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天气渐热,阮云懿想做一些消暑的食物。
听说西苑的荷花池里已经结了一些莲蓬,阮云懿便带着秋华几个去采莲。
本不必她亲自去,但听说秋华她们找了一叶小舟,便起了玩心,也要跟着去。
阮家的宅子是阮老太爷在世时,先帝御赐的,占地不小,阮长颂喜欢排面,他当家后,又把这府上重新修葺一番,不说有多富丽堂皇,各处布置皆是美轮美奂。
尤其是西苑,其中亭台水榭,假山怪石应有尽有,气派又不失雅致。园中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垂檐绕柱,萦砌盘阶。一山一水,一花一木,皆是清逸而高雅。园中景致,迤逦迷人,可谓是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园中有一处莲湖,其中种了些荷花,阮云懿正要去那儿采莲。
到了莲池,她用襻膊挽起袖子,刚要上船,却见湖心亭里有人影。
她远远望去,见两个人对坐着,正在弈棋。
那个一袭墨色直裰的是阮长颂,他对面那个身着月白广袖袍的则是阮青霄。
这倒是少见,在阮云懿的印象中,他们兄弟俩关系并不亲近,很少见他们二人在一处。
如果因为是远亲,两人不亲密也说得过去,不过阮云懿觉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关系的亲疏,而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阮长颂在她眼里是一个自视甚高,最好浮名虚誉的人,这样一个人却会在阮青霄面前气势弱了一大截。
就像现在,阮长颂手执一枚棋子,迟迟不落子,低着头冥思苦想,不用看棋盘,便知他已经落于下乘。
而阮青霄手持一把折扇悠然自若地扇着。
此刻刚过酉时,日头就快沉了,一层昏黄泛红的薄暮之色映在他月白的衣衫上,七分明丽,三分清冷,十足的清雅绝尘。
阮云懿恍恍惚惚地想,也许有些人的高贵典雅是从骨子里流出来的,不需刻意雕琢,浑然天成。
她看得出了神,不知何时阮青霄已经看了过来,二人遥遥对望之际,她先有一刻的愣神,随即像干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连忙收回眼神,对着那边行了一礼。
阮青霄笑了一下,阮长颂也往那边看了一眼,但他此刻无暇顾及,所有心思都在棋盘上,专注于下棋。
他的确已经节节败退,这一子很关键,他试图扭转败局。
其实无论下在哪里,他都必输无疑,败局已定,所以阮青霄一点也不关心他,悠闲地扇着折扇,眼睛远远地望着荷花池中那个少女。
阮云懿正乘着小舟采莲蓬,她今日穿了件浅粉色撒花烟罗衫,衣袖用襻膊挽起来,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捧着翠绿的莲蓬浅浅地笑。
一旁的荷花长得高过了
人头,阮云懿低头拨弄莲子。
荷叶交错间,忽而闪出一抹粉色,错把那少女身影当成荷花,再细看时,又真觉得那是朵出水芙蓉了。
阮长颂还在盯着棋盘深思,阮青霄望着远处忽然开口道:“云懿不能嫁给吴靖函。”
闻言,阮长颂脸上划过一抹讶异神色,阮青霄竟然提及阮云懿的婚事,这让他感到意外,阮青霄可是从不来不管阮家的事。
莫非阮青霄有其他考量?他手里那枚棋子还没搁下,看着阮青霄问道:“为何?”
阮青霄无言地挥了挥扇子,身后的陈景过来,呈上几张纸,放到了阮长颂面前。
阮长颂将棋子攥到手心,拿起那几张纸一一看过,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那纸上写得都是吴靖函的劣迹。
前年在家里打死两个小厮,抢了一个六品官的庶女,毁了人家的清白却不负责,逼得人
家上吊自杀,去年在军营里狎妓,甚至拿活人当靶子练射箭,死伤十余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看得阮长颂眉头紧锁,对比下来,开头写道他养了个外室的事都不足挂齿了!
他只听说吴靖函被吴家宠坏了,混账了些,不成想这吴靖函恶劣至此,这般伤天害理,草菅人命!
他了解不深,竟然想把女儿嫁给这种人。而阮青霄是有手段的,查得这么清楚,实在让他这个亲爹无地自容。
看着阮青霄平淡的脸色,他讪讪地笑了,为自己找补道:“我只想着与吴家结亲对咱们有好处,没想到这吴靖函如此卑劣……”
“啪”的一声,阮青霄将折扇打在手心合了起来,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我要做的事,不需要用女子的婚姻做牺牲。”
他站起身,语气有些轻俏,“这局你输了,改日再下吧。”
说罢,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