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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还在上课,周悛坐在哥哥左边的位置,低着头玩着哥哥的左手。和他自己的手不同,哥哥的手比他的大一点,很暖,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手掌的肉稍厚像肉垫一样,捏起来很舒服。

    周毅摊开左手,放任周悛这个奇怪的爱好。

    老教授今天的课有点无趣,认真听课的人几乎没有,周毅看着黑板旁边放的幻灯片也在走神。

    沉醉自嗨而不可自拔的老教授突然接到通电话后,面色一沉,挂掉电话宣布提前下课,下午的课上自习。

    说着是自习,其实都明白,下午没课想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老教授叫沈国升,说他老其实也还好,也才五十来岁,不过他谢顶厉害,唯一的几根头发也是灰白的,显得年纪大,所以才被叫“老教授”。

    沈国升之所以着急离开,是因为他的女儿死在了家里,刚才的电话是警方打给他的。沈芸妤就是沈国升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自发妻去世,沈国升只有这个女儿相依为命。

    沈芸妤身上还穿着一套粉色的睡衣,上面印着可爱的hello kitty的大脸图样,只是hello kitty的脸上有个洞,加上沾着血显得有些狰狞。沈芸妤惊恐地睁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血污的脸上还有两条明显的泪痕,床单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干涸,颜色有些发黑。可能是因为开着空调的原因,房间里只有血腥味,并没有明显的腐坏恶臭。

    上了大学后,沈芸妤就没有再住学校,而是在校外租的房子。她昨天并没有去医院,在半路就回去了,她怕爸爸知道了会担心。

    发现沈芸妤尸体的是租给沈芸妤房子的房东,她们之前说好了每三个月交一次房租,所以房东今天是来收房租的。

    看到沈芸妤的死状,沈国升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活活气得断了气。

    活泼可爱的女儿还躺在床上,可是她再也不会起来了……

    接受这次案件的警察还是之前接到周毅报案的张亮,赶来之前张亮还觉得这地方怎么这么耳熟,到了之后,张亮一脸苦逼,妈蛋,这不昨天那个受到惊吓的证人吗?好像也是那个XXXXXXX大学的!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既然上不成课,周毅也乐得轻松,带着周悛到“拾荒”坐坐。“拾荒”隔壁有一家甜品点,做的甜品很不错,周悛很喜欢,周毅便记住了。

    收拾好东西,转头便看到旁边站着的周悛,仿佛感受到周毅的目光一样,周悛抬起头。

    暗红色的眼眸深邃不见底,却独独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哥?”周悛疑惑问道,“怎么了?”

    周毅轻摇头:“没事,走吧。”说着周毅率先离开,周悛紧跟上去,与周毅并肩而行。

    两人到店里的时候,桀川正在拿着笔在记录什么东西。

    “咳咳……”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柜台后面,指节分明的瓷质感一般的手捂着嘴,压抑的咳嗽声从指缝中溢出来……

    桀川抬头看着进门的两人,温润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没课?”

    周毅应道:“嗯。”

    “在忙什么?”周悛支着下巴,看似好奇地问。

    “唔……我在记来这里有多久了,呵呵。”桀川抬头看了眼两人,温润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羡慕,转瞬即逝。

    周毅让周悛在店里等一会儿,一个人出去了。

    “咳咳咳……咳咳……”

    隐忍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你没事吧?”

    “咳咳……”桀川低着头,捂住嘴又是一阵费劲的咳嗽。他没再说话,只是摇头。

    很快,周毅拿了两份甜点回来,精致且可爱,甜腻的奶香弥漫在空气。

    一双温柔的眼睛里被痛苦填满,垂下双目,将眼底的情绪遮掩住,再次睁眼,那双眼眸里依旧清亮温柔。

    周毅看了桀川一眼,只说:“桀川,去休息会儿。”

    桀川点点头,道:“好。”

    高挑的背影缓慢地离开,一步一顿,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明明是正好的年纪。

    木制的楼梯发出“吱呀”的声音,很是轻微,却像谁人在叹息一般。

    周毅疑惑道:“桀川怎么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

    “被虐了。”周悛耸耸肩,用叉子划开蛋糕,然后叉起来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狭长的眼睛满足地眯起。不知不觉,周悛渐渐能人类的食物中尝出正常的味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钟爱甜的东西。

    可能……是本能在寻找“甜”吧?

    周末,桀川叫大家来店里吃咖喱,除了周毅和周悛兄弟二人,还有黄玄冰,米一灀身体还没好,被黄玄冰关在家里不准她出门。

    咖喱是桀川做的,味道很特别,并不是说不好吃,而是有一种苦涩又香甜的味道。咖喱做多了,虽然黄玄冰是个能一个人抵他们三个人的饭桶,但还是没吃完,只能留着晚上吃。

    巧的是,周毅在楼下守店,挺晚了,店里还坐着一个人在看书,周毅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看了好久才从脑袋里挖出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人!是在上次从家里回学校的轻轨列车上,这人坐在三连座里最外面的那个!好像是叫蓝什么?

    桀川下来喊周毅上楼吃饭的时候也看见了这个人,周毅见桀川熟络地邀请人家吃晚饭,这才知道这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人叫蓝一,竟然还是他的学弟,才大一。

    吃完晚餐,闲聊片刻后,这个天就已经黑沉得厉害了,冷风直往人衣服里灌。

    从“拾荒”分别,周毅牵着周悛的手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有注意到这对平凡却又不平凡的兄弟。

    突然,周毅脚下一顿,周悛也跟着停下了,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今晚的周悛太安静了,就这样乖乖的任周毅拉着,走在周毅的身后,反常的没有跟上去与周毅并肩而行。

    “小悛?”

    第一次,没有得到回应!

    回头一看,周毅大惊失色。周悛整个人都白得吓人,不是以往的苍白,而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那双狭长狡黠的狐狸眼此刻暗淡无光,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

    周毅募地心口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像一把砂砾,正在从他指尖悄悄流逝……

    “小悛?小悛?小悛……周悛?!”

    此刻若是熟悉周毅的人在,会发现周毅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现在能看到许多情绪,愤怒、悲痛、惊慌、害怕、担心……种种情绪纷纷呈现。

    心慌意乱之下,周毅将周悛背回家,他总不能把周悛背去医院吧?!要是去了医院,鬼才知道会闹出什么惊涛骇浪的祸事。这下一双双好奇、探索的目光纷纷落在他们身上。

    背上轻飘飘的重量让周毅有点无措,虽然周悛确实一直很轻,但此刻心里总是会比平时更加不安惶恐一些。

    等周毅将周悛背到楼下,正要上楼的时候,背上的人很是轻微地动了动,然后,周毅听到周悛说话了,声若蚊蝇。

    “哥……”

    “小悛!”周毅脚步委顿,又紧接着加快了脚步,嘴里焦急地念叨着,“小悛,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没事……”周悛趴在周毅背上,用脸颊轻轻蹭哥哥的脸,“哥……别担心……休息一下就好了……”

    听清楚周悛的话,周毅气急败坏道:“不担心?你要我怎么不担心?!”

    对此,周悛只是亲昵地喊道:“哥哥……”

    门口的声控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周毅摸索着钥匙孔,周悛安静地趴在周毅背上,苍白的皮肤在这样的夜里有一种诡异的荧荧辉光。

    汗水不要钱地流,周毅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周悛伸手给他擦汗,却因为手太冰冷,令周毅生生打了个寒噤。

    将门打开,周毅熟门熟路地找到房间,他正要开灯却被周悛阻止。

    “别…开……”

    “啪!”

    周毅是听清楚了的,但他下意识的没有听周悛的话,所以他果断将灯打开,当他将周悛放在床上后,漆黑的眼眸骤然缩紧!

    周毅抖着手,不知道往何处放置,周悛的衣服早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腐蚀殆尽,而他胸膛前那狰狞的疤痕竟然裂开了!鲜红的心脏就这么生生露在周毅眼前,轻微的,缓慢的,跳动。

    一下,两下……

    募地,周毅想起来在见到周悛之前,他做过一个梦,那个梦,特别是那个穿着破烂麻布的小孩。

    周毅记得清楚,那个小孩异常瘦弱的身躯,上面满是血淋淋的伤口,还有——那颗被一层薄膜覆盖的微弱着跳动的心脏!

    也许是周毅惊愕的表情令周悛误会了,以为被把哥哥吓到了,周悛努力蜷缩着身体,妄想以此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居然……”周毅哑声道,“是真的?”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疼惜。

    周悛一怔,没有明白哥哥的意思。

    “你…小的时候,是不是心脏也是这么露出来的,上面还多了一层透明的膜……你裹着一张破麻布,”周毅一口气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乱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而缩成一团的周悛却抬起头,诧异道,“哥哥怎么……你……”想起来了吗?

    周毅闭口不再谈,只问,“怎么能让你好受点?”

    周悛不说话,也不看周毅,眼神虚无目的,不知道在看哪里。

    周毅扳过来周悛的脸,冷喝道:“说!”周悛被吓得身体一颤,他干脆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在轻颤着,仍是不肯说话。

    周毅面色微沉,手捏紧拳头,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慌像病毒一样蔓延了全身,让他无所适从。

    “你好好休息。”

    无可奈何,周毅只能服软,将人平躺放好,然后用被子盖上,他不敢盖太紧,担心周悛会疼,做完这些便转身出去。

    关上房间的门,周毅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傻站着,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一张放大的青紫色的脸,周毅站定,面无表情地转身,直接无视。

    “喂……”被无视的鬼忍住懵逼的表情,细语轻声地唤道:“周毅,你想帮他只需要给他喝一碗血即可……”尽管鬼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好听点了,但是听起来比以前的声音更加诡异了。

    周毅脚下一顿,问:“人血?”

    鬼露出狰(温)狞(和)可(近)怖(人)的笑,“只要你的血。”

    周毅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容不善的鬼,似乎是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过了好一会儿,周毅说道:“谢谢。”

    突然,鬼脸上的表情一阵扭曲,可以说是在龇牙咧嘴了,不等周毅反应过来便不见了踪影。其实第一次被谢谢,它只是有点羞涩而已。

    周毅:“……”

    再次回到房间,周毅手里端着个白瓷碗,里面装着满满一碗血红色液体。

    原本躺在床上假寐的周悛猛地睁开双眼,眸子里流转着骇人的红光,表情贪婪得就像看见肥羊的饿狼。

    顶着周悛吓人的目光,周毅从容不迫,将碗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这才扶起周悛,然后把碗递到周悛嘴边……

    不等周毅催促,周悛便迫不及待地喝着碗里还是温热的血液,他喝得很急,完全低挡不住血的诱惑,眸子里都是凶光,好像下一刻会啃向周毅端着碗的手!

    血很快见底,周毅正要将空碗放到柜子上。

    “哐啷——”

    被血染上一层薄红的白瓷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嘶。”

    周毅被周悛撞到在地上,脖子一阵钝痛,他没忍住,抽了口冷气,这才咬紧后槽牙,不再出声。

    刚刚放了慢慢一碗血,手掌的伤口还没凝固,周毅感到手掌一片湿润黏稠,估计这会儿伤口又裂开了。脖子现在又被周悛咬伤,虽然被避开了动脉,但到底有点失血过多。

    周毅脑袋里晕晕沉沉的,觉得有点难受,耳边还能听见周悛粗重的喘息和吞咽血液的声音。

    “卧槽尼玛!”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然出现。

    周毅觉得身上一轻,眼前便出现一个迷糊的身影,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是黄玄冰。

    从“拾荒”分别后,黄玄冰就独自一人准备走回家,她今天没有开车,还没走多久她就想起家里某个霸在她床上的混蛋,当机立断,黄玄冰决定不回去了。

    到了后,黄玄冰没敲门,她有钥匙,主要是这么晚了,不想打扰他们休息。不过,她刚开了门,就听到“哐啷”一声脆响,黄玄冰心里“咯噔”,连忙把灯打开,拔腿就冲过去。

    入目便是周悛把周毅压在地上,旁边是一个摔得稀碎的碗,上面明显还有血迹,周毅垂在身旁的左手血沥沥。

    这可吓坏了黄玄冰,张口大骂:“卧槽尼玛!”她也不管周悛是不是周毅的亲弟弟了,把周悛抓起来,我去,这血光流转的眼睛是什么鬼!

    这下黄玄冰也不管周悛是不是周毅的亲弟弟了,提起拳头就往周悛眼角狠揍一拳!

    “阿毅!”黄玄冰揍了周悛一拳后,回头这才发现周毅脖子上还血流一片,把周悛扯一边儿去,黄玄冰把周毅扶起来,背上背就要走。

    周悛挨了一拳,脸上却一点印子也没有,好在神志清醒了,不然一百个黄玄冰也不够周悛一根手指捏死的。

    怔愣了半天,终于在看到黄玄冰背起周毅的时候,周悛及时拦在她身前:“你带我哥去哪?!”

    黄玄冰给了周悛一脚,没想到踢不动,总是嘻嘻哈哈的人此刻怒不可遏:“滚!”

    “放下!”

    刚刚喝了人血的周悛此刻性情十分不稳定,周身全是戾气。

    “我曰@#¥@#¥#¥%¥@&*……&*”黄玄冰气得破口大骂,这时,背上的周毅突然开口了:“玄冰,放我下来……”说着还用无恙的右手点了点黄玄冰的肩膀。

    “不行!阿毅,你需要去医院!”黄玄冰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她指着周悛的鼻子骂,“你这混蛋,阿毅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这样害他!”

    周悛血色的眸子闪动了一下,他并没有说话,但在黄玄冰看来这就是在默认。

    本来自从阿毅身边跟着周悛后,黄玄冰就觉得阿毅变得更鲜活了,会开心会生气,黄玄冰是真心高兴的。可现在……

    黄玄冰咬牙切齿道:“我特么杀了你!”

    “玄冰!”周毅喝止黄玄冰,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依旧冷厉,“我没事。”

    “这还叫没……”黄玄冰还想说什么,挡在她身前的周悛直接上去抢人。

    周悛把黄玄冰推出去,关上门之前,冷冰冰地警告:“不准碰我的人!”

    “砰!”

    房门被摔上,黄玄冰砸门撬锁统统都打不开这破门……

    周毅被周悛扶住身体,用手指轻轻擦掉周悛嘴角的血,手指还没离开就被周悛伸出舌头勾住舔干净了。周悛抓起周毅刚刚放血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放血的时候周毅怕不够一碗血,所以割得很深血,本来就没那么容易止血,加上方才在被周悛这么一折腾,霍大的口子上面还在溢着血珠子。

    冰凉柔软的舌头用力舔舐着周毅的手,很仔细,包括指甲缝里都舔干净了,直到舔到伤口,一顿一顿的刺痛令周毅不适地浅皱了下眉。

    不可思议,刚才还溢出血液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合拢!

    接着,周悛又靠近周毅的脖子,用刚才一样的方法,以治愈周毅脖子上的伤口。

    湿软的触感让周毅身体一僵,随即放松。周悛咬的伤口比周悛割手的伤口浅了很多,但复原的时间却长了一倍不止。

    待完全恢复后,周悛才唤着周悛:“哥……”

    对此周毅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悛,没有说话。

    周悛心里懊恼急了,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屋子里安静了片刻,他干巴巴地说道:“其实你可以推开我的。”

    周毅抬起手,放到周悛的脑袋上,像在安抚做错事的小孩,他对周悛说:“你不喜欢。”

    周悛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努力睁开眼的狐狸。他兀的想起周毅第一次推开他的时候,他对周毅说:“哥,你推开我了呢,再有下次,我会疯的。”

    ——其实你可以推开我的。

    ——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