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予墓就这么守着这所老房子,可是已经一年了,他并没有等到什么人来,一直到今天,才来了两个青年。
“老头子叫你等你就真的等啊?”周悛刚才在听君予墓说话的时候就把厉月扔洗衣台上边儿去了,还理所当然的霸占了厉月的窝,一屁股坐在缸沿上,用手抱着周毅的大腿。
周毅扯了半天扯不动腿上的爪子,也就随他了。
对两人的暧昧视而不见,君予墓低头在看自己的手掌,看了半天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周毅所有所思地问:“有说是谁吗?”
“他说……”君予墓顿了顿,放下手,“是炼狱的两位主人。”
“什么!”
“两位?”
周悛和周毅同时开口道,说“什么”的是周悛,说“两位”的是周毅。
“两位……是什么意思?”周毅质问,手攥着周悛抱在他腿上的手,箍得很紧,紧得让周悛看着乌青的手腕都觉得痛,然而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哥,炼狱的主人只能有一个相伴的伴侣,其伴侣同样是炼狱的主人,所以炼狱是有两个主人的。”
周毅呐呐地点头:“哦。”
明白了。
两个主人,他迟早会被小悛抛弃的,毕竟……人鬼殊途。即使殊途同归,他一个人类,哪里能活得过鬼?
在周悛漫长的岁月里,他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烟火罢了。
“她说得没错。”
周悛一愣,心说他(她)是谁?
脑中一道光亮闪过,周悛看到周毅脖子上还未散去的乌黑的指印,他心里一沉,“该死!他(她)是谁?!”
周悛猛地站起身来,压下心底的暴虐,他重复问:“他(她)是谁?哥!”
周毅并没有回答周悛的问题,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周悛,喃喃低语:“人鬼殊途……”声音很小,如蚊虫细鸣,但周悛还是听清了,他气乐了。
周悛抱着哥哥,天知道,他刚才以为周毅离开后遇到了什么他无法想象的事。
周悛能承受灭天之恶,唯独周毅的恨,周悛不敢承担!
漆黑的眼里似乎在翻涌着什么,最后沉寂,慢慢起了一层水雾。
好像是在委屈?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
周悛听到周毅的声音在耳边轻飘飘的回荡着——“周悛,我好怕我死了,在几年后、几十年后、几百年后……你会彻底忘记我。”
周毅用力回抱着周悛,将这只鬼紧紧锁在怀里。他的爱慕、执念、占有、疯狂……统统都给了这只鬼,男的,还是他的亲弟弟,放在以前,若有人告诉周毅他会爱上这样一只鬼,他只会给那人一个阴测测的眼神,然后踢碎那人的下巴。
不论是在几百年后还是几千年后,周悛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周毅在说这句话的模样,更不会忘记周毅说的这句话。
“真是个笨哥哥……”周悛沉沉笑道,“并蒂双生,任何一个死亡,另一个也必将悄然腐坏。哥哥,我们的命是共享的。你不死,我不死;你若死,我亦死。不求同生,但求共灭。”
周毅目瞪口呆,睁着微红的眼睛傻傻地望着周悛,所以他纠结了这么久为的是啥!
松开手,周毅用力把还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扯下来,面无表情地“瞪”着还在抽笑的狐狸。
周毅突然浅浅勾起嘴角,轻声说道:“一个月,别想上床。”
还在闷笑的周悛立马僵住了,赶紧求饶,哀嚎声连连。
结果被周毅冷着脸一脚踹向躲在角落,即装空气逗蛇玩儿的君予墓那处,然后周悛只听到哥哥说了声“送他上路”后,就被君予墓拉进小黑屋了!
周悛:“……”
看了看天,现在云散了不少,好像又没有要下雨的感觉了。
还没有等到周悛出来,周毅突然眼尖地看见厉月盘在别离草旁,金灿灿的竖瞳一眨不眨(蛇会眨眼吗!)的看着枝干上的花,周悛主动将厉月归为眼馋了。
不过忽略一下厉月体型太过肥大这点,这画面其实倒是十万分和谐的。
唔,和只能眼巴巴地桌子上的肉的犬大同小异。
周毅蹲下身,厉月便转过他硕大的三角形的脑袋,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喜欢?”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一朵盛开的别离花,黑色的花朵随之摇曳,好不美丽。
厉月摆动着着尾巴,倒三角形的蛇头伸过去蹭周毅的手踝。
明明是条蛇,为啥有种大型犬的即视感。
只可惜没蹭两下,厉月便被人拎起来,庞大的蛇身被迫盘起来悬在半空中……
“嘶嘶嘶——”
厉月扭动着身体,用尾巴尖轻轻拍打着拎他的手,冰冷的竖瞳似乎有点无奈。
周毅哭笑不得的看着周悛将厉月再次扔到洗衣台上,再霸道强硬地挤进他的怀里,柔软的头发触碰到脸颊,感觉有点痒。
“好了?”
“好了。”周悛点头,然后将头靠在周毅肩膀,“哥,我累了,睡会儿。”
周毅将周悛抱在怀里,说:“好。”
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打扰到怀里的人休息。
周毅带着周悛回到小宝家后,黄玄冰和米一灀正在看小宝的妈妈绣花,很精致秀丽,周毅认出来,那是鬼爪千语花。
离开“墨林乡”的时候,蓝一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他只说有点事,周毅没问,他猜,蓝一是找到了厉月。
周毅希望那条蠢蛇能好好的,毕竟,他的命是爷爷救的。离开前,那蠢蛇来找过周毅,他说:“阿毅,你别找周仁了,他已经去轮回道了,是周齐亲自送他去的。”
听到厉月这样说,周毅居然没有丝毫意外,心里反而落下什么,安心了许多。
假期还有一天,足够黄玄冰和米一灀回学校了,周毅答应了周悛要陪他回“炼狱”,即使周悛没有再提起,周毅依旧会履行他答应周悛的诺言。
周悛并不知道周毅为什么不和黄玄冰他们一起回学校,反而回到家里,要知道明天就上课了,还是早课,来不及回去的。这时候,周悛依旧彻底忘记自己有瞬移的能力了。
周毅拉着周悛的手,大步跨进房间,然后让周悛在旁边站着,自己蹲在床边的矮柜里摸索。很快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质的上面刻有牡丹浮雕的首饰盒。
“这是……”周悛怔愣地睁着狭长的眸子,满眼疑惑,他之前见过周毅拿出来这个首饰盒过,里面有一对镯子,他还知道周毅很珍惜它们。只是周悛不知道周毅此刻拿这个想干什么,可心里似乎有隐隐期待着什么?
周毅拉过周悛的手,摩挲了片刻,然后从首饰盒里将两个镯子摸出来,分别戴在周悛的左右手腕上。明明是十分随意的动作,却有郑重得万般珍重一般。
润泽细腻的软玉质地的玉镯套在周悛的双手上,衬托着周悛更加苍白的手。周悛的手腕很细,但又会像女人的手,玉镯套上去费了好一会儿功夫,但要再取出来,在周悛不动用能力的情况下,只有断其臂或毁去玉镯才能办到了。
周悛顿生一种它们有千金重量的错觉,又恍生出一种轻飘飘不能自己的梦幻。
周毅抬起手,放在周悛的柔软的发顶上,用力揉了揉,温声说道:“走吧。”
“啊?”
周毅浅浅一笑:“我们回‘炼狱’。”
周悛握住周毅另一只空闲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狭长的狐狸眼笑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淡薄的唇微启:“好,哥哥。”
——周悛,我好怕我死了,在几年后、几十年后、几百年后……你会彻底忘记我。
——你不死,我不死;你若死,我亦死。不要同生,但求共灭。
……
一座深山中,无人知晓此刻在山林里有巨大的槐树随风摇曳着枝叶。一个傻子坐在那棵槐树底下,抱着槐树的躯干,他脚都烂了,从脚底烂到了大腿,露出白森森的腿骨,血水就这么流淌了一地。
傻子眼神空洞无神,表情傻傻的,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念叨着:“姐姐,我错了,你别生小刀的气……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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