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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似乎更加阴凉了。

    周毅并不担心下雨,他找到小路尽头的那所房子,只一眼,周毅大惊失色!

    房子落在茂密的竹林里,前面一片坝地,坝地前种着一片花草,现在正值花期,花丛中黑色的花朵成簇成簇的盛开,神秘而高雅。

    花丛旁边,也就是周毅进来的方向,有一口半米宽、一米多长的方形石制的水缸,石缸已经很陈旧了,尽是岁月洗涤后的痕迹,石缸上面还盖着树枝,可能是为了遮盖石缸里的水。

    令周毅大惊失色的,是这里的一切和周毅老家几乎一模一样!

    房子、洗衣台、放柴的草棚,还有那个石缸,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回到了周毅的老家,也就是爷爷家。

    但这是不可能的,早在很久以前,老家的房子就坍塌了,连老家的那座山都被推平了。

    周毅的脚还未踏进院子里,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哥——”

    虽然不想理说话的人,但周毅还是停下了脚步。

    周悛追上周毅,第一眼就看到了周毅脖子上乌青的指印,他一把抓住周毅的肩膀:“哥,你脖子怎么了?”

    周毅侧头看着肩膀上的手,漆黑的眼睛黯了黯,是刚才调戏那女鬼的手。

    伸手挥开肩膀上的手,眼神都不给周悛一个。

    “哥?”被这样明显的嫌弃,周悛当然知道哥哥炸毛了。

    炸毛了,得顺!

    周悛赶紧顺毛:“哥,那女鬼这么丑,我才不会看上她呢!”

    周毅:“……”哦,原来要长得好看的。

    周悛再接再厉:“哥,那女鬼臭死了,我怎么可能看上她啊!”

    周毅:“……”呵,原来还要有体香的。

    周悛锲而不舍:“哥,女鬼衣服都不穿,我喜欢内敛的!”

    周毅:“……”啧,原来还喜欢保守的。

    “哥!”周悛声音突然提高,然后又立马软了下来:“哥,我错了,我不该碰那女鬼的,你要实在生气就把我手剁了吧,别不理我。”

    画风突然变得这么血腥暴力真的好么?!

    周毅表示有点不能适应。

    而且,周毅能确定,周悛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在考虑把手剁了。

    周毅浅叹了口气,终于肯出声了,“别胡说。”

    “哥,你不生气了?”周悛凑近一张俊俏的脸,笑眯着眼睛。

    周毅偏开头,腹诽着,就是一只狐狸!

    “吱嘎——”

    一声清晰的开门声响起,那声音颤颤巍巍,像年迈的老人。

    从那屋子里出来一个男人,周毅是看那人的身影猜测的。因为那人的头发很长,又凌乱得很,直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个削尖的下巴,下巴上还若隐若现着一道陈年老疤,看起来十分阴桀。

    这男人脚上踏着一双草鞋走出门,身上穿了一件五六十年代的那种棉质的白背心和洗的磨破的牛仔裤。

    男人的身材看起来很壮硕,紧实的肌肉包裹着他的骨骼,已经被洗得泛黄、还破了几个洞的背心被男人的身体撑起来,出乎意料的好看。

    虽然自家门前多了俩陌生人,但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自顾自地拿起进屋,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扫帚。

    男人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他动作不急不缓,打扫得格外用心,每个旮旯角落他都不放过,直到把院子的落叶扫成堆,最后用火柴将叶堆点燃。

    期间,男人扫到周毅和周悛他们那块,两人也配合的让开,到扫了的地方站着。

    叶堆燃起来后,男人便不再理会,将扫帚直接放在门口,又回来。他走到花丛,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剪子,认真仔细地修剪着枝叶,正修剪着,男人突然一顿,他剪下一朵开得正好、花形很美的黑色花朵,从花盘的盘底剪的。

    然后,男人将那朵黑色的花放在石缸上……

    只多了这一步动作,男人继续回去修剪花草。

    别离花刚放上不久,石缸里就发出什么东西在摩擦石壁的声音,“悉悉索索”的,让人发毛。

    果然,一个比海碗口还大的三角形的脑袋从石缸里冒出来,暴露出来的地方都被乌黑发亮的鳞片遮盖,金色的竖瞳看着有些邪气和冷漠。

    如果蓝一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来,这是在他梦里出现了近十年的那条蛇。

    蛇——厉月蜿蜒曲折而爬行出来,吐露着猩红的信子,然后,硕大的蛇头轻轻地触碰着缸沿上的黑色花朵,好像是在嗅花一样。

    周毅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看着那条蠢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细密的毒牙!

    一口——吞掉了那朵花……

    卧…槽……说好的肉食动物呢?!

    “哥,你怎么了?”

    周悛背对着石缸,并没有看到这不正常的画面,但是他注意到周毅奇怪的表情,所以周悛果断往周毅视线停留的方向看去—— “呀!好大的虫子!”

    好大的虫子!

    虫子!

    !

    厉月:……

    周毅似乎看见厉月三角形的大脑袋上冒起一排省略号。

    刚才还在一旁修剪枝叶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透过他的头发在打量着陌生的两人。

    男人不再工作,反而走向两人,然后从两人中间递过去一个东西。鬼使神差的,周毅和周悛同时接住,这才发现,男人递给他们的是一朵并蒂双生花。

    双生花,一蒂双花,双花同时开放,其中一朵会不断汲取另一朵的精魄,直至另一朵凋零,否则两朵花都会败落。也因此,一朵必须湮灭,以换取另一朵的存活。

    但是,在任何一朵死亡的时候,另一朵也必将悄然腐坏。

    这说的是花,又何尝不是他们俩?

    他们本将同灭,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活”到了现在。

    “别离草?”这时,周毅才发现这花是品种稀有的黑色别离草。

    “是。”男人点了点头,咧开惨白干裂的嘴,声音沙哑阴沉 “送你们……”

    周毅抬眼打量着这个古怪的男人,此刻男人抬起头,除了削尖的下巴还能看到男人的鼻子,男人鼻梁上还有一条狰狞的疤痕。

    男人面对周毅打量的眼光,并无什么不适,说不适应倒不是说是习惯了更为何时。

    周悛抽出两人手中的黑色花朵,眯起眼睛轻轻嗅了嗅,很淡的香味,周悛好奇道:“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不是。”男人否认道,“我没住在这里,只是帮人看几年房子罢了。”

    “呵~”周悛轻笑一声,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周毅面无表情的脸上,周悛用唇亲了亲手中的花,然后放会周毅手中,“让我猜猜你是在帮谁照看……他是叫周齐吗?”

    男子一怔,随机咧嘴笑道:“不错,是他。”

    周齐是……?

    周毅猛的抬起眼睑,手一送,黑色的并蒂别离掉落,被厉月灵敏地用尾巴接住。

    “嘶嘶——”

    厉月吐着信,蜿蜒前行,用粗壮的身体将周悛盘在中间,再用尾巴缠着别离花,将其别在周悛的耳后,然后尾巴不易察觉地摆动着,看着很是欢喜。

    “呵~”男人跟着笑出声来,沙哑粗粝的笑声并不动听,并且有点诡异,“厉月很喜欢你们呢。”

    周毅眉毛微皱,沉沉说道:“厉月,下来!”

    若真是只没开窍的畜生倒还好了,然而,周毅可是知道的,厉月是有心智的妖。

    果真,厉月听到周毅的话,吐着信子,三角形的脑袋还特别人性地摇了摇。

    金黄色的竖瞳在对上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之后,厉月往后缩了缩脑袋,乖顺地松开周悛,灰溜溜地爬回石缸里。

    “哼!”冷哼一声,周毅将周悛拉过来,把花取下,周悛顺势握住周毅的手,不肯松开。

    这下心里高兴了的周悛提醒着健忘的哥哥,“哥,周齐就是二爷爷,就是上次你回家的时候,在动车上遇到的那个白毛老头子。”

    白毛……老头子……

    如果被周齐听到周悛这样称呼他,估计他要气得吐血!不过在吐完血之后估计要忘命地揍周悛一顿。

    “哐啷——”

    不安分的厉月一尾巴甩到男人手上,将男人手里的剪子打落,掉在在地上,还好没扎到脚。

    周悛捡起地上的剪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还给男人,当男人接过剪子的时候,他才发现男人手腕上还有道疤,足够伤到手腕的筋骨了,难怪,连剪子都拿不稳。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君予墓。”

    ——五年前,因为发生的许多事情,片体鳞伤的君予墓无意之中,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地方。

    那时的他几乎只有一口气吊着他那条不值钱的贱命。

    他就奄奄一息地倒在房子旁的山崖下的竹林里,就在周毅走过的那条青石板铺的小路那边,还要往下走的山崖下面。

    后来听周齐说,是他在傍晚去散步的时候没注意到,踩着了跟在后边的厉月的尾巴,老人家脚下一绊,就这么滚下了旁边的山崖。

    好在他老人家福大命大,这林子里的竹子没白种它们!

    周齐被山崖半路生长出来的大竹子阻拦住,愣是没摔下去,还抱着大竹子睡了一宿,等到清晨,天灰蒙蒙的时候,一个凉飕飕的东西在顶周齐的胳膊。

    这样子,是个猪都该醒了!

    被厉月救上山崖后,周齐就看到地上趴着个要死不死的人,这下周齐明白了,这蠢蛇以为他掉山崖下边儿去了,就跑山底下去找他。结果找周齐没找到人,见到了个血淋淋快断气的。

    这个快断气的,就是君予墓。

    周齐暗自忧伤了会儿,他还是开始检察伤患的情况。

    周齐是真觉得有缘,他以往散步都是这个时间点儿,都走这条路,今儿个就这么好巧不好的给摔山底下了,除了擦破点皮以外别的一点损伤没有,然后就遇到了君予墓。

    在他看来,就是命里有这一缘,冥冥之中,注定要救这人一命。

    让厉月将人带回家去,周齐花了两年的耐心施救,才把君予墓身上所受的暗伤和外伤完全调理好。

    只是身体虽好了,但君予墓的右手却是用不得多大的力气了,最多只能拿拿剪子,时间都不能长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君予墓的嗓子哑了,是被打伤的,在养好君予墓的身体后周齐又花了整整十四个月,才让他能开口说话,总共花了三年零两个月,整整三十八个月。

    在君予墓能发声说话后,周齐终于知道了自己救治了三年多近四年的伤患的名字。

    随后,这个一直耐着心给君予墓治病,从未有过不耐、厌烦的老人破口大骂:“这什么破名字!谁取的?分明是在咒你早点死了!”

    君予墓当时第一次看到周齐生气,无奈苦笑道:“我母亲取得。”他当然知道,母亲是巴不得他不得好死的。

    周齐吃了个瘪,瞪了君予墓一眼,语气恶狠狠的赌气说:“哼!老头子懒得管你!不管了不管了……”

    嘴上说着不管了,可事实上却还是在精心调理着君予墓虚弱的身体。

    这一老者一青年一条蛇,一同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一呆就是四年零二十七天。

    直到一年前,周齐突然说有事要离开,他让君予墓帮他守一年的屋子,顺便等到一个可以送他回家的人,就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