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学年的最后两个月,空间半神阁下的灵魂之友艾提安·苏萨是在无尽的怒火中度过的。
因为某个无下限、无廉耻、无节制的三无转学生兼新宿友。
到达洛瑞安后,这位来自法兰的「同乡」就没有一天是睡在自己房间里的,更没有一天是不对阿德里安动手动脚的。尤其他不知存了什么心,明明可以将房间里的声响彻底隔绝,却偏偏选择了把隔音结界笼罩整个二号楼,而不是只有那间房……结果就是苏萨时不时可以透过紧闭的房门听到好友或者压抑呜咽、或者艳丽婉转的喘吟,甚至是在某人逼迫下一次次哭泣着承认「我是你的」之类的话语,和高潮时失控的尖叫……
但他还不能跟宿管投诉。
但他还得帮那两个人把风。
苏萨不怪苦恋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的友人,只怪那个满脑子淫秽思想还一心想宣示所有权的大魔头──但没羞没臊的某人显然是不会在意他的抗议和警告的。为此,苏萨也想过拿修练上的疑问吸引友人注意、让阿德里安没空顾及对方的报复方法,却反倒成了某人装可怜委屈求安慰的筹码……结果就是友人被反覆折腾了比平时还要长一倍的时间;由门里传来的泣吟,到后来也只馀下了细碎的哽咽。
而苏萨就算没有超强的感知,也能想像得出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一想到纤细柔弱又干净的阿德里安被那个浑蛋玩到双腿合不拢的可能景象,就算清楚金发少年壳子里装着无比强大的灵魂、就算清楚友人其实对此甘之如饴,也无法让他心底的怒气削减半分。
他不是没想过说服阿德里安换个位置振振雄风什么的,但后者对此毫不介怀,他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苏萨甚至有种「这孩子实在太不争气了」的感慨,可能派得上用场的手段,也就只有多教对方一些可以在床上掌握主导权的手段,和把这些事打小报告给远在德拉夏尔的雷昂而已。
所以学期结束,阿德里安邀请他去德拉夏尔作客时,已经由「温斯特剑圣在那」预感到某人即将再一次突破下限的苏萨选择了眼不见为净,决定趁着假期到伊洛瓦底混一混、见见世面,也不要亲眼见证某人的无耻。对此,阿德里安虽然遗憾,却也没有强求。他只是找出了许多防身的器具让苏萨带着,让对方假期中务必注意安全后便就此道了别,和装年轻装上瘾的瑟雷尔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但回到德拉夏尔后,阿德里安也就在家中待了五天而已;之后,他便以好友「克拉克·肯特」家乡有可以治疗心疾的办法为由前往法兰,实际上却是和瑟雷尔一起回到了法师塔中。
因为西法一方近期频频加剧的行动,也因为灵魂誓约之后、阿德里安从徒弟的记忆和知识中得到的启发。
和寿元将尽的西法一样,他和瑟雷尔所欠缺的,也就只是时间而已──西法是恨不得把时间掰碎了用,就希望能在寿元耗尽前找到突破的契机或延命的办法;他们却是恨不得时间过得更快一些,快到足以耗死西法,或者在那之前让阿德里安恢复实力。
比起寄望瑟雷尔突破到半神境界,让阿德里安至少先恢复到传奇的实力明显来得实际许多……毕竟,他所需要的也就只是扩充脑域然后释放精神力突破而已,断不会有什么瓶颈之类的问题。
在努泰尔大陆这个以实力说话的世界,只要阿德里安能确保自己是别人所忌惮而非觊觎──单就他在灵魂层次上的不凡而论──的对象,很容易就能靠几句话扭转大陆上其他势力的风向;更甚者,如果他能恢复到半神的实力,那么除去西法,也就是他一个念头的事而已。
但要想在短时间内把如今大约圣级中阶的脑域扩大到足以容纳传奇级精神力的程度,却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事。
这世上不是没有可以让人扩大脑域的天材地宝,但姑且不论拿不拿得到,这些天材地宝能让人将脑域扩充到圣级就已极为逆天,更何况是在那之上的传奇?所以阿德里安虽然无时无刻不在以精神力锤链脑域,可从入圣到现在,也就离圣级高阶近那么一些些而已。照阿德里安估算,以这样的速度,要想突破传奇,少说也得花个六、七年才行……但他却不想让那个名为西法的变数再继续存在那么久──或者说,不想让自己再继续处在受对方威胁的被动状态那么久。
因为对方的疯狂;也因为重生以来被他放在心底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有力量不见得能守护自己在乎的人,但没有力量,便注定了连守护、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而瑟雷尔前世记忆里一些充满奇思妙想的事物,无疑给原先一筹莫展的半神阁下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看到许多故事里,都有人物角色透过前往某些时间流速不同的地方修练从而提升实力的方法……虽然在努泰尔大陆,「时间」已经是牵扯到神级的禁忌领域──「似水年华」和「时光流逝」都只是名字听起来有关,实际上却只是牵扯到对生体能量的刺激或抑制──但阿德里安曾经无限接近那个至高的宝座,更曾亲身经历那时间的长河、又跨越了将近四百年的时光──在现在的他看来,就是那时他自身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有所差距导致的结果──对这个禁忌命题有着一定程度的体悟,再加上他对空间的理解,要想设计出一套足以改变时间流速的法阵,所需要的也就是几天的沉淀、思量跟计算而已。
但设计得出来,却不代表能够制造的出来。
牵扯到规则,没有真正理解、掌握的人贸然触碰,结果只会是反噬自伤;更别提驱动这样的法阵所需要消耗的精神力,只怕传奇都撑不了多久?幸好阿德里安也不是好面子的人,也知道徒弟虽然对理解世界的本源和架构缺了那么些天分,却时常有一些奇思妙想,所以还在洛瑞安的时候就和他讨论了几次,结果还真的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那时仍依恋地在金发少年沐浴后的裸背留下印记的瑟雷尔是这么说的──
『师父真正需要的并不是改变时间的流速,而是希望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把一件工程──也就是把脑域扩大到传奇大小──完成吧?如果用师父的作法,就像是让工地里时间流速加快,工地里的人做工的速度一样,但因为外面的人过一天时,工地里的人已经过了两天,所以能够只用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但姑且不论工人是怎么达到目的的,客观来说,外面的人看到的就是工人用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完成工作。所以反过来想,要达到这样的目的,直接让工人加快速度不就好了?』
『如何加快?别忘了,我并不是在修练精神力,而是用精神力锤链脑域。』
『呜、在师父锤链脑域的过程中,基本上有两种力量在作用吧?一种是压迫脑域向外扩张的精神力,一种是修复脑域损伤的恢复力;只有两者维持一定的平衡,师父才能达到扩张脑域的效果……所以只要在维持住这种平衡的同时加快压迫扩张的速度和恢复的速度,锤链、拓展脑域的速度自然也就跟着加快了吧?』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下,『虽然这种快的代价可能是生命力加速消耗甚至损及本源,但对师父来说,却不是太大的问题……真正困难的地方,只在于该如何快起来──毕竟,炼金药剂的效果有限,可快到一定程度就触及规则了,以师父现在的实力……』
『对规则的理解并不会受到我肉身实力的影响……虽然能动用的精神力少,使用的范围也会受到极大的限制,但如果只是在我脑域范围内的简单加速……多半是没问题的。』
经徒弟这么一提示,阿德里安顿觉豁然开朗,脑海里立时便浮现了许多相应的配套方案:
『如果你能透过灵魂誓约之下的思觉共感捕捉到我对规则的领悟,或许就能在领域中运用出来……这么一来,得到你的领域加成,我的修练速度就能更进一步了。』
『所以我还是很有用的吧,师父?』
『嗯……一向如此。』
『那,奖励呢?』
『唔──』
『师父现在直接骑上来怎么样?刚刚才做过,里面稍微润滑一下就能进去了。』
『你、呜……贪心的孩子──』
『那也是师父宠出来的,不是吗?』
『啊……!』
──那个曾经短暂认真过的夜晚,就这样在阿德里安半推半就的纵容下又一次转为了一如往日的糜烂与放纵;但学期结束、离开限制重重的洛瑞安之后,这个方法的实践,就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而对两人来说,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自然非法师塔莫属──事实上,说是前往法兰,其实他们一离开德拉夏尔就直接传送回了法师塔,还是靠裴督方面的暗线完成了剩下伪造行踪的掩饰工作。其后,彻底进入修练状态的半神阁下也没让徒弟有发情的机会,直接就拖着对方修练了起来。
──这一修练,就是将近两个月的光景。
事实证明他们讨论出来的方法的确可行……首先是瑟雷尔利用思觉共感暂时掌握师父对规则的理解,并将之用在领域上,运用时基本上可以使速度倍增;再来是阿德里安于脑内的分工──一部分利用规则使脑域的活动速度加快,一部分开始拓展脑域。在可以维持住拓展与修复力量持平的状况下,阿德里安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约是原来十六倍,再加上瑟雷尔的领域加成,不眠不休的努力下来,最终让一度被打下神坛的半神阁下得以与原来的荣耀再近一步,成功晋入了传奇的境界。
因为掌握了加速修炼的秘法,晋升传奇时的第二次锻体,阿德里安依旧把大部分的力量用在了增强肉身上;虽然大致的容貌身量已经无法改变,但骨骼密度、身体柔韧度、瞬时爆发力什么的还是能有所增进的……但连阿德里安自己都觉得自己一定疯了的是:除了这些已经算是常规的项目外,他还多「增进」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他那以十五岁少年来说算得上发育良好、但在成年人却只算普通的男性象征。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或许是对那一刻思觉共感到的、瑟雷尔对他在德拉夏尔围城战中的英姿近乎疯狂的膜拜与渴望的回应,又或许是内心深处对于自己拥抱瑟雷尔的罪恶感已经成功被对方此前的需索磨了个殆尽,让他终于下意识地产生了「需要」的认知,最终做出了这个让他一想就觉得无比尴尬的决定来。
童颜巨根什么的……回想起曾经在瑟雷尔的知识里学到的形容,虽然还不到那样夸张的程度,但已经恢复传奇实力的半神阁下还是无比庆幸自己突破时穿的是宽松的法师袍,并不至于让人瞧出他身上某个部位的变化。
感受着脑域里畅快的力量涌动,就算离自己的全盛时期仍有一个极大的阶梯该跨,现在亦是阿德里安打重生以来感觉最为轻松的一刻──就算过去十多年里他一直用很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自己力量已大不如前的事实,也懂得韬光隐晦,却毕竟是曾经站在整个大陆巅峰的人,要说心里一点郁闷都没有,自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此前已晋入圣阶,这样的实力对上传奇也只是死路一条,同为传奇却是大陆公敌的徒弟又不管不顾地硬是要离开自己的地盘跟在他身边,让阿德里安担忧烦恼之下,心里对突破现有实力自然更添了几分急切。
而现在,随着他晋入传奇,那种头上压着一座山的感觉,终于彻底消失了。
即便现在的他不过是努泰尔大陆现存十二位传奇中的一人,可半神的灵魂却足以让他在领域上彻底辗压同阶──半神与传奇的差距除了体现在精神力的「量」上,更为关键的,却是对规则的理解。所以如果要给阿德里安现在的状态来个更精确一些的描述,比起「有着半神灵魂的传奇」,「精神力被限制在传奇境界的半神」或许要来得适合一些。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又一次成为整个大陆上最强的人这一点,都已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了。
思及此,心情难得如此轻松飞扬的金发伪少年眨了眨眼,一个控制到极其精确、恰恰好将自己和五步之外的徒弟笼罩住的领域张开,熟悉的速度规则被他引入其间,作用在徒弟身上的却不是加速,而是与之相反的迟缓……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从来没想过反抗师父的瑟雷尔有了短暂的错愕和不解,却也没马上想着摆脱──他习惯了师父做任何事都有一定的道理·以至于之后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不迭。
因为边控制着领域确保徒弟一直在他控制底下的半神阁下边走向传送室边这么说了:
「离开学只剩七天,等会儿就直接从法兰的传送阵走明路回德拉夏尔吧……如果你能在我走到中枢室前将我抓住,直到开学前、接下来的几天我就随便你处置。」
阿德里安叙述的声调很平静、很「正直」,导致瑟雷尔虽然将话听了进去,却还是又过了两秒才理解到师父话里的「处置」意味着什么。
师父说,他们要回德拉夏尔。
师父说,只要能抓住他,就随便自己处置。
而「伊莱」……和小阿德里安分别了很久的「伊莱」……现在就待在德拉夏尔。
也就是说,只要他能顺利抓到师父,那么他暗中肖想已久的、让「伊莱」也加入情事当中的三人行……就可以实现了?
意识到这一点,裴督之主张开领域就想破除师父施加在他身上的迟缓冲过去将人抱住,却不想自从他步入传奇之后就无往不利的空间领域才刚张开,就像被戳破的水泡一样彻底爆开消散,肉身的行动更是在迟缓术的作用下变得无比缓慢……眼见就只这短短一下延迟,师父的身影便已又向前了两步,随之涌上心头的急迫感让瑟雷尔身形一闪就是一个短距离瞬移使开,可作用在他周遭的「迟缓」既然是规则,又怎么可能只会单单作用在他的肉体速度上?感觉到周遭的一切全都变得无比迟缓,连个瞬移都慢了半拍才使出来,根本没能达到赶上师父的效果,瑟雷尔一面不断用各种手法尝试着拉近他和师父之间的距离,一面却已快速思考起──只能说幸好阿德里安没狠到把迟缓也作用在徒弟的脑袋上,否则连思绪都变得迟缓,这样的距离就真的是遥不可及了──师父突然来上这一招的原因。
然后他想到了。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们一直在修练。师父靠着规则的加速成功在短短的时间内晋入了传奇;而他虽然没有那样非人的速度,但在精神力的修练上也有了不小的进益……但师父用上这一招,考的绝对不会是他精神力增加了多少。那么,师父希望他交出的答案是什么?
师父要他抓住他,却又刻意在领域内引动规则让他的行动变得无比迟缓……也就是说,除非他可以豁免规则,否则最好的答案,自然就是靠「加速」来抵销了。
不是那种刺激自身能量的加速,而是如同过去的一个多月间般、动用了规则的加速……但此前他之所以能顺利用出,靠的还是师父的思觉共感。虽说不眠不休地用了一个多月多少也有了些体悟,但规则于他也就是朦朦胧胧看到了点轮廓而已,又如何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掌握?
这一刻,瑟雷尔不知道是该为师父对他能力的期许和信赖感到高兴还是无奈了。只是不论答案为何,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勉力一试──当下沉淀思绪努力唤起过去一个多月前他曾无数次体验过的、那种整个世界的脉络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揭开面纱的感觉,下一刻,伴随着某种明悟与精神力在这一个多月间锤链而成的本能反应,瑟雷尔只觉得身周骤然一阵轻松,连忙迈开脚步朝身前那个看似纤细柔弱、其实无比高大的身影奔了过去──但却在指尖触到对方衣角的瞬间扑了个空。
──因为就在他不断尝试的过程中,师父已然来到了中枢室,并在他终于摸索到诀窍、以为自己可以如愿的瞬间传送回了努泰尔大陆上。
望着自己抓了一手空气的掌,回想起方才成功引动规则的那一瞬间隐隐感受到的、第一次进入他灵魂感知中的「门扉」,瑟雷尔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佩服还是该怨,却也只能苦笑着用上那半套「时光回溯」,将自己变回十五岁的模样后才撕开空间追了过去。
花了大笔晶石从法兰传送回梵顿首都德拉夏尔,当阿德里安带着全身上下写满了萎靡和哀怨的徒弟回到法瑞恩公爵府,已经是晚餐的时候了。
因为银发剑圣的存在,难得觉得对方还有那么一丁点顺眼的雷昂小半天前就知道了弟弟晚上会回来的消息,自然早早就请奥斯汀让厨师准备了一席完全针对弟弟喜好而为的菜肴。只是翘首等待了半个日时后,当他瞧见那个身量依旧纤细而惹人怜爱的金发少年带着笑容走进公爵府时,即便激动难耐地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动作依旧,但雷昂心底,却已多少察觉了些许不同。
因为弟弟身上隐隐流泻的、比起父亲又或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强者更来得慑人心神的威势,也因为那双金眸眼底彷佛彻底挣脱了桎梏的轻松……两者加成下,即便弟弟外显的气质依旧沉静温和乖巧,却已矛盾地更添了几分令人不由为之钦服的夺目。
即便被他拥在怀里的身躯纤瘦依旧,可雷昂却有种感觉:这一刻,比起「阿德里安·法瑞恩」,他怀里的人……更像是那个昔日站在整个大陆巅峰的不世强者。
可回想起数月前、怀里的人难掩苦涩地对他坦承身分的那一幕,从那一天起就认定自己不管怎样都是对方兄长的雷昂忙强行压抑下心底暗暗升起的距离感,松开臂膀转而抬掌捏上了弟弟面颊:
「原来你还记得要回来?」
「钩钩……」
开口想喊的是「哥哥」,却因两颊那不轻不重地拉扯着的力道而变了调,阿德里安睁着一双明灿纯澈的金眸带着几分讨饶和可怜地望向身前的兄长,让雷昂心底那种彷佛要失去弟弟的不安感骤然一空,忍不住又将那张嫩脸来回捏了几下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好了,收拾一下就准备到餐厅用餐吧。今天哥哥让奥斯汀准备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喔!」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地微微顿了下,纯天然的碧色眼眸对上弟弟身后一直刻意被他忽视的、那个不知怎地假造出一双蓝眼睛的黑发少年:
「法瑞恩家虽然不养闲人,但看在你把阿德里安安全带回来的份上,之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等会儿一起上桌吃吧。」
「谢谢雷昂哥哥。」
见雷昂故意拿他的伪装身分做文章,还未从先前错失良机的颓丧中恢复过来的瑟雷尔心下郁闷更甚,却也只能配合着露出一抹甜笑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句,随即一个抬手握上师父右腕、拉着人就往师父房间所在的方向大步行了去。
看着前方少年怒气冲冲却又隐透哀怨的身影、思及他刚才那孩子气十足的一应,阿德里安心下莞尔,却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任由对方将他拉回了睽违月馀的房间之中。
──尽管过去一年间,房间主人回来住的日子屈指可数,但做为整个法瑞恩公爵府的宠儿,阿德里安的房间被维持得极好,不仅窗棂间半点尘埃都没有,床铺被褥也都是带着阳光味道的蓬松,让人一进来就有一种「回到家了」的安适感,让今天心情本就不错的阿德里安更是放松了面部的表情,除下风尘仆仆的外衣后还忍不住上床滚了一下……可还没等他滚够了起身换上舒适的居家服,一副温热的身躯却已先一步扣住双腕将他按在了床上。
「阿德里安回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要见我……不觉得有些无情吗?」
伴随着稍显强横的力道,银色的长发垂落身侧,阿德里安有些无奈地轻轻一叹,抬眸道:
「别忘了,当初我可是为了避开『伊莱』才会跑去洛瑞安念书的……而且你就是你,不是吗,瑟雷尔?灵魂誓约后,这世上已再没有比我们之间更为亲密的关系了,又何需在意这些?」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压在他身上的银发剑圣,又看了看一旁不知何时也爬上了床的黑发少年,突然发觉床太大也是有点坏处的,只得使出了绝招──
「如果之前使用思觉共感的时候你能够更用心一些,现在想让我做什么都行……但既然之前的考验没有通过,我也只能让你学个教训了。」
伴随着「教训」二字脱口,金发少年原先深陷在床铺与被褥间的纤细身影陡然消失,随即出现在了衣柜前,换好家居服后便自颐颐然地走出了房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让裴督之主甚至懒得费心去区别两副躯体的反应,让银发剑圣和黑发少年俱是满怀哀怨地叹了口气,在当家作主许多年后又一次体会到了作业不过的苦闷感。
但他今天走的背运,却还不只如此。
先前只会用「我看不到你」这一招对某人表达不满的雷昂不知怎地突然开了窍,在饭桌上不仅没再把裴督之主当空气,反倒还谈笑晏晏关怀备至,一下子用朋友哥哥的身分感谢「克拉克·肯特」对弟弟的陪伴和照顾,一下子又扭头表示温斯特剑圣这些日子来守在德拉夏尔保护他真是辛苦了,偶尔还会问问暂时离开教职的温斯特剑圣对肯特的看法、「好心」地让肯特多待几日让温斯特剑圣有指点他的机会……虽然餐厅这样开放式的地方确实也不适合将某人的真实身分和一魂双体的事拿出来讲,但雷昂一直刻意让「克拉克·肯特」和「伊莱·温斯特」多对话交好的态度与其说是在替「他们」打掩护,还不如说是利用对方有两个身体、两个身分的事实在整人了。
但瑟雷尔还偏偏不能发作。
就算觉得自己和自己进行社交会话什么的十分愚蠢,但为了不在这种小地方露出破绽或给雷昂抓住把柄,他只能装模作样地按着「两人」的性格和身分背景展开了一场愉悦的交谈,直到后来才让银发剑圣以长辈的身分结束话题,专心用起了晚餐。
──当然,在这种状况下吃的饭,就算不至于味如嚼蜡,也绝对称不上好……若说有什么勉强值得他高兴的,也就只有那番「自说自话」上演时、他在师父眼中瞧见的一抹莞尔笑意了。
晚餐后,和兄长阔别月馀的阿德里安理所当然地将时间拨给了哥哥,徒留银发剑圣和黑发少年在那边乾瞪眼……虽然好心的奥斯汀表示,如果温斯特剑圣有心指点一下身为法师但身手也不错的克拉克·肯特,他可以开放练武场让两人使用,但今天已经郁闷到极点的裴督之主自然不会再自找麻烦。所以一个说要冥想、一个说要静修──倒也不全是藉口──之后,两「人」便分别各自回了房,静心回顾起了离开法师塔前、第一次完全靠他自己引动规则的感觉。
在此之间,和兄长在起居室里阔别谈心的阿德里安,也在关心了下兄长近期的状况后道出了自己已然晋升传奇的事实。
──而换来的,是雷昂即便清楚是迟早、一瞬间却仍有些呆滞的表情。
「……如果我没记错,阿德里安,从我上次遇袭到现在……好像还不到半年吧?」
「嗯。」
「半年……传奇……」
虽然知道弟弟壳子里装的是一个早已达到更高层次的灵魂,但还没十六岁就成为圣阶,接着过不到半年又依然还没十六岁就晋阶传奇……就算是重生的这个速度也太逆天了吧?虽然知道弟弟的情况绝对是特殊中的特殊,但直到现在都还卡在九级的雷昂却还是默默有种膝盖中箭的感觉,忍不住神色沉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何必这么急呢……这样……你让哥哥该如何是好?」
「只是觉得情势有些不妙,总得有足够的力量把握住才能安心……毕竟,瑟雷尔的身分就是个明面上的靶子,谁也不晓得狗急跳墙的西法会不会真的成功怂恿其他传奇去围攻他。」
顿了顿,已经感知到徒弟在「认真」的半神阁下微微一笑:
「哥哥离圣阶不远了,不用担心的……至少比起瑟雷尔花了三百多年都还没触碰到规则的边缘来得好多了。」
「……那西法·恩塞德呢?」
「他是不可能的。」
阿德里安斩钉截铁地道。粉唇上先前扬起的弧度依旧,金眸间却已带上了几分迥异的不屑、肃杀和冷凝。
重生以来,曾一度触碰到整个世界的经纬与时光长河的阿德里安虽已自那种玄妙的境界中脱离,当时的感悟却从不曾淡去……尤其他的灵魂在那之后隐然有了某些他大致已猜到的转变,就算脑域能容纳的精神力不足以让他像全盛时期那样将感知覆盖至少大半个梵顿的范围,对于天地间某些「脉动」的感觉却只有更为灵敏──如果要用更具体一点的譬喻,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手中握了无数丝线的人,只要任何一方有足以影响到他手中丝线的震动,他都能够捕捉到那些最最细微的变化。
而他从未感觉到这个大陆上除他之外还有任何存在触碰到了规则──除了先前因思觉共感而小小作弊了下的瑟雷尔之外。
事实上,阿德里安也是今天才发觉的……当瑟雷尔自己掌握到些许规则的脉络时,他的感知不仅马上有了反应,甚至连已经发现那一扇门的徒弟走到门前还有多长的距离都有所感觉……从这种情况来判断,那个至今仍在传奇境界跟寿元苦苦赛跑的西法就算做了再多的尝试、花了多大的力气,显然也是连突破的边都没能触着的。
一想到这点,他对徒弟的进步便也多了几分满意──其实阿德里安也不是不清楚过去三百年间,突破传奇的瑟雷尔到底把时间花到了什么地方去,但他对这个孩子的期许极深,要求自然也要高一些……如今看瑟雷尔稍经点拨就摸到了门径,半神阁下欣慰之馀也不仅有些感慨:果然就算是再聪明的孩子,学习状况也不能用自己的经验一概而论。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只要有自己在前面利诱引路,瑟雷尔还是可以在修练突破上更加积极的。想到这点、忆及自己「利诱」的方式,阿德里安耳根处几分薄红浮现,连忙掩饰地拨了拨发丝,转移话题道:
「这次瑟雷尔找出了个『治病』的理由掩饰行踪,也让我对接下来的生活有了些想法……毕竟,当初继续读书只是为了演好『阿德里安·法瑞恩』,可现在所有对我而言足够重要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我的身分,我也掌握了更快突破的方式,比起继续在洛瑞安放松消磨时间,直接闭关静心修练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尤其成圣之后,我的容貌就不会再有所变化了。与其之后还要烦恼怎么掩饰,还不如找个机会名正言顺地离开洛瑞安。」
「你的决定我自然不会反对。但父亲那边……」
想起上次来信把他和「伊莱」都气到不行的法瑞恩公爵,雷昂皱了皱眉头:
「如果你用治病或休养为理由放弃学业,他大概会很高兴地直接把这个当成你没有能力继承爵位的理由。」
「我不在意的,哥哥。」
阿德里安摇摇头轻声道,「法瑞恩这个姓氏对我的意义,只在于让我有了个好母亲、好哥哥,并且能够于重生之后生活在这幢宅邸里而已……至于爵位什么的,以我的身分实力,又怎会在意这些?」
「……确实。」
时不时会忘记弟弟是个超级强者的雷昂微微苦笑了下,突然觉得父亲处心积虑要夺去阿德里安继承身分的行为怎么想怎么讽刺。
以「阿德里安·克兰西」的身分地位,又怎会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公爵爵位?当年的梵顿皇室虽曾用爵位讨好他,但赠与爵位的对象却不是这位半神本人,而是当年才九级的瑟雷尔·克兰西……想到这里,意识到这个府邸真正的主人其实应该是那个今天被他噎了好半天的裴督之主,雷昂心底几分怪异感涌上,但对某人吃掉弟弟的怒气却终究还是胜了一筹,让他轻而易举地便扔掉了心里那一点点「鸠占鹊巢」的不适感,叹息道:
「父亲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让他后悔吧……我不在意,哥哥也不用在意──你只要记得我永远是你的弟弟就好了。」
「嗯。」
看着弟弟精致的小脸、认真的眼神,就算今天已好几次体认到对方的长辈气质,雷昂还是忍不住将人紧抱着狠狠搓揉了阵……直到头发全乱的半神阁下有些挣扎着举起双手求饶,他才叹息着放开了怀里的人,让弟弟回房间洗洗睡了。
──当然,还不忘派了几个仆人到弟弟房门前轮值「蹲守」,以免据说闭关的某人趁夜行不轨之事……只是时常会忘记弟弟实力的雷昂显然也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并不是只有走路这一种方法。
所以他当然也不曾料想到自己亲爱的弟弟才刚进房,就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紧紧抱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