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刚过去,陈翠莲的脸色却难看的不行。
许无义吐着唾沫星子数钱,“今年的稻草这么贱啊,卖了几亩地都没多少钱。”
屋外头坐着许家几个儿子,他们脱去上衣用冷水冲身子,老三问道“大哥你明天走?”
许大福哆哆嗦嗦的往身上套背心,牙齿打颤道,“嗯,工地的活耽误了好几天了。”
老二酸溜溜的说,“还是大哥命好,老丈人家这么有钱。还在镇上给你找了这么一份体面的工作。钱多活少,不像我和老三在外累死累活,养活自己都勉强。更别提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农村夜里静,他们又没有刻意压低嗓音,这些话飘进了陈翠莲的耳朵里。
她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后向外走,指着东屋就骂:“什么命好?这是娶了个地主家的闺女啊,整天像个千金小姐一样娇生惯养在屋里。”
“婆家干活从来不露面,吃饭倒是积极的很,我那一窝子鸡下的蛋还不够她吃的,嫁进来两年了肚子也没动静。老婆孩子热炕头,你问你大哥哪来的孩子?”
老大脾气好,生怕陈翠莲再说下去会被屋里媳妇听见,他连忙走上前制止,“娘,你好端端的说这做啥?我和小梅结婚后就搬出去了,一年到头也就几天在家里住。平时我们家的活也都是小梅做,住家里这两天你难不成还让小梅把家里的活都干了才乐意?”
“再说了,就那两只鸡,下的蛋也不多,您这又是怎么了?”许大福连忙拉着陈翠莲,生怕她继续说下去。
陈翠莲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愚笨的儿子胳膊肘向外拐,心里后悔要不是自己当初贪心,贪图红梅她娘家的钱财。
自己哪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村子里哪个婆婆像自己一样过的这么憋屈。
她指桑骂槐完大儿媳妇就又走到许优优屋子门前,砰砰的把门敲的作响。“家里割稻这么紧要的农活,你可到好在家连屋门都不出。鸡窝的鸡蛋你也吃了吧?嘴刁心眼多,年龄不大心思不少。还知道福好享。”
“就你这样的等出了门子去婆婆家,人家都是要说父母没教好的。你以前是多么听话懂事的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翠莲不敢明目张胆的骂着自己大儿媳妇,毕竟大儿子现在的工作还是他老丈人托关系找的,要是骂的难听了,镇上那户人家找上门来也不好。
可现在骂的是二丫,那可是她亲生的,随
便骂,这些话指桑骂槐的说给老大媳妇听。
陈翠莲又是下地忙农活又是张罗着给家里做饭,一连几天身体都吃不消了。她胳膊累的都抬不起来,没好气的问道“二丫,你听见了吗?把门打开。”
屋里安静的不像话,根本没有人回应她。
“行,你有本事,有本事你就死在这屋子里别出来。”陈翠莲恶狠狠的说着歹毒的话,又忙着在院子里找称手的工具准备砸门。
“娘,您也太过分了。”大福劈手夺下陈翠莲手里的工具,一脸不耐烦。“小妹脾气够好了,像她这个年纪的人都在学校里读书,小妹原来学习多好啊,可你怕花钱非不让她继续上学了。”
“急匆匆的给小妹找婆家,她才多大啊。不就是忙着用小妹彩礼给二弟娶媳妇吗?”
在一旁看热闹的大田也愣了,没人和自己说过这事啊。
陈翠莲被人说中心思,一时间不敢再开口辩解,过了半晌只好愤愤然,“我生她养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你大姐也是这个年纪结婚了。人家现在过的照样风生水起,比你们兄弟四个还要好。”
“难道娘会害她吗?油坊陈家那可是四里八乡有名的人家,算不上家大业大但你小妹嫁过去绝对不会日子难过。她已经不上学了,早结婚晚结婚有啥不一样?”
陈翠莲对拿着二丫彩礼给宝贝二儿子娶媳妇的事情闭口不谈,在她心里这彩礼怎么用都是自己的决定和权利。
“你赶紧滚回你屋睡觉去,别再我跟前晃悠,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顺心的。”
陈翠莲看着大福身上只穿着背心冻的直打哆嗦,不耐烦的驱赶催促他回屋。
大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屋门突然被打开,老大媳妇小梅一脸怒意,“许大福你还睡不睡觉?不睡别进我屋了。”
说完这话,老大媳妇就冷冷的瞥了一眼陈翠莲,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陈翠莲血压都上来了,“这就是你媳妇?真行,她爹娘怎么教的?”
许大福一脸为难,最后还是小跑回屋,只剩下陈翠莲一个人杵在许二丫屋门口。
陈翠莲站在那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要是真把二丫逼急了,二十万的天价彩礼也就没戏了。
“娘,大哥说的是真的吗?你要用小妹的彩礼给我娶媳妇?”大田也是个没正形的,满脑子想的都是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他血气方刚,正值年轻又一直没娶上媳妇,看着大哥大嫂每天黏
在一起心里也不是滋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吴寡妇屋里去了。
一来二去尝到甜头的他也就成了吴寡妇的常客,后来村子里风言风语传的厉害,爹娘看管的严了,就不让他去吴寡妇那了。
“是真的,你小妹嫁人后,娘就给你寻个好姑娘。”陈翠莲纵使有满肚子的火,面对最机灵的二儿子也发不出一点火。
她生了两个闺女,四个儿子。
虽说陈翠莲都很疼儿子,但手心手背还都分肉多肉少,更别提是几个活生生的人了。
在这四个儿子里,陈翠莲最喜欢的就是老二大田。
他嘴甜人也机灵,最重要的是这几个娃就他和自己长的最像,虽然在外人眼里看来,大田没他几个兄弟姐妹长的好看。
但在陈翠莲眼里,二儿子大田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爱屋及乌,她最偏向于这儿子。
“娘给你找个大眼睛长头发的俏姑娘,争取让娘尽快做奶奶,娘给你看孩子咋样?”陈翠莲音量并不控制,说的每一句话都从简陋的木窗里飘进了许优优的耳朵里。
那对狗母子的欢声笑语就这样一字不落的传到自己耳朵里,任务者许优优忍不住握紧拳头。
二十岁的原主被迫嫁给恶臭渣男刘海,但被猥琐的丈夫苦苦折磨,又被冷血自私的婆婆欺辱,终于在身体病痛折磨下心理承受不住压力,喝农药自杀而亡。
这次,自己魂穿原主,替她重新活过,她绝对不允许之前的悲剧再次重演。
许优优攥紧拳头,她在等,等一个转机。
上一世原主嫁的可是恶臭男刘海,但如今和自己定金的却是油坊的陈家。一定是有什么变故。
按照快穿世界的规定,魂穿原主后,任务者将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去改变原主的命运和结局。但却从来没发生过事情走向和上一世不一样的情况。
自己刚魂穿过来,未婚夫就换人了,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没发生,毕竟自己这一世手撕的渣男就是恶臭男刘海。
不可能会轻易的换成陈大油。
——
一语成谶,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夜都还漆黑,许家的门就被敲响了,来人似乎很是着急,门被敲的哐哐作响。
许优优睡眠极浅,她警惕性极高的盯着房门里面的栓子。
敲门声仍在继续,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陈翠莲许无义老两口披着上衣从里屋走出来,两个人手里还打着手电灯。
“谁啊?”陈翠莲压低着嗓子问道。
“
是俺啊,胖婶啊。”门外的人一听有动静了,停止了敲门的动作,也学着压低声音回答道。
许优优坐起身,仔细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陈翠莲赶紧问道,“胖婶,这个时间点鸡都还没叫呢,你咋来了啊?”她一边问着一边从里面打开门栓子。
门口的人不说话了,只是小声的催促陈翠莲快些开门让她进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许优优猜测应该是他们招呼那个胖媒人进院子了。
“胖婶啊,这点你咋上门了?”陈翠莲压着声音着急的问道,“是有啥事了?”
胖婶重重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后赶紧来告诉你了。”
“到底啥事啊?神神秘秘的,你快说吧,俺两口子都快急死了。”陈翠莲一听胖婶在卖关子心里面七上八下的。
“就隔壁村的那个陈家,他儿子死了。”胖婶一时间着急忘记控制音量了。
陈翠莲夫妇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呆呆的看着对方,“谁儿子死了?”
屋里头的许优优听的真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胖婶说的陈家儿子是自己那个相亲对象陈油了。
“还能是谁啊,隔壁村那么多陈家。和你们有关系的不就那一家!就是给二丫定亲的那一家啊!”胖婶情急之下抓住陈翠莲的手,焦急的解释道。
轰的一声,陈翠莲脑子里有根弦崩断了,她险些没站稳,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无义也很快反应过来马上到手的二十万彩礼就这样没了,他连忙扶着陈翠莲站稳,焦急的追问道,“那人不是挺好的?不就是有点坡脚高低肩?咋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呢?”
胖婶摆摆手,一脸嫌弃“陈家婆娘也不老实,找我给她儿子介绍对象的时候把那小子夸的快上天了。谁成想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儿子有癫痫,什么坡脚那也是生下来娘胎里的病。听说叫什么小儿麻痹症。”胖婶心直口快,说话丝毫不顾及嘴下留德。
“就是昨儿夜里突然发病了,医院都还没送到人就咽气了。镇上来的车直接改路线去了火葬场。那陈家老两口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听到消息后就去他家了,家里都换上白布了。陈油她娘哭的嗓子都哑了。我亲眼确定了才赶来给你们说。”
胖婶一口气不喘的说了一大堆,陈翠莲听完就已经脚底发软彻底瘫坐在地上了。
“二丫她娘,这亲事肯定就黄了。但咱二丫这么优秀又生的俊
俏,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吗?那天七八个小伙子围在院子里都看上咱二丫了。”
胖婶到底是媒人,生的一张巧嘴,比那天院子的巧妇还会说。
三言两语就把这亲事黄了的消息通知到位了,还让陈翠莲夫妇抱有新的信心。
“是啊,咱二丫这么好,肯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婆家的。”许无义一边给绝望的陈翠莲拍嗝顺气,一边对二丫找到好亲事有信心。
听到他们都这么说,瘫坐在地上的陈翠莲才松了一口气,她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却为损失的这二十万彩礼感到惋惜。
“那胖婶,俺家二丫的幸福就在你手上了。”陈翠莲还不忘抓住最后一个救命稻草,不停的暗示胖婶给二丫尽快找好下家。
“哎呦,咱二丫这条件等着娶的不还排长队啊。”
屋子里照进一些朦胧的月光,许优优冷笑。
这样一来,事情就能解释通了,原定的亲事因为男方突然急病去世,所以陈翠莲退而求其次,原主嫁给了恶臭男刘海。
“二丫她娘,这彩礼你给我个准数。毕竟拿的出二十万的也就陈家了。”胖婶笑呵呵的说着,心却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要是彩礼太高,应该没有人愿意娶一个没过门未婚夫就死了的女人。
陈翠莲咬咬牙,“十五万,不能再少了。”
这价格还是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彩礼要高,凤山县近两年的彩礼普遍就是七八万,她家二丫这简直就是顶别人家两个姑娘了。
胖婶讪笑,宽慰的话哽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深夜送走胖婶,许无义两口子还在院子里,“娃她娘,十五万是不是有点多啊?”
陈翠莲叹气,语气变得刻薄起来,“我不要这么多,老二娶完媳妇,老三不娶媳妇了?你还有第三个闺女可以换彩礼?”
这话说的很难听,都直接把养闺女就是给儿子换彩礼的话挑明了。
许无义苦笑一下,“也是哈,最后一个闺女了,是得要多点。只可惜拿得出二十万彩礼的人死了。”
“早知道有今天,我前些日子就把二丫嫁过去。”
许无义还以为自家婆娘是在开玩笑,他嘿嘿一笑,没正形的说,“那二丫不就守寡了。”
没想到陈翠莲竟然一脸认真道,“守活寡也比我们平白无故的少了二十万强……”
后面的话许优优就没在听见了,他们走进屋子里关上门。
她的心一点点的下移冷却,最后一点的母女情谊就这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