破掉似的,他怔了怔收回手,轻声唤道:“三姑娘,快些醒来。”

    她不曾有动静,好像陷得很深。

    宁封只好又去拍她的脸,她身上的香味袭入鼻尖,淡淡的却很芬芳,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呼出一口气才又接着令她醒转。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瞧见上方那张脸,长眉清眸,极其的清俊,她蓦然的叫出声来:“国师……”

    她惊讶又有些欣喜,刚才那梦许是与他有关,宁封问:“可是梦到我了?”

    她的神色一下又变得极是复杂。

    那是个噩梦,且此前还有人刺杀他,他试探的道:“难道我遭遇了不测?”

    一针见血,杜若沉默。

    看她的样子,自己定是死了,这结局他不是那么的意外,毕竟谁都有一死,他在乎的是,自己是如何把命丢了的,他并不想枉死。

    “你可看到来龙去脉?”他问。

    “你……”杜若险些要说出口,可那明黄色的衣袍让她十分的在意,她好像隐隐看见下方的袍角上有只龙爪,到底没有说下去,改口道,“只是个梦罢了,也许是因为刚才有人……”她记起了什么,惊吓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还在宁封的怀抱,露出诧异的神色。

    宁封忙松开手:“你晕了过去,我是想叫醒你。”他解释,“现在在我布的八卦阵里,不过也撑不了多久,毕竟太过仓促。”

    竟然是在阵法里呢,杜若很是好奇的张望,噺 鲜 尐 说发现他们是在茱萸树丛中,周围三尺的距离都插了不同颜色的小旗,别的并无异常,她道:“太神奇了,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们了吗?”

    “其实拆穿了,只是障眼法。”宁封静听周围的动静,“希望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毕竟我不会武功。”

    “道士就不学武功吗?”

    “道士只修道,当然,道学也有武术一派,不过我天生不是这样的材料。”

    杜若安慰他:“我也不是,你看我家里,我父亲,大哥都很厉害,但是我是学不来的,不过我大哥也不会绣花,我们各有各的长处。”

    宁封忍不住笑了:“说的也是。”

    杜若瞧一眼他的胳膊,之前有支箭差些射中他,却被他躲了过去,可见他是很警觉的,但还是被擦伤了,有血从破掉的袖子里流出来,她指一指道:“你受伤了。”

    他才发现有点痛,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你给我扎一下。”

    他一个人是不好扎的。

    杜若将帕子接过来,低头折成细长的样子,才围在他胳膊上,她动作很慢,又很仔细,他垂眸看着她,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一定是瞒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她不愿意说出来?

    “今日连累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到惊吓了。”宁封柔声道,“我之前带你走,也是怕你被连累,那时候想不到那么多,只是觉得刀剑无眼,万一你被误伤……”

    杜若笑一笑:“反正现在无事就好了。”她松开手,查看那帕子,觉得自己扎的不错,略点了下头,“就是不知是谁要杀你,你往后可要小心一点。”

    宁封微微一叹:“却也不知该提防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杜若怔了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狂风忽地四起,场中几面小旗全都飘了起来,外面不知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只听见断裂声,就见前方有处地方忽地露出光亮来,杜若才发现,刚才在的地方是看不见太阳的。四周慢慢露出了广阔的边界,一个人飞快得走过来,不等她发话,弯腰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极是高大,她觉得自己一下离开了地面,将将又要开口,只听见耳边严厉的声音:“你给我闭嘴!”

    86.086

    她吓一跳,侧眸看去,只见他沉着脸,眸色冰冷,她再不敢说话,安静的抿住了嘴唇。

    宁封站起来,朝贺玄一笑:“我总算安然了,多谢王爷来得及时。”

    可不是单为他,贺玄眉头略挑:“宁大人好歹也是左都御史,随身竟不带护卫吗?”

    宁封摸一摸鼻子:“重阳节只顾登高,委实不知会遇到危险。”

    护卫是有的,然他惯来闲云野鹤一般,喜欢清静,要不是赵坚非得封这官职,他还是愿意当个自在的国师,只要不动摇到大燕的根基,他是不想管事的。

    但也实在没有想到这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瞧一眼手臂上的帕子,连那人的影子都还没有摸到呢,差点丢了命,他想着,神色严肃起来,可见明香楼的线索有多重要!

    也许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他问贺玄:“可抓到行刺之人?”

    贺玄道:“已自行了结。”

    宁封眼眸眯了眯,朝杜若看去:“连累三姑娘一事,改日本官自会登门道歉!”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欲告辞。

    贺玄冷冷道:“道歉不必了,望你将来做事三思而后行。”

    要不是他来同杜若说话,就不会把她卷进去,要被刺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宁封嘴角一动,似笑非笑,他看得出贺玄对杜若的关心,这甚至有点明目张胆,也只有杜家夫妇还没有看出来,以为那是兄妹之情。不过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要让他不再接近杜若,他许是做不到的,贺玄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他淡淡道:“本官自问足够的谨言慎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好一个借口。”贺玄冷笑,“殊不知,宁大人刚才的命可是捏在本王手里,本王若是晚来一步,天算之下,你恐怕也不能再行开口了。”

    道家佛学在百年前就颇是盛行,但宁封知道,他登上国师之位,又被升为左都御史,定有许多官员背地里诟病,说他装神弄鬼才得赵坚信赖,就像贺玄,恐怕也是不屑于他的,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两人不对盘。

    杜若也是不想再说话的,可贺玄偏偏低头看向她。

    与他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她撇开眼睛,低声道:“在茱萸树那里遇到的,说两句话而已,谁知道就遇到刺客……”

    印象里,她第一次去见宁封,贺玄就提醒过她不要接近这个人,然而她不止一次的与宁封见面,但都不是刻意的,宁封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甚至她觉得宁封是个不错的人,又温和又有礼貌,她实在不清楚为何贺玄要这样对待他。

    贺玄道:“你就是不想听我的话,是吗?”

    杜若抿紧了嘴唇。

    他缓缓道:“他接近一个人都有他的目的。”

    “难道你不是吗?”杜若不服气,“你为什么过来?还把我抱起来?”

    她眼眸睁大了,水汪汪的,要跟他辩解的样子。

    两人离的很近,她吐气如兰,他甚至能看清楚她一根根的睫毛,漆黑又长,十分的漂亮,他眸色又变得温和起来,并不顾忌的道:“我是因为你。”

    是啊,他是有目的的。

    上山时,听说她正跟宁封一起,也遇到了刺客,没有谁能了解他的担心,他派人到处寻找刺客,他亲自找到了这个地方,破除了阵法,结果一眼就看到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肩膀几乎是碰到的,他如何不生气?

    他眼睛里的情谊流露出来,好像涓涓细流。

    杜若的脸红了,她本来是想以此责备贺玄的,人活在世上谁没有目的呢?

    她那时梦到他做皇帝,所以她才想重修旧好。

    那也是并不单纯的。

    可现在她没法子说他了,她低下头,半响嗫嚅道:“你放我下来。”

    又没有受伤,他好好的要抱着她。

    贺玄道:“不。”

    听起来有几分的任性,她飞快得看他一眼,他嘴角含着笑,有些欢喜,她不知道说什么,将头微微的靠在他肩膀上。

    他往前走去,感觉到她的头发轻拂在他脖颈。

    那样的柔软,还有清淡的香味。

    他没有再说话,很快就有人要来了,这样的时间并不长。

    树林里,满是茱萸浓郁的味道,他走得很稳,哪怕是抱着她,也并没有多少颠簸,她心想,假使一直这样也许也是好的,然而世事不会如她希望的那样,它照旧都是要发生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玄哥哥,我们不如去江南罢?”

    江南是个好地方,一点不比长安差。

    “或者金陵。”她道,“我们杜家原先的宅院还留着呢。”

    贺玄垂眸瞧她一眼。

    去江南,金陵?她还在想着造反的事情吧,她希望他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可是他怎么能答应?

    他现在也不能告诉她原因,她看起来柔弱又稚嫩,只怕还不能抵挡风雨,假使可以的话,让她一个人先去江南,倒或许是个好主意。

    他道:“再说罢。”

    这是什么意思?杜若疑惑:“你是要考虑吗,金陵真的很好呢!你去了定然会喜欢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游秦淮河,河两岸有一座座的楼,到得晚上,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灯笼,倒映在河里,不知道多好看呢……”

    她滔滔不绝,他听着,心里也是向往的,可是他并没有承诺什么。

    她说得累了,停下来,想到她做过的那些梦,想到他的身世,她又有些心酸,不明白他为何非得要走那样一条染满鲜血的路。

    他难道不累吗?

    她轻声道:“玄哥哥。”

    “嗯。”他回应。

    她道:“你哪日愿意说,我都会听的。”

    他一怔,笑了起来,低头想亲她,她捂住脸:“你不能总这样,你我又不是夫妻的关系!”

    他亲在她手背上。

    好像被烫了一样,杜若脸一下子通红。

    前面传来人声,贺玄耳力好,远远就听见了,把她放下来。

    为首一人就是杜凌,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叫道:“贺大哥你刚才怎么一下就不见人影了,可寻到妹妹……”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站在贺玄身边的杜若,他扑上去,“你怎么样了?你刚才到底去哪里了,只是摘个茱萸,别的姑娘都好好的,就你不见了!”

    他实在是着急,那时候他们都在山顶,根本不曾料到杜若只是去玩一玩就会遇到刺客。

    以前在任何节日,都不曾有的,别说现在还不像之前那样的战乱,好歹大燕立国也有一年多了,却接二连三的出现刺客的事情。

    谢氏刚才都差些昏厥,生怕杜若受伤。

    杜若笑道:“我没事。”

    “知道你没事,以后无论去哪里,你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谢氏这时也走了上来,拉着杜若上下的看,她的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已经哭过了,她道:“说要抓什么刺客,一开始不准我们女眷下去,可把我急死了!”

    杜若拱在她怀里:“让娘担心了。”

    “你无事就好,虚惊一场。”谢氏看着贺玄,“玄儿,今日可真是谢谢你了,救了若若。”

    贺玄一笑:“您不必客气。”

    出了这桩事,众人都是不敢再留在历山的,纷纷坐车离开,幸好杜若没有什么,故而杜家的人到得城门那里,转了个道就去章家了。

    听说杜蓉胎相很稳,老夫人也放心,说道:“等过段时间我们再一起去一次,这孩子坐不住,凤翼又疼她,不定任她胡来呢,我可要好好训她的,就在家里好好养胎,千万别再整这整那的,他们家四个孩子,还不会打理一个家了?”

    谢氏笑道:“还是母亲周到,过得两个月便去罢。”

    那时候最是紧要的。

    众人说得会儿便各自回房了。

    宁封回到衙门,第一件事便是又派了二十来人去洪县,只是才下得命令,第三日小吏就领着两个人进来,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其中一个胳膊还吊着,显见是受了伤,他惊讶,又有些欣喜,毕竟他们安然回来了,那么一定是带回了线索。

    “大人。”那受伤的小吏回禀道,“属下们去明香楼调查,将将有点眉目就遇到偷袭,要不是得人相助,只怕会客死他乡!”

    宁封忙问:“谁出手助得你们?”

    小吏道:“定是江湖人士,一手剑法出神入化的,三两下就把刺客打伤了,我们正好活捉,而今就在衙门关押着呢,只嘴巴硬得很,无论如何拷问,一言不发,属下也束手无策,不过……”他顿一顿,神色变得极为的谨慎,还望门口看得一眼,声音好像蚊蝇般的低了下来,“明香楼有个姑娘是那嫌犯的相好,她倒是提过一句,说……”

    好像大气也不敢出了,宁封屏退旁人。

    小吏这才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宁封大吃一惊,虽然他也曾怀疑过,然而心里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他心想那姑娘可是个关键人物,便问道:“她人在何处?是不是也一并带到衙门去了?”

    小吏支吾道:“原是要带过来的,谁料路上遇到魏国公,他亲自问询,属下也不敢不答,谁料他竟带入宫去面见圣上,还让属下传话,让大人也即刻入宫。”

    这一桩桩事情快如闪电,叫人都没有歇口气的空隙,也叫人没法仔细的思考这来龙去脉,明明中间还有着许多的疑惑,然而宁封却不得不前往宫里。

    当他踏入轿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颗棋子,或许他本不该派人去明香楼。

    他这一行事,恐怕要让皇室内部分崩离析了!

    而这,原本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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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吓一跳,侧眸看去,只见他沉着脸,眸色冰冷,她再不敢说话,安静的抿住了嘴唇。

    宁封站起来,朝贺玄一笑:“我总算安然了,多谢王爷来得及时。”

    可不是单为他,贺玄眉头略挑:“宁大人好歹也是左都御史,随身竟不带护卫吗?”

    宁封摸一摸鼻子:“重阳节只顾登高,委实不知会遇到危险。”

    护卫是有的,然他惯来闲云野鹤一般,喜欢清静,要不是赵坚非得封这官职,他还是愿意当个自在的国师,只要不动摇到大燕的根基,他是不想管事的。

    但也实在没有想到这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瞧一眼手臂上的帕子,连那人的影子都还没有摸到呢,差点丢了命,他想着,神色严肃起来,可见明香楼的线索有多重要!

    也许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他问贺玄:“可抓到行刺之人?”

    贺玄道:“已自行了结。”

    宁封眼眸眯了眯,朝杜若看去:“连累三姑娘一事,改日本官自会登门道歉!”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欲告辞。

    贺玄冷冷道:“道歉不必了,望你将来做事三思而后行。”

    要不是他来同杜若说话,就不会把她卷进去,要被刺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宁封嘴角一动,似笑非笑,他看得出贺玄对杜若的关心,这甚至有点明目张胆,也只有杜家夫妇还没有看出来,以为那是兄妹之情。不过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要让他不再接近杜若,他许是做不到的,贺玄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他淡淡道:“本官自问足够的谨言慎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好一个借口。”贺玄冷笑,“殊不知,宁大人刚才的命可是捏在本王手里,本王若是晚来一步,天算之下,你恐怕也不能再行开口了。”

    道家佛学在百年前就颇是盛行,但宁封知道,他登上国师之位,又被升为左都御史,定有许多官员背地里诟病,说他装神弄鬼才得赵坚信赖,就像贺玄,恐怕也是不屑于他的,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两人不对盘。

    杜若也是不想再说话的,可贺玄偏偏低头看向她。

    与他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她撇开眼睛,低声道:“在茱萸树那里遇到的,说两句话而已,谁知道就遇到刺客……”

    印象里,她第一次去见宁封,贺玄就提醒过她不要接近这个人,然而她不止一次的与宁封见面,但都不是刻意的,宁封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甚至她觉得宁封是个不错的人,又温和又有礼貌,她实在不清楚为何贺玄要这样对待他。

    贺玄道:“你就是不想听我的话,是吗?”

    杜若抿紧了嘴唇。

    他缓缓道:“他接近一个人都有他的目的。”

    “难道你不是吗?”杜若不服气,“你为什么过来?还把我抱起来?”

    她眼眸睁大了,水汪汪的,要跟他辩解的样子。

    两人离的很近,她吐气如兰,他甚至能看清楚她一根根的睫毛,漆黑又长,十分的漂亮,他眸色又变得温和起来,并不顾忌的道:“我是因为你。”

    是啊,他是有目的的。

    上山时,听说她正跟宁封一起,也遇到了刺客,没有谁能了解他的担心,他派人到处寻找刺客,他亲自找到了这个地方,破除了阵法,结果一眼就看到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肩膀几乎是碰到的,他如何不生气?

    他眼睛里的情谊流露出来,好像涓涓细流。

    杜若的脸红了,她本来是想以此责备贺玄的,人活在世上谁没有目的呢?

    她那时梦到他做皇帝,所以她才想重修旧好。

    那也是并不单纯的。

    可现在她没法子说他了,她低下头,半响嗫嚅道:“你放我下来。”

    又没有受伤,他好好的要抱着她。

    贺玄道:“不。”

    听起来有几分的任性,她飞快得看他一眼,他嘴角含着笑,有些欢喜,她不知道说什么,将头微微的靠在他肩膀上。

    他往前走去,感觉到她的头发轻拂在他脖颈。

    那样的柔软,还有清淡的香味。

    他没有再说话,很快就有人要来了,这样的时间并不长。

    树林里,满是茱萸浓郁的味道,他走得很稳,哪怕是抱着她,也并没有多少颠簸,她心想,假使一直这样也许也是好的,然而世事不会如她希望的那样,它照旧都是要发生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玄哥哥,我们不如去江南罢?”

    江南是个好地方,一点不比长安差。

    “或者金陵。”她道,“我们杜家原先的宅院还留着呢。”

    贺玄垂眸瞧她一眼。

    去江南,金陵?她还在想着造反的事情吧,她希望他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可是他怎么能答应?

    他现在也不能告诉她原因,她看起来柔弱又稚嫩,只怕还不能抵挡风雨,假使可以的话,让她一个人先去江南,倒或许是个好主意。

    他道:“再说罢。”

    这是什么意思?杜若疑惑:“你是要考虑吗,金陵真的很好呢!你去了定然会喜欢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游秦淮河,河两岸有一座座的楼,到得晚上,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灯笼,倒映在河里,不知道多好看呢……”

    她滔滔不绝,他听着,心里也是向往的,可是他并没有承诺什么。

    她说得累了,停下来,想到她做过的那些梦,想到他的身世,她又有些心酸,不明白他为何非得要走那样一条染满鲜血的路。

    他难道不累吗?

    她轻声道:“玄哥哥。”

    “嗯。”他回应。

    她道:“你哪日愿意说,我都会听的。”

    他一怔,笑了起来,低头想亲她,她捂住脸:“你不能总这样,你我又不是夫妻的关系!”

    他亲在她手背上。

    好像被烫了一样,杜若脸一下子通红。

    前面传来人声,贺玄耳力好,远远就听见了,把她放下来。

    为首一人就是杜凌,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叫道:“贺大哥你刚才怎么一下就不见人影了,可寻到妹妹……”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站在贺玄身边的杜若,他扑上去,“你怎么样了?你刚才到底去哪里了,只是摘个茱萸,别的姑娘都好好的,就你不见了!”

    他实在是着急,那时候他们都在山顶,根本不曾料到杜若只是去玩一玩就会遇到刺客。

    以前在任何节日,都不曾有的,别说现在还不像之前那样的战乱,好歹大燕立国也有一年多了,却接二连三的出现刺客的事情。

    谢氏刚才都差些昏厥,生怕杜若受伤。

    杜若笑道:“我没事。”

    “知道你没事,以后无论去哪里,你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谢氏这时也走了上来,拉着杜若上下的看,她的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已经哭过了,她道:“说要抓什么刺客,一开始不准我们女眷下去,可把我急死了!”

    杜若拱在她怀里:“让娘担心了。”

    “你无事就好,虚惊一场。”谢氏看着贺玄,“玄儿,今日可真是谢谢你了,救了若若。”

    贺玄一笑:“您不必客气。”

    出了这桩事,众人都是不敢再留在历山的,纷纷坐车离开,幸好杜若没有什么,故而杜家的人到得城门那里,转了个道就去章家了。

    听说杜蓉胎相很稳,老夫人也放心,说道:“等过段时间我们再一起去一次,这孩子坐不住,凤翼又疼她,不定任她胡来呢,我可要好好训她的,就在家里好好养胎,千万别再整这整那的,他们家四个孩子,还不会打理一个家了?”

    谢氏笑道:“还是母亲周到,过得两个月便去罢。”

    那时候最是紧要的。

    众人说得会儿便各自回房了。

    宁封回到衙门,第一件事便是又派了二十来人去洪县,只是才下得命令,第三日小吏就领着两个人进来,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其中一个胳膊还吊着,显见是受了伤,他惊讶,又有些欣喜,毕竟他们安然回来了,那么一定是带回了线索。

    “大人。”那受伤的小吏回禀道,“属下们去明香楼调查,将将有点眉目就遇到偷袭,要不是得人相助,只怕会客死他乡!”

    宁封忙问:“谁出手助得你们?”

    小吏道:“定是江湖人士,一手剑法出神入化的,三两下就把刺客打伤了,我们正好活捉,而今就在衙门关押着呢,只嘴巴硬得很,无论如何拷问,一言不发,属下也束手无策,不过……”他顿一顿,神色变得极为的谨慎,还望门口看得一眼,声音好像蚊蝇般的低了下来,“明香楼有个姑娘是那嫌犯的相好,她倒是提过一句,说……”

    好像大气也不敢出了,宁封屏退旁人。

    小吏这才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宁封大吃一惊,虽然他也曾怀疑过,然而心里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他心想那姑娘可是个关键人物,便问道:“她人在何处?是不是也一并带到衙门去了?”

    小吏支吾道:“原是要带过来的,谁料路上遇到魏国公,他亲自问询,属下也不敢不答,谁料他竟带入宫去面见圣上,还让属下传话,让大人也即刻入宫。”

    这一桩桩事情快如闪电,叫人都没有歇口气的空隙,也叫人没法仔细的思考这来龙去脉,明明中间还有着许多的疑惑,然而宁封却不得不前往宫里。

    当他踏入轿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颗棋子,或许他本不该派人去明香楼。

    他这一行事,恐怕要让皇室内部分崩离析了!

    而这,原本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87.087

    魏国公齐伍站在偌大的殿中,神情是悲哀的,他两只手交握垂在胸前,向赵坚回禀。

    “微臣对大皇子一死极为痛心,故而也不曾懈怠,得知宁大人有进展,微臣心想惩处了凶手,定能让大皇子在天之灵,得以安慰……”

    说到悲痛,没有谁是比得上赵坚,那可是他的嫡长子。

    虽然有不足的地方,却也是他辛苦养育,费尽心血栽培的孩子,他曾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这阵子的每一夜他都不曾好好的合过眼,在心里发誓要把杀害赵豫的人给找出来,然后千刀万剐,这样才能发泄他的心头之恨!

    故而听说案情明朗了,他也是精神一振。

    宁封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赵坚看到他,不曾耽搁的询问道:“听说已经找到相关的人,你今日便当着朕的面审出来!”

    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宁封胸口好似被堵住了一样的闷,他犹豫道:“皇上稍安勿躁,案情现有许多疑点,微臣暂且还不曾理清,希望皇上能再给微臣一些时间,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

    “齐大人都说已经查到凶手。”赵坚有些不悦,“你在齐大人面前是一番说辞,在朕面前如何又变了?”

    “皇上,其中有隐情……”

    齐伍打断他:“宁大人做事一丝不苟,乃是好事,可既然有确凿的证据,为何不说呢?我听小吏提起,那姑娘是从洪县带来的,想必是有极为重要的线索,宁大人这般隐瞒,难道是有苦衷不成?”

    宁封心头一震。

    此话实在诛心!

    他原是好意,可若再行推迟,只怕自己就要卷入其中了。

    他眉头略微一拧:“微臣派去的小吏将将才回,微臣也才得知一二。”

    赵坚道:“快些把人带上来。”

    宁封往后退一步,站在旁边,又朝齐伍打量了一眼。

    满朝文武,赵坚是最为信任这个人的,故而今日齐伍入宫,赵坚才会无视他的话,非得要审查,可齐伍向来寡言,而今竟为此事刻意的为难他。

    他有些奇怪,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齐伍是头一等的开国功臣,是帮赵坚把江山打下来的人,他不可能不盼着大燕安宁,这样他的荣华富贵也能得到保证,实在没有理由会做什么破坏。且他又好像没有野心,失去儿子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甚至连兵权都不愿执掌……或者是同病相怜,才会那么着急为赵坚找到凶手?

    思忖间,明香楼的姑娘已经被带了上来。

    她见到大燕的皇帝,已然是吓得浑身发抖了,故而宁封查问的时候,她几乎是在晕倒前说出了那三个字……二皇子。

    刺杀赵豫的嫌犯当初曾在她面前炫耀过,说他要去二皇子身边当差。

    大约他是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在执行命令时被人活生生的抓住。

    殿内一片寂静。

    像死一般的窒息,令赵坚透不过气,他坐在龙椅上,紧紧握住了把柄,恨不得要把那金铸镶宝的东西给捏碎了,然而痛的只有他的手,他的心,他浑身发冷,简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个他一向喜爱的二儿子,竟然暗中杀了自己的兄长吗?

    为什么?

    他大喝道:“拖下去,给朕再好好的审!”

    他并不想就这样定案。

    齐伍袖着手,垂着眼睛,半响低声道:“皇上,定是那姑娘弄错了,二皇子从乾县回来便伤重卧床,一天都不曾出门,怎么会去刺杀大皇子呢?他们兄弟二人又是一起长大的,情深似海,绝不会兵戎相对,宁大人,你说是不是?”

    宁封实在是无话可说。

    原先他就不赞成这会儿审查,是齐伍夹枪带棒的迫使他,而今已经捅破,就算赵坚不会接受这样的答案,或者就算是冤案,只怕赵蒙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人心是最为脆弱的。

    埋了一根刺,就不会再行复原。

    赵坚幸好也是经过风浪的,他的手已经松开了把柄,传唤随从:“去二皇子那里看看。”

    随从领命而去,半途又转回来,惊惶的禀报:“二皇子领兵从中门闯进来了!”

    “什么?”赵坚一下站起来。

    殿门口已经响起了厮杀声,宁封的面色也变了,赵蒙竟然想要夺位吗?在这时刻?他连忙吩咐侍卫:“快护驾!”

    赵坚大怒:“护什么驾,朕倒要看看这孽子如何想杀了朕呢!”

    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赵蒙连自己的父亲都要杀,怎么会在乎一个哥哥?

    他拔起剑,大踏步就朝宫外走去。

    门口已经躺倒了许多尸体,赵蒙的刀沾着血,他的神情有些疯狂,他原是不想出此下策,可赵坚偏偏拿着赵豫的事情不放手,让宁封一路查到洪县。

    这是他唯一的疏忽!

    他那时候就不该召这样的人当暗卫,竟然跟个青楼女子胡说八道!

    而今不曾灭口,叫宁封得知真相,也只能反了,父亲查到头上,他绝不会饶过自己。

    所幸这几日他已经布下计划,宫里并没有那么多的守卫,甚至他在赵坚身边还安插了心腹,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支属于他的军队,此前已经下令,命他们突袭在长安城驻扎的军队,取得主动权,进而包围皇宫。

    为此,他完全有翻盘的可能。

    父子两个相对而视,赵豫怒极而笑:“好,好,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赵蒙被他笑得到底心虚,他一挥手里的刀叫道:“您别怪我,是大哥他心狠手辣,在乾县埋伏想要我的命!要不是儿子的舍命保护儿子,儿子早就归西了!就算儿子回来了,他还不是盼着我死吗,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

    那时候赵坚还想立赵豫为太子,他心里清楚,一旦赵豫做了太子,他定是要死的!

    父亲不知道他的狠毒,可赵蒙早早就明白,赵豫这种人口是心非,忘恩负义,小时候就喜欢在长辈面前装样,等到长辈走了,转头就冷脸对他。

    他虽然粗枝大叶,可好些事情却是记得的,让他跟赵豫一条心,根本就不可能,甚至觉得极为荒谬。

    赵坚见他丝毫不承认自己的错,也是怒极了,大声命令护卫去抓赵蒙,父子反目,但殿内的全是赵坚的人,自然是都听从的,只不过却也有一人假装是要冲出去,结果却是朝着赵坚的后脖颈举起了刀。

    千钧一发之际,齐伍抽出腰间长剑一刀就砍向了那人的手。

    齐伍往前也是以神勇闻名,这一动作可以看出他曾经在战场的风姿。

    那人没料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只觉胳膊一痛,刀就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宫里宫外一片的混乱。

    齐伍挡在赵坚面前,说道:“皇上还是避一避为好,看样子二皇子是有备而来……”正说着,紧闭的宫门被撞开了,为首一人身穿深青色的长袍,骑着马奔驰而来,手中□□将一路的护卫打得七零八落,赵蒙瞧见他,脸色大变,喝道:“是你,你也非得要趟这浑水?”

    年轻一辈里,赵蒙是最为忌惮贺玄的,他们曾在演武场比过,贺玄与他不相上下,而且贺玄也统领着一支军队,他在交代属下的时候,曾专门提过,要让贺玄那边完全丧失战斗的能力,哪怕是用下三滥的手段,可他怎么还能打进来?

    明明,他不应该有堤防的!

    贺玄冷冷道:“本王劝你还是归降罢,省得做枪下之鬼!”

    这样的不屑,赵蒙狂怒的笑起来:“你先挡得住我的刀再说!”

    他翻身上马,举着长刀,飞一样的朝贺玄奔来。

    骑马的姿势哪里像是受过伤的,不,他根本就不曾受过重伤,赵坚瞧着这个儿子,才知道自己一直被他骗了,他或许是被埋伏了,但是并没有受那么重的伤,他一直是在装样子!赵坚只觉胸口钝痛,嘴一张,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齐伍连忙扶着他进去,宁封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喝道:“快些把金太医抓起来!”

    赵蒙可是让金大夫看病的,但他既然是装的,金太医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或许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赵坚刚才吐血也不知是……

    宁封心头极为震惊,事情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

    他朝门外看去,贺玄已经与赵蒙打在了一起。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杜若在家里逗着鹦鹉玩,她本来还打算过得一会儿要亲手绣一个襁褓当做礼物送给杜蓉的,没想到外面忽然的极为的喧闹。

    玉竹听到什么,急忙忙的过来道:“不得了,姑娘,在打仗了!”

    杜若手一颤,险些将麦子撒下来,她惊问道:“打仗?大周打过来了吗?”

    两国不是已经休战了吗,怎么会打起来?她以为至少还会有几年的平和的。

    “不是……”玉竹语无伦次的,“奴婢也不知道,反正有两队人马在打呢,有小厮说,就在前面一条巷子里,还死了人,就是街上也乱的很。”

    那是大燕的两个势力打起来了吗?杜若想到贺玄,连忙朝院门口跑过去,因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是从来没有梦到过这个场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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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剑相交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耳朵里。

    走去上房的路上,杜若听得清清楚楚,一见到谢氏就着急的问道:“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以为她是害怕,谢氏连忙将她搂在怀里安抚道:“你父亲此前就使人与我说了,不过是军队里有人闹事,双方械斗,你乖乖的待在房里,过会儿也就无事了。”寅

    还当她是小孩子。

    如果只是械斗哪里会有这样大的动静,再者,这里可是都城,整个大燕防卫最为严密的地方,真出这种事,不管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马司都会派遣兵马压制,恐怕连声音都不会传出来的,而今连他们家都听见了,可见其规模。

    不过母亲哄她也是好意,杜若心想定是问不出来了,只得道:“那我去看看祖母,指不定祖母也被闹得很是担心呢。”

    谢氏笑道:“也罢,你陪着你祖母我也放心。”

    等到杜若一走,她又派遣了几十个护卫在院中巡逻。

    今日杜云壑起得甚早,比起平日里还要早上许多,那时候天还是乌沉沉的,她一开始以为是卯时,因他都是这个时辰起的,虽然每次都不弄醒她,然而十几年的夫妻了,他起来时她总是会知道,谁料到后来问下人,才知道那是寅时。

    比以前整整早了一个时辰。

    到得午时,他又叫随从回来,让她多加留意家里,她才知道是出了很大的事情了!

    不过这来龙去脉她是并不了解的,想一想又使人去章家看看,毕竟杜蓉年岁还小,怀着孩子,家里又没有个主母,她怕她一慌乱影响到胎儿的情况。

    等这些做完了,方才去见老夫人。

    杜若已经同老夫人说得一阵子的话了,因惊扰到了这一大片地方,刘氏胆子小,见杜云岩又不在,便也带着三个孩子过来他们这里。

    杜绣道:“真是吓死了,我听到好些人在哭喊呢!祖母,是不是大周发兵攻打我们?要不是大周,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官兵呢?”

    老夫人道:“若是大周,城门那里是最为紧要的,哪里直接就能打到巷子里面来!”

    一听这话,杜若就更确定了,她一开始便怀疑不是大周,现在被老夫人这么解释,那肯定双方都是大燕的官兵,是不是贺玄……他那么快就造反了吗?她有些坐立不安,大燕原本就驻防了许多的军队,他总在操练他们,可即便如此,不代表所有的官兵都听他的命令。

    毕竟赵坚才是皇帝,他这样造反难道不会输吗?

    父亲又会怎么阻止他?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这样的假设,她是头一次想到,一下就很紧张,杜莺看出来了,悄声与她说:“大伯不会有危险的,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杜若惊讶。

    “我来的时候,下人们虽然有些惊慌,可也看到许多的护卫,不管在外面还是家里,都很镇定,来来回回,井井有条的。”

    杜若醒悟过来,父亲哥哥都去衙门了,这些人当然是母亲指派的,她想到母亲之前说父亲提早使人警示,肯定是有所预料,那么假使是贺玄造反的话,母亲不定怎么震惊呢,绝不会那么镇定的,她心想,可不是贺玄的话,会是谁呢?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城内的打斗远不及宫内外来得激烈。

    赵坚被齐伍扶进去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浑身使不上一点的劲儿,唯有嘴巴还能说得几句话,唯有那满腔的火。

    他坐倒在榻上,几乎是颤抖的说道:“你出去命玄儿……一定要留那孽子的命!”

    恐怕这一刻,他最恨的就是赵蒙了。

    长子惨死,宫内剧变,还有他身上突如其来的不适。

    齐伍立在他身边,也不知是内疚还是痛苦,亦或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曾经并肩作战的密友,一朝同得富贵,两相欢喜,可在某一时刻却跌下深渊,如同陷入地狱般的惨痛。

    那都是拜同一个人所赐。

    又或许,那是应得的报应!

    假使知晓这一日,他就绝不会对贺时宪下手的。

    “微臣领命,皇上您便在此歇息罢,也莫担心,既然雍王能及时赶到,想必二皇子的亲信已被肃清,只留得宫内的残兵,并不为惧。”

    赵坚抚着胸口,点了点头。

    殿门外,赵蒙狗急跳墙,打得极为的凶猛,因他知道今日恐怕是要葬身此处了,反正都是死,自然是要死得更痛快些。

    他的性子一直都很刚烈,一是一二是二,所以认定了一桩事的时候便不会改变主意,他那日以为是赵豫设的埋伏时,就已经起了杀心,无论如何都是要置赵豫于死地,便设下计谋偷袭他,就像今日,他也一定要把贺玄打下马!

    不过他这样近乎于疯狂的状态,在此时此刻显然是帮不了他的,他只顾进攻却不知道防守了,反而让贺玄寻得时机,一枪从他左侧刺来,直入肩头,竟然把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挑了下来。

    他摔在地上,那枪身又一用力,戳到他骨头,饶是他勇猛,也痛得龇牙咧嘴。

    附近的禁军包拢过来,眼看是逃不脱了,赵蒙这罪乃是造反,图谋杀害皇帝,弑父,就算赵坚念在父子一场的情面,也不可能放过他,更别提还有刺杀赵豫的罪,他被抓到,肯定是要被审问的,被百般拷打,被万人唾骂,有一段时间甚至还会生不如死。

    那是畜生一样的日子,赵蒙无法想象,一念之间,他忽然拔出腰间的匕首朝脖颈抹去。

    血喷溅出来,叫那些禁军都停下了脚步。

    消息传到赵坚耳朵里,他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齐伍轻声道:“没有来得及阻止,二皇子是一心求死……”

    竟然死了!

    前一刻赵坚还想着怎么惩治这儿子,怎么折磨他好消去心头之恨,可现在他好像除了痛苦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哪怕是恨都没有了。

    他连坐都坐不稳,一头栽倒下去。

    没过多久就传来女人恸哭的声音。

    这样一场好像发生的极为突然的宫变,只在一个多时辰内就解决了,贺玄站在屋檐下,看着前方渐渐要暗下来的天色,听禁军头领禀告消息。

    赵蒙的手下都已归降,城内城外,都督府与兵马司也派遣了官兵去维护秩序,安抚百姓。

    他问道:“金太医呢?”

    “逃跑途中被宁大人抓获,现已押回宫里。”

    那金太医下得毒,自然还得要金太医去解的,只是耽搁了时间,那毒不管如何都伤害了身体,赵坚就算有解药,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他当然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任谁受了那样的打击,都很难再重新站起来。

    贺玄在殿门外站了许久。

    宁封瞧见他,走过来行一礼道:“今日可真多亏了王爷,我听说别的衙门都极为慌乱,哪怕是兵马司,都没能像王爷那样的迅速,”他满心的佩服,“难怪王爷能得皇上如此看重呢!”

    今日贺玄可算是立下大功了,可不知为何,他却想到那天在历山上的事情。

    贺玄说,自己的命是捏在他手里的。

    果真不假。

    要不是他,就算是赵坚,也是岌岌可危。

    这样年轻的男人……宁封暗自打量他,眉心微微的一拧,正当这时候,内宫的小黄门来传话,说赵坚已经醒了,齐大人请他们进去。

    二人领命。

    如同生了一场大病,赵坚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他躺在那边一动不动,床边坐着秦氏与三皇子赵伦,都哭得眼睛通红,秦氏现在仍在抽噎着,她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恨不得那是一场梦,而赵伦年纪虽小,却也是听得懂的,只他并没有真的明白。

    齐伍垂手立在床前,见他们来了,走过来道:“皇上已把事情交代于我,而今要歇息,我便与你们说一遍。”他郑重的道,“大燕暂由我监国,宁大人你仍是任左都御史,监察百官,至于王爷,皇上说你领兵有道,升任为兵部尚书,护大燕周全。”

    宁封听得一惊。

    要知道赵坚之所以能建立大燕,便因为手下有许多的将才,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将,可现在竟然让年轻的贺玄当大司马,让他来掌管一国的军队,这显然是很不合常理的。

    可赵坚就在这屋里,齐伍说这种话的时候,他肯定是听到的,那么便真是他的口谕了!

    宁封越想越是奇怪,他朝贺玄看了一眼。

    他听到这样的消息并没有什么惊喜,也没有自谦之色,好像他得到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弯腰谢恩,哪怕这身姿也透漏着不寻常的气息。

    宁封心头有点莫名的惊惧,这惊惧不知道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到最后还是恭喜了他。

    从那日起,贺玄成为了一品官员,统领兵部,甚至还越过了杜云壑,但因他在关键时候力挽狂澜,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其实便是想说,也见不到赵坚,因为赵坚自此一病不起,再也不曾来过早朝。

    而杜若这段时间也没有见过贺玄,直到这一年的除夕。

    春节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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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家户户都在张贴春联,小孩子们手里拿着糖果,在门口追来跑去,没有一处不是热闹的。

    赵宁对着镜子画眉毛,她喜欢漂亮,有时嫌弃下人们笨手笨脚,倒是自己画上两笔,然而近日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心情,她将笔一掷,扔在桌案上。

    自从宫里出了事情,赵坚就垮下来了,病总也不好,秦氏失去两个儿子,又是哭哭啼啼的,跟天塌下来了一般,她是怎么也劝解不了的,更可气的是,前次去宫里,甚至还有黄门阻拦,说皇上皇后都要休养,叫她过阵子再去宫里。

    真正是岂有此理!

    她也是好心才去探望他们,竟然还被拒之门外。

    她觉得这样下去恐怕是不行的,便把宋澄叫来。

    宋澄仍在大理寺任职,知晓母亲是为宫里的事情,他叹口气道:“也难为舅父舅母这般,母亲您就不要再去打搅了,让舅父好好恢复身体,其实又何止您,便是文武百官也极为的焦心,希望舅父能早日上朝,可这也是急不得的。”

    “我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赵宁道,“我是看魏国公整日死气沉沉的,管不好大燕!”

    赵宁心想,也不知赵坚当初是如何考虑的,竟然让齐伍监国,要论起来,谁比得上她与赵坚的关系,怎么也该提一提他们母子两个罢?结果齐伍走马上任,在这段时间,丝毫的不曾提拔宋澄,她是有些不服气,要不是赵坚病成这样,她真的想要去理论一番,毕竟亲疏有别,难道赵坚最为信任的不该是他们吗?

    提到齐伍,宋澄眉头一拧,可这是赵坚选的,他们好像也不该置喙,因为论到功劳,朝中大臣是没有谁能比得上齐伍的,所以他才会被封为第一位的国公爷,就是杜云壑都得排在后面。

    宋澄道:“不管如何,魏国公处事也没有过失,娘您再等一等。”

    母子两个说得会儿,宋澄就出来了,将将走到庭院中,有个小厮快步走来,行礼禀告了一句,他很是惊讶:“都察院的宁大人?”

    他跟宁封并无多少交情,甚至说起来,因为上次在历山的事情,他对宁封插于他跟杜若之间的谈话,还有些不悦,今日他怎么会来?

    花厅里四角都点了银丝炭,暖烘烘的热气把这里熏得好像春天,宁封坐在紫檀木的扶手椅子上,环顾自周,只觉琳琅满目,但他并没有心思好好看这些奢侈的物什,等到宋澄进来,他连忙就站了起来。

    “宁大人请坐。”宋澄与他见礼,登门是客,他总不至于把宁封赶走,“不知宁大人此来是为何事?”

    公事公办的样子,可见自己是不讨喜的。

    宁封开门见山:“宁某是有要事与宋大人相商,还请宋大人屏退下人。”

    宋澄怔了一怔。

    他看向宁封,发现他面色极为的郑重,迟疑会儿还是照做了。

    花厅里除了他们没有再留一个人,他坐下来,手搭在椅柄上,询问道:“这下行了吧,宁大人,您有事就快说吧。”

    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宁封看在眼里,心想他到底还年轻,又被长公主宠爱着养大,故而到现在还看不清楚局势,要不是他实在没把握,也不会来找宋澄了!

    他坐直身子,严肃道:“宋大人有多久没有见到皇上了?”

    又是提这一茬,宋澄皱眉道:“今日宁大人来此便是为这个吗?谁人不知皇上的病情,此时最需的便是静养。”

    齐伍也总是把这句话放在嘴边,大臣们只好将任何事情都禀告给他,不过这还不是最为可怕的,齐伍监国便罢了,可他竟然还行使起了吏部尚书的职责,近几个月官员升任贬谪都操纵在手里,他沉声道:“你可知晓,附近城池的太守,参军换了多少了!”

    宋澄一怔。

    宁封冷笑起来:“你又以为赵家的江山能保得了多久?”

    听到这句话,宋澄眼睛瞪大了,厉声质问:“你这话是何意思?”

    “你自己去查一查罢!”宁封从袖中拿出卷宗递给宋澄,“看看这些都是谁的人,你弄明白了,便会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毕竟宋大人您是皇上的亲外甥,三皇子年纪又小,皇后娘娘与长公主乃一介女流,又能承担什么呢!”

    他起身而去。

    宋澄将卷宗打开,只见上面罗列了几行的人名,好些都不是他认识的,他虽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因为宁封的话,回想这几个月宫廷中的事情,也不由感到了一阵恶寒。

    世事不可测,真是难说的很。

    就像赵蒙,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表弟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想一想,走到门外唤来心腹:“你把这些人的底细查一查,千万莫泄露出去。”

    除夕难得是个好天气,不像前几日下了雨,这日早上就出了太阳,阳光金灿灿的洒落在地上。

    杜若的庭院里种了两株腊梅,小小的,但今年竟也开了花,只是数量非常的少,只得三十来朵,好像点缀夜空的星星,稀疏却又漂亮。

    杜若坐在树底下,看两只兔儿满地的乱跑。

    它们在家里已养了数月,天暖吃鲜草,天冷吃干草,御冬的肥膘都长了出来,比以前大了整整两圈,跑起来时肉墩墩的,好像雪球一样。

    她一天总要看上几回,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屋檐下的鹦鹉听见,竟也咯咯跟着笑,杜若抬头朝那母鹦鹉瞧一眼,嗔道:“我教你说的吉祥如意你到现在都不会,还好意思笑呢。”

    母鹦鹉叽的一声,不吭气了,跟旁边的公鹦鹉头碰头靠在一起,后者仍是不出声,闷葫芦一样,却晓得拿嘴给母鹦鹉梳一梳羽毛。

    院门外的小丫头得了消息,走进来与杜若道:“二公子,二姑娘,四姑娘来了呢,正要去上房见老夫人。”

    因天冷,杜若总是在家里,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杜莺了,听到了极为高兴,连忙就出去寻她们,路上听见杜绣的声音,她的声音比较清脆,杜莺的是有些柔弱的。

    她将将要开口,谢月仪从后面追上来,笑道:“我就知道你准会出来,我们四个人正好一起说说话!”

    她们肩并肩走过去,杜绣回头瞧见她们两个,目光落在谢月仪身上,杜若是大房唯一的女儿,打扮漂亮不说,那谢月仪竟也是一身的华服,穿的狐裘雪白,连丝杂毛都没有,一点不比杜若穿得差,她摸摸自己的银鼠皮裘,嘴唇抿了一抿。

    分家之后,杜云岩不太管事,只管往外拿银子,反倒被杜莺掌管了钱财,她那么节省,今年冬季都不曾给家里女眷添置多少衣物,别说是那么好的狐皮了,她穿得还是去年的!

    幸好天冷不太聚会,不然指不定要被别人笑,她去问杜莺,杜莺却一副大管家的口气,说收益不怎么好,甚至当着父亲的面,说只给她买,自己就不要了。

    这样杜绣怎么还好要呢,她可不想让父亲觉得她不懂事。

    “今年有家商铺在卖一种烟花,听说极为漂亮,是从杭州进的,你们可买到了?”杜绣的各种消息总是很多的。

    她听说那烟花不同以往的炮竹,只是她想买,那稀奇的玩意儿极为贵重,又得经过杜莺的手,愣是憋住了没有说,一直等到这里她才问起来,毕竟杜云壑是宋国公,指不定他们府里有呢,那么晚上她也能一起看的。

    可杜若摇摇头:“我没听人提起过,这些都是下人买的。”

    杜绣顿时觉得很无趣。

    谢月仪笑道:“杭州的烟花是好看,我有回跟父亲去过,那里到春节,有好些人去河面上放烟花呢,杭州人好像很喜欢钻研这种东西。”

    她们都没见过,那是显得她见多识广吗?杜绣笑一笑:“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啊,我们可不像你能到处走动的,不过你现在在长安,也跟我们一样了,是不是觉得还没有以前好?”

    像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月仪的脸微微的发红。

    怎么会没有以前好,她而今锦衣玉食,还有个杜若这样的如同亲姐姐一样的好表姐,就跟做梦似的,可这一切都是沾了杜家大房的光,他们是什么都没有做的,白白享受。

    她有些羞愧,不知道说什么。

    “在长安怎么就不能到处走动了?”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只要愿意,哪里不能去?若若,表妹,等明年得空,我带你们去江南玩。”

    是杜凌。

    杜若原本也要帮着谢月仪的,没想到哥哥会来,她笑着转过头,不料竟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正好站在桂树下,穿着深紫色的锦袍,面庞如玉般的白,又似雪一样的冷,她眼眸微微睁大,没想到隔了数月会在除夕看见他。

    她舌头有些打结似的,轻声道:“玄……哥哥。”

    贺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脖颈被雪白的狐毛围着,却仍是能显露出修长的样子,下颌小巧精致,让人想捏一捏。

    他没有说话,但眼睛好像说了,杜若不知为何,脸就开始发烫,明明很久不见应该有些陌生的,但是他这样看着她,又好像昨日才见过。

    杜绣没料到杜凌会来相帮,有些恼他,咬一咬嘴唇道:“大哥你那么忙,哪里有空去江南呢,你是不是骗若若呢?”

    “总会有空的。”杜凌一点不喜欢杜绣,他看着谢月仪问,“月仪你的兔子有没有若若养的那么胖了?”

    谢月仪背对着阳光看向他,发现他比平时好像更为的俊朗,想到他刚才替她解围,她笑得也有些甜:“很胖呢,我下回抱给你看看罢。”

    杜凌就笑起来:“好啊,我觉得你肯定比若若养得好。”

    杜若气得哼了声。

    她当然没有真的生气,不过她发现杜凌对谢月仪还真不错,有时候好像比对她还有耐心,也许是因为谢月仪性子温柔,总是顺着他,不像她这个妹妹,时不时的会挤兑下杜凌。

    外面又起了风,杜若生怕杜莺着凉,上去拉住她:“我们快些去祖母那里!”

    姑娘们往前走了,杜凌与贺玄道:“刚才的事情可说好了,虽说在兵马司历练不错,但这样好的机会,你一定要让我去,我得登上澜天关的楼台呢!”

    贺玄道:“未必能成的。”

    杜凌挑眉:“你可别搪塞,而今你要说打哪里,谁敢不听?”

    他刚刚做兵部尚书的时候,是有人不服,然而几个策略定下来,没有失败的,不管是对外夷还是对大周,都是势如破竹般的锐利,再也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决定。

    两人的声音传到前面,杜若听到澜天关,心里咯噔一声,问杜莺:“澜天关不是大周的吗?”

    杜莺点点头。

    杜若就有点担心上了,怎么哥哥要登澜天关的楼台呢?

    他难道要去打仗不成?

    他才多大的年纪!

    等见到老夫人,她心里有事儿,出得上房就没有回去,直等到贺玄与杜凌出来,她道:“哥哥你先走,我与玄哥哥有话说。”

    杜凌奇怪上了:“有什么话我不能听的?”

    “反正你就不能听!”她在杜凌面前总是任性,连借口都不找。

    杜凌眉头挑了起来,正待要说什么,贺玄道:“她跟我说的话,你是不能听的。”

    一样的意思,可由他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有一番意味,杜若的脸腾地红了。

    如晚霞般的鲜艳,又如芙蓉似的娇美,贺玄眸中有些笑意,对杜凌道:“你还不走?”

    两个人竟然都催着他走,杜凌有些不悦,好像自己是外人了,他心里不是很情缘,不过自己正当有事求贺玄,加之这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的,许是杜若有什么事情拜托贺玄把,他便道:“我在花厅等你,你说完便过来。”

    他大踏步的离开了。

    贺玄朝她走过来,深紫色的颜色穿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高贵之气。

    杜若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掉,比胭脂还漂亮,她自己并不知晓,反倒怕被他看出来,微微垂下头,这时候,耳边听见他道:“多日不见,你我是该有些话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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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起来又是含着深意。

    杜若心里敲鼓,竟然有点想逃,可她还有正经事要问贺玄呢,她呼出一口气,微微抬起头道:“哥哥说要去澜天关,莫非是想让你派他去打仗?”

    兵部管军事,出谋划策,调兵遣将,而贺玄是兵部尚书,要指派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杜凌定是打的这个主意,就是不知道父亲母亲可知情。

    但就杜若来看,母亲肯定是不愿意的,毕竟杜凌才去都督府任职,几个月的功夫能学到什么,这就要去战场了,多么危险!

    她满脸担心。

    贺玄道:“他是想去。”

    自从得知他们要攻打澜天关,已经缠了他几天了,在衙门提,这回他来做客,也不放过,可见是多么迫切,也很有决心。

    杜若见他承认,忙道:“你可不能让他去。”

    “为何?”

    “他没有打过仗的!”杜若着急道,“你晓得他的脾气,横冲直撞的又不像父亲,没有父亲在身边……啊,你该不会让父亲也去罢?”

    他们大房就父子两个,都去的话,就空荡荡的了,只留下她跟母亲,不晓得怎么日思夜想呢,想想都觉得可怕。

    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就已经想那么多了,贺玄手压在她发髻上,碰到白玉双蝴蝶簪子,有一阵的冷意,他挑眉:“假使我真的那么做呢?”

    “不,那不行。”杜若急得拉住他袖子,“你不要纵容哥哥,他只是一时兴起,父亲年纪又大了,前阵子母亲天天予他捶肩呢,他说不定连马刀都提不起来,怎么能上阵杀敌呢,我们大燕定然还有别的良将……”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忽然发现贺玄虽然在听着,可神情却是要忍俊不禁了,才晓得他是在逗她,她一下就放开他袖子,咬起嘴唇来。

    贺玄笑了:“大燕比起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父亲,他是不会去澜天关的,至于云志,当然也不会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