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被摄政王又撩又宠》 第1章 她重生了 东宫。 夜风四起,檐下的大红灯笼轻轻摇曳,殿内那对花烛烛光跳跃,火舌蹿得老高。 床榻不住地摇晃,一阵阵放浪的叫声从纱幔里传出,像针一般刺痛阮云懿的耳膜,然而她就算咬碎牙也无可奈何。 她已经被挑断手脚筋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对狗男女在她的大婚之日,在原本属于她的婚房里,颠鸾倒凤,放肆交欢。 可恨她直到今日才看清萧子非的真面目。 这些年她为了萧子非鞍前马后,赴汤蹈火,竟换来这样的下场,在她满怀憧憬的洞房花烛夜,亲眼看着他和她的庶妹缠绵床榻! 床上的动静渐渐小了,萧子非掀开纱幔,揽着衣衫下床,睥睨着地上满身鲜血的女人。 “阮云懿,本宫为你准备的洞房花烛夜,可还合你心意?” 阮云懿吐出一口血,“萧子非,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萧子非放声大笑,露出满脸狰狞,一脚踩在阮云懿的肩膀上,“你说得没错!本宫就是人面兽心,这些 年本宫伪装得还不错吧?你以为本宫真的看上你了?呵,若不是为了拉拢民心,本宫才不会和你有任何牵扯,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肩膀处的痛感袭来,可阮云懿像失声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呻吟与哭声,唯有眼泪流了满脸。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哪里还有昔日温情脉脉的样子?那些柔情蜜意全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借她上位! 原是她太傻,信了他的鬼话…… 耳边又传来一阵狞笑,阮云柔披着衣服下床,蹲在她的身边,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脸庞。 “姐姐,只能怪你太傻,给你点甜头你就上钩了。堂堂相府嫡长女,救世济民的活菩萨,还不是败给了我?”阮云柔一脸讥讽,“你和你娘一样蠢,都要栽在我们母女手里!” 阮云懿睁大了眼。 她娘的死和阮云柔母女有关!? “阮云柔,是你们害死了我娘?”她声嘶力竭,胸口剧烈起伏,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尽是恨意,死死瞪着阮云柔。 看着阮云懿嘲讽的笑, 她恨不得扑上去杀了她! 然而她根本无法动弹。 突然,一把利剑穿透了她的腹部。 她绝望地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那是她未出生的孩子! “怎么,你还想留下这个野种吗?”萧子非握着剑,又狠狠地刺深了几分,“你真以为本宫那夜中药后碰了你吗?”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萧子非的? 那夜她明明在东宫被……不是萧子非,那又是谁?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问出真相,剧烈的疼痛使她生不如死,萧子非生生剖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也再也坚持不住。 最终躺在一地血泊中,看着那对男女拥吻在一起,含恨而亡。 落得这般下场,她死不瞑目。 如有来世,她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 “好热……”阮云懿喃喃出声。 她体内燥热难耐,身上好像被什么压着,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她找到一丝清醒,强撑着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地看到自己身上压着一 个男人,正在撕扯她的衣服。 谁!? 阮云懿惊恐地瞪大眼睛,立刻明白了现下的状况,下意识支起身子要逃。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都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没死? 环顾四周,原来她在祠堂里! 她竟然重生了! 前世的记忆翻涌上心头,眼前这一幕她断不会忘。 十七岁那年,母亲因病卧床休养,管家权落到秦姨娘手里。 有一次,她因为和二妹阮云柔起了争执,被秦姨娘罚跪祠堂。到了晚上,有人在祠堂里投了迷药,她中药后差点被一个男人强暴,虽然没让那人得逞,却被秦姨娘“捉奸在床”。 经此一事,她名声全毁,别说议亲,就是出个门都要被人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所有人都嫌弃她,对她冷眼相待,恶语相向。 也正因此,她才会被萧子非那点温柔给迷惑,心甘情愿为他做牛做马。 老天有眼,竟让她重生到了这一天。 “好了吗?动作快点!”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阮云懿蹙 眉。 阮云襄? 她上辈子本以为阮云襄是个老实人,后来才知道她就是秦氏母女的走狗,原来早在这个时候,阮云襄就在算计她了! 想起上辈子自己凄惨的死状,阮云懿眼神恨得要滴血,她一个手刀劈晕了身上的男人。 门外的人听出不对劲,破门而入,却被阮云懿一掌击中后颈,昏了过去。 看着不省人事的两人,阮云懿冷笑一声,扒了他们的衣服。 费力地将二人挪到一起后,阮云懿身上一软。 不好,是春情上来了。 她上辈子行医多年,自然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药。 心知不妙,她赶紧往门外走。 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她就有点撑不住了,忽然脚下一软,她就要瘫倒,却没想到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她抬头,一双眸子水光涟漪地望向来人。 泠泠月光下,那人的脸更显几分俊朗。 鼻梁高挺,一双剑眉微微蹙起,长眸低垂,眼底尽是忧色。 竟然是他! 阮云懿嘴唇微张,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章 十一叔在 “云翳,云翳?”阮青霄轻声唤着。 看着阮云懿的脸,刚刚梦中景象似乎更加明晰,他揽着少女的手不自觉又收紧几分。 “爷,秦姨娘带了一帮人,往这边儿来了。”侍卫谢景小跑过来。 阮青霄眸光一沉,横抱起阮云懿,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前脚刚走,秦红梅就气势汹汹地赶到。 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刘嬷嬷指着里面,高声道:“夫人,大小姐就在里面!” 秦红梅仰着下巴,脸上尽是得意。 终于能拿住阮云懿,这次那死丫头定要完蛋了。 她厉声道:“不知羞耻的贱蹄子,竟然在供奉祖宗的地方做这种下流之事,把门给我打开!” 砰—— 房门被人狠狠踹开。 一行人乌泱泱进了屋。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衣服散落一地,二人动作激烈 见此情形,几个下人忙不迭低下头,秦红梅得逞地笑了,这正是她想看到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对狗男女给我拉开!” 秦红梅一声令下,下人们忙上前拉开男人。 刘嬷嬷去拉那个女子,嘴里数落着:“大小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真是有辱— —” 忽而,她止住了声,一脸愕然地看向秦红梅,“夫人,她……” 秦红梅不明就里,然而凑近一瞧,登时大惊失色。 那女人竟是阮云襄! 阮云懿人呢!? “好热……” 阮云懿躺在软榻上,神志不清地扭着身子,满面潮红。 浑身燥热难耐,她胡乱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领大开,雪白的肌肤一览无遗,阮青霄赶紧替她拉好衣服,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来。 阮云懿难受地皱眉,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热。 阮青霄第一次认真看这个侄女。 他堂兄阮长颂膝下有三个女儿,这个阮云懿排老大,嫡出长女,老二是秦姨娘所生的阮云柔,老三是赵姨娘所生的阮云襄。 他向来不喜家长里短,不怎么跟家里女眷来往,对这个阮云懿唯一的印象就是这小丫头不爱说话,性子软。 说来邪门,他刚刚睡觉睡得好好的,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成了兖朝势倾朝野,人人谈之色变的摄政王,而阮云懿嫁给了当朝太子萧子非。让他不解的是,梦中阮云懿出嫁那日他一个人借酒浇愁,伤心欲绝, 好像心被人剜去了一块。 直到梦醒,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凝眸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同她没有什么交集,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这个阮云懿——她! 微凉的手背被一片柔软的唇贴了上去,阮青霄蓦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不留神,让阮云懿钻了空子,她挣开他的手,两臂攀上了他的肩膀。 触碰到冰冷的身体,阮云懿舒服地蹭了蹭,还不知餍足地把脑袋往阮青霄脖子处贴。 炙热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阮青霄敏感的喉结,他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猛地推了一把纠缠不休的少女。 他有些愠怒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像捉小猫一样钳住她的后颈,将人提溜起来,扔回软塌上。 快步走到窗口,清凉的晚风灌了进来,他长出一口气。 那丫头明显是中了春药,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秦红梅真够恶毒! 他稍稍平静后,转身去倒了一杯凉水,毫不客气地泼在了阮云懿的脸上。 阮云懿终于醒了过来,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眼珠迷茫地转着,看到阮青霄俊美的脸上有几分愠色 ,她彻底清醒。 她刚刚抱着十一叔…… 太丢人了! 阮云懿面上强装镇定,心里早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撑起身子,硬着头皮说道:“多谢十一叔相救。” “醒了就好,这是我的沐清苑,安心歇会儿吧。”阮青霄薄唇轻抿,似笑非笑,起身取来解药和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阮云懿点头,挤出一个笑容,沉默着吃了解药。 她渐渐平静下来,捋清了思绪。 现在是兖朝十九年。 当朝宰相正是她爹阮长颂,然而阮长颂宠妾灭妻,这么一个大户人家,竟然让秦红梅一个妾室管家。秦红梅一心想上位,给她们娘俩使了不少绊子,今日这事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还好她跑得快,没和上辈子一样中了她们的奸计。 不过,十一叔怎么会出现? 上一世,她虽然逃脱出来,却被赶来的秦红梅堵住了。 刚刚若是没有十一叔,她就那么晕倒在祠堂外,恐怕还是难逃厄运。 她看着阮青霄有些愣神。 “还没缓过来?”阮青霄看着那丫头呆愣愣的样子,觉得好笑,拿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水渍 。 阮云懿抖了一下,回过神来,抬眼便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 看着十一叔嘴角的笑意,她不由得红了耳朵,接过帕子,低头嗫嚅道:“谢十一叔,我自己来。” 阮青霄又给她倒了一盏热茶。 阮云懿端着茶盏小口饮着,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正好悄悄凝视阮青霄。 这位只比她大六岁的堂叔,正垂着眼眸,悠哉悠哉地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光影交织,给那张面如冠玉的脸笼罩上一层难以捉摸的意味。 难以想象,这阮十一日后竟会权倾天下,成为太子的死对头。 转念一想,今生要想复仇,若能得到他的助力就再好不过了。 阮云懿收敛神色,呷了口茶。 “爷,三小姐被捉奸在床,秦姨娘正火急火燎地找大小姐呢,已经到咱沐清苑外了。”陈景进来说道。 差点忘了,眼下还有这么一桩棘手的事。 阮云懿眸光微沉,正愁怎么对付秦氏,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头顶。 她抬头,阮青霄揉着她的脑袋,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尽是温柔的笑意,“瞧把你吓得,别担心,十一叔在。” 第3章 秦氏被罚跪祠堂 阮云懿身上穿得单薄,刚刚被泼了一脸水,衣服也有点湿了,阮青霄便取来自己的一件大氅,披到她的身上,仔细地系上衣领。 上辈子和这十一叔来往甚少,这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阮云懿矮了大半个头,眼睛平视能看见他精致的下颌,再一抬眼便是淡红的唇。 她脸颊微烫,垂下眼,轻声说了句:“谢谢。” 男人的大氅对阮云懿来说太大了,她小心地揪着衣角,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衣服上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子,让她闻了有莫名的安心。 忙活了半天,阮青霄才道:“叫她进来。” 院外的秦氏正伸着脖子往里头瞅,她方才是要去捉阮云懿的奸情,没想到那淫妇竟成了阮云襄。 她得了消息,说是阮云懿这个死丫头在沐清苑,便过来看看。 可到了门口,却迟迟不敢进去。 她轻易不会去招惹阮青霄。 这阮青霄是阮长颂的远方表弟,从小没了爹娘,便被抱回来养,按族谱,阮青霄在这一辈排老十一,府上的人都得叫一声“十一爷”。 按说也就是个表小叔子,她秦红梅没什么可怕,可这阮十一天生是个纨绔,从小就玩世不恭,活脱脱一个二世祖。偏偏相爷也惯着他,他还霸着早逝父母留下的无数钱财人脉,在这京中横行,竟是无人敢得罪。 就连她也得退避三舍。 偏这该死的阮云懿跑他这儿了,这可不 好办。 陈景出来,看见鬼头鬼脑的秦红梅,在心里啐了一口,冷声道:“姨娘,别偷瞄了,十一爷请您进去。” 秦红梅尴尬地干笑两声,连连摇头,“这么晚了,我不进去打扰十一爷了,就让云懿出来跟我回去就成。” 陈景将此话传了进去,阮青霄却不肯放人。 秦红梅今夜势必要找阮云懿算账,不愿空手而归,对陈景道:“家里出了点事,我得找云懿问点话,还请十一爷通融。” 屋里的阮青霄听后轻飘飘来一句:“她若执意将人带走,便让她来抢吧,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向来无所顾忌,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想从他这儿把人抢走,那是不可能的。 “十一叔,我出去看看。”阮云懿突然开口。 都这么晚了,再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而且,她还真想去会会这个秦红梅。 上辈子的仇,她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秦红梅不来找她,她也要去找秦红梅索命! 没想到阮云懿要自己去面临秦红梅,阮青霄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正急得原地打转的秦红梅,见阮云懿出来,两眼直冒火,看见她身上披着阮青霄的衣服,不禁疑惑地皱眉,这两人什么时候熟络起来了? 她不善地哼了一声,“你以为躲到这儿就没事了?” 阮云懿站在院门外的台阶上,冷眼睥睨着秦红梅,“姨娘,这话是何意 ?” 秦红梅见她这沉静的气势,心里一惊,沉声道:“云襄刚才在祠堂被淫贼非礼了。” “是吗,那与我有何关系?” 秦红梅阴狠的目光定在阮云懿的脸上,“有何关系?你本来被关在祠堂,出事了你人没了,不是你害云襄还能是谁?” 阮云懿凤眸微眯,“姨娘是害人不成,还想把这脏水泼到我身上?” “还敢狡辩!”秦红梅隐隐感觉这丫头不似从前那般好拿捏,但今天这屎盆子定要扣在她阮云懿的头上,便想快刀斩乱麻,对身旁下人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拿下!” 几个粗使婆子应声上前。 阮云懿神色一凛,扬起手臂狠狠地在一个婆子脸上打了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足够大,那婆子一个踉跄歪在地上,其他几个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我乃相府嫡长女,你们几个是什么东西,敢到我面前叫嚣!”阮云懿揉着手腕处,锐利的目光从那几个婆子身上划到秦红梅脸上,“想动我,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斤两。” 秦红梅愣了片刻,才大怒道:“我统管全家,如何动不了你?” “姨娘现在手里攥着掌家权,可真是了不得,怕不是尾巴翘到天上,都忘了自己不过是个低下的妾室,敢在嫡女面前耍威风!”阮云懿直视着她。 秦红梅气得嘴歪眼斜,竟敢说她低下! “阮云懿,你以 为我治不了你?我告诉你,今日拿你,是为了云襄的清白,就是相爷回来,我也自有说法!” 说罢,秦红梅亲自动手,朝阮云懿扑去。 阮云懿迅速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防身。 这辈子还想欺负她,没门! 她一定会护好母亲,任何人都别想伤她们母女分毫! 看着朝她袭来的手,她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啊——”秦红梅痛呼,手上的血痕触目惊心,她目眦尽裂,“你,你这个小娼妇竟敢伤我!我杀了你!” 说罢,又挥着手扑过去,揪住了阮云懿的头发。 “你要杀了谁?”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传来。 秦红梅身体下意识一震,看清来人,连忙松开手,退后几步。 阮云懿回眸,只见阮青霄背着手,月华洒了他一身,精致的眉宇间带着一股阴郁,缓步朝她走来,站到了她的身侧。 “姨娘,你要杀了我的侄女?”阮青霄嘴角带笑地问道。 对上那张脸,秦红梅心里就发怵,她咽了口口水,笑道:“都是玩笑话。我是有事要找云懿,不知为何她在沐清苑,还不肯跟我走。” “姨娘是管家管上瘾了,手都伸到沐清苑了。”阮青霄负手而立,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让秦红梅心里发怵。 秦红梅脸色难看,“实在是有事……” “方才我都听见了。”阮青霄语气轻缓地打断她,“不就是三小姐出了事,你要栽赃到云 懿头上吗?” 秦红梅暗道不好,这阮青霄怎么帮起那丫头来了? 她忙要争辩:“我不是……” “府里出了这种丑事,姨娘不去查明真相,封锁消息,反而先找个人乱扣罪名,你就是这么当家的?”阮青霄微笑着质问,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要是没那做当家主母的本事,就别越俎代庖,免得丢了我们相府的脸面。” 他的声音不高,说话却很有分量。 秦红梅被骂得一愣一愣地,到底她不敢忤逆这位,只能低声下气认栽,“我就是一时心急。” “秦姨娘管家不力,损伤相府颜面。”阮青霄俯视着秦红梅,“再加上深夜上门,扰了我的清净,就罚跪祠堂,静心思过吧。” “这可怎么行?”秦红梅没想到阮青霄竟然敢这么罚她,跪祠堂?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阮青霄侧目,悠悠吐出几个字:“不服?” 秦红梅喉头一哽,她心里再不服气,也不敢顶撞阮青霄,他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要是不想吃更多苦头,就该识相点,她只好闭了嘴。 却在心里给阮青霄记上了一笔,等相爷回来,一定要收拾他! 还有阮云懿,那个死丫头…… 她阴毒的眼神从阮云懿身上扫过。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今日这么好的妙计,竟然让她侥幸逃脱。 现在还跟阮十一这个纨绔牵扯上了,抱上这么个大腿,以后怕是不好治她。 第4章 给你的谢礼 看着被人带走的秦氏,阮云懿堪堪松了一口气。 上辈子她可被这件事害惨了,还好今日躲过一劫,她也总算治秦氏一回。 不过,这还不够。 前世的仇,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必要一一讨还。 比起她和母亲受的苦,跪祠堂这点惩罚简直不值一提。 更何况秦氏这种人,除非把她踩死,否则是绝对不会老实待着,还会窝在某个阴暗角落冷不丁跳出来咬人一口。 不急,来日方长,她定会让那些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付出代价。 阮青霄料理完,正准备回去睡觉,一看阮云懿还愣在原地。 他不禁犯嘀咕,这丫头怎么总是发愣,看起来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银白月光映着他的脸,他歪着头凑过去,“小侄女,今晚是打算留宿沐清苑?” 阮云懿回过神,看到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小脸一红,连忙退后一步,结结巴巴道:“不……不了。” 瞧着她羞怯的 样子,阮青霄觉得有趣。 刚刚还杀气腾腾的,几个人都近不了她的身,这会儿怎么又蔫儿了?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见阮云懿沉默地低着头,几缕发丝垂着,在她那白净的小脸上打出阴影,阮青霄这才发现她的发髻松了。 往地上一瞅,一根泛旧的素银簪子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拾,阮云懿也刚好去捡,两只手擦着过去,那纤纤玉指明显有一丝迟疑,簪子就被阮青霄捡了去。 那簪子是好几年前的老款式了,显然也戴了很久,都没有光泽了。 这相府嫡女的首饰也太素了。 阮青霄微微蹙眉,看来秦氏平日没少苛待她。 拿近一瞧,那簪杆的尖端沾了一点血迹,应该是秦氏的。 他掏出一张手帕,擦干净了簪子,随手将手帕丢到地上。 阮云懿见状伸出双手去接簪子,而阮青霄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抬手帮她插在发髻上。 她阻止不及,只好微微低头。 十一叔高 大的身影笼罩着她,让她觉得莫名的亲切与可靠。 之前别人都说十一叔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她不敢去招惹,母亲似乎也不太喜欢他,让她离十一叔远点,所以她跟十一叔没有什么来往,对这个人知之甚少,可现在看来,他人不坏,反而还很温柔细心。 最重要的是,他是秦氏的克星,以后也会是萧子非的死对头,有这么一个靠山,她复仇指日可待! 她轻抚头上的银簪,抬头望着阮青霄。 这个大腿她抱定了。 “多谢十一叔。”她福了福身,却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要抱人家的大腿,总得想办法讨好一二,她得先说几句好听的。 可她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上辈子她不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就是潜心学医,治病救人。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她可没练过。 她还在犯难,阮青霄已经抬脚往院子里走去了。 “十一叔。”她一着急,下意识揪住了阮青霄的衣 袖,自知失礼,又赶紧撒开。 阮青霄越发觉得这个小丫头有趣,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只见阮云懿轻摇下唇,抬起清澈的双眸,“今日的恩情,云懿一定会报答,日后若是有用得到云懿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听着如此干巴的奉承话,阮青霄无奈地笑笑。 他怎会看不出这丫头是刻意讨好,但他可不吃这一套。 不过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阮家上下人人都对他这个纨绔敬而远之,阮云懿怎么还有意接近他? 这小丫头看似呆板,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鬼主意呢。 他双手背过身,侧头看着她,“你能帮我干什么呢?” “我……”阮云懿被问住了,她会什么……医术! 她露出笑容,认真看着阮青霄道:“我会医术,我可以帮你调理身体。” “我年轻力壮,身体好着呢。”阮青霄挺起胸膛,扭了扭脖子。 阮云懿有些失望,瞥见他腰上系着的荷包,又忙 道:“你荷包上的金丝线松了,我给你缝一下吧。” 阮青霄低头看了看,随即解下荷包,“这荷包我有的是,换一个就是了,这个给你了。” 他将荷包扔给了阮云懿。 阮云懿捏着荷包,干笑两声。 也是,十一叔可是当摄政王的料,哪儿用得着她帮忙? 可就算帮不上忙,她也得想办法多和十一叔接触。 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大氅,长长的袍角即使被她拽着,还是落了地。 她想了想,斟酌着语气道:“十一叔的大氅被我弄脏了,今天就不还你了,改日洗干净了再给你送来。” 还好,阮青霄这次没有拒绝。 他点点头,“那先谢谢小侄女了。” “这个,就当是给你的谢礼。”他取下腰上系着的一枚玉佩,递给了阮云懿。 看着手里精致的玉佩,阮云懿有些懵,怎么她要讨好人家,还收了人家的谢礼呢? 然而阮青霄已然转身离去,她也不再久待,快步往墨云轩走去。 第5章 母亲中毒 祠堂里,秦氏清退了下人,关上门和刘嬷嬷说着话。 罚跪祠堂?想得美! 这阮家上下她都说了算,谁敢罚跪她? 她正拿着剪子剪烛花,说起阮青霄把剪子一摔,怒道:“阮青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竟敢如此羞辱我!” 刘嬷嬷捡起剪子,好言宽慰道:“夫人别气,您是相爷心尖上的人,受了这等委屈,等相爷回来知道了,定要给您出这口气。” 听着她的话,秦氏脸色有所缓和。 好歹,相爷是向着她的。 否则,她一个妾室如何能到今天的地位,管起家来? 那柳玉容纵使是名门之女,还是输给了她这个歌妓出身,她们母女都得在她手里过活。 不过,阮云懿今日可把她气得不轻。 那丫头以前都唯唯诺诺的,今日竟敢打她! 抚着手背上的伤口,她气得牙齿咯咯作响,狠狠道:“阮云懿什么时候和阮青霄关系这么好了?” 说起这个,刘嬷嬷也来气,她刚刚被阮云懿打了一耳光,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疼。 “以前确实没见他 二人有来往,今个这是怎么了?”刘嬷嬷也摸不着头脑,“要不是有阮青霄给她撑腰,那大小姐怎会这么硬气?” “你问我?”秦氏冷冷斜了她一眼。 刘嬷嬷缩了缩脖子,连忙道:“奴婢尽快让人去查。” 秦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坐到椅子上,眼睛里都是不甘心,“今日这么好的机会,竟让那丫头逃了。” 这可是她筹谋已久的大计。 若是成了,阮云懿身败名裂,她们母女再无翻身之日。 偏偏出了岔子! 她当时看见那赤身裸体的是阮云襄,脸都绿了。 她抚着胸口,心气不顺,摇摇头,“阮云襄也真是不争气,没整死那阮云懿,反而把她自己搭了进去。” 刘嬷嬷站到她的身后,给她捏着肩,“三小姐也是倒霉。” 秦氏一掌拍在小案上,声音尖利,“她倒霉?我才倒霉呢!好好的事儿硬是让她给办砸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活该!” 阮云襄虽也是庶女,但不是她生的,那丫头的娘前几年死了。 一个稚嫩的小姑娘,在府 里无依无靠,好在是个机灵的,看得懂形势,巴巴地到她跟前来表忠心。 会说好听话,会做奉承事,还挺得她欢心,她就当养条小狗了。 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笨,这点事都干不好! 她侧过头对刘嬷嬷吩咐道:“你去告诉她,让她息事宁人,吃了这个哑巴亏,万不能闹大了牵扯到我头上。” 刘嬷嬷应下:“奴婢明白。” 烛火微颤,灯影摇曳。 “咚!——咚,咚!”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 刘嬷嬷俯身在秦氏耳侧说道:“药已经送到墨云轩了,这会儿该发作了。” 秦氏眸光一闪,嘴角浮现狠毒的笑意。 阮云懿从阮青霄那儿出来就直奔墨云轩。 前世母亲突发恶疾,没救回来,秦氏说她娘的病来得凶险,怕给家里带来厄运,撺掇着父亲当天便匆匆下葬。 她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隔在了冰冷的棺材外。 现在想来都是秦氏的阴谋! 可惜她当时医术不精,没能看出来母亲的死有蹊跷。 既然她回来了,就一定会护住母亲,不会 让秦氏这毒妇再得逞! 到了墨云轩,她小跑着进门。 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消瘦的女人,她分明是个美人,却因病气看起来没有光彩。 她正端着碗喝药,药汤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秀眉微蹙,仰头一饮而尽。 “娘!”阮云懿喊了一声,几乎是飞奔到她身边。 柳玉容放下了手中的碗,拿帕子擦拭嘴角,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懿儿,你从祠堂出来了?” 阮云懿并不回答,双手环抱着她的腰,脑袋钻到她的怀里。 察觉到女儿的异样,柳玉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在祠堂很难熬?” 阮云懿贪恋地依偎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微笑道:“没有,女儿一切都好。” “娘,你呢?你最近好吗?”她拉着柳玉容的手,一刻也不想松。 “娘很好,刚刚才吃了药,不用担心。”柳玉容靠在床头,苍白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那就好。”阮云懿低头喃喃。 她此刻感到无比的满足与幸福。 前 世母亲早亡是她最大的遗憾,还好她回来了,又能见到母亲。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她抚摸着母亲掌心每一条纹路。 柳玉容温柔的目光落在阮云懿身上,看见她身上的大氅,有些疑惑,“懿儿,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是十一叔的。”阮云懿脱了下来,叠好放在一边。 柳玉容脸色一变,“你怎么会穿他的衣服?我不是说让你离他远一点吗?” 阮云懿不知母亲为何这么不喜阮青霄,经过这次接触,她对阮青霄印象还是不错的,“其实我觉得十一叔人挺好的,今天多亏他救了我。” “他……他救了你?”柳玉容脸上忧色更甚,她紧紧抓住阮云懿的手,“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阮云懿正在脑子里斟酌如何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她轻轻捏着母亲的手,让她先放松。 “今天我在祠堂——”阮云懿忽然脸色煞白。 她摸到了母亲的脉象,脉体阔大,来盛去衰,还忽快忽慢,这不对劲! 这是…… “噗——”柳玉容吐出一口黑血! 第6章 琦玉阁 “娘!”阮云懿惊呼。 看着昏了过去的柳玉容,再一瞥旁边的药碗,她心下了然,暗恨秦氏手段阴险。 查看一番,确定是中了毒箭木之毒,此毒凶猛得很,她先施针暂且封住柳玉容要穴,匆忙开了药方。 本想让丫鬟去买药,可看了看药方,她还是决定自己去。 出了门后,她直奔琦玉阁。 她开的药方上有两味药很名贵,贵都是其次,主要是很稀有,一般的药铺一定不会有,更何况现在药铺都关门了。 她只能去琦玉阁,那是一家商铺,从不打烊,交易各种东西,奇珍异宝,文玩字画,珍稀药材应有尽有,不只是这些实物,还买卖各方消息情报,就是贵。 秦氏掌家多年,一直克扣她们母女的月银,她根本没什么钱,肯定是付不起,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片刻后,阮云懿赶到琦玉阁。 即使已过子时 ,阁内还是有很多客人。 前来买东西的人,非富即贵,从他们的衣装就可以看出来。 而阮云懿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待她走到柜前,一个店小二正在理账,一抬头,先上下打量一番,见阮云懿衣着朴素,立刻露出鄙夷之色。 他继续低头看账本,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懒懒开口:“买什么?” “我要这两味药。”阮云懿递给他一张纸。 店小二随意扫了一眼,“有。” “龙结草一钱八十两,火树麻一钱一百二十两。”店小二语气傲慢,合上账本,抬了抬眼皮,“你要多少?” 阮云懿面露窘迫之色。 这也太贵了,她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我现在没带钱,可以赊账吗?” 店小二嗤笑一声,一副就知道她买不起的样子,仰着下巴一字一顿道:“本店概不赊账。” “我 急需这些药救人,能不能通融通融?”阮云懿急得小脸皱成一团,“我是相府大小姐,你先记我账上,改日我就来付钱。” “相府大小姐?”店小二像是听了笑话。 她这一身,衣服料子廉价,首饰几乎没有,根本没有一点相府大小姐的样子。 店小二一脸嘲讽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说你是皇后啊?” 不等阮云懿再说什么,店小二就从柜台走出来要把人往外轰,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从你进门起,我就知道你连我们阁里一张白纸都买不起,没钱就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做生意,走走走,赶紧走!” 阮云懿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忽而低头看见腰上的玉佩,她顿了顿。 那是阮青霄给她的玉佩,她刚刚就佩戴上了,想着时常戴在身上,以示珍爱。 不料她还没戴热乎,就得摘下来了。 没办法,这玉佩是她身上唯 一值钱的东西了,为了买药救命,只有拿它作抵押了。 她叹了口气,摘下玉佩,举起来给店小二看,“我拿这个抵押。” 店小二定睛一瞧,那枚饕餮纹玉佩质地细密,通透无暇,的确是块好玉。 可再看一眼阮云懿身上泛旧的衣服,他狐疑地眯起眼,“这是你的吗?不会是你偷的吧?” 阮云懿早就忍受不了这人的白眼,更是被他这句气得脸发红,她抬高声音,“你少狗眼看人低!” 店小二被她这么一骂也不乐意了,一双三角眼瞪得溜圆,大着嗓门又说了几句难听话。 两人的动静不小,一个男人听见后,走了过来,语气不快,“吵什么?” “掌柜的,这丫头要买我们的药,却不给钱!”店小二指着阮云懿控诉道。 见掌柜的来了,阮云懿好声好气道:“我并非不给钱,我都说了先拿这玉佩抵押。” 掌柜原本面露不悦,一看那玉佩立刻变了脸色。 “没钱就别来我们这儿。”店小二叉着腰嘲讽,而刚说出这话就被掌柜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他捂着脑袋,一脸不解。 “有眼无珠!”掌柜瞪着他低骂一句,转而笑得一脸和气,对阮云懿道:“姑娘稍等,您要的药马上就给您拿来。” 店小二不明所以,刚想说话,就被掌柜喝斥一声:“还不快去!” 他只好麻利地跑去拿药。 不多时,取来了药,掌柜恭恭敬敬地奉上,笑得露出两排大牙,“您尽管拿去用。” 对于他们的态度大变,阮云懿有些意外。 刚刚还看不起她,现在竟然把药送给她。 难道是看她的玉佩很名贵,相信她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所以才肯给她药?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她向掌柜承诺改日一定会把钱送来,随后匆匆离开,往家里赶去。 第7章 墨云轩起火 将药包揣进怀里,阮云懿一刻也不敢耽误,飞奔回家。 谁知刚踏进府门,一抬头就看见了火光。 无尽黑暗的一隅,烧着烈火,侵染了夜幕。 阮云懿眸子骤缩,那是墨云轩的方向! 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冲向墨云轩。 墨云轩是五间正房并三间抱厦,已经烧了一半了,大火肆虐,黑烟滚滚。 火是从柳玉容住的那间正房开始烧的,旁边住着的几个丫鬟婆子已经逃了出来。 “夫人呢?”李嬷嬷焦急地问道。 春荣扫视了一圈,急得哭了出来,“夫人还在里面,还有秋华!” 李嬷嬷脚下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其他几个丫鬟一边喊人,一边取水灭火。 可无论她们怎么喊,没有一个人来帮她们。 几个人力量微弱,火越烧越旺,丝毫没有减退的趋势。 迟迟不见柳玉 容和秋华出来,李嬷嬷眉间皱纹更深,看起来更苍老了几分。 “不行,夫人还在里头呢,我得去救她!”见火势不减,里头也没动静,李嬷嬷急得要冲进去救人。 春荣拦住她,哭着道:“嬷嬷不能去,火势太大了,现在进去太危险了!” 这么大的火,进去可不一定出得来。 李嬷嬷怎会不知,但她可是柳玉容的陪嫁,跟了她几十年,断不能见死不救。 她推开春荣,捋了一把头上白发,抬脚往里冲。 然而她的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我去!”阮云懿终于赶到,嘴里喘着粗气,可怕的火光映在她的眼眸里。 李嬷嬷不肯让她冒险,“小姐,我去,我一把老骨头,就是烧了也不可惜……” “来不及废话了!”阮云懿一把推开李嬷嬷,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放水里浸湿,披在身上 就冲了进去。 “小姐小心啊!”看着她的身影陷入火光,众人担心不已。 阮云懿抱着头进去,忽然头上的横梁砸了下来,擦着她的额头下去砸到她脚边。 她倒抽一口凉气,十分后怕。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一是因为被烟熏的,二是因为她真的怕再一次失去母亲。 她缩着身子,捂住口鼻,大喊道:“娘,娘!你在哪儿!” 浓烟弥漫,她看不清楚,到母亲的床榻上一瞧,人不在。 她们可能是没逃出去,躲到某个角落了。 阮云懿一边躲着时不时砸过来的横梁,一边大声呼唤。 即使捂住了口鼻,她也吸入不少烟,鼻子泛酸,喉咙也开始疼了。 再找不到,她们就算不被烧成灰,也会被浓烟呛死。 不行,她才刚回来,不能再与母亲分开! 她疯了一样大喊,四处寻找。 终于,从一个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回应:“小姐,我们……我们在这儿。” 是秋华的声音! 她急切地循着声音找去,很快在外间的桌子下找到了她们。 秋华满脸是灰,嘴唇苍白,看见阮云懿喜极而泣,声音哽咽:“小姐……” “快起来,我带你们出去。”阮云懿搀扶起柳玉容,将浸湿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阮云懿背起柳玉容,母亲微弱的呼吸就在她的耳侧。 她微微侧头,听见母亲嘴里传来极低的呢喃:“懿儿……懿儿……” 柳玉容中了毒,又吸了不少烟,已经意识不清,然而嘴里还在喃喃叫着女儿的名字。 看着母亲受了这么多苦,阮云懿心痛不已,她一定要救母亲逃出火海! 三人快速往门口跑去。 突然一根烧红的木头朝她们砸了过来,阮云懿快速闪身,而秋华人 已经不太清醒了,反应迟钝。 眼看那木头就要砸她身上了,阮云懿忙伸手推了她一把。 秋华躲过一劫,而阮云懿的手背却挨了一下,白嫩的皮肤立刻起了水泡。 看到她受伤,秋华惊呼一声。 阮云懿只皱了皱眉,喊道:“别发愣,快走!” 随即把母亲往上背了背,看着熊熊火焰,她眼神坚定,一鼓作气冲了过去。 “小姐,夫人!”看着从火场里出来的三人,李嬷嬷和几个丫鬟赶紧上去搀扶。 阮云懿已经耗尽气力,瘫坐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 劫后余生,她的双腿还在颤抖,原来她是很害怕的。 可为了救母亲,就是再害怕也得往里冲。 大火还在烧,她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墨云轩,眼中是燃烧的恨意。 这么想让她们母女死,也太着急了点。 看来她必须要加快动作了。 第8章 柳氏苏醒 阮云襄躲在自己房里,墨云轩的哭天抢地的动静她全听到了耳朵里。 她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看着不停颤抖的双手,她死死攥紧。 就是这双手刚刚在墨云轩放了把火。 听着外头丫鬟撕心裂肺地喊着救火,她紧咬下唇,表情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也不想的,她就是一时冲动。 她都是被逼的! 若是柳玉容她们真死了,那…… 那也是她们活该! 她睁开眼,两眼泛红。 没错,是她们活该,她如今这个样子都是阮云懿害得! 是阮云懿把她打晕,扒了衣服,和那个男人扔在一起的。 当时房间里的迷香还没有散去,她便也中了迷香,意识散乱,竟真被那个男人…… 直到秦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她才清醒过来。 看着自己衣不蔽体,暴露于十几个下人面前,她全身气血直冲脑门,头都要炸了。 阮云懿算计了她! 她才十六,这种丑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以后还怎么活? 本来就快要 崩溃,刚刚刘嬷嬷的话又刺激她一番。 半个时辰前。 刘嬷嬷得了秦氏的吩咐,来给她回话:“三小姐,那个狂徒已经被打死了,你不用担心。” 阮云襄一阵恶心,那个男人还是她找来的,本来是给阮云懿准备的,不成想自己竟被玷污! 想起那人的脸就想吐,死了好。 可想起当时的场景,她问道:“还有那么多下人,他们都看见了!” 刘嬷嬷耷拉着眼皮,瞥了她一眼,“那些下人夫人都已经打点好了,每人给了一笔封口费,绝不会说出去。” 阮云襄急了,“那谁说得准?他们惯爱嚼舌根,若是透露出一两句,我这辈子就完了!” “三小姐,难不成把他们都杀了?”刘嬷嬷叹了口气,嘴角不悦地向下撇着。 阮云襄狠狠咬牙,想到那些人看戏的表情,她真想把他们活撕了。 杀了他们又如何?死人的嘴巴才最牢。 刘嬷嬷声音冷漠:“要是动静闹大了,那不是更难办?” “可是夫 人得给我讨回公道啊。”阮云襄委屈极了,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凭什么要她吃这个哑巴亏? 对于她的哭诉,刘嬷嬷置若罔闻,冷声打断:“要什么公道?您还想报官不成?说到底是您自己把事办砸了。” “可夫人不能不管我啊,我这都是为了夫人。”阮云襄委屈地大声吼着。 今日这事是秦氏设计的,她就是跑跑腿,凭什么她要遭殃? 秦氏就这么把她打发了,根本就没把她当个人看。 听着她满腹牢骚,刘嬷嬷往门口瞧了瞧,吊梢眉高高竖起,瞪着她道:“三小姐这话可错了,今日的事没有谁为了谁,纯粹就是个意外,那人已经打死,此事就此了结。” 看出她们是真的不打算管自己,阮云襄拳头紧攥,两眼含恨,“夫人的意思是就这么让我认栽?” “不然还能怎么着?”刘嬷嬷轻叹一声,一脸漠然,“三小姐早些歇了吧。” 怒视着刘嬷嬷离去的背影,阮云 襄顺手抄起一个花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为什么被那男人压在身下、被下人看光的不是阮云懿! 都是阮云懿害得! 她被恨意裹挟,失去理智,冲动之下,跑到墨云轩放了把火。 当时放火眼睛都没眨一下,根本没有想过后果,而现在渐渐冷静下来,她却害怕了。 不管她们是否葬身火海,万一查出来,她可怎么办? 脑子越来越乱,她悔恨地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头,干脆把头蒙上。 忽然,到外头打探情况的绿瑶跑了进来,“小姐!” 阮云襄浑身一震,露出头来,“怎么样了?” “大小姐把柳氏救了出来,她们现在都没事了!” 阮云襄脸一白,心脏砰砰直跳。 这个消息既好也不好。 好在没有闹出人命,不好在阮云懿一定会查这件事。 如果事情败露,谋害嫡母嫡姐这罪名她担当不起,绝不会有好下场。 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她得赶紧想想办法。 另一边,死里逃生的阮云懿将 母亲安顿好,就赶紧亲自去煎药。 喂柳氏喝下药后,她守在床边,眼皮都没合一下,直到柳氏悠悠醒转。 看着苏醒过来的母亲,阮云懿无声地哭了。 柳氏还很虚弱,无力地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给她拭去泪水,“懿儿,不哭了。” “娘,你好好休息。”阮云懿给她掖了掖被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然而出了门,她无力地蹲下,将脸埋在臂弯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太险了。 她险些没能护住母亲! 抽泣一会儿后,她抬起头,见天已破晓。 天边泛起晨光,愈来愈亮,她微微眯起眼睛。 折腾一个晚上,终于是扛过来了。 一夜之间,又是下毒,又是放火,一招比一招毒! 再这么下去,她娘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活。 她擦去脸上泪痕,直直地站起身往墨云轩走去。 这事她一定要查清楚,她要让那些人知道,她们母女不是好捏的软柿子,谁也别想欺负到她们头上。 第9章 衣服被烧了 墨云轩动静那么大,祠堂里的秦氏也是一夜未曾合眼。 “三丫头的胆子还挺大。”秦氏端着茶盏,抬眼看向刘嬷嬷,“看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刘嬷嬷努了努嘴,面露遗憾,“可惜没成。” 秦氏冷哼一声,放下茶盏,“阮云襄自作主张想放火烧死她们母女,以为她真能成事,我还帮她一把,吩咐下人们都不准出去救火,没想到还是没能整死她们,真是个废物!” 晚上的时候,她给柳氏的药里下了毒,想要治柳氏于死地。 本来听说药已发作,她已经喜上眉梢,不料阮云懿留住了柳氏最后一口气,到外头去买药了。 她便让人去墨云轩彻底了结了柳氏。 没想到有人先坐不住,去放了把火,这倒省了她的事。 可阮云懿又及时回来,冲进去救了柳氏。 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嬷嬷附和着道:“三小姐此举确实太鲁莽了。” “出这么大事,相爷回来肯定要过问,到时候查起来看她怎么交代。”秦 氏阴沉着一张脸,“费这么大劲儿,人也没烧死!” 刘嬷嬷压低声音道:“不过这把火也没白烧,那药渣不也烧了个干净?” 秦氏揉着太阳穴,眼底恨意汹涌,“毒不死,也烧不死,这对母女可真是命硬!” 说到这儿,秦氏嗔怪地看向刘嬷嬷,“话说回来,你买来的毒药莫不是有问题?不是说食之必死无疑吗?” 刘嬷嬷叫苦不迭,她哪儿敢糊弄秦氏,那毒一定是剧毒。 她也没想到柳氏喝下去还能有命活。 “那毒药是奴婢花高价买的,绝对没有问题。”刘嬷嬷一脸真挚。 “那怎么还让阮云懿救回来了?”秦氏眉头微蹙,眼底寒光一闪,“不对,阮云懿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在沐清苑的时候,就发觉这阮云懿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看来,阮云懿还会医术,而且能解开剧毒,这医术一定不凡。 这等医术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学好的。 阮云懿什么时候学的医? 层层疑云让秦氏感到不安,她沉声吩 咐道:“最近盯着点阮云懿。” 刚安置好母亲的阮云懿一刻也不停歇,来到墨云轩,想着找找昨晚的药渣,可墨云轩经此浩劫被烧得不成样子,到处都乱糟糟的,一片灰烬,根本找不到。 看着破烂不堪的院子,李嬷嬷连连摇头,“唉,都烧成这样了……” 她从一片废墟里翻翻找找,扒出一个妆奁,打开一看,松了一口气。 还好里面的几件首饰完好无损,这是柳氏仅剩的几件嫁妆了。 柳氏是太傅之女,当初嫁人也是风光体面,家里给备了厚厚的嫁妆,可后来老太傅死了,柳家渐渐没落,柳氏又不得相爷宠爱,掌家权就落到了秦氏那个妾室手里。 这么些年,秦氏一直苛待墨云轩,给的月例不是短了这个就是缺了那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柳氏只好拿自己的嫁妆贴补,这花着花着就只剩这几件了。 昨夜凶险的情景历历在目,又想起秦氏这些年的恶行,李嬷嬷啪的一声合上妆奁,一脸气愤,“一出接 一出的,真想把人往死处逼,这秦红梅真是丧心病狂!” 阮云懿目露寒光,声音冰冷,“不只是秦氏。” “小姐觉得昨夜的事不只是秦氏一个人的手笔?”李嬷嬷问道。 “下毒应该是她做的。”阮云懿抿了抿唇,心里已经有了估计,“放火这么明目张胆的事,她不会做。” 李嬷嬷一双老眼尽是忧色,“这相府可真是狼窝虎穴。” 阮云懿不置可否。 不管是什么样的豺狼虎豹,她都要一个一个把他们揪出来。 这些账她会一笔一笔算清楚。 她知道下毒是秦氏所为,如今物证已经被毁了,那就从人身上下手。 母亲所中之毒是毒箭木,这种毒是从毒箭木的汁液中提取出来的,并不像鹤顶红、断肠草那样为人熟知。 她上辈子行医多年,曾经就遇到过一个病人中了这种毒。 那人是自己在琦玉阁买的毒药,本想给别人下毒,自己却不小心误食了,发现中毒后立刻让人去琦玉阁买解药,但人家说此毒见 血封喉,无药可解。 那是她已经名声大噪,就被请过去解毒。 当时她也第一次见这种毒,试了两回才成功解开。 幸亏上辈子有这段经历,否则她恐怕不能顺利地救回母亲。 现在想起来,那人不只是她上辈子的贵人,也是她这辈子的贵人。 她暗暗思忖,既然那人是在琦玉阁买的毒,她猜测秦氏的毒也是从那儿买的,不如就到琦玉阁问问看。 正欲离开,她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赶紧低头四处找着什么东西。 李嬷嬷问道:“小姐,你还找什么?” “十一叔的衣服。”阮云懿声音急切,不停地翻找。 终于在歪倒的案几下找到了,上好的狐毛大氅,毛被烧秃了,上头还有好几个大窟窿。 阮云懿耷拉着眼皮,一脸沮丧。 这可是十一叔的衣服,她还说要洗干净给他送过去呢。 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不知道十一叔会不会生气。 看了看手里的破烂,她无奈地扔到地上,跟李嬷嬷走了。 第10章 宁夫人来访 墨云轩既然已经被烧了,无法住人,阮云懿只好带着母亲搬到浮灵苑。 这个院子虽然偏僻点,但好在安静。 只是这里常年闲置,里边除了几件家具,别的什么也没有。 不收拾一下,添置点东西是没法住的。 要买东西,就得找秦氏拿钱,府里的钱都是她管着。 但阮云懿知道,秦氏绝不会轻易给她钱,不说秦氏素来苛待她们,就她划伤秦氏还害得她跪祠堂这事,就够秦氏恨死她的了。 为了能让秦氏掏钱,她得找个要钱的好时机。 瓦罐里的药汤散发出清苦的气味,阮云懿微微蹙眉,手里的扇子轻轻扇着。 母亲的药她都亲自熬,亲自端过去,直到看着母亲喝下。 全程一刻也不离开,决不让旁人插手。 这府里的明枪暗箭太多了,不得不防。 听见动静,她抬头,见是李嬷嬷过来了,问道:“母亲起身了吗?” “刚起来,看着精神好多了。”李嬷嬷走近,看见阮云懿额头上都是汗,鬓边发丝都濡湿了,心里很 是难受。 她家小姐是正经的相府嫡长女,本该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偏偏相爷抬举妾室,任秦氏那个不要脸的打压她们母女,这些年夫人和小姐受的委屈太多了。 她心疼地开口道:“小姐,我来吧,你歇会儿。” “没事,我不累。”阮云懿莞尔一笑,好看的凤眸微微弯起,像一汪秋水,温柔沉静。 看着她一脸倦容,还强撑微笑的样子,李嬷嬷鼻子一酸,柔声劝道:“从前天晚上出事到现在,你都没怎么合过眼,一直在忙活,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阮云懿神色顿了顿,低头轻笑,“我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李嬷嬷还要劝她,这时,秋华进来了。 “小姐,府上来人了,是英国公夫人,秦姨娘正在前院正厅陪着说话呢。”秋华一口气将自己打探到的情况说了出来,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英国公夫人?”阮云懿在脑中回忆着那人的模样,满意道:“那可是位贵客。” 英国公府宁家世代簪 缨,声名显赫,还是皇亲国戚,可以说是京中最有头脸的人家,谁都想和宁家来往。 秦氏自掌家以来,少不了要和京中那些贵眷打交道,只是她不过是一个妾室,又是歌妓出身,众人都瞧不上她,为了能融入圈子,她一直想巴结那些名门望族的女眷,宁夫人就是其一。 听说宁夫人今日难得应了秦氏的邀约,来府上作客,阮云懿若是这会儿去要钱,当着宁夫人的面,秦氏为了脸面,还能不给她钱? 这下定能好好宰秦氏一笔。 阮云懿嘴角上扬,露出微笑,对秋华道:“秋华,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跟我一块儿去,我怕银子太多我一个人拿不动。” “好!”秋华两只眼睛笑成小月牙,乐呵呵地出去了。 阮云懿看药熬好了,小心端下来,对李嬷嬷道:“药熬好了。” 李嬷嬷点头,朝外边喊了一声:“春荣——” “嬷嬷。”阮云懿立刻止住她,眉头轻皱,神色严肃,“以后母亲入口的东西还是要小心看着,我要是 不在,还要劳烦你亲自侍奉汤药,不要假手他人。” 李嬷嬷连忙应下,低声道:“小姐说得对,是得多多提防。这回下毒的事恐怕是咱们院里有秦氏的人。” “这事暂且放着,过两天再说,被我查出来绝对饶不了他。”阮云懿目光沉着,将药交给李嬷嬷。 前院,秦氏正忙着招待宁夫人。 “这是前几日才到的云雾茶。”秦氏笑得一脸亲热,亲自给宁夫人斟茶,“知道您素爱喝茶,特意请您来尝尝。” 宁夫人年逾四十,但面容姣好,风韵犹存,周身都透着贵气。 她神色淡然地端起茶盏,浅饮一口,立刻两眼现出亮光,微微点头道:“确实是好茶。” 听到认可,秦氏得意地挺了挺背,又道:“待会我让人多给您拿点,听说府上不日就要给令孙办百日宴,用这茶待客岂不是极好?” 秦氏话里有话。 宁家前些日子新添了一个孙子,再过两天就要办百日宴,秦氏听说京中不少人家都收到了请帖,可她还未曾收到, 莫不是把她家给忘了? 所以她特意出言“提醒”。 宁夫人自然听得出秦氏这是在点她,她漫不经心地吹着热气,眼皮都不抬一下,“是啊,这茶极好,虽然你家不能去贺喜,但用你家的茶待客,也是一份难得的心意。” 听了这话,秦氏脸色一僵,心里一阵疑惑,旋即端着笑脸,问道:“夫人这是何意?我家为何不能去?” 宁夫人笑了一声,“你家相爷不是还没回来吗?我想着可能是要错过日子了,就没给你发帖子。” 秦氏松了一口气,又暗道这宁夫人不会处事,“相爷去不了,我能去啊。” 宁夫人只是笑笑,放下茶盏。 见她不搭腔,秦氏这才明白,推三阻四的,分明是不打算让她去。 她上赶着巴结了那么久,敢情人家还是不把她当回事儿! 那不行,这百日宴京中的王孙贵族一定都会去,她凭什么不能去? 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她焦躁不已,正想着怎么让宁夫人松口请她去。 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第11章 找秦氏要钱 “夫人正在待客,你不能进去!”外头传来争执声。 秦氏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刚要起身要到外边看看,阮云懿便硬闯了进来。 秦氏显然没想到她会来,她正心烦,这会儿瞧见阮云懿,恨不得把手里的茶盏砸她头上。 这死丫头这会儿来添什么乱! 看见一个女子突然横冲直撞地闯进来,宁夫人也吃了一惊,茶险些洒身上。 她皮笑肉不笑,对秦氏道:“你家下人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听见宁夫人把自己当成丫鬟,阮云懿并不气恼,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倒是秦氏觉得脸上很挂不住,暗恨阮云懿穿成这样就出来丢人现眼。 她脸色难看,瞪着阮云懿道:“没看见还有客人在吗?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出去!” “正是家里来客人了,我这个嫡长女才该来见客。”阮云懿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袖,微笑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宁夫人。” 面前的姑娘竟然自称是相府嫡女,宁夫人愕然,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 身上的衣服样式老旧,材质廉价,甚至还发皱,头上只别了根木簪子,这穿得简直连丫鬟都不如,竟然是相府嫡长女? 再看一眼从头到脚都穿金戴银的秦氏,宁夫人轻扯嘴角,表情相当精彩。 秦氏压着火气,要不是宁夫人在,她早把这阮云懿轰出去了。 前日害得她跪祠堂的账还没找她算呢,竟敢自己上门招惹! 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准没好事儿。 她连忙上前,上手推阮云懿,悄悄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声音愠怒,“我和宁 夫人有话要说,你先出去!” 阮云懿看见她急慌慌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想让她走,可没那么容易。 她大力甩开秦氏,振振有词道:“姨娘,前天夜里墨云轩起火,烧得不成样子,我和我娘搬到浮灵苑住了。” 见她赖着不走,秦氏脸色阴沉,“这事我知道了。” 她自然早就知道了,这阮云懿又来说一遍,定是没安好心。 心里真想把阮云懿活撕了,然而当着宁夫人的面,她总不能把阮云懿怎么样,否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阮云懿则小脸一皱,露出委屈,“我们原来的东西都被烧了,那浮灵苑里又什么都没有,我来就是想让姨娘给我支点钱,我好出去买点东西,给屋里添置添置。” 原来是要钱。 秦氏心里火气直往上窜,还敢来找她要钱,好大的脸! 墨云轩又不是她烧的,她凭什么给钱? 要是一把火烧死这对母女,那棺材板钱她倒是乐意给。 看着阮云懿一脸可怜相,她也假模假样地露出难色,“不是我不想给你。家有家规,份例都是按月发放的,不到日子就给你支钱岂不是坏了规矩?” “姨娘说得是,可这天灾人祸难以预料,谁能想到一把火把我们院子烧了干净呢,我们实在没辙,姨娘总不会这么不通融的。”阮云懿表情惨兮兮的,时不时往宁夫人那儿看一眼。 “我也想通融,可今日给了你钱,明个这个也来要钱,那个也来要钱,账上的钱若是不够了,那可如何是好?”秦氏假惺惺地笑着,“相爷既然将中馈托付于我,我自当 恪尽职守,按规矩办事。” 见秦氏如此油盐不进,阮云懿便道:“那我不要账上的钱,姨娘把你的私钱给我点也行,横竖姨娘指甲缝里剩的就够我们娘俩过活的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宁夫人掩面而笑。 没想到今天来还能看这么一出戏。 心道阮长颂在朝中做着那么大的官,家里却是一团糟,女眷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都没有。 正室嫡妻卧病多年,歌姬出身的妾室当家,嫡女穿得破破烂烂,还得管妾室要钱。 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 “你这是什么话?我哪有什么私钱?” 秦氏气不打一处来,两眼直冒火,恨不得在阮云懿身上戳一个洞。 这阮云懿莫不是想钱想疯了?竟然要她拿私房钱给她们补贴家用。 阮云懿微笑看着秦氏,悠悠道:“姨娘你放印子钱挣了那么多,怎么会没钱?” 本不想在外人面前揭秦氏的短,不然丢的还是相府的脸。可见秦氏还不肯松口,她只好如此了。 她的话犹如一道冷箭,直射到秦氏身上。 秦氏脸一红,忙看了看宁夫人的脸色,宁夫人扭过脸,轻咳几声,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她又狠狠瞪了阮云懿一眼,而阮云懿似笑非笑,满脸写着,再不给钱,就把你那些事当宁夫人的面全抖落出来。 这死丫头竟然当着宁夫人的面,把她放印子钱的事说了出来! 真是活得腻歪了! 她现在就想把阮云懿千刀万剐,然而她又唯恐阮云懿胡来。 阮云懿掐住了她的命门,分明是想逼她给钱。 她要是再不给,不知道又往外说什么呢 ! 她只得先咽下这口气,眼神阴冷地看着阮云懿,“云懿,你瞎听谁嚼的舌根?我可从来没干过那种缺德事。不过我这儿存了点钱,你要是急用,就先给你。” 终于得逞了,阮云懿便也不再废话,笑道:“多谢姨娘,二百两就够了。” 二百两?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秦氏一阵肉疼,咬咬牙道:“刘嬷嬷,带大小姐去拿钱。” “让他们拿过来就行了,我就不去了。”阮云懿坐了下来。 她担心出了这个门,秦氏就又变卦了。 秦氏最会做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把戏。 她就在这儿等着她们把钱拿来。 秦氏心里再气,当着宁夫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让刘嬷嬷去拿钱。 而宁夫人看够了笑话,正准备走。 她身边的阮云懿却突然出声道:“宁夫人,这咳疾再耽误下去,就要拖成痨病了。” 正喝茶败火的秦氏被这话给呛着了,她猛地咳了起来,拍案而起,指着阮云懿道:“你怎么能这么咒人家?” 这该死的阮云懿说话如此没教养,人家听了能不生气吗? 她这么费劲地把人请过来,阮云懿非要来砸场子! 要是真得罪了这位贵客,她一定要让阮云懿吃不了兜着走! 在心里把阮云懿骂了个够,她又赔着笑脸,正欲说几句好听话,“宁夫人,这丫头从小亲近没教养,您别……” 宁夫人一个抬手止住了她,看向阮云懿的目光却露出惊喜之色。 她声音透着意外,“你怎么看出来的,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她方才还觉得这姑娘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颇看不上她,没想到这阮云懿年纪轻轻,竟然能一眼看出她多年症结,让她不由得惊讶。 阮云懿问道:“夫人可是服药多年,虽咳嗽症状略有缓解,但一直未能痊愈?” “是啊,看了不少大夫,宫中的太医也瞧过,整天吃药就是没能好利索。” “能否让我给夫人把把脉?” 宁夫人伸出手腕。 秦氏在一旁干看着,硬是插不进话。 片刻后,阮云懿道:“夫人可是午后咳嗽更多?” 宁夫人想了一想,还真是,忙点点头。 “午后咳嗽多者,此属阴虚,必用四物汤加知母、黄柏,先降其火。”阮云懿顿了顿,“除此之外,四季气候不同,用药也不同。春多上升之气,宜润肺抑肝。夏多火热炎上,宜清金降火。秋多湿热伤肺,宜清热泻湿。冬多风寒外感,宜解表行痰。” 阮云懿说得头头是道,秦氏都听呆了。 宁夫人眼睛里都是欣赏,忙道:“想不到阮小姐对医术如此精通,真让我刮目相看。”“夫人过奖了。”阮云懿礼貌一笑,“不如我给夫人开个方子,夫人回去试试?” 宁夫人笑道:“甚好。” 写好药方后,钱也取来了,阮云懿便要先走一步。 宁夫人对阮云懿印象极好,拉着她道:“过几日我府上有宴席,阮小姐可一定要来。” 听了这话,秦氏脸都绿了,她巴结了半天,宁夫人对她爱理不理,竟然主动邀请阮云懿去。 看着她二人相谈甚欢,完全忽视她的样子,她真是恨死了。 对于宁夫人的邀约,阮云懿微笑答应,随即拿着钱走了。 第12章 找十一叔借钱 阮云懿拿着钱买了不少东西,又给浮灵苑每人做了两身新衣裳,还剩了点留作母亲的药钱。 终于把浮灵苑上下都料理妥帖,阮云懿可以着手调查下毒一事。 她本来是要去琦玉阁打听毒箭木的,又想起来自己在人家那儿还有赊账。 之前去买药,火树麻和龙结草各两钱,足足四百两,她手头上还剩不到一百两,怎么都不够的。 赊账还没还,她就上门打听别的事情,恐怕人家掌柜不愿意的。 这钱当然得还,那她就得借钱。 谁能借给她这么多钱? 思来想去,她认识的人里,最有钱的当属阮青霄。 她这位十一叔,虽然年纪不大,但财力在整个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 阮青霄虽然从了阮姓,在阮家长大,但他的本家其实是沈家。 他的父亲沈恪之原是朝中高官,皇帝的至交,他还有 个姑姑在宫中为妃。 听说沈家当年可是势倾朝野,深得皇家垂怜,可后来沈家突遭变故,被人寻仇灭了门,唯留下阮青霄和多年积累的财富。 那么多财产都归阮青霄了,他可是实实在在的有钱人。 如果阮青霄能借给她钱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她没保管好他的大氅,被烧成那个样子…… 唉,反正他那么有钱,应该不会在意这个的吧,说不定他早就忘了。 但借钱总不能空着手上门,阮云懿便做了几道菜和点心,提着满满当当的食盒去了沐清苑。 刚进沐清苑,陈景看见她忙请她进来。 “十一叔在吗?”她问道。 陈景摇头道:“这会儿不在。” 阮云懿面露失望,“那我下次再来吧。” “大小姐别急着走,十一爷去西苑了。他去年在桃花树下埋了坛桃花酒,今日突然想起来, 便去挖酒了。”陈景看见她手里的食盒,伸手去接,“小姐稍坐片刻,喝茶的功夫他就回来了。” 阮云懿被请了进去。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根本没心情观赏十一叔的屋子,今日再一看,她面前这桌子是红木雕灵芝大理石圆桌,门口摆着金丝楠木花架,窗边放了个黄花梨小案几,上面的花瓶是珐琅彩松竹梅纹瓶。 总之就是一个字:贵。 找他借钱算是找对了。 阮云懿一边等,一边在心里默默措着辞。 陈景给她沏了一盏茶,问道:“大小姐,那夜墨云轩起火,你和夫人可还好?” 接过茶盏,阮云懿浅笑,“有惊无险。” “那就好。”陈景点点头,站到桌旁,又道:“其实那日十一爷也去了。” 阮云懿意外地看向他,“十一叔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他?” “墨云轩离我们这儿 远,好久才传来动静,十一爷听说后,披了外衣就赶紧去了。他赶到的时候,见你们已经从火海里逃出来了,就又走了。” 阮云懿微愣,轻轻“哦”了一声。 想起那夜,除了墨云轩自己的人忙着救火,全府上下那么多人都跟死了一样,一个出来帮忙的都没有,十一叔竟然去了。 她小口抿着茶,看着门口发呆。 “回来了。”陈景出声,迎了出去。 阮云懿抬头,见阮青霄身着一袭暗蓝色直襟长袍,头发束起戴了顶小银冠,身形颀长,挺得笔直,周身都透着高贵。 而他手里提着一坛酒,一脸的怡然自得,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整个人看起来慵懒松弛。 凝望着那个身影,阮云懿缓步走出屋子,站在檐下。 之前还觉得十一叔成为摄政王很不可思议,可现在突然发现,他身上有一种从 容,好似一切都被他把玩于手中,而他天生就是上位者。 郑风接过他手中的酒,扬扬下巴,“大小姐来了。” 他抬眸望去,随即淡淡一笑。 阮云懿赶紧福了福身。 “我这沐清苑一般不来人,云懿最近来得可勤些。”阮青霄走到台阶下。 离得近了,阮云懿便看见他那发冠上落了朵桃花,她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摘。 阮青霄正要上台阶,看见她的动作,愣了一下,不知何意,但还是顺从地低下头。 那朵娇小粉嫩的桃花与阮青霄很不相称,阮云懿觉得有些滑稽,忍着笑,将花摘了下来。 她摊开手心给阮青霄看。 一朵可爱的小桃花躺在她的手心里,阮青霄动了动嘴角,似是无奈地笑了,随即握住她的手,将手掌合上,一本正经道:“十一叔给你带的礼物,收好了。” 阮云懿撇了撇嘴。 第13章 帮她涂药 “云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阮青霄朝屋里走去。 阮云懿忙跟在他后面,回道:“我给十一叔做了点吃的。” “是吗?”阮青霄突然转身,他身后的阮云懿差点撞进他的怀里。 他不露声色地错开点身,笑道:“刚好,你的菜配我的酒,咱们叔侄二人一起吃顿饭。” 打开食盒,他眼睛一亮,“有炙羊肉?甚好。” 阮云懿暗喜,他喜欢就好,把他哄高兴了,才好开口借钱。 将菜一一摆好,再取来酒,两人便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起饭喝起酒。 阮云懿端起酒杯,一股甜香的桃花味钻入鼻中,送入口中更是酒香四溢。 但她可不是来喝酒的。 看着阮青霄 喝着酒吃着肉,露出陶醉的表情,阮云懿心想他这会儿心情正好,肯定会答应。 于是,她攥着帕子,轻咬下唇,语气柔和地说道:“十一叔,你能借我点钱吗?” 话一说出口,她有点后悔,好像太直接了。 可她怕再扯会儿闲篇铺垫铺垫,阮青霄就醉了。 她小心看着阮青霄的脸色。 只见他捏着酒杯,懒懒地转着杯中酒液,含笑看着她道:“我还以为你做这好菜是孝敬我的,原来是为了借钱啊?” 阮云懿脸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偏偏阮青霄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我的大氅你可洗好了?” 说到这个,阮云懿就更不好意思了,她一脸歉意,“那天着 火,被烧了。” “哦——”阮青霄拉长声音。 阮云懿简直想逃,还以为他会忘了呢。 这下可好,十一叔不会生气吧? “啪”的一声,阮青霄放下手中酒杯。 阮云懿一抖,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只见他站起身朝里屋走去,片刻后,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走了过来。 “衣服被烧了没事,你被烧了可怎么办?” 阮青霄坐到她身边,皱眉看着她手背上的烫伤。 那天她为了救秋华,手背被烫伤了,虽然涂了药,但还没好。 她都快忘了,没想到阮青霄注意到这个。 “没事,都快好了。”她微笑道。 而阮青霄直接抓过她的手腕,打开药瓶,帮她涂起药来。 她 缩了缩手指,冰凉的药膏覆在皮肤上很舒服。 那药膏肯定特别好用,一打开她就闻到了几种名贵的药草味。 除了药膏的味道,她还闻见了桃花的味道,不知道是她自己口中的,还是阮青霄身上的,她分不出,因为他们现在离得很近。 从她的角度看去,阮青霄低着头,露出一截白净的后颈,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耳尖微红,眼睛低垂着,看不见其中的神色,只能看到两扇睫毛和精致的鼻尖。 他手指纤长,捏着小木片动作轻柔地涂药,阮云懿不得不承认,被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还不错。 十一叔真是个好人,她由衷地想道。 看着阮青霄认真的头顶,她轻 声说:“那十一叔,你还能借我钱吗?” 阮青霄没有抬头,但她分明听见一声轻笑。 又听他淡淡开口道:“要钱干嘛?” 阮云懿犹豫一会儿,要是告诉他是去还赊账,就得说她买了什么,那又不得不提母亲中毒一事。 这一串子太闹心了,事情没了结之前,她懒得再解释一通,便含糊道:“我有急用。” 阮青霄自然看得出她是不想多说,便也不再追问。 他盖上药瓶,递给了她,“记得按时上药。” 说罢,抬手唤来陈景,让他去拿钱。 “多谢十一叔。”阮云懿绽开笑颜。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痛快,果然是财大气粗。 她更加确信,找阮青霄这么个靠山是对的。 第14章 春荣 到了琦玉阁,掌柜笑脸相迎,得知阮云懿是来还账的,立刻说那药是送给她的,不用给钱。 而阮云懿不愿无缘无故地受人馈赠,执意要他收下钱。 掌柜拗不过她,只好接受,随即笑吟吟地说道:“那夜姑娘行色匆匆,我没来得及多问,不知您买那两味药是作何用处?” “不瞒您说,我买那药是为了解毒。”阮云懿顿了顿,“我家中有一亲人,中了毒箭木之毒,需得那两味药配解药。” 此话一出,掌柜先是露出同情之色,旋即脸色微变,摸着下颌不说话了。 那毒莫不是前些日子从他这儿卖出的? 阮云懿继续道:“我今日来此,也正是为了此事。” 掌柜咽了口口水,这姑娘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干笑道:“您说?” “听说您这儿有卖毒箭木,最近可有售出?” 掌柜如实答道:“前几日是有一个人买。” 阮云懿瞳孔放大,继续追问道:“你可记得他长什么样?” “记得是记得,毕竟买这个的人不多,可是……”掌柜面露难色,“可我们这儿有规矩,客人的身份是不 能随意透露的。”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所以阮云懿早有准备。 她拿出一张药方,递给掌柜,“这是毒箭木的解药,我拿这个和你交换。” 掌柜并不精通医术,看着药方品不出其中精妙。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阮云懿,不太相信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能配出解药。 毒箭木可是号称无药可解。 看出他的疑虑,阮云懿一双眸子平静如水,语气平和道:“你若是不信,可以让我喝了毒再试药。” “不敢不敢。”掌柜连连摆手,“姑娘的药方我自然是信的。” “掌柜,我也不想让你为难。”阮云懿认真道,“你只要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是你透露给我的。” 她一脸真诚,掌柜瞧了不忍拒绝,再瞥见她腰上的玉佩,终于还是点了头。 “那买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她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下人,个子不高,微胖,三角眼吊梢眉,对了,她右脸侧有颗痣……” 听着掌柜的描述,阮云懿脑中已经慢慢浮现出那人的脸。 不是刘嬷嬷又是谁? 她眸光微沉,跟掌柜 道了声谢,又要了一瓶一模一样的毒药,随即离去。 夜晚,阮云懿伺候柳氏歇下后,把浮灵苑的人都叫到了院子里。 浮灵苑的人还是之前跟在墨云轩伺候的那几个,除了李嬷嬷,还有春荣秋华两个大丫头和三个二等丫鬟。 阮云懿坐在檐下,轻轻扣着茶盏。 底下的人不明就里,一个个地面面相觑。 良久,阮云懿终于开口,声音不似往日的柔和,有些冷漠,“你们也知道,前几日在墨云轩的时候,母亲被人下了毒。” 底下人一阵骚动。 “此事我没有声张,一是传出去对相府不好,二是怕打草惊蛇。但我一直在私下探查,现在已经查清楚了,手里也有了证据。明日相爷归府,我会把此事仔细告知于他。在这件事里,谁是主谋,谁是帮凶,谁又当了吃里扒外的叛徒,我都不会放过。” 阮云懿声音停顿,目光从下边人的头顶上一一扫过。 “你们之间,有人罔顾多年主仆情义,里通外合,加害于夫人。做出这种事,浮灵苑断不能容。今日天色已晚,且等到明日,听相爷发落,到时 候自会知道下场如何。” 说罢,阮云懿起身,正欲朝屋里走去,又停下脚步,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对李嬷嬷道:“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离开浮灵苑。” 李嬷嬷应下,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 夜半三更。 漆黑的天幕中,悬挂着一轮残月,像人的半张脸孔。 浮灵苑院门紧闭,针落可闻。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踩着月光,偷偷来到院门,打开了门栓。 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再关上门,她心下一松,正欲转身,一个黑影从身后袭来,她仓皇地扭过头。 “啪”的一耳光。 她捂着脸看着气愤的李嬷嬷,瘫坐在了地上。 屋里又点起灯来,阮云懿凝眸望着烛火,沉默不语,眼眸中烛光跳跃。 “竟然是你!”李嬷嬷指着地上跪着的春荣,手指和声音都发颤,“你和秋华都是自小都跟在夫人身边的,夫人过得再不济,都紧着你们吃穿,从来没刻薄过你们,重话都不曾说过几句,竟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春荣垂着头,不敢吭声,小声啜泣着。 李嬷嬷走出几步站到她面前,眼中 迸出怒火,“墨云轩着火的时候,我要进去救夫人,你还几番阻拦,你是真存了害死夫人的心啊!” 越说越气,李嬷嬷干脆伸手在她身上打了几下,“你真是该死!该死啊!” 春荣边躲边念着“我错了”,哭得满脸是泪。 听着春荣的哭泣,阮云懿的脸上水波不兴,只有烛影摇曳。 她平静地开口道:“既然知错了,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春荣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到阮云懿拿出一个瓶子,她忍不住抖了一下,随即心虚地躲闪开目光。 那正是刘嬷嬷给她的毒药。 那一瓶她已经扔了,没想到阮云懿又弄来了一瓶。 头顶上传来阮云懿冷淡的声音:“眼熟吧?” 春荣一动也不动。 阮云懿望着她,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刘嬷嬷给你那一瓶或许你已经销毁,我又买一瓶新的,明日你就拿着这瓶毒指认刘嬷嬷,拿着。” 春荣紧咬下唇,颤着手去接那瓶毒药。 然而阮云懿没有松手,她的目光深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春荣眼里闪着泪光,她乖顺地点点头,将毒药收好。 第15章 柳氏病危 一大早,阮家上下都忙前忙后的,不敢懈怠。 暖香苑。 刘嬷嬷一边给秦氏整理着衣服,一边笑道:“相爷身边的谢安已经回来了,说相爷先去宫里面见皇上,待会儿就回府。” “嗯。”秦氏挺了挺背,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相爷离京公办数日,终于要回来了。 这些日子,阮青霄和阮云懿没少给她吃苦头,现在相爷就要回来了,有相爷给她撑腰,看他们一个个的谁还敢在她面前蹦跶! 想到阮云懿,她侧过脸问刘嬷嬷:“浮灵苑那儿怎么样了?” 刘嬷嬷笑了一声,“那柳玉容还是老样子,成日躺在床上,吊着命呗。” “就她那个破身子,捡回一条命又能怎么样?”秦氏冷笑一声,又沉声道:“下毒那事,都料理好了?可别让阮云懿发现什么。那丫头跟以前不一样了,厉害着呢。” “放心,剩下的毒药早就处理干净了,春荣的身契又在您手里,她不敢背叛。”刘嬷嬷说道。 “那就好。横竖她娘俩也翻不了天,就暂且让那柳玉容多活一阵,总归相爷不喜她。”秦氏扶了扶头上的碧玉镂金簪,面有得色,“那个病秧子,整天缠绵病榻,出不了门,理不了事,让人瞧了就心烦。这府里没我操持着,可怎么办啊?” 她走出屋子,看着忙活的下人们,掐着嗓子指指点点。 “那的树叶子还不快扫扫!” “那花都快蔫儿,去西苑拿几盆好的来。” “杵着儿干什么?再敢偷懒,仔细你的皮!” …… 阮长颂午时才归府,秦氏早就带着一众人在门口迎接了。 “家中一切都好?”阮长颂随便问了几句。 眼神从人群里扫过,阮云柔和阮云襄都 在,唯独阮云懿不见踪影,他登时有些不悦。 那孩子总是躲在屋里,不出去交际,话都不爱讲,扭扭捏捏的,哪儿有个大家风范? 现在父亲回来,也不知道出来迎一迎。 他刚想问阮云懿去哪儿了,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便冲了过来。 “父亲!”阮云懿险些扑倒他身上。 他更不高兴了,不怒自威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阴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阮云懿小脸煞白,眼睛里泪珠直打转,“父亲,我娘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闻此噩耗,阮长颂面上的情绪由愠怒转为惊讶。 秦氏也跟着变了脸色。 不是救回来了吗?莫非又毒发了? 她就知道阮云懿没那么大本事,还解毒?呵。 可那柳玉容现在来这么一出,恐怕有些难办。 啧,偏赶上相爷回府。 怎么不早点毒发,早点死了算了! 真是晦气! “先去看看你娘,快!”阮长颂脱了官帽扔给小厮,抬脚跟上阮云懿,神色焦急。 秦氏心里有些不安,让阮云柔她们先回去,她跟着阮长颂往浮灵苑去了。 阮长颂和柳玉容虽然并不亲厚,成婚这么多年到如今,也就剩个夫妻的名头,但毕竟是夫妻,听闻柳玉容危在旦夕,阮长颂也是一脸急切,脚不点地地往浮灵苑赶去。 秦氏跟在后面一溜小跑,忽然刘嬷嬷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会意,脚步放缓听刘嬷嬷说话。 “刚刚有人来传话,说昨天阮云懿去了一趟琦玉阁。” 听了这话,秦氏惊愕地看向刘嬷嬷,刘嬷嬷脸色更难看。 事情不妙。 就说柳玉容怎么突然不好了,现在看来,恐怕是阮云懿 查到了什么,故意引了相爷去浮灵苑。 秦氏嗔怒地看向刘嬷嬷,低声道:“她查到了你在那儿买的毒药?” 刘嬷嬷已经慌了心神,扶着秦氏的手,然而自己手抖个不停。 毒药是她买的,事情败露,她第一个遭殃。 她苦着脸,“知道这种毒的人不多,她怎么能查到……”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是事情败露,我饶不了你!”秦氏烦躁地打断她。 眼看着已经到了浮灵苑门口,秦氏心绪不定,还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抚着忐忑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阮长颂进去。 16—春荣反水 一行人赶到浮灵苑,一进门,阮云懿扑倒在床榻边,看着面色苍白的母亲,声音哽咽地问秋华:“母亲怎么样了?” 秋华端着药碗,眼睛泛红,“小姐别担心,想必刚刚是突然毒发,现在喝了药又压下去了,已经没事了。” “什么毒发?”阮长颂眉头紧锁,“夫人中毒了?” 阮云懿回头望着他,“父亲有所不知,您不在的时候,有人给我娘下毒。本来已经救回来了,可刚刚又毒发了,真是吓死女儿了。” 说着,泪珠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阮长颂一惊,“竟有此事?是谁这么大胆子?” 说着话时,他饱含怒火的眼神看向秦氏。 这家是秦氏在管,出了事当然得问她。 秦氏刚想开口,阮云懿便上前厉声道:“是春荣!” 话音一落,春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氏和刘嬷嬷对视一眼,皆脸色煞白。 “春荣已经承认,毒是她下的。”阮云懿站到阮长颂身边,“但春荣断没有理由毒害母亲,定是有人指使她!” 阮长颂看着春荣,厉声厉色道:“是谁指使你的?” 跪在地上的春荣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秦氏忙上前道:“肯定是这丫头自己生了歹心,才对夫人下此毒手。” “姨娘没有凭据就别瞎猜,还是听听春荣怎么说吧。”阮云懿冷冷出声。 秦氏恨不能撕了阮云懿,脸色铁青道:“我怎么就瞎猜……” 她的声音被阮长颂一掌拍在桌子上给打断。 春荣浑身一震。 “还不快说!”阮长颂怒道。 他的声音颇有几分威严,在场的人都闭了嘴,目光只落在春荣身上。 春荣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她望向阮云懿,可余光中是秦氏紧攥着帕子的手。 她的身契被攥在秦氏手里,如果将刘嬷嬷供出来,秦氏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阮云懿会保她吗? 她险些害死夫人,可不是一般的过错。 更何况,就算阮云懿不计前嫌愿意保住她,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几番纠结后,她咬了咬下唇,艰难地开口道:“是……是李嬷嬷。” 秦氏的手指松了几分,显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阮云懿面露失望,旋即给李嬷嬷递了个眼神。 “你血口喷人!”李嬷嬷站出来,神色激动,指着春荣大骂。 春荣低着头,不敢看她,“李嬷嬷说反正夫人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不如早早送夫人上西天,她好拿了夫人那几件嫁妆出去养老。” 话音一落,秦氏惊道:“好狠毒的心!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奴才!” 她脸上露出怒意,心里却在暗喜。 她暗道好在春荣是个机灵的。 只要春荣咬死李嬷嬷,就算阮云懿有什么物 证也翻不了案。 对于春荣的一通诬陷,李嬷嬷自然是矢口否认:“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又何时让你下毒了?” “我老婆子快五十了,竟被你这样诬陷!”李嬷嬷满脸都是委屈地拍着大腿,干脆坐地喊冤。 秦氏想赶紧给李嬷嬷定罪,忙道:“快来人,把这毒妇拿下!” “慢着!”阮云懿喝了一声,对阮长颂道:“父亲,李嬷嬷是我娘的陪嫁,跟了我娘那么多年,女儿不信她会为了区区几件嫁妆害我娘性命,春荣所言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 听着她沉着的陈述,阮长颂面露讶异,他望向阮云懿的眼睛,点头“嗯”了一声。 算是得了父亲的肯定,阮云懿转而对春荣道:“春荣,你可有证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春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刘嬷嬷脸色大变,这瓶子正和她买的毒药瓶一模一样。 春荣明明说已经扔了,从哪儿又来一瓶? “这正是李嬷嬷给我的毒药。”春荣语气坚定,然而眼神躲闪。 她撒了谎,违背了承诺,拿着阮云懿给她的毒药反过来指认李嬷嬷。 秦氏虽不知这毒药又是从哪儿弄来的,但要坐实李嬷嬷的罪名,需得快刀斩乱麻。 她拍案而起,高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来人,把她拿下!” 几个仆役冲了过来,架起李嬷嬷的胳膊往外拖。 “住手!”阮云懿上前大喝一声。 见她几番阻拦,秦氏怒道:“云懿,你莫不是想包庇李嬷嬷?” 阮云懿只当没听见她的话,脸色镇定。 她径直走向春荣,接过她手里的毒药,交给阮长颂,认真道:“父亲,你快看看,这真的是毒药吗?” 第16章 春荣反水 一行人赶到浮灵苑,一进门,阮云懿扑倒在床榻边,看着面色苍白的母亲,声音哽咽地问秋华:“母亲怎么样了?” 秋华端着药碗,眼睛泛红,“小姐别担心,想必刚刚是突然毒发,现在喝了药又压下去了,已经没事了。” “什么毒发?”阮长颂眉头紧锁,“夫人中毒了?” 阮云懿回头望着他,“父亲有所不知,您不在的时候,有人给我娘下毒。本来已经救回来了,可刚刚又毒发了,真是吓死女儿了。” 说着,泪珠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阮长颂一惊,“竟有此事?是谁这么大胆子?” 说着话时,他饱含怒火的眼神看向秦氏。 这家是秦氏在管,出了事当然得问她。 秦氏刚想开口,阮云懿便上前厉声道:“是春荣!” 话音一落,春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氏和刘嬷嬷对视一眼,皆脸色 煞白。 “春荣已经承认,毒是她下的。”阮云懿站到阮长颂身边,“但春荣断没有理由毒害母亲,定是有人指使她!” 阮长颂看着春荣,厉声厉色道:“是谁指使你的?” 跪在地上的春荣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秦氏忙上前道:“肯定是这丫头自己生了歹心,才对夫人下此毒手。” “姨娘没有凭据就别瞎猜,还是听听春荣怎么说吧。”阮云懿冷冷出声。 秦氏恨不能撕了阮云懿,脸色铁青道:“我怎么就瞎猜……” 她的声音被阮长颂一掌拍在桌子上给打断。 春荣浑身一震。 “还不快说!”阮长颂怒道。 他的声音颇有几分威严,在场的人都闭了嘴,目光只落在春荣身上。 春荣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她望向阮云懿,可余光中是秦氏紧攥着帕子的手。 她的身契被攥在秦氏手里,如果将刘嬷嬷供出来,秦氏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阮云懿会保她吗? 她险些害死夫人,可不是一般的过错。 更何况,就算阮云懿不计前嫌愿意保住她,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几番纠结后,她咬了咬下唇,艰难地开口道:“是……是李嬷嬷。” 秦氏的手指松了几分,显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阮云懿面露失望,旋即给李嬷嬷递了个眼神。 “你血口喷人!”李嬷嬷站出来,神色激动,指着春荣大骂。 春荣低着头,不敢看她,“李嬷嬷说反正夫人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不如早早送夫人上西天,她好拿了夫人那几件嫁妆出去养老。” 话音一落,秦氏惊道:“好狠毒的心!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奴才!” 她脸上露出怒意,心里却在暗喜。 她暗道好在春 荣是个机灵的。 只要春荣咬死李嬷嬷,就算阮云懿有什么物证也翻不了案。 对于春荣的一通诬陷,李嬷嬷自然是矢口否认:“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又何时让你下毒了?” “我老婆子快五十了,竟被你这样诬陷!”李嬷嬷满脸都是委屈地拍着大腿,干脆坐地喊冤。 秦氏想赶紧给李嬷嬷定罪,忙道:“快来人,把这毒妇拿下!” “慢着!”阮云懿喝了一声,对阮长颂道:“父亲,李嬷嬷是我娘的陪嫁,跟了我娘那么多年,女儿不信她会为了区区几件嫁妆害我娘性命,春荣所言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 听着她沉着的陈述,阮长颂面露讶异,他望向阮云懿的眼睛,点头“嗯”了一声。 算是得了父亲的肯定,阮云懿转而对春荣道:“春荣,你可有证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春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 刘嬷嬷脸色大变,这瓶子正和她买的毒药瓶一模一样。 春荣明明说已经扔了,从哪儿又来一瓶? “这正是李嬷嬷给我的毒药。”春荣语气坚定,然而眼神躲闪。 她撒了谎,违背了承诺,拿着阮云懿给她的毒药反过来指认李嬷嬷。 秦氏虽不知这毒药又是从哪儿弄来的,但要坐实李嬷嬷的罪名,需得快刀斩乱麻。 她拍案而起,高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来人,把她拿下!” 几个仆役冲了过来,架起李嬷嬷的胳膊往外拖。 “住手!”阮云懿上前大喝一声。 见她几番阻拦,秦氏怒道:“云懿,你莫不是想包庇李嬷嬷?” 阮云懿只当没听见她的话,脸色镇定。 她径直走向春荣,接过她手里的毒药,交给阮长颂,认真道:“父亲,你快看看,这真的是毒药吗?” 第17章 不是毒药 手里的瓶子精致小巧,里头显然有液体在晃动,阮长颂打开盖子,小心闻了闻,眉头一皱,似乎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又眯着眼往瓶子里看了看,更是疑惑。 干脆用手指沾了沾,放到舌头上一尝。 此举惊呆了秦氏和刘嬷嬷。 那可是毒药! “相爷不能吃啊!”秦氏急道。 阮长颂不听,吧咂着嘴,还细品起来。 他将那毒药往桌上一扔,一记眼刀射到春荣身上,“什么毒药,这分明是糖水!” 此话一出,春荣脸色骤变。 她瞪大了眼看向阮云懿。 而阮云懿连一个眼角都不给她。 李嬷嬷挣开那几个仆役,冲到春荣面前大骂道:“黑心肠的东西!你编瞎话也要像点样儿,拿着瓶糖水就说是毒药,糊弄谁呢?你毒害了夫人,还想诬陷别人,到底是谁借你的胆,谁指使你的?” 春荣早已六神无主,眼神呆滞。 那瓶子里竟然不是毒药。 这下可好,栽赃李嬷嬷不成,她还有什么办法? 要是她现在改口说是刘嬷嬷,秦氏会不会弄死她?阮云懿又会不会救她一救?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秦氏已经给她定了死罪。 狠辣的一耳光落在春荣脸上。 秦氏骂道:“都是你这丫头一个人的主意,毒害主母,还想拖人下水?真是罪该万死!快把她拉下去 ,乱棍打死!” 春荣猛地惊醒,秦氏现在就要她死,让她永远不能开口指认刘嬷嬷。 不行!哪怕还有最后一丝机会,她都要试一试。 “是刘嬷嬷!毒药是刘嬷嬷给我的,都是她指使我的!”春荣大吼。 刘嬷嬷陡然变了脸色,这火终究是烧到自己身上了。 她立刻否认:“我没有,你胡说!” “葛二看见了!那天刘嬷嬷给我毒药的时候,被葛二看见了!”春荣说道。 刘嬷嬷心头一凉,看到秦氏的眼色,便赶紧跪倒在地,换了说法:“我……我是给了春荣毒药,她说……说墨云轩闹老鼠,我给她毒药是让她药老鼠的,没想到她竟然用来毒害夫人!” “不是这样的,都是她指使我的,我没撒谎……”春荣极力否认,脑袋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阮云懿看着刘嬷嬷,眼神冰冷,“夫人所中之毒名叫毒箭木,卖价甚是昂贵,刘嬷嬷竟然用这毒药老鼠?” 这个发问让刘嬷嬷直冒冷汗,她好不容易急中生智,想了这么个说辞,就这么轻易地被阮云懿找出毛病。 她舔了舔嘴唇,强笑着说:“听说此毒毒效极强,所以我才买来……” “所以你才买来毒害夫人。”阮云懿声音冷厉地接过她的话。 “我没有,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害夫人性命啊!”刘嬷嬷抹了抹眼泪,望向秦氏求助。 秦氏 当然得救刘嬷嬷,她对阮长颂道:“相爷,春荣谎话连篇,一会儿说是这个,一会儿说是那个,谁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我看她就是死也想拉个垫背的。” 阮云懿冷眼瞧着她,“姨娘这话难道是想包庇刘嬷嬷?”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嬷嬷是给了春荣毒药,但没让她害人!” “刘嬷嬷也是一会儿一个说法,谁又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 “你这话说的……” “够了!吵什么吵?”阮长颂一声怒吼,打断了她们。 他沉着脸,眼神看向床榻上虚弱的柳氏,再落到额头磕出血的春荣身上,她一旁跪着的刘嬷嬷正不停地给秦氏递眼色。 这一团糟的局面让他心焦不已。 沉吟片刻后,他斜眼看向秦氏,“你是怎么管家的?夫人重病在床,身边伺候的丫鬟居心叵测,管事的婆子办事也马马虎虎的!” 听了这话,阮云懿眼神一冷。 秦氏则强压下上扬的嘴角,阮长颂这话表面是责怪,实则认同了刘嬷嬷的说辞。 果然相爷是偏向她的。 她惯会做戏,登时摆出一副认错的模样,“妾身管家不力,实在有愧。我这就处置了春荣。” 她侧过身,厉声吩咐道:“春荣下毒谋害主母,即刻乱棍打死。” “不,不要——” 被下了死刑的春荣则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几个仆役动作麻利地将她往外拖,她嘴里 还在求救:“小姐,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而阮云懿默不作声,李嬷嬷更是一声冷嗤。 还在地上跪着的刘嬷嬷将头低得更深,掩藏自己如释重负的表情。 就当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阮长颂威严的声音。 “刘嬷嬷行事潦草塞责,打二十大板。” 话音一落,刘嬷嬷心里叫苦,二十大板她哪受得了啊! 她抬头,直对上阮长颂晦暗的眼神,连忙缩了缩脖子,小心看向秦氏。 秦氏想求情却不敢。 她最会察言观色,知道阮长颂如此已是给她面子了,便给刘嬷嬷使了个眼神,微微摇头。 刘嬷嬷只能认栽,被人带出去领罚。 对于这样的结果,阮云懿没有反驳。 她本来就不指望能借此事除掉刘嬷嬷。 毕竟阮长颂看重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脸面。 上一世她名声被毁后,阮长颂对她弃之如敝履,宁肯没有她这个女儿。 脸面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今日这事他要的是平息事端,维护相府的名声。 外头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春荣和刘嬷嬷的声音此起彼伏,叫得一个比一个惨,过了一会儿,刘嬷嬷的二十板子打完了,唯余春荣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弱,最后完全消失…… 屋里,阮长颂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茶水入口生涩,他不禁皱了皱眉。 将茶盏搁在桌子上, 他抬头扫视了一圈,看着浮灵苑内简陋的内置,问道:“墨云轩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闻言,阮云懿面无表情地看向秦氏。 秦氏心里来火,脱口而出道:“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放的火。” 见她这反应,阮云懿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姨娘,如今是你管家,我们墨云轩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现在还没调查清楚吗?” 阮长颂长出一口气,手搁在桌上,食指不轻不重地叩着桌子。 这是要秦氏给个交代。 秦氏暗道阮云襄那个惹祸精,净会添乱。 出了事还得让她擦屁股! 要不是想着阮云襄还有点用处,她才不会答应帮阮云襄圆谎。 她清了清嗓子,神色自若,“有人说那晚看见天上有天灯,想必是天灯落入墨云轩,这才引起着火。” 阮云懿打量着她的神色没有作声。 “仅此而已?”阮长颂看着她,眼睛里写着怀疑。 “真的。”秦氏瞪圆了眼睛。 阮长颂不再深究,敛了神色,起身道:“让人去库房搬点东西,给浮灵苑好好添置添置,再从账上拨点钱,吃穿用度不可缩减。” 秦氏连声应下,又狠狠剜了阮云懿一眼。 那死丫头前两日还从她这儿讹走了二百两,现在还得给她钱! 这母女二人真是一对丧门神! 阮长颂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秦氏也跟着拂袖而去。 第18章 阮长颂和柳氏 柳氏的毒发自然是装的,阮云懿药到病除,早就清除了柳氏体内的毒,只是柳氏本就常年体弱,即使没中毒,看起来也不太好。 为了演这出戏,阮云懿给她喝了点安神药,让她睡得沉一点。 待柳氏醒过来,得知春荣就是给她下毒之人,并且已经被打死后,又是一阵悲切。 刘嬷嬷被打了二十大板,有秦氏护着,想必也不会受太重的伤,不过刘嬷嬷年纪不小,挨了板子不会那么快好,此番过后怕是有一阵子不能蹦跶了。 相比之下,刘嬷嬷的惩罚实在是太轻了。 不过阮云懿本就没指望能借此扳倒秦氏或者踩死刘嬷嬷,能让刘嬷嬷受点皮肉之苦,也算解气。 这事姑且就此了结,但她和秦氏之间的仇却还没完,这只是个开始。 窗前的树叶婆娑作响,夜风吹进来,阮云懿后颈一阵微凉。 她放下手中针线,走到窗前,青石砖地面上树影斑 驳,晚风带着凉意钻进她的袖子。 她正欲关窗,见一个微微佝偻的人影朝屋里走来,她的手顿了顿,看清来人是李嬷嬷,便合上了窗户。 李嬷嬷进来,轻声道:“已经安葬了。” 昏暗烛光下,阮云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微微颔首,又坐下来,捻起绣花针。 李嬷嬷又拿来一盏灯,放在她面前,到她身边坐下,打起络子来。 “小姐心善,本就缺钱,还花十两银子给春荣下葬。” “好歹跟了这么多年。”阮云懿低着头,仔细缝着手里的荷包,那是阮青霄随手给她的,她特卖了金丝线缝补。 “春荣就是太蠢。”李嬷嬷神色微顿,想起春荣死时的模样,又摇了摇头。 对于春荣的死,阮云懿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惋惜。 她不是没有给春荣机会。 那晚,她随便一诈,就把春荣给诈了出来。 她让春荣拿着毒药 去指认刘嬷嬷,是给春荣的机会。 但春荣是否会照做,全看她自己的选择。 春荣若是听她的,咬死刘嬷嬷,她就算看在春荣将功补过的份上,也会尽力保住她,留她一命。 可春荣不听她的,反咬李嬷嬷一口。 而她给春荣的那个瓶子,里面的毒早就倒掉换成糖水,就是怕春荣临时反水。 春荣反咬不成,却已然暴露,秦氏和刘嬷嬷为了自保一定会把全部事情栽赃到她头上,她必死无疑。 “这丫头跟了这么多年,竟然帮着外人谋害主子。”李嬷嬷想想又生起气来。 阮云懿嘴角浮上一抹苦涩的笑容,“想必是之前在墨云轩,跟着吃太多苦了。” 她抬头望向李嬷嬷,“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吃苦了。” 李嬷嬷叹气,说:“我们吃点苦算什么?倒是小姐和夫人受太多委屈了。就今个,相爷并非不辨黑白的人,竟信了刘嬷嬷那通鬼 话,说到底还是偏心。正室嫡妻差点被毒死,就这么轻轻放过了,真是可气!” 阮云懿素来知道父亲偏心,对她娘一直很冷淡。今日也是,就来看那一眼,处置了春荣后就离去了,也没问问她娘现在身体如何了,或是吃什么药。 给了点钱,就算是安抚了。 他们之间好像只是在尽夫妻的本分,甚至只是做做样子,温情却是半点也没有。 阮云懿有些伤怀,问道:“他们二人之前难道就没有一点情分吗?” 李嬷嬷放下手里的络子,叹气道:“夫人和相爷的婚姻本就是一场联姻,婚前二人见过几次,夫人心里是有相爷的,可相爷一直对夫人不冷不热。原想着成亲之后,感情慢慢就有了,偏偏夫人刚嫁过来不久,老太傅西去了,夫人伤心过度,连腹中胎儿没保住……” 她说的老太傅是柳玉容的父亲,是阮云懿未曾谋面的外祖。 “从那之后,夫 人身子就不太好。老太傅不在了,柳家就渐渐败落,相爷对夫人就更加冷淡了,夫人的心也就渐渐地冷了。后来相爷纳了秦氏做妾,秦氏仗着宠爱,越来越嚣张。” “原先阮老太爷在的时候,秦氏还有所顾忌,老太爷一死,她就干脆抢了主母的掌家权。这么大个相府,竟让一个妾室当家,真是可笑!这么多年里,秦氏给夫人使绊子,相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老太傅还在,能给夫人撑着腰,断不会让阮长颂这般宠妾灭妻!”李嬷嬷越说越来气,将怀里的绣筐重重搁在桌子上。 阮云懿静静听着,心里感到悲哀。 她娘是一片真心被放冷了,只能被套在这个婚姻的空壳子里。 而她上辈子遇人不淑,最终落个惨死的结局。 如此想来,她觉得世间情爱就像笑话一场,倘若信了,便是陷入了泥潭。 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将自己的心交付给任何人。 第19章 秦氏告状 暖香苑。 秦氏手脚麻利地帮阮长颂更衣。 今日春荣这事,对她而言,来得突然,没想到阮云懿直接捅到了相爷面前,杀的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相爷当时没多说什么,但她知道,相爷不是傻子,恐怕早就看出一二,只是没有点破。 阮长颂喝了口清茶,悠悠道:“柳氏如今整日卧病在床,整个阮家都是你掌管,也算是独一份的体面了,那些小动作就停一停吧。” 他背着身,微微扭脸,“别再像今日一样,闹得鸡犬不宁,传出去像什么话?” 言语间没有点明柳玉容中毒一事和秦氏有关,算是给她留了面子。 而话里的警告之意秦氏也全然领会,她先是一愣,随即摆出一脸谄笑,上前扶着阮长颂坐下,“相爷说的是,以后不会了。” 阮长颂没有再说话。 秦氏给阮长颂捏着肩膀,见他双目敛着,神色放松,便有些放心。 “墨云轩着火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阮长颂半睁着眼,忽然开口道。 “真是我说的那样。” 秦氏一脸委屈。 这事本就不是她干的,帮阮云襄说几句谎,反而惹得一身嫌疑,可把她憋屈死了。 她喊冤道:“相爷难道以为这事是我干的?我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吗?这种蠢事我绝不会做!” 阮长颂看她神色,觉得不像有假。 “着火的时候,我在祠堂。”秦氏补充,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相爷不知道,这家可不好管。” “怎么了?”阮长颂眉头微皱。 “您不在这几日,阮青霄……”秦氏又默默改了口,“十一爷。您不知道他是怎么为难我的,他竟然让我跪祠堂!那么多下人瞧着,我的威严全丢光了,以后还怎么治下啊? 说着说着,秦氏抹了抹眼泪。 阮长颂的脸上浮现一丝烦躁,他揉了揉额角。 以为他要责骂阮青霄,秦氏心里暗喜,没想到他不悦地看了一眼她,说道:“不是让你别去招惹老十一吗?” “我……”秦氏一下子哑巴了,不委屈也生出一肚子委屈,“我没招惹他,那天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他便 不高兴了。” 秦氏小心斟酌着话。 她就是想说阮青霄的坏话,也得收着分寸,不然那晚阮青霄罚她之前,在祠堂里阮云襄的那档子事儿就兜不住了。 而阮长颂听了她的陈情,却是无动于衷。 他揉捏着眉心,“青霄生性如此,随心所欲惯了。都是一家人,就别计较了。” 这是要她忍气吞声? 秦氏不甘。 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阮长颂回来给她做主,结果就要来轻飘飘一句“别计较了”,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可那十一爷如此猖狂,您不能不管啊。” 阮长颂不耐地看着她,声音低沉,“青霄虽放纵了些,但不是无理之人,你要是跟他合不来,就不要到他面前去,更不要在他面前耍威风。” 看出他已有些烦躁,秦氏只能讪讪地闭嘴,继续捏肩。 可忍不住心里犯嘀咕,她真不明白阮长颂为何这么袒护阮青霄。 不过是个远方表弟,至于他这么上心吗? “后天英国公府要办百日宴,你可准备妥当了 ?”阮长颂一边看着手中书卷,一边问道。 说起这个,秦氏脸色稍霁,回道:“妾身已经备好了礼。一对金镯子,一只铜鎏金长命锁,一柄金玉如意,一串……” 还没说完,阮长颂就扔了手里的手卷,“一个百日宴,你送这么多礼作甚?” 秦氏闻言一怔。 她无非是想送的越多越有面子,宁夫人就难免高看她一眼。 阮长颂也不是小气的人,没想到他会对此不满。 她搓着手道:“礼多人不怪嘛。” 阮长颂怎么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一个国公府而已,值得这么上赶着奉承?你少做这些无用功。” 秦氏干笑一声,“宁家在京中颇有威望,和他们家打好交道,相爷在官场上也更顺遂。” 阮长颂摇头,“妇人之见。他宁家虽然是国公府,但也只是表面光鲜,英国公在朝中只是挂个虚衔,并无实权,你倒捧着他。”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宁家的不屑一顾,让秦氏不解,她说道:“英国公好歹是三皇子的舅舅啊。” 英国公的妹妹是皇上的淑妃,三皇子的生母,正因此,宁家门楣才多几分旁人没有的荣耀。 阮长颂面露轻蔑之色,“那又如何?” 秦氏低声道:“倘若三皇子来日继承皇位……” 一声嗤笑打断了她的妄语,阮长颂看着她认真道:“三皇子绝不是那块料,你想巴结他家可巴结错了。” 说罢,转身走向床榻。 秦氏嘴角不情愿地撇了撇,暗道阮长颂眼高于顶。 他看不上宁家,她可不然。 如今的皇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除了太子就是三皇子。 而太子天资平平,入主东宫后,没有政绩,谏言倒是收了不少,京中早有改立太子的传言。 废了这个太子,不就剩三皇子了? 她觉得三皇子即位指日可待。 到时候人家宁家不就飞黄腾达了? 跟宁家处好关系,总没错。 若是直接攀上三皇子的高枝,那就更是美事一桩。 后日的百日宴,三皇子也会去,这可是个接触的好机会,她早就让阮云柔准备着了。 第20章 阮云柔 清晨,阮云襄刚起身。 坐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脸,她眉头一蹙,心里烦躁得很。 她的容貌不如阮云懿明艳,也不比阮云柔妩媚,只有几分不起眼的素雅,并不出众,现在眼下又多了两片淡淡的乌青,让她看起来更黯淡无光了。 她昨夜没睡好。 昨天阮长颂回来,阮云懿翻出柳氏中毒一事,处置了春荣和刘嬷嬷,这让她很不安。 阮云懿果真是有几分手段,若是落到她的手里,她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放火烧墨云轩一事能不能被掩盖住? 虽然她已经托付秦氏帮她在父亲面前扯谎,遮掩一二,可秦氏到底有没有帮她,父亲又有没有怀疑? 她担心了一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乎没睡。 这会儿起来,也是心焦不已,没胃口吃饭,只呆呆地坐着胡思乱想。 “云襄——”一个甜腻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阮云襄先是习 惯性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忽而眸光一闪,又轻扯嘴角,赶紧理了理头发,朝外屋走去。 来人身形苗条,衣着艳丽,一张脸生得千娇百媚,尤其是一双眼如秋水涟漪,顾盼流转,比那张嘴还会说话,比那婉转的声音还会勾人。 阮云襄温和地笑道:“二姐姐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东西。”阮云柔笑着走近。 一股脂粉味扑面而来,阮云襄鼻子一痒,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拉着阮云柔坐下,“不过年不过节的,姐姐给我送什么东西?” 说着,她的眼睛就往阮云柔身后的丫鬟瞟去。 阮云柔不紧不慢,象征性地喝了口茶后,抬了抬手,示意丫鬟将东西拿过来。 “明日英国公府宁家办百日宴,父亲说了,咱们三个姐妹同去,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服。” 丫鬟将衣服放到阮云襄面前,阮云襄微笑,手轻轻抚摸着那衣料,“真是好料子。” 她脸上做出满意之色,心里却冷笑。 料子是好,纹路也是时兴的,可那颜色是暗沉的青绿色,远看着觉得泛旧,近看觉得俗气。 呵,这是想让她作陪衬呢!就知道阮云柔不安好心。 阮云柔那点心思,都不用猜,全明摆着。 她没再说什么,让丫鬟收了。 正想问问阮云柔昨天的事,没想到阮云柔倒自己开口了。 “你可听说了浮灵苑的事?”阮云柔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一副懵懂的样子,“昨个听说夫人不好了,竟然是因为有人给夫人下毒?” “柳氏没事。”阮云柔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过给她下毒的春荣被打死了,还连累了我娘身边的刘嬷嬷。” 阮云襄微微点头,这些她自然知道,但她关心的是别的事情。 她知道阮云柔起了这个话头,定是还有别的话要说,便端起茶盏喝茶,等着阮云柔的下文。 “阮云 懿可真行,父亲一回来她就闹起来,借着父亲的势处置这个处置那个,真是嚣张!看见她那个样子就恶心!”阮云柔只顾着骂阮云懿,骂了一会儿觉得口干,就停下喝口茶,再接着骂。 “……仗着自己是嫡女作威作福,这些年还不是得在我娘手底下讨生活?也不知道她嘚瑟什么,总有收拾她的那一天……” 阮云襄有些坐不住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嘛的,就为了骂人? 阮云柔骂痛快没有不知道,她算是听烦了。 她轻咳一声,问道:“毒是春荣下的,那墨云轩着火那事莫非也是她做的?” 阮云柔没什么脑子,一肚子坏水,心计却都写在脸上,恐怕秦氏心里也清楚,所以有些事还是不说给阮云柔知道为好。 墨云轩放火的事情她为了求秦氏帮忙掩盖,在秦氏面前承认了。 但秦氏不一定告诉了阮云柔。 她还得试探一番。 阮云柔对 她扯开话题,表现出不快,随口道:“不是,是那晚有人放天灯,有一盏落到了墨云轩,这才着火了。哼,怎么没烧死她们呢?” 说着阮云柔眼神就变了,眸子里一汪春水似的柔情变成了浓浓的恨意。 听了她这话的阮云襄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既然这事已经在父亲面前被定为一场意外,阮云懿就该消停了。 她心情忽然就放了晴,真的喝起茶来,看见阮云柔也不觉心烦了。 而阮云柔叭叭了那么久,终于表明来意。 她压低声音,“阮云懿那么可气,我们何不给她点颜色看看?” 阮云襄垂眸,掩藏自己的眸色,继续听着。 “明日的宴席,就是个好机会,咱们联手,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阮云襄没有反驳,毕竟她和阮云懿有很深的冤仇,若是能让阮云懿不好过,她是乐得其所。 听了阮云柔的计划,她没有过多的犹豫,点了点头。 第21章 宁月樱 英国公府宁家喜添嫡孙,宴请了众多人家赴百日宴。 不少有头脸的人家都在受邀之列,原本宁夫人没打算给阮家发请帖,她担心阮长颂外出公办会错过日子,虽是搪塞秦氏之言,倒也是实情。但后来因阮云懿得了她的欢心,便特意亲笔写下请帖,无论如何请阮家要来赴宴。 既然阮长颂赶在日子之前回来了,自然也是要去的。他心里再不屑于宁家,这点脸面还是得给的。 到了宁府,好不热闹。 门庭若市,高朋满座,贺礼摆了大半个院子,好生风光,各家互相客套寒暄,一片人声鼎沸。 阮长颂去了男宾客那里,阮云懿和其他两个妹妹跟着秦氏,她半低着头,兴致缺缺。 她上一世没来参加这个百日宴,那 时她名声已经毁了,这种宴席她是绝不会去露面的。 本来这次也没打算去,但宁夫人特意叮嘱,请她一定要来,如此热情,她总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但她不擅应酬,也无心应酬,对这宴席实在没什么兴趣。 正在她无聊地发呆的时候,宁夫人穿过人群,朝她们走来了。 秦氏见了,满脸堆笑,说着道喜的话:“宁夫人,恭喜你家添了个孙子。” 而宁夫人只点头示意,随即绕过她,走到阮云懿的面前,“云懿,你可来了。我一直盼着见你,要和你道谢呢。” 这声“云懿”入耳,让人颇感亲切,可见宁夫人对阮云懿很是喜欢。 阮云懿还是好好行礼,笑道:“云懿先恭喜夫人喜添金孙。” 待站直了身子,她问起宁夫人的身体,“夫人气色甚好,身子可是好多了?” 宁夫人和颜悦色,看着阮云懿的眼睛里都是欣喜,“托你的福,真个是好多了。自从用了你的方子,我便不怎么咳了。” “那就好,只是药还不能停,至少再用半年,以免复发。”阮云懿柔声道。 宁夫人笑着应下。 两人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秦氏被晾在一边儿,心里早就气得冒火,面上还是一脸客气的微笑。 忽然,宁夫人招招手,“月樱,来。” 一个与阮云懿她们年纪相仿的姑娘走了过来,她生得一副好颜色,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精致的杏眼,上挑的眼尾透着一股高傲气质。 “这是我家的姑娘。”宁夫人拉着 她的手,对阮云懿笑了笑,又对宁月樱道:“这是阮家的三位小姐,你带着她们去转转。” 宁月樱扫了她们三个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阮云懿身上,点点头应下宁夫人的吩咐。 “宁小姐,我是阮家二小姐,阮云柔,之前我们在诗会还有茶会上见过的。”阮云柔凑到宁月樱跟前。 宁月樱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在前头带着路。 这个反应有些过于冷淡,阮云柔遭了冷落,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了两声。 宁月樱没在意阮云柔的尴尬,她停下脚步,侧过脸来说道:“我带你们去园子吧。” 话是对三个人说的,她却看着阮云懿,像是只在询问阮云懿的意见。 阮云懿本来在走神,抬头对上宁月樱的 目光,便微笑点头。 宁月樱没有说什么,继续在前头走着。 看着她挺直的背影,阮云懿又陷入思索。 她刚刚是在想宁月樱。 她上辈子和宁月樱只是见过几次面,都没搭过话,对她没什么了解,只知道她是宁家幼女,是宁夫人的心尖肉。 而在上一世中,宁月樱远嫁雁南。 听说宁夫人因痨病而死后,宁月樱守了三年孝,服完孝便被家里嫁给雁南王做继室。那时候她也不过才二十岁,却要嫁给已过四十的雁南王,她自然是不肯的,在家里闹了好久,然而女子的命运往往不能由自己摆布,哪怕她是那么的骄傲,最终还是嫁了。 后来也不知这位傲睨一世的宁小姐如何了,多半是在凄凉与苦楚中了却余生 第22章 梁友茹 宁月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出身名门世家,有个在宫中为妃的姑姑,从小出入皇宫,来往的都是皇亲贵族。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受尽了父母兄长的宠爱呵护,自小被捧着长大,性子高傲,一般人入不了她的眼。 比如阮云柔这种,纵使出身相府,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庶女,再从阮云柔刻意套近乎的言语来看,这还是个不安分的庶女。 而阮云懿,她本来也不放眼里,但母亲喜欢这个阮云懿,她便愿意多说两句话。 宴席要等会儿才开,宾客们这会儿都凑在一起闲聊天。 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们,大多都在园子里聚着吃酒赏花。 宁月樱将她们三个也带去了园子。 一群姑娘们坐在一起,个个都是鲜眉亮眼,衣着不凡。 阮云懿上辈子不爱出门,这些人她都不熟,甚至还有没见过的,她无意和谁结交,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阮云襄跟着坐到了她的旁边。 阮云柔则去找她的好友梁友茹在一处待着。 宁家的梅子酒甚是好喝,阮云懿尝了一口便很喜欢,却也不敢贪杯,小口小口喝着,露出浅浅笑容。 她正有些自得其乐的愉悦,一道刺耳的声音却破坏了这份心情—— “呦,这是哪位啊?”梁友茹一脸戏谑地看着阮云懿。 她的声音又亮又尖,众人的目光被被她吸引过去,纷纷看向阮云懿。 宁月樱不快地蹙眉。 “这是谁啊?今日宁府来的都是名门贵女,这人怕不是走错了地方,不然哪儿来的村姑啊?” 说罢,梁友茹捂着嘴笑起来。 她的话没头没脑,众人不觉好笑,但看见她笑,也忍不住动动嘴角。 不得不说,被当众如此讥讽,确实很来气。 阮云懿强压下心中火气,慢慢放下手中酒杯,抬眼看向梁友茹。 她嘴角轻轻带起一抹礼貌的微笑,眼睛定定地望着梁友茹,“我平日不爱出门,妹妹不认识我也难怪,说起来,我也对妹妹无甚印象。不如今日就当是初见,容我先自报家门,我姓阮名云懿,家父是当朝丞相阮长颂,不知妹妹是哪一家的,令尊在朝中身居何职?” 此话一出,梁友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阮云懿面上神色不动分毫,她悠悠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开得正艳的牡丹花。 不必等梁 友茹的回话,梁友茹的家世她是知道的,她爹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卿,自然是高官,但和位极人臣的丞相比起来还是低了一等。 阮云懿无意拿父亲的官位显摆,毕竟家世是父母挣得,自己有何颜面拿出来炫耀? 但是用这个来堵住梁友茹的嘴却是很合适。 果然不出她所料,梁友茹两颊发红,咬着下唇不吭声了。 旁人这才是真的觉得好笑,个个回避目光,掩面而笑。 梁友茹被噎住,阮云柔便出来为好姐妹撑腰,“大姐,友茹不过是没认出你,你何必这么说话让人难堪?让人听了,还以为我们相府是多么没有规矩的人家。” 阮云柔说着说着挤出两滴眼泪, “你平日里在家欺负我就罢了,怎么出来还往别人头上撒气呢?” 她这话的重点在前半句,言语间似有诉不尽的委屈。 还真有几个人不知是真愚蠢还是太心善,凑到她跟前细声宽慰。 而大多数人冷眼旁观,一来这是阮家两姐妹起了争执,她们不好插嘴,二来阮云柔是个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不爱搭理她。 看着她眼含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阮云懿眼底波澜不惊 ,黑亮的眸子定在阮云柔身上,淡淡开口道:“二妹妹,戏瘾这么大,何不去戏班子唱戏?届时各家姐妹们一定会比现在捧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上都带了玩味的笑。 宁月樱则直接轻笑出声,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阮云懿,嘴角上扬,这人很对她的脾气。 阮云柔脸登时憋成红色,看众人皆是一副看她笑话的样子,这会儿是真的要掉眼泪了。 梁友茹似是缓过劲儿了,又跳出来蹦跶,手指着阮云懿高声道:“阮云懿,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妹妹?你快给云柔道歉!” 她的大嗓门着实吵得人耳朵疼,跟放鞭炮似的。 阮云懿微微蹙眉,和声细语道:“梁家妹妹还是消停一会儿吧,这园子里的鸟儿都被你震飞了。” 说罢,神色淡然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阮云懿不欲和梁友茹她们呈口舌之快,她毕竟是多活了一世,而梁友茹不过十几岁,她就算是占了上风,也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 可越是小孩,越是不懂事,招人烦。 梁友茹嘴上不占理,气得要命,手里帕子一扔,朝阮云懿比比划划,看这架势是要打人。 身边几个姑娘赶紧拉住她,她瞪着阮云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也不知是从哪儿学的这泼妇做派。 阮云柔心里恨死了,巴不得梁友茹能扑上去撕打阮云懿,好给她出口恶气,然而面上还装的柔弱可怜,一脸凄凄切切,“大姐你太过分了……” 任凭她们闹腾,阮云懿岿然不动,自顾自地喝着酒。 桌子上的杯盏倒了几个,酒水四溢,弄得一团糟。 “够了!”宁月樱一掌拍在桌子上。 四下立刻噤了声。 “闹什么闹?这儿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地方!” 宁月樱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而且很有效用,阮云柔和梁友茹都消停了。 她们本来就有点怕宁月樱,再加上这是宁府的宴席,她们在人家这儿闹起来是很失礼的。 几个姑娘当了和事佬,劝着她俩坐下来,又唤来丫鬟把桌子收拾一番。 很快,大家又说笑起来,场面又恢复了愉快。 而众人嬉笑间,受了气的阮云柔给阮云襄递了个眼神。 阮云襄在这种场合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她坐在阮云懿身边,一直默不作声,接收到阮云柔的眼神后,她会意,微微点头。 第23章 三皇子 宁家的院子里养了不少花,现在又正是春天,满园的花都开了,鲜艳夺目,花香四溢。 鲜花引来不少蝴蝶,忽而飞来一只格外大的,姑娘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阮云懿也忍不住侧过身看。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到蝴蝶身上时,阮云襄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她打开瓶子的手微抖,抬眼看向阮云懿,确定阮云懿看不见后,快速拿起瓶子,往阮云懿面前的杯子里倒。 不料忽然飞来一颗石子,正正地砸到她作恶的手背上,她手一松,瓶子掉到了桌子上,里面的液体也洒了出来。 她心里又惊手又疼,差点叫出声,不等她反应,那颗石子又砸到瓷碟上,发出清脆响亮的一声。 因为离得近,阮云懿立刻扭过脸来。 阮云襄慌忙藏起瓶子,然而为时已晚。 阮云懿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着桌子上洒出的液体,一股甜香味钻入鼻中,阮云懿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 樱桃汁。 她对樱桃过敏,一吃就会嘴唇红肿,满脸起红疹,甚至还会丧命。 原来阮云襄还准备了这么一出。 阮云懿冷冷看着她。 这时,众人的目光也被那响动吸引过来。 看见忽然飞来还砸了瓷碟的石子,众人伸头张望。 宁月樱先出声:“表哥!” 表哥? 阮云懿闻声抬头。 宁月樱口中的表哥应该是三皇子萧子昱。 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从花树后闪身出来。 一身锦衣玉服足以显示其身份高贵,再细看,他五官俊朗,眉如墨画,目似朗星,有几分纤柔气质,而高挺的鼻子却破坏了这份纤柔,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少年人张扬的意气。 “表哥,我们姑娘家说话你怎么过来了?还砸了我的碟子。”宁月樱虽是质问,但语气中没有责怪的意味,脸上也没有愠色,只是和萧子昱说笑,显然他们表兄妹两个关系不错。 众人纷纷起身,阮云懿也无暇顾及阮云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萧子昱漫步走近,随手薅了朵粉色芍药,捏在手里把玩。 他绕过朝自己走来的宁月樱,径直朝阮云襄走去。 “你刚刚手里拿的什么?”他的语气并不温和,颇有几分蛮横。 阮云襄面上装得很平静,头也 不抬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微颤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紧张,“回……回殿下,没什么。” “是吗?”萧子昱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阮云襄的头顶。 他方才明明看见这个女子朝她身边的人杯子里放东西,他可见不得这种事,正义感油然而生,捡起一颗石子朝她手上砸去。 不愧是他,准头就是好,一下就砸中了。 他是一时兴起,不打算对别人的事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看那个被算计的女子,好像没什么反应,别是被人算计了还全然不知吧?又或者是不敢吭声? 他看着阮云懿,一下一下地揪着手里的芍药花,花瓣落了一地。 众人不明所以,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民女方才只是在饮酒。”阮云襄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恭谨地站着,被萧子昱揪下的一片花瓣飘着飘着落到她的手上,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萧子昱皱眉,这人分明是在说谎,却不知阮云懿为何默不作声,像个呆瓜一样站在那儿。 他不认识阮云懿,心道可能这姑娘胆子太小,不敢拆穿害自己的人。 那就由他主持正义好了,他清清嗓子,正欲开 口,却听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殿下,民女的妹妹方才是在为民女斟酒。” 阮云懿依旧低着头。 萧子昱不由得有些生气。 他好心帮她,她还为害自己的人开脱,长没长脑子啊?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闪,一只大蝴蝶落到了他的鼻尖上。 那蝴蝶有半个拳头大,扇动着黄黑相间的蝶翅。 萧子昱登时瞪圆了眼睛。 阮云懿听见他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忍不住抬眼,看到萧子昱被蝴蝶定住的样子,她嘴角一动。 她知道萧子昱最怕这种花里胡哨的“虫子”了。 萧子昱差点叫出声,大气不敢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知所措地扑闪着眼睛。 跟在身边的侍卫瞧见了,立刻伸手扇走了蝴蝶。 萧子昱灵魂回笼,连忙擦擦鼻尖,注意到十几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又板起脸,强装镇定,他不能让人看出他堂堂三皇子竟然怕蝴蝶。 然而看见不远处还飞着几只蝴蝶,他吞了口口水,主持正义的事情全然抛之脑后,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摆摆手说道:“月樱,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带着侍卫快步离去。 看见他背影消失在花影中,众人又一一落座,而阮云柔说要去更衣。 宁月樱神色一顿,随即微笑点头应了。 年轻的姑娘们凑在一起最爱聊的就是八卦,刚才萧子昱的突然出现引起了她们的兴趣。 一个个都围到宁月樱身边,问起萧子昱的事情,比如这三皇子平日会做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这个表哥性子跳脱,要问他喜欢什么,我还真说不上来,不过要问他讨厌什么……” 宁月樱秀眉一挑,看向阮云柔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啊,最讨厌往他身上贴的女人。” 一群人又闲聊一会儿,下人来说快开席了,宁月樱便让众人往前院去。 阮云懿说:“二妹妹还没有回来,我怕她找不到路,我先和三妹妹找到她再一起过去。” 阮云襄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大姐,我自己去就好了。” “还是一起去吧。”阮云懿微笑看向她,神色淡淡,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阮云襄感受到一股压迫感,没有再吭声。 宁月樱没有异议,让她们随意。 第24章 对峙 宁家的园子很大,亭台水榭皆是美轮美奂,小桥临溪,曲径通幽。 现在正值春季,满园春色很有看头。 阮云襄却无心观赏景致,她跟在阮云懿后头,心里七上八下。 阮云懿只管在前头走着,一言不发。 这样的沉默让阮云襄预感不妙,她发现越走越僻静,心里更是起了一阵凉意。 她更加确定阮云懿不是来找人的,而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她算账。 脚步微顿,她开口道:“大姐,我去那边看看。” “跟上。”阮云懿语气冰冷不容推拒。 阮云襄攥紧了帕子,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行至无人处,二人走上一座小石桥,正上台阶时,阮云懿忽然转过身来。 阮云襄险些摔下台阶,待站定后,她舔了舔唇,慌乱的目光低垂。 阮云懿一个眼神,秋华拉着阮云襄的随身丫鬟青叶走出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着。 “秦姨娘在父亲面前把事情都说了。”阮云懿语气平淡,而她的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在阮云襄身上。 阮云襄登时 浑身发冷。 本就因为刚刚的事情紧张不已,现在听到阮云懿的话,她更是方寸大乱。 秦姨娘说了什么?是祠堂她被人侮辱还是墨云轩起火的真相。 她缓缓抬眼。 阮云懿冷冷睥睨着她,一双眸子平静无波,“秦姨娘担心父亲会怀疑到她头上,便跟父亲照实说墨云轩起火是你做的。” 阮云襄瞳孔颤动,呼吸明显乱了。 捅了篓子之后,她去找秦氏,想让秦氏帮忙隐瞒此事,当时秦氏勉强答应,但她一直担心秦氏会因不想惹嫌疑而出卖她,所以秦氏还是把她卖了? 可是那天阮云柔明明说已经坐实了天灯引起火灾的说法,难道是骗她? 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对母女本就不是好东西。 她现在脑子一团浆糊,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察觉到她的异样,以及没有立刻反驳的举动,阮云懿眸光一沉,“果真是你。” 阮云襄一惊,自己被诈了! 刚刚太紧张…… 阮云懿竟如此狡猾! 被这么摆了一道,她怒意上来 了,咬牙道:“大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看她装傻,阮云懿不急不恼,细细陈述帮她回忆,“那晚你在祠堂下了春药,找了一个男人,试图奸污我,毁我名声,我及时清醒,将你打晕,和那个男人放到了一起。事后,你气不过便纵火想烧死我们母女。” 她的语气像风一样轻,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刺入阮云襄的耳膜。 那晚不堪的画面再一次浮现眼前,阮云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圈泛红地瞪着阮云懿,“你……你还敢提那晚的事!” “我为何不敢?” “阮云懿你装的清清白白,对姐妹下手却是毫不手软,是你亲手扒了我的衣服,把我和那个男人扔在一起的!”阮云襄声音不高,却字字都透着恨意。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阮云懿只觉得好笑。 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么就受不了了? 她直视阮云襄怒意滔天的双眼,“你活该。” “我活该?”阮云襄重复了一遍,极力压制的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我生来下贱,我活 该被你们所有人踩在脚下是吗?” 阮云懿一脸淡漠。 她知道阮云襄是庶女加上生母早亡,在府里无依无靠,日子不好过,但这不能成为她害人的理由。 她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过阮云襄,若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困苦,就把黑手伸到无辜的人头上,她不能容忍。 “你出身不好,的确是无奈,但你既然选择与秦氏那种小人之流为伍,就别再做出一副可怜相,把自己承受的苦痛都归咎于出身。” “呵,我如今是小人之流,你清高,你高贵!”阮云襄情绪更加激动,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破罐子破摔似的胡言乱语起来,“你能随意糟践我,我就不能祸害你吗?我呸!你们都该死,你和你娘都该去死!” 阮云懿目露寒光,倏地扬起右手。 阮云襄呼吸一滞,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脸。 巴掌没有落下,阮云懿绷紧的手指微颤,她被阮云襄的话激怒了。 但她不会在这里打人的。 俯视的双眼含着怒意,她一开口又是平静的语调,“我不管你因何 心生怨怼,我只告诉你,收起你那些害人的心思,倘若你再做出龌龊事,伤害我们母女,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的话阮云襄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但阮云襄显然冷静了一些。 右手缓缓放下,阮云懿无言地去拽阮云襄的袖口。 阮云襄赶紧反抗,却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下台阶,袖中那瓶樱桃汁被阮云懿抢了去。 待她堪堪稳住身子,阮云懿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头用力一戳,她身子又失去重心,向后仰去,摔下了台阶。 “啊——”她隐忍地低呼一声。 不远处的青叶看见自家小姐摔倒,连忙要过来扶,却被秋华拦住。 阮云懿捏着那瓶樱桃汁,冷眼瞧着狼狈的阮云襄,“现在放过你是看在你还是阮家人的份上,且给你留点面子,别把最后这点可怜的情分也给磨没了。” 说罢,她随手一抛,将那瓶子扔进了石桥下的水中,随即带着秋华走了。 青叶跑过来,将阮云襄扶起,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尘。 看着阮云懿的背影,阮云襄咬着下唇,眼神阴冷。 第25章 谢晚怜 就要开席了,众宾客都往前院去了。 阮云懿自己入席,过了一会儿阮云襄也过来了。 二人不说话,彼此看也不看一眼。 却见旁边的秦氏不住地张望,许是在找阮云柔。 一个丫鬟到秦氏耳边说了些什么,她脸色一变,赶紧离席。 阮云懿正疑惑是发生了什么,又看见宴席那边的几个小姐围在一起,捂着嘴低声讨论,时不时发出笑声。 她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但隐约觉得和阮云柔有关,便给秋华一个眼神,秋华会意,转身去打听了。 席面开始之前,秦氏拉着阮云柔回来了。 阮云懿见阮云柔换了身衣服,脸色不太好,甚至头也不敢抬一样。 席间又闻几声嘲笑声,阮云柔将头埋得更低,一脸羞愤欲死的模样。 “小姐。”秋华回来了,伏在阮云懿耳边轻声道:“方才二小姐追着三皇子去了,缠着人家说话,三皇子爱答不理,她不依不饶,还要送三皇子荷包 。三皇子不要,她就硬塞,二人推搡间,二小姐不知怎么,一屁股坐地上了,也不赶紧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三皇子,等着人家扶她。三皇子见她这样,便好声好气说:‘你先起来,我收下就是了。’二小姐闻言又自己站起来,跟上三皇子,谁知三皇子一把把她推到在草坪上,她裙子上全是泥,三皇子冷哼一声,气冲冲走了。” 说罢,秋华忍不住露出笑意。 阮云懿听后无甚表情,微微摇头。 装可怜扮柔弱这种手段或许对萧子非管用,对萧子昱是绝对无效的,萧子昱只对有能力的、能让他佩服的人投以青眼,向来不喜柔柔弱弱的人,尤其对装柔弱以博取同情心的人嗤之以鼻。 阮云柔今日丢了个大脸,哪里还有心思吃席?只垂着头,象征性地动动筷子。 席上主位坐着宁夫人,她身上穿着青锻掐花的云雁细锦衣,发髻上插着紫玉镂金簪,耳上挂着金镶东珠耳坠,尽显雍容华贵。 她清了 清嗓子,举起酒杯,“多谢各位赏脸,光临寒舍,来参加我孙儿的百日宴,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我在此敬大家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庆贺。 不多时,宁家少夫人谢晚怜也出来敬酒。 听说她生产时不太顺利,身体不太好,这会儿出来见客虽是笑容满面,但明显带着倦容。 阮云懿远远瞧了一眼,就觉得这谢晚怜脚步虚浮,气血不足,定是产子时落下了病症。 正想着,她低下头饮酒,却听一声惊叫—— “少夫人!” 众人皆是一惊。 阮云懿应声抬头。 见谢晚怜晕倒在地,面色苍白,更让人心惊的是,她的下身一片殷红。 宁夫人忙吩咐去请大夫,让人将昏迷的谢晚怜被抱进内院,强笑着让众人继续吃,慌忙离席。 英国公宁老爷、宁公子宁晔、宁月樱、萧子昱和谢家几个娘家人都去了后院。 突遇此变故,众人哪里还有心情吃?都关 心起谢晚怜的安危,有几个年长的夫人面露愁容,说这谢晚怜情况不妙,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劫。 她们说的不是妄言,阮云懿心里已有了估算,谢晚怜应是产后血崩之症,凶险得很。 大夫恐怕还得一会儿才能到,可这病情耽误不起,阮云懿怎么也坐不住,起身往后院跑去。 她赶到时,英国公、宁晔、萧子昱和其他几个亲戚在外头等着,宁夫人几个女人应该在里头照顾着。 听见里屋传出焦急的声音,阮云懿快步走到门前,也不行礼了,对英国公说道:“英国公,我会医术,可否让我进去为少夫人医治?”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人侧目而视,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这个小丫头来添什么乱! 英国公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思考着她是谁家的孩子。 萧子昱是急性子,他先开口道:“你是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在这儿大放厥词!人命关天,添什么乱!耽误了我 表嫂你担当得起吗?” 他的话想必也是其他人心中所想,阮云懿知道自己看起来的确不像个经验老道、医术高明的大夫,她没工夫解释,也没法儿解释,只能一脸情急地劝道:“去请的大夫还没到,就让我试一试吧。” “胡闹!”萧子昱挡在她面前,怒斥道:“你当里边躺着的是什么猫儿狗儿可以任你儿戏?快点退下!” 说罢,他扯着阮云懿的胳膊往一边拉。 阮云懿挣扎不开,一时气急狠狠踩了他一脚,“萧子昱!” 这一声倒是把萧子昱震住了。 这个人竟敢直呼他的名讳!还敢踩他的脚,疼死了! 他白净的脸气得发红,瞪圆的眼睛里甚至有几分委屈,“你竟敢——” “云懿!”里头的宁夫人听见动静出来了,看见阮云懿连忙过来拉她,“我正想去叫你呢,你快进来。” 阮云懿被带了进去,进屋前似有若无的眼神往萧子昱脸上一掠,更是把萧子昱气得原地跺脚。 第26章 救人 进了里屋,阮云懿见一个老妇人坐在床榻边掩面拭泪,不停地唤着谢晚怜的名字,那应该是谢母。 走近一看,谢晚怜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她已经不省人事,面色苍白,额头上一层汗,这是阴虚不守,阳虚外越的外像。 阮云懿忙扶着她的手腕把脉。 见突然蹿出一个人,谢母不明就里,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谁啊?” 阮云懿没工夫解答她的疑惑,两根手指搭在谢晚怜纤细的手腕上,静静把脉。 脉搏细弱虚浮、脉压差小,此为血虚气弱之象。 她掀开谢晚怜的下衣,见出血量大,且色淡质薄,忽而谢晚怜抽搐一下,出血更剧。 惊得谢母大叫一声,宁夫人忙扶住了她。 阮云懿旁若无人,再掰开谢晚怜的嘴,发现舌苔薄淡,就得出了结论,此为气陷。 “取银针来。”她抬头说道。 宁夫人略显犹疑,但看到阮云懿坚定沉着的眼神后,对丫鬟点头示意。 很快取来了银针,阮云懿抽出一根,准备施针,谢母却突然出声阻挠:“等等,你会治吗?” 床榻上躺着的是她的女儿,而面前这个给女儿医治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 小丫头,她如何能放心? 她又看向宁夫人,“还是等大夫来吧。” 听她这么一说,宁夫人倒拿不定主意了。 毕竟她是婆婆,人家亲娘在这儿,自然得听谢母。 可眼下病情险峻,耽误了时辰,恐怕要悔之晚矣。 她迟疑地说:“这姑娘先前治好了我的咳疾,可见医术不凡,不如就让她——” “这能一样吗?”谢母打断她,“血崩之症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不能随便找个人就乱治啊!” 谁说不是呢!宁夫人也很无奈。 她叫阮云懿来是急不暇择,大夫迟迟不到,只能找阮云懿这个现成的,想着让她先看看。 上次阮云懿给她的药方,她吃了很管用,深信阮云懿是会医术的,但这阮云懿毕竟这么年轻,都未必见过生孩子,这产后血崩她不一定能治。 要是一个治不好,害死谢晚怜,她没法跟人家娘交代。 她还在犯难,然而阮云懿第一根针已经刺入了谢晚怜的内关穴。 谢母见状一惊,哭喊道:“谁让你治的!你想害死我女儿啊!” 说着就要往阮云懿身上扑。 宁夫人只能一面拉着谢母,一面暗道阮云懿太莽撞。 任谢母如何闹腾,阮云懿置之不理,又抽出一根针刺在了合谷穴。 谢母阻止不及,气得要背过去,破口大骂道:“你是谁家的小兔崽子?我要剥了你的皮!” 说着她张牙舞爪地挣开宁夫人,两人拉扯间,一个不防碰到了旁边的小案。 “哐嚓”一声脆响。 青釉弦纹瓶砸了个粉碎。 谢母也不管,踩着碎瓷片朝阮云懿扑去,挥起手臂就要打。 忽而眼睛一掠,她愣在了原地。 血竟然止住了。 宁夫人见状松了一口气。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拿纸笔,写药方。”阮云懿头也不抬地说道。 宁夫人速速让人拿来纸笔。 阮云懿从容不迫,一面继续施针,一面念出药方:“大熟地一两,白术一两,黄耆三钱,当归五钱,黑姜二钱,人参三钱。” 宁夫人着人拿了药方去配药。 几针下去,昏迷的谢晚怜呼吸平缓了许多,阮云懿在太冲、颊车、下关三穴下针后,可见她抽搐症状减轻,口唇不再紧闭。 谢母站在一侧,嘴唇微张地看着女儿,焦急的神情略有缓和。 施完全部的针后,阮云懿轻轻擦 去谢晚怜额上的冷汗,缓缓起身。 此时,大夫匆匆赶到。 查看一番后,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还好在我赶到之前就止住血,不然就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说罢他捋着山羊胡,对阮云懿投以赞许的目光,“姑娘针灸之法甚为精妙,老夫佩服。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阮云懿一笑,没有作答。 谢母坐在床榻边,看着女儿平静的面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她看向阮云懿稍显稚嫩的脸庞,不由得有些愧疚。 方才她太情急,对人家多有失礼之处,不想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如此厉害,真的救了谢晚怜。 给谢晚怜掖好被子后,她起身走到阮云懿面前,一脸感激地道谢:“多谢姑娘相救,原是我有眼无珠,竟不知姑娘医术如此了得,方才多有冲撞之言,还请姑娘见谅。” 说罢,微微躬身欲要行礼。 阮云懿毕竟是个小辈,担当不起,忙扶住了她,笑道:“谢夫人不必挂怀。” 宁夫人又陪着说了几句话,气氛一团和气。 待药熬好后,谢母喂谢晚怜喝下,渐渐地,谢晚怜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见人已 无大碍,阮云懿又交代几句。 宁夫人携着她的手往外走,嘴里不停地道谢。 屋外已有很多人在等待,除了宁家谢家的亲眷,阮长颂他们也来了。 英国公正对阮长颂说:“今日真是多亏了令嫒,丞相教女有方。” 阮长颂游刃有余地说着谦虚之言,见阮云懿出来,含笑点头。 殊不知刚刚他还一脸急色。 听说阮云懿跑来救人,正在饮酒的他登时惊得酒洒了一身。 他可从没听说过阮云懿会医术,生怕她给人添乱,到时候得罪了宁家,在众人面前丢脸可怎么好? 待他匆匆赶到,阮云懿已经进去,外头的人一脸凝重,里头不时地传出吵闹声,他真是比谁都着急,恨不得冲进去把阮云懿揪出来。 可没想到阮云懿竟然救下了谢晚怜,他顿觉十分长脸。 宁谢两家皆是千恩万谢。 一旁的萧子昱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黑亮的星眸定在阮云懿身上,毫不掩饰打量的神色。 阮云懿只当没看见。 临走时,宁夫人见她衣裙上脏了,让宁月樱带她去换件干净衣服。 宁月樱笑着应了,毫不见外地拉上阮云懿的手,带她去自己的院子。 第27章 交友 接触过宁月樱的人都道她是目无下尘,孤高自许,这是天性使然,但她并非是那心比天高、不知好歹之人,今日阮云懿救了她嫂嫂,她打心眼里感激,也由衷地佩服。 将阮云懿带到自己屋里后,她一点也不吝啬地拿出自己的衣服,让她随便挑。 宁月樱的衣服自然是不俗,什么撒花洋绉裙,浮光锦百褶裙,都是好看又精致,阮云懿随便选了件换上。 待她换好后,宁月樱又把人夸了一夸,拉着她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早就听我娘夸你,今日算是亲眼见识了你的厉害。”宁月樱眼睛亮亮的,露出钦慕之色,脸上早就不见之前高傲冰冷的模样。 对于她突然的亲近,阮云懿还有些不适应,只是客气地笑道:“宁小姐过奖了。” “叫我月樱吧,之前咱们都没说过话,以后就多多来往。”说着她摸了摸手腕。 她双手戴着一对上好的白玉镯子,她摘下一枚,拉着阮云懿的手戴上。 阮云懿忙要推脱。 宁月樱硬要给她戴上,大方地露出笑脸,牵着她的手说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 这话让阮云懿心下一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道这也是一份难得的情谊,便不再推拒。 这会儿宾客都散了,阮长颂他们也准备离去,已经在宁府外边等着了。 宁月樱挽着阮云懿的手,亲自送她出门。 正走着,下人来说宁夫人让宁月樱过去一趟。 宁月樱只好辞了阮云懿,让一个小丫鬟送她。 阮云懿让宁月樱只管去忙,她自行离去即可 从游廊上穿过,她忽然看见廊柱边上靠着一个人。 身材修长,眉清目秀,嘴角微微勾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散漫无状。 正是刚刚被阮云懿踩了一脚的三皇子。 他瞥见阮云懿过来,便歪着脑袋,微微扬起下巴,脸上笑意更浓,显然是在这儿等着阮云懿的。 带路的那个小丫鬟刚要行礼,他手一摆,免了礼,又递了个眼神,让那丫鬟退下了。 秋华见状顿时有些紧张,这三皇子不会是特意在这儿等着,就为报刚刚那一脚的仇吧? 她担心地上前一步,侧身看向阮云懿。 阮云懿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上一世她与萧子昱交情不浅,她很清楚这人的秉性,虽然搞不懂他现在是要干嘛,但总归不会是寻仇的。 萧子昱缓缓走过来,“原来你是阮相的女儿。” “民女见过殿下。”阮云懿按规矩行礼。 “想不到你医术如此了得。” “殿下过誉。” “你救了本殿下的表嫂,本殿下合该谢谢你才是。” “殿下言重。” 不管萧子昱说什么,阮云懿都一板一眼地应和,想及二人上一世见面就拌嘴,现在却在这儿假模假式地客套,她忍不住扬起嘴角。 而下一刻便听萧子昱道:“但是你刚刚直呼本殿下的名讳,还踩了我一脚。” 阮云懿抬眼,看着萧子昱眼中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嘴上说着“还请殿下恕罪”,暗地却腹诽道这萧子昱不会真是找她算账的吧?上一世,他虽然顽劣,但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啊,怎么现在变这么小心眼了…… “要本殿下恕罪也可以。”萧子昱话锋一转,微微弯腰对上阮云懿的眼睛,墨玉般纯净无杂色的眼眸望着她,认真道:“你收我为徒吧!” 此话一出,秋华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 阮云懿哑然失笑。 果然,这人还和上辈子一样爱胡来,整天想一出是一出。 她微笑道:“殿下说笑了,民女怎能当您的师父呢?” “为何不能?”萧子昱有些失落,好似一点没觉得不妥。 阮云懿轻叹,耐心道:“殿下贵为皇子,我一介民女,自然不能当您的师父。” “能者为师,你既有过人之处,自然配得上我这徒弟。” 这话颇有萧子昱张扬的特性,也很有道理,阮云懿被他缠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也怪她太年轻,给人治个病都要被质疑,要是再当皇子的师父,恐怕要被御史们口诛笔伐。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萧子昱,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说起来,她和师父第一次吵架,也正是因为这个萧子昱呢。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如何,重生之后一直忙着家里那污糟事,都没来得及去拜访师父,等得了空,一定得去看看他。 “哎哎,你考虑好没有啊?”萧子昱见她走神,不满地在她眼前挥挥手 。 阮云懿看他一脸情切,真是拿他没办法,只好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殿下如此诚心,民女不好再推脱,那民女今日就先教殿下一条。” 萧子昱面露笑容,一脸期待。 阮云懿清了清嗓子,眼神真挚地望着他,“殿下,不要乱吃东西,尤其是毒药。” 听了这话,萧子昱脸色登时垮了,觉得阮云懿是拿他开玩笑,不快地说道:“这还用你教?本殿下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吃毒药?” 阮云懿挑挑眉,嘴角浮现莫名的笑意。 上一世,萧子昱弄来毒箭木给太子的羹汤里下毒,可太子吃了好端端的,他以为是这毒不行,便自己吃了,结果就中毒了。殊不知太子疑心重,离眼的东西是绝不会再吃的,早就换了新的。而他中毒后,小命差点没了,就是那一次阮云懿救了他,结交了他这个朋友。 为了避免他再走上这条路,阮云懿好心提醒,他却不领其中真意。 时间不早了,阮长颂还在等着她,她不再跟萧子昱耗着,转身离去。 萧子昱不甘心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我还会去找你的!” 第28章 学医 今日阮云懿救下谢晚怜,不仅得到宁谢两家的感谢,也收获了宴席上其他人家的赞扬,众人都夸阮长颂有个好女儿,阮长颂别提有多高兴。 一回到家,阮云懿就被阮长颂叫了过去。 时常板着的脸这会儿明显难掩喜色,阮长颂笑眯眯地看着阮云懿,声音都细了几分,“云懿今日可是立了大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一旁的秦氏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眼中掠过一丝不屑。 阮云懿还是老样子,总是保持沉默,她微笑不语,垂着眼睛,一副乖顺的模样。 沉默不语的样子容易给人一种怯生生的感觉,阮长颂向来不喜,但今日阮云懿给他挣了脸面,现在看见她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目光柔和地望着这个女儿,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番。 虽然阮云懿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但他不由得有些疑问,“云懿,爹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医术?” 一 说这个,秦氏也竖起了耳朵,她一直奇怪阮云懿是怎么会医术的。 这个问题是难以避免的。 阮云懿知道必须给出一个解释,所以她早有准备。 她对上阮长颂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说道:“前年,女儿到城外庄子上住了一年,在那儿遇见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我闲来无事,就跟着他学了一年的医术。” 前年她得了一场风寒,去庄子上养病了,在那待了一年的时间,用这个搪塞刚好。 说罢,她觉得还不够说服力,便又补充道:“女儿自小就不爱出门,平时在屋里常看一些医书古籍,也从中学了不少。” 听了这样的解释,阮长颂“哦”了一声,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并没有对阮云懿的说辞提出质疑,他笑了笑,“如此甚好。你性子文静又温良,治病行医倒是很适合你。” 从父亲口中得到夸奖并没有让阮云懿感到欣喜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她们父女间其实是很生分的。 她见阮长颂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便要告退。 阮长颂应了。 待阮云懿离去,秦氏提出了疑问,“相爷,之前怎么从没听云懿说过她学过医?此等医术,一年就能学好,恐怕不可能吧?” 此话一出,秦氏立刻就挨了一记眼刀。 “有什么不可能的?云懿自小沉稳,若是潜心求学,一年成才有何不可?”阮长颂对秦氏的质疑很不满。 虽然他心里也犯嘀咕,但他刚刚也没有多问。阮云懿前年去庄子上养病的事,还是他听了秦氏的枕边风之言后决定的,说起来是有点亏待阮云懿的。他这些年对这个女儿的确缺乏关心,以至于阮云懿什么时候学的医术都不知道。 无论如何,阮云懿凭借高超的医术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给他长脸了是真真切切的,他不允许别人对阮云懿的本事胡乱猜疑。 看出阮长颂此时对阮云懿很是满意,秦氏哪里还敢说阮云懿一句不是? 她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倒是阮长颂还有别的事情要责问她,“听说今日宴席上,云柔冲撞了三皇子,怎么回事?” 秦氏先在心里把阮云柔骂了一通,干笑道:“都是误会一场。云柔是见着了三皇子,上去行礼,不成想三皇子心情不好,一个不顺心就把云柔推倒在地,说来都是三皇子不懂怜香惜玉,也太跋扈了。” 秦氏说着说着还怪起三皇子了,阮长颂嗔了她一眼,“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皇子的不是!” 秦氏自知失言,悻悻地闭了嘴。 “我不管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告诉你,好好管教你的女儿。”阮长颂又不是傻子,秦氏的说辞和他今日在席上听到的大有出入,自然知道她故意扭曲了事实。 “如今都是婚配的年纪了,行为举止该有所规范,别再 跟个小孩儿一样胡闹。你也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着意给她找个好人家才是。” 秦氏不敢有二话,连声应下。 今日这场宴席,阮云柔和阮云懿两个女儿在阮长颂的心里高下立见。 秦氏再气再恨,也只能在阮云柔耳边念叨几句。 丢了脸的阮云柔窝在被子里生闷气。 今天宴席上那些女眷们捂着嘴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朝她这边看一眼,然后发出笑声。 一定都是在议论她的丑事,看她的笑话! 她真是再也不想出门了! 秦氏看她不争气的样子,真是心焦,“你就是太心急,不是说了让你慢慢来吗?先眉目传情,再凑上去说两句话,之后才……” “我不听我不听!”阮云懿蒙上脑袋,被子里传出呜呜的哭声,“那三皇子就是个混蛋,谁想攀他的高枝谁攀去,反正我再也不要看见他!” 看她这样,秦氏也心疼,连连叹气。 第29章 送人 柳氏的病是早些年流产时落下的,加上这么些年总是郁郁寡欢,劳心伤神的,一直吃药一直也未好利索。 不过现在有阮云懿帮她调理身子,已经逐渐见好,人越来越有精神。 对于阮云懿会医术这件事,柳氏一开始也是全然不知,感到十分意外,阮云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没有对柳氏说实话,用同一套说辞糊弄过去了。 母亲的身子渐渐好转,阮云懿可以分些心思去做别的事情了。 这一日清早,她唤来秋华,让秋华出去采买些东西。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吩咐,实际上阮云懿交代她去兰隐寺附近打听一个人。 宣纸上是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三个字——齐孟琛。 阮云懿将纸条交给秋华,“他应该就在兰隐寺下行医,你到附近打听打听,如果打听到了也不要惊扰他,他脾气古怪,不太好相与的。” 她吩咐得仔细,秋华认真记在心里,赶紧去办了。 安排好后,阮云懿悠哉悠哉地沏了一盏茶。 可偏有人要扰她的清净。 李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小姐,秀雯带了两个丫头来了。” 秀雯是秦氏身边的一等丫鬟,刘嬷嬷因伤还在歇着,现在秦氏院里的事是秀雯掌管。 这会儿领着两个丫鬟过来,阮云懿没见到人也已经猜个七七八八,她和李嬷嬷对视一眼,在李嬷嬷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秀雯领着人直接进了正堂,阮云懿和李嬷嬷从内室走出来。 “这是谁教的规矩?进小姐的屋子也不通报一声。”李嬷嬷冷言冷语道。 听了这样的诘责,秀雯并不怯,对着阮云懿行了一礼,笑道:“我见这外头儿也没个人守着,谁给我通报?又不能扯着嗓子喊,便直接进来了。” 暖香苑的人一直都认秦氏是这相府的主子,向来不把阮云懿这个大小姐放眼里,阮云懿知道这秀雯是个巧舌如簧的,懒得再费口舌跟她计较礼数,直接坐了,问:“有何事?” 秀雯也不废话,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丫鬟,“我们姨娘说浮灵苑人手不太够,就又拨了两个机灵的过来。” 浮灵苑人的确少,先前柳氏身边是有好些丫鬟婆子的,后来那些人见柳氏这儿日子不好过,没有油水可捞,更没有前程可奔,便纷纷求了秦氏到别处做活了。柳氏向来好说话,也不强留,就都随他们去了,到现在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前些日子又去了一个春荣,还真是人手紧缺。 秀雯指着那个圆脸圆眼睛的说:“这个叫采 苓。” 又指着那个身材高挑,眉眼细长的说:“这是雨岚。” “看着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做事怎么样。”阮云懿扫了一眼,视线在那个叫雨岚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拿着团扇轻轻摇晃。 秀雯说:“都是精挑细选的,办事都是靠谱的。” 李嬷嬷皱着眉头,面露嫌弃道:“我瞧着都木木讷讷的,调教起来不知要费多少功夫,这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听她这话,是不打算收? 秀雯看了一眼阮云懿,对李嬷嬷冷笑道:“怎么是添麻烦呢?这是夫人特意给你们拨的人,可别不识好人心。” 即使她自以为妥帖地将那句狗咬吕洞宾给咽下去了,话音一落还是被阮云懿一个眼神杀得噤若寒蝉。 李嬷嬷语气不善道:“夫人?什么夫人?哪家的夫人?” 这三连问让秀雯气势减退几分。 自打秦氏掌家以来,下人们出于讨好,大多都叫秦氏夫人。但这当然是于理不合的。 李嬷嬷怒目圆瞪,“我告诉你,这阮家只有一个夫人,姓柳。要是连主子都分不清,趁早拿了身契滚出去!” 秀雯不敢作声了。 她倒不是怕李嬷嬷,而是刚刚阮云懿的一记眼神让她后背 发凉。 原先这大小姐柔弱可欺,可最近的确像变了个人,前些日子刘嬷嬷就被她收拾了,现在还下不来床。今日见她不露神色,却有股迫人的威压,算是亲眼见识了这大小姐的厉害,她便不敢再造次。 纵使如此,她是要脸的人,面上不能塌了,还装得一脸从容,“人我送到了,要怎么调教怎么安排都听大小姐的,没事奴婢就先走了。” 阮云懿没有说什么,秀雯权当她默许了,逃也似的走了。 人还没走出院子,李嬷嬷就屋外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我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她一点也不避着人,不怕那秀雯听见,就怕她听不见。 两个丫鬟站在原地,垂着脑袋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 李嬷嬷看着她们两个,说道:“小姐,那秦氏能安什么好心?肯定是让她们来打探消息的,保不齐就又出一个春荣。我看,就让她们到二门上做些洒扫的活计吧,免得脏了您和夫人的眼,再者她们要是有个什么鬼主意,也打不到您和夫人的头上。” 闻言,两个丫鬟悄咪咪对视一眼。 来之前秦氏自然是吩咐她们两个盯好浮灵苑,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她,这些用意的确也不难猜,可李嬷嬷 当着她们的面就把其中利害说了出来,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倒是让她们不知该作何言语。 阮云懿依旧悠悠扇着扇子,目光落在她们二人身上,和声细语道:“刚好浮灵苑缺人,就让她们到内院伺候吧。” 李嬷嬷立刻提出异议,“小姐,这可不妥,再缺人也不能用秦氏送来的人啊。” “无妨。既然来了浮灵苑,就是浮灵苑的人了,来日方长,好好调教就是。”阮云懿搁下扇子,起身朝里屋走去,吩咐李嬷嬷带她们去安置。 小姐都发话了,李嬷嬷不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她们往西厢的耳房去。 将人安顿好后,少不了要再耳提面命一番,李嬷嬷揣着手,斜眼瞧着她们,“小姐心肠好,好说话,我可不是好糊弄的。既然来了浮灵苑就好好伺候,若是有手脚不干净或是做些吃里扒外的事,春荣的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二人恭顺地应是。 李嬷嬷转身离去。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采苓不屑地冷哼一声,骂了起来:“死老婆子,大小姐都没说什么,她摆什么谱?仗着自己是个老货,以为说几句就能唬住我?没门!我可是夫人身边的人!” 一旁的雨岚听着她的牢骚并不吭声,只安静地收拾东西。 第30章 雨岚 自打从宁家回来,阮长颂对阮云懿格外上心了,捎带着一贯被他忽视的柳氏也沾了光,浮灵苑的吃穿用度都好了很多,阮长颂还时常让人送来野山参和灵芝等等名贵的补药。 殊不知柳氏底子不好,虚不受补,跟本吃不了那样大补之物,阮云懿只好将那些东西都收到库房,自己开了补方给柳氏抓药。 她精通医术,知道怎么物尽其用可以使普通的药材起到最好的药效,无须到琦玉阁那种地方花高价买名贵的药材。 这日她熬好了补药,给柳氏端过去。 柳氏正倚在贵妃榻上,翻看着手里的几张信纸。 她显然心情不错,看见阮云懿端过来药,她一口气把药喝了。 阮云懿递给她一盏清茶,她接过漱了漱口,用帕子擦擦嘴角。 “前些日子我给你姨母去信,说我身子好多了,她便想让我去江南陪陪她,他们家新购置了一处别院,刚好可以让我去住一阵。”柳氏一边说,一边将那几张信纸工整地叠好,收了起来。 “那当然好,您和姨母也有好些年没见了。”阮云懿微笑,“等过段时间,我陪您去。” 话虽这样说,但恐怕动身 之日遥遥无期,她没解决秦氏,不会有心思去江南闲逛的。 说这话是见柳氏难得高兴,不想坏了她的心情。 “娘,明日我们去兰隐寺上香祈福吧。”阮云懿开口道。 之前她让秋华去兰隐寺打听齐孟琛,得到的结果是齐孟琛的确在兰隐寺附近行医,她想去看看。 柳氏没有异议,“正好许久未出门了,就听你的吧。” 母女俩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头一声异响,好像是有人朝门口扔了一块石头。 阮云懿立刻不出声了。 “谁在外头!”李嬷嬷起身,快步走到外面,却没见到人影,唯有敞开的正房门前的台阶下,躺着一块鹅卵石。 李嬷嬷捡起那颗石头进去,对上柳氏疑问的目光,她摇了摇头,“不知是谁扔了块石头。” 浮灵苑是一个四进的院子,从正房所在的三进院到二进院,中间有一个穿堂,那穿堂外的两边是铺了鹅卵石的。 阮云懿看着李嬷嬷手里的鹅卵石,若有所思。 李嬷嬷忧心道:“难道是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 阮云懿不置可否。 谁会闲着没事扔一块石头来,只为了不疼 不痒的恐吓一下? 这块石头的出现倒像是提醒。 柳氏攥紧了帕子,“云懿,秦氏派来的那两个丫鬟什么时候打发走?难道真的要留她们在浮灵苑?” 前些日子的事还历历在目,对于新来的采苓和雨岚,她根本放心不下。 阮云懿轻轻拍了怕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留她们自有用处。” 看着女儿从容淡定的样子,柳氏又安心一些。这些天她明显能感觉到阮云懿不同于以往的成熟稳重,这孩子如今处事不惊,心里很有主意,既然她说留着那两个人有用处,她便不再多言。 晚上,秋华伺候阮云懿洗漱过后,端着水盆退出屋子,留阮云懿一人安静地看书。 阮云懿很喜欢在晚上看书,伤眼睛也不管,坐在窗前,泛黄的书页染上一点月光,似乎更有趣味一样。 她告诉阮长颂自己常看医书,这不假,但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她更愿意放空心思,看些杂书,聊以解乏,比如现在她就在看搜神记。 书中所记多为神灵怪异之事,想象奇幻,妙趣横生,阮云懿看得正入迷,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她抬头,见是雨岚。 虽然她让雨岚在内院伺候,但雨岚又不是她的贴身丫鬟,这样一声不吭地进来是不合礼数的。 然而雨岚一脸坦然,像是自知失礼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阮云懿并不气恼,猜到她是有事要说,含笑看着她。 雨岚直起身抬起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眼睛偏细长,眼尾上翘,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凶气,而她现在就直直地看着阮云懿,眼神里颇有几分不容忽视的真挚。 她的语调平淡,“今天奴婢看到采苓在正房外偷听。” 闻言,阮云懿眨了下眼睛。 看来那颗石头就是雨岚在看到采苓偷听的时候扔的。 阮云懿将书扣在桌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你和采苓不都是秦氏派来的吗,你怎么还揭发她?” “奴婢和采苓原是秦姨娘院里的人,秦姨娘也的确让我们把浮灵苑的动静传给她,但奴婢不愿意这么做。”雨岚直言道。 阮云懿默不作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我们不过是棋子,安排我们进浮灵苑那一刻起,秦姨娘就做好了随时放弃我们的准备,看春荣就知道了。”雨岚顿了顿,目 光始终坚定地投向阮云懿脸上,“秦姨娘是什么人,奴婢心中有数,若是身在浮灵苑,却为秦姨娘做事,来日只会落得和春荣一样的下场,若想安生过日子,就得认清主子。” 阮云懿扯了扯嘴角,她和李嬷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招数只能唬住采苓那种缺心眼儿的。 采苓以为自己是得秦氏器重,才会得了这个差事,而雨岚则看清了秦氏的嘴脸,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她是懂得如何为自己打算的。 包括今天,她看见了采苓偷听,并没有立刻出面制止,而是扔了一块石头,吓跑了采苓,也提醒了里头的人。 如此,采苓也不知道是谁撞破了自己偷听的行径,倘若她今晚来表忠心,没有得到信任,也还有一条退路。 她果然是个聪明人。 阮云懿支着下巴,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审视的意味,笑道:“表忠心光靠说的可不行。” 这话是愿意给她机会,雨岚眼底划过一抹喜色,又迅速收敛,认真道:“奴婢明白。”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雨岚没有二话,躬身退下了。 看着她的背影,阮云懿又拿起书,低头轻笑。 第31章 齐孟琛 兰隐寺占地三百多亩,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就算不为烧香祈福而来,这也是个观赏景致的好去处,平日往来的人很多,若是赶上佛教的节日,更是门庭若市。 马车行至兰隐寺山门前,阮云懿和柳氏下车,看见不少往来的马车。 进了寺门,可见寺院院落深广,殿宇恢宏,匾联生辉。 阮云懿先陪着柳氏逛了逛,然后二人到主殿上香。 柳氏跪在佛祖面前,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嘴里念叨着:“保佑我儿云懿平安康泰,觅得良缘……” 听到后半句,阮云懿不由得一笑,她的确已是婚配的年纪了,母亲一直记挂着呢,不过她自己是不太上心的,经过上一世,她颇有点看破红尘的觉悟。 柳氏上完香,想要去求签,“懿儿,走,娘去给你求个姻缘签。” “娘,我就不去了,这兰隐寺风景极好,我想去看看。”阮云懿推脱道。 柳氏还当她是害羞,便不强求,笑道:“那好,你去走走,别逗留太久了。” 阮云懿应了,转身出了寺门。 兰隐寺除了主要的寺院群,外围还有许多屋舍,她的师父齐孟琛就在山门下的一处小院子里。 上一世,柳氏死后,她郁郁寡欢了一阵子,后来把柳氏的牌位挪到兰隐寺供奉,恰巧遇见了齐孟琛。 齐孟琛看到了牌位上的字,问及她的外祖父。 她这才知道,原来齐孟琛原是宫里的太医,与她的外祖父柳太傅私交甚笃。 齐孟琛得知她娘死了,她又名声受损,在家里还不受待见,便让她跟着自己学医术。 那时她心绪凄迷,无念无想,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齐孟琛 提出教她医术,她觉得行医也是一条归处,便满口答应,认了齐孟琛为师。 齐孟琛在宫里做了三十余载的太医,后来出了宫,在这兰隐寺下落脚,依旧做着治病救人的老本行。 他医术高超,可见微知着,药到病除,阮云懿跟着他学了不到三年,受益良多。 他是个性格有些古怪的老头,脾气很差,阮云懿总是挨骂,不过她一心求学,又性子软,挨骂也都受着,从无怨言,从不忤逆,可以说对这个师父唯命是从。 阮云懿唯一一次和师父顶嘴,是因为萧子昱。就是萧子昱中毒那次,师父不愿施救,也告诫她别去掺和皇家的事,不让她去救人,可她不愿见死不救,觉得师父太冷漠,和师父吵了一架后救了萧子昱。也就是那次,她因为救了皇子而名声大噪,一直救死扶伤的美 谈也被世人传道,一时成了民心所向。 在那之后,太子对她青眼有加,她听了几句甜言蜜语,就陷入浓情蜜意不可自拔,那时师父还劝她不要和太子走得太近,但她根本听不进去,师父一气之下就走了,不和她来往了,再之后就彻底没了师父的消息。 现在想想,若是当初听了师父的劝告,她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前世与师父相识相交的经历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中闪过,她有一种往事不可追的怅惘,又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 她满心期许,再一次来到了那个院子。 院子的木门像以前一样,时常是敞开的,以便病人上门问诊。 走近院子里,一股药草味扑面而来,随即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各色各样的药草。 一个身形清瘦,白发苍苍的老者 正在翻晒药草。 他年纪大了,但耳力还很好,听见动静,扭过头来。 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眉毛和胡须都染了白,然而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矍铄,尤其一双眼睛,蕴着经年累月的世故,明亮如镜。 一开口是低沉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你来看病?” 熟悉的声音穿到耳畔,阮云懿下意识身体紧绷起来。 齐孟琛是个严师,对她很严格,平时都是不苟言笑,所以她心里是有点怕师父的,哪怕隔了一世,面对师父一句质问,还是会有些紧张,她轻抿下唇,摇了摇头,“不是。” 听了她的回答,齐孟琛本就不善的脸色更加恶劣,“不看病你来做什么?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 说着,他挥挥手要撵人出去。 阮云懿正不知所措,忽然来了个病人。 第32章 下雨 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两道浓眉紧锁,显然深受病痛所扰,“齐大夫,您快给我看看吧。” 齐孟琛见来了病人,便不管阮云懿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小石桌,示意那个男人坐下,自己先喝了口茶。 男人自己陈述起病症,“我最近动不动就出汗,每天没干什么就累得慌,总觉得身上很重,足跟还特别疼。” 齐孟琛扫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又呷了口茶。 见他这模样,男人更急了,眼巴巴地看着他。 阮云懿则嘴角微勾,她知道齐孟琛这是已经看出来他的症候所在了。 曾经她跟着齐孟琛行医时,齐孟琛为了考她,往往在听了病人的叙述后,自己不吭声,等着阮云懿说出病因。 她心头一动,走到男人身侧,问道:“是否还有胸闷气短,头部昏 沉症状?” 此话一出,刚要放下茶盏的齐孟琛眸光一闪,抬起眼皮悄咪咪打量起这个小姑娘。 男人看了阮云懿一眼,摸着后脑勺想了想,睁大眼睛,“还真是。” 阮云懿微笑,她看那人颈部有些浮肿,再结合他陈述的那些症状,心里便有了答案,“你这是患了风水症。” “那该如何是好?” 阮云懿顿了顿,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齐孟琛,“可以服用防己黄芪汤方。防己一两、甘草半两、白术七钱半、黄芪一两一分、生姜四片,大枣一枚,水盏半,煎八分,去滓,温服。此方可用于卫气不固,外受风邪而致的风水症。” 男人看着她,嘴巴微张,点了点头,又扭过脸来看着齐孟琛笑道:“齐大夫,这是你孙女吧?真厉害,得了你的真传。” 齐孟 琛倒没有急着反驳阮云懿不是他孙女。 他的嘴角天生向下,这会儿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那点笑意不及眼底,看向阮云懿的眼神晦暗不明。 待给男人抓完药后,阮云懿还没有离去。 “你这丫头从哪儿冒出来的,来抢我老头子饭碗的?”齐孟琛又坐到小石桌前。 “不敢。”阮云懿福了福身子,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望着齐孟琛,“小女略通医术,听闻老先生医术不凡,想来拜访请教。” 这是阮云懿刚刚想好的说辞,齐孟琛听后却是一声冷笑,“略通医术?你何止是略通?说这话可是有所保留啊。若是不能坦诚相待,你还是走吧。” 阮云懿无措地眨眨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干嘛。 上辈子因为她的识人不清、一意孤行,师徒俩不欢而散,她心 里有些愧疚。 如今再见到师父,她只想确定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又被下了逐客令,她很无奈,只好道:“小女是柳至柳太傅的外孙女。” 闻言,齐孟琛神色微顿,目光停在虚空中,显然陷入回忆了。 良久,他回神,凝眸望着阮云懿,“你是柳至的孙女,你娘是叫柳玉——” “玉容。”阮云懿接话道,“听说您是我外祖父的故交,又擅长医术,所以今日小女特来拜访。” 提及柳至,齐孟琛的脸色略有缓和,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悲怆,“你外祖父……” 他开了个话头,却没继续说,只摇了摇头,又看向眼前的小姑娘。 虽然他没有表露出来,但他其实对阮云懿很惊喜,她刚刚做出了准确的诊断,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没想到这孩 子竟然是故人的后代,年纪轻轻,对医术如此精通,是个可造之材。 他又问了几句话,阮云懿一一作答,气氛还算融洽。 忽然,天上白光一闪,接着就是一道惊雷。 要下雨了。 阮云懿赶紧帮齐孟琛将院子里的草药收进屋里。 天上乌云密布,预示着马上就要有大雨降临,阮云懿不能久待,今日前来见师父很好,她也就放心不少,便忙辞了齐孟琛,往兰隐寺去。 她小跑着出了齐孟琛的院子,没跑几步,见不远处的树林里闪过一个人影。 心中忽然不安起来,想起上一世师父不见踪影,不知道是故意躲着她,还是遭遇什么变故,刚刚那个人难道是暗中盯着师父吗? 不容多想,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她只好先搁下思绪,遮住头顶往寺庙跑去。 第33章 偶遇 雨下得突然,阮云懿和秋华出来也没带伞,疾走在雨中,两人只能用手堪堪遮住头,挡去点雨水,模样有些狼狈。 往寺庙去,要走好长一段台阶,望着天梯一般看不见尽头的台阶,阮云懿欲哭无泪,提溜着裙摆抬脚往上走。 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头上的雨停了。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湖蓝色绸衫,下摆溅了雨水,点点雨渍洇开,像一朵朵蝶豆花。 她的目光上移,看到是那张温暖和煦如阳春三月的笑脸。 “十一叔。”她的声音透着惊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十一叔总是来得及时。 阮青霄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擎着伞,为阮云懿挡住风雨,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陪母亲 来上香。”阮云懿整个人钻到伞下,又留意着不靠那么近,用袖子擦了下脸上的雨水。 阮青霄从掏出一个帕子,递给她,又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一点,扬了扬下巴,“那边有个亭子,先去避一避吧。” “好。”她拿着帕子擦脸,闻到那帕子上清香的气味,心情好了一些。 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她整个人朝前头栽去。 惊慌之际,一个有力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揽住了她。 阮青霄声音温柔,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小心。” 她站直了身子,尴尬地笑了,“多谢。” 通往寺庙的路上修了几个亭子,供行人歇脚。 阮云懿和阮青霄到亭子避雨,秋华撑着阮青霄的伞回去取伞。 雨势渐 大,望着天上阴云,阮云懿满面愁容。 她看向阮青霄,见他右肩湿了一块,有些不好意思。 发现阮青霄独自一人,身边没有人跟着,感到奇怪,“十一叔怎么会在这儿?” 阮青霄漫不经心地回道:“这景色不错,我来看看。” 阮云懿轻轻“哦”了一声,没继续追问常跟在他身边的陈景为何不在。 她心里有事,此刻没有对雨闲谈的欲望。 而阮青霄也很安静,望着雨幕,默不作声。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良久,还是阮青霄先打破沉默,他温声道:“听说你前几日救了宁家的少夫人,出了好大一个风头。” 后半句的语气带了点调侃的意味。 阮云懿望向他,果 然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她知道阮青霄是在逗他,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点头。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以后光耀门楣就指望云懿了。”阮青霄笑了起来,在她肩上拍了拍。 看着他一脸玩味的表情,阮云懿心下一哂。 哪里需要她光耀门楣? 阮家以后可是会出一个摄政王呢。 你阮十一才是真的深藏不露。 她面上还是恬静乖巧的模样,对阮青霄微微一笑,“以后等侄女出息了,一定好好孝敬十一叔,给你养老送终。” “有侄女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了。”阮青霄眉眼弯弯,摸了摸下颌,“只是你什么时候还我钱呢?那可是叔叔的棺材本。” 说罢,他把脸凑到阮云懿面前,漂 亮的眉头轻皱,眼尾故意下垂,黑幽幽的眸子里含着愁苦。 这张秀雅绝伦的脸做出可怜的表情也是那么好看。 不知是因为被催债还是害羞,阮云懿耳根慢慢浮上一片红晕。 她移开眼睛,“我会很快还你的。” 阮青霄轻笑一声,不逗她了。 刚好去取伞的秋华回来了,阮云懿便告别阮青霄离去。 亭子后面的一片竹林里,闪出一个身影。 陈景走到阮青霄身边,沉声道:“属下去探查过了,那个大夫的确是齐孟琛。只是不知道大小姐今日为何会去齐孟琛那儿。” 遥望着雨幕中少女的背影,阮青霄微微眯起眸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小侄女不简单,她的身上好像有一层神秘的面纱。 第34章 回程 雨迟迟不停,今天是回不去了,柳氏让人去安排留宿。 寺里有一些是专门供香客留宿的客院,柳氏她们先在寺里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阮云懿回来的时候,身上衣服都湿了,趁她去换衣服的功夫,柳氏已经让人煮好了姜汤。 “都让你早点回来了,怎么玩了这么久?看看,正赶上下雨。”柳氏语气有些嗔怪,看着阮云懿的眼神却尽是慈爱。 阮云懿捧着姜汤,露出小脸莞尔一笑。 “怎么样,景色好看吗?”柳氏随口问道。 “嗯,好看。”阮云懿放下汤碗,想了想,还是决定将齐孟琛的事情和盘托出。 “娘,你记不记得外祖父有一个故交,叫齐孟琛的。” “齐孟琛……”柳氏嘴里念叨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是那位齐太医?” 阮云懿点头,“嗯,我今天遇到他了,他就在这兰隐寺附近行医。” “是吗,那有空得去拜访一下。”柳氏微笑,又有些疑惑道:“不过你怎么会知道他?” 柳太傅在阮云懿出生前就去世了,阮云懿都没见过这个外祖,又怎么会知道外祖的朋友? “我之前在翻看外祖的手记,里面提到了齐太医,刚刚在寺庙下游玩的时候,听说有位叫齐孟琛的大夫,我想可能就是他,便去前去拜访了,见了之后发现的确是外祖的那位故友。”阮云懿眼神移到一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段虽然是她瞎编的,不 过无伤大雅。 柳氏听后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她和那位齐太医不熟。 阮云懿是想着以后要和师父多来往,那肯定是瞒不住母亲的,干脆把今日与齐孟琛相见的事情说了,但她隐去了遇到阮青霄那一茬儿,母亲对阮青霄没有什么好感,虽然不知道缘由,她还是少提为好。 “对了,娘今天去给你求姻缘签,求了个上上签。”柳氏拉着阮云懿的手,脸上难掩喜色,“签文是君子有援勤之桃,淑女无投梭之拒。说你一定可以觅得良人。” 阮云懿笑笑不说话。 柳氏并没有察觉到女儿对婚姻一事不感兴趣,还不知她女儿早就断了情念,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摩挲着阮云 懿的手指,她语重心长道:“娘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什么别的念想,只盼着能给你找个好人家,那娘就可以安心了。” 说着,她伸手拢了拢阮云懿耳后的头发,脸上流露出爱怜的神情。 阮云懿像小猫一样,用脑袋蹭了蹭柳氏的手掌。 她理解柳氏作为母亲的用心良苦,谁不想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呢? 可惜,恐怕要事与愿违了。 雨下到后半夜终于停了。 母女俩一大早动身回府。 一场雨过后,山林里都是潮湿的气息,混杂着泥土和树木的气味,天空一片澄澈,阳光大好。 二人回到府里,已经是快用午饭的时辰了。 阮云懿心情不错,搀着柳氏 的手撒娇说要吃她亲手做的三脆羹。 不想母女俩还没回到浮灵苑,便被请去见客了。 “张管事,是谁来了?”阮云懿问道。 来请她们的是府里的大管事张茂,是个办事靠谱、性子随和的中年男人。 张管事在前边引路,侧过脸笑道:“是吴太尉家的夫人。” 阮云懿有些疑惑。本以为是什么亲戚,所以特来请她们母女都去,可这吴夫人和她们家非亲非故,怎么突然登门了?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里浮现,她忽然想到吴家有个小儿子,还没有成亲,这吴夫人怕是来议亲的。 显然柳氏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看了一眼阮云懿,露出忧色,她求的姻缘不会说得就是吴家吧? 第35章 吴夫人 待母女二人来到前院正厅,见阮长颂和秦氏都在,客位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很有富态的妇人。 阮云懿给阮长颂行过礼后,便跟着母亲入座了。 “这是吴夫人。”阮长颂指了指那位贵妇人。 阮云懿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吴夫人。” 自打阮云懿进来,那位吴夫人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都快把她盯穿了。 这让她更加确定了吴夫人的来意。 “不愧是阮家的女儿,长得花容月貌,这周身的气派不知要胜过多少人。”吴夫人满面带笑,先把人夸了一番。 阮云懿礼貌微笑,一脸娴静地坐在柳氏身边。 “如今几岁了?”吴夫人问道。 阮云懿答道:“小女今年十七。” 吴夫人点点头,秦氏接话道:“云懿和你家的三公子年纪相仿呢。” 这句话便引出了主题。 吴夫人笑道:“正是呢,我家那个小儿子,今年十八了。” 说罢,吴夫人喝了口茶,目光还在打量阮云懿,似是对她很满意。 阮云懿权当没看见,垂着眼睛,将眼底那点揶揄神色 隐藏得很好。 那个吴家的小儿子,她自然听说过,名叫吴靖函,是京中出了名的浪荡子,不是昨个打了那家的公子,就是今个调戏了这家的姑娘,可谓是臭名远扬。 不过因他是个男子,家里又有些权势,人们便宽容许多,还是有不少人家想和他们攀亲呢。 秦氏适时地问道:“吴小公子可定亲了?” “还没呢。”吴夫人放下茶盏,眉毛骄傲地一挑,“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一般的姑娘我看不上,不过你家姑娘我倒是很喜欢。” 这话好像就是在说,能被她看上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阮云懿面上神色不动分毫,心里却冷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吴家是什么不得了的人家,吴靖函又是什么好东西。 难不成入了你吴家的的眼,还得感恩戴德? 秦氏倒积极得很,自作主张地安排起来了:“那不如就找个日子,让两个孩子相见相见?” “那就不必了。”一旁沉默的柳氏突然出声,打破了和气的氛围。 秦氏脸上的笑僵住了。 主位上的阮 长颂也有些意外地看向柳氏。 其实他倒是很相中吴家,听到秦氏说吴家有意结亲,他还高兴了一阵。 虽然他也知道那个吴靖函生性风流,纨绔了些,但他觉得这不足为虑,男人成家后会收收性子的。 可看柳氏这意思,似是不太中意。 吴夫人的表情也有些不悦,她干笑两声,“夫人这是看不上我家儿子?” 柳氏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嘴角挂着冷淡的笑意。 要将女儿托付给那样的人,她一百个不愿意,连边儿都不想沾。 她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颇有涵养,即使心中不快,也端着笑脸说场面话:“吴家的儿子自然是人中龙凤,怕是我家女儿配不上。” 吴夫人是精明人,又怎会听不出这是在虚与委蛇? 她斜了一眼柳氏,眼底划过一丝不屑。 这柳氏出身名门,可早就家道中落了,身为正室连管家权都被抢了去,现在还装什么清高?没人撑腰,说话就未必管用。 她望向秦氏,秦氏眼睛一转,笑得一脸和善,“咱们两家可是门当户对,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若是能结亲,真是美事一桩。” 阮云懿忍不住了,一脸假笑地望向她,“那姨娘何不把二妹妹三妹妹叫来跟吴三公子相看?这么好的事,也该想着点妹妹们,免得人家说我这个大姐把什么便宜都占了。” 这话算是表明态度了,吴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来之前是秦氏说一定会说成这门亲事,如今来了却让她热脸贴冷屁股。 饶是再体面的人,这会儿脸色也垮了。 她拿眼角瞥了秦氏一眼,表情很不好。 秦氏有些难堪,瞪着阮云懿。 这死丫头牙尖嘴利,得罪了吴夫人可怎么好? 她说话不中用了,便看向阮长颂。 阮长颂听了阮云懿的话也有些不满,人家相中了她,她却把人家推给两个妹妹,那两个是庶出,吴家肯定看不上,这不存心让人家下不来台? 他轻咳一声,开口道:“云懿,你是家中长女,年纪也不小了,正是议亲的时候。吴夫人既然对你青眼有加,你何不见见吴公子?说不定能修成一段难得的缘分。” 阮云懿却不给面子,直接说道:“父亲说的是,只是我 听说吴三公子有不少风流韵事,早就不知道留情几处了,恐怕没工夫跟我修缘分。” 吴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自然知道儿子那些风月事,但被阮云懿当面提及,心中很是气恼。 再看到阮云懿端起茶盏,是要送客的意思,她更是怒火窜了上来, 不再多言,她冷哼一声,“家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 阮云懿和柳氏坐着不动,全然不理。 秦氏则连忙追了出去。 “吴夫人,吴夫人。”她跟在吴夫人身后喊着。 吴夫人走得极快,她险些追不上。 “夫人别生气啊。”她拉着吴夫人的手背,好声好气道。 吴夫人冷笑道:“哼,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我自找的,巴巴地跑来让人家奚落一番!” 待二人走出穿堂,秦氏凑到她耳边说道:“您放心,我一定帮您促成这门亲事。” 吴夫人听了将信将疑,撇撇嘴道:“得了吧,我看你也做不了人家的主。” 秦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低声道:“我自有法子。” 第36章 采苓 自打那个吴夫人来过后,柳氏心里一直不安宁,生怕谁把她宝贝闺女抢走,也不念叨着去江南了,整日在屋里胡思乱想。 阮云懿见她忧心忡忡的,便说自己一定不会任他们摆布的,要是敢逼她嫁人,她就剃了头发上山做尼姑。 柳氏只当她是开玩笑,便说真有那么一天,要和她一起去。 可阮云懿不是开玩笑,她真这么想,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选这条路,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阮云懿,不会让自己落到那般境地。 议亲之事暂且不提,阮云懿得了闲空,到书房里翻找书籍。 她外祖柳太傅生前两袖清风,没什么家财,倒是留下许多藏书,有不少是难寻的孤本,所幸那次墨云轩着火只烧了后院 的几间正房,这些书都放在西厢,没有被殃及。 她记得有几本是医书古籍,想找出来看看,下次去见齐孟琛的时候可以给他。 正翻找着,偶然发现一堆杂乱的书卷中夹着一幅画。 她打开一看,是一幅烟云春柳图。 用色简单,有几处线条还很潦草,应该是随便画着玩的,也没有署名。 只是一幅普通的画作,并无特别之处,但阮云懿瞧着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那里见过。 她眉头微蹙,正思考时,听得身边的秋华喝了一声:“你做什么?” 门口的采苓被她一嗓子吓得身体一震,不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得一脸谄媚,看向阮云懿,“我来给小姐送茶。” 阮云懿并 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慢慢将那幅画合上了。 “我不是让小檀去沏茶吗?你怎么来了?”秋华挪动步子,站到采苓面前,挡住了她偷瞄的视线。 采苓面露不悦,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理直气壮地说:“小檀说她有点累,让我来替她。” 秋华冷笑一声,“小檀一向勤快,从不喊累,一定是你抢了她的活,到主子跟前现眼!” 听了这话,采苓忙看了看阮云懿的脸色,转而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秋华姐姐,你这可就是冤枉人了,我是好心帮忙。” “少假惺惺了,谁不知道你来我们浮灵苑是干吗的!”秋华是个火爆脾气,一点也不惯着她,直接呛声。 采苓咬咬牙,“我来浮灵苑当然是伺候 大小姐的。” “有你这么伺候的吗?你刚刚躲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分明是没安好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大小姐我真的没有。” “别装相了,你当谁是傻子呢?” “好了。”阮云懿温声止住她们,看了眼采苓,“把茶端过来。” 得了吩咐,采苓得意地斜了一眼秋华,走过去给阮云懿倒茶。 阮云懿喝了一口,赞了一句道:“这茶沏得不错。” 听了她的夸奖,采苓嘴角上扬。 阮云懿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采苓,你来浮灵苑这么久了,可还习惯?” “习惯,小姐宽以待人,其他姐姐们也都好相处。”采苓笑道。 听了后半句,秋华翻了个大.大的白 眼。 阮云懿笑着说道:“浮灵苑清闲,平时没什么事,你们各司其职就好。不过秋华她们其他事做得好,绣的东西却都是不成样子,听说你绣工不错,你一会儿到我屋子里挑几个花样子,给我绣几个帕子荷包。” 主子布置了特殊任务,采苓心里很是高兴,干脆地应下了。 走之前挑衅地看了秋华一眼,把秋华气得咬牙切齿。 待她退下,秋华不满道:“小姐,刚刚采苓鬼鬼祟祟地躲在书房外,就是想进来偷看。她来这几天,总是欺负人,小檀她们几个都对她颇有不满。活干得不怎样,听墙角倒是在行,她那点心思全用在歪门邪道上了。” 阮云懿轻笑,冲她眨眨眼,安抚道:“所以我才给她找点事做。” 第37章 告诫 那次宁月樱说要和阮云懿交朋友,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客套话,之后宁月樱经常主动邀约,拉着阮云懿出去玩,两个人亲近了不少。 这日,阮云懿正在修建花草,门房来通报说宁月樱登门。 她忙让人去请,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在花厅备好了茶点。 不多时,宁月樱被请了过来,不过看她脚步匆匆,脸色也不太好,像是有什么事。 “来得突然,我都没备什么好东西。”阮云懿拉着她的手坐下,先寒暄一番,“家中一切都好?你大嫂近日身子怎么样了?” “都好都好。”宁月樱喝了口茶,她今日可不是来唠家常的。 搁下茶盏,她神色严肃看着阮云懿,“听说你要嫁给那个吴靖函?” 话音一落,阮云懿掀茶盖的手顿住了,秋华更是一惊,她是个急性子,直接道:“没影儿的事!” 阮云懿心里已有了猜想,那日吴夫人来的时候,秦氏那么积极 ,跟吴夫人一唱一和的,想必私下是商量好了,那这传言八成是他们让人散播的,这是想逼她就范啊。 宁月樱见这情形,便知道那是谣言了,心里为阮云懿感到不平,皱眉道:“京里都传开了,我是听郭家二小姐说的,她是昨个去参加雅集听你二妹妹说的。” 阮云柔说的? 难怪她前些日子在宁家丢了脸,这些天还往外跑得欢,原来是干这勾当去了。 阮云懿冷笑,这就是他们阮家人,一个个的都不安分着呢。 这话她没有跟宁月樱说,毕竟两人相交不久,家里的丑事还是不拿到面上说了。 见阮云懿不说话,宁月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心里那叫一个着急,抓着她的手道:“你可千万不能嫁给那个吴靖函,他可不是个好东西!” 阮云懿鲜少出门,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作风,京中那些轶事知道的可比宁月樱少多了,她只听说那吴靖函是个花花 公子,却不知吴夫人此番忽然起了结亲之意,背后还大有猫腻。 宁月樱今日来也是得了宁夫人的嘱咐,一定要让阮云懿知道那吴家的真面目,她这会儿颇有御史台摘奸发伏的气势,“都知道那吴靖函一向不务正业,最喜骄奢淫逸,脾气还不好,动辄打骂下人,仗着家里有权势,欺男霸女,这些都罢了,若是要嫁人,必得摸清他的底细,你可知他还养了个外室?” 阮云懿挑挑眉,这事还真没听说过。 她不喜欢和那些小姐贵妇人们打交道,少听了些八卦,难免消息闭塞。 与吴家结亲的事,她根本没当回事儿,也就没让人去打听,宁月樱倒知道的仔细。 不过说起这外室的事,她还真动了好奇心,做出一副八卦脸洗耳恭听。 宁月樱摇摇头,娓娓道来:“听说那女子原是吴夫人身边的丫鬟,吴靖函天生好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勾搭上那个丫鬟了,吴夫人知道 后气得将那丫鬟发卖了,没想到吴靖函找人买下了她,一直养在外头,后来那女子怀孕了。” 听到这儿,阮云懿已经猜到全貌了,扯了扯嘴角,继续听着。 “吴靖函知道后,就想娶她,把这事跟吴夫人说了,吴夫人找大夫去看了,那女子的确怀了胎,好像还是个男胎。吴家虽然有三个儿子,吴靖函上头那两个哥哥已经成亲,却还没生下个长孙,吴夫人一听说那女子怀的是个男胎,纵使再气也不忍心不让她进门,但总不能让她当正妻,只能为妾,那就得先娶回来一个正妻,再迎那女子进门。” 宁月樱一口气说完,瞥了阮云懿一眼,“这下你明白了吧?” 听了这一耳朵八卦,阮云懿真觉得好笑。 原来这水还挺深的,难怪秦氏想一力促成这亲事,是要把她往火坑推啊。 她漫不经心地撇着茶沫子,点点头道:“我当然不会嫁给他的。” 宁月樱操心 道:“那你不能任谣言散播啊,日子长了,假的都说成真的了。更何况,这话是从你二妹妹那传出来的,很多人都信了。” 说到阮云柔,宁月樱面露鄙夷之色。 “你那个二妹妹……”她顿了顿,想必是不好在阮云懿面前大肆说阮云柔的坏话,便又斟酌了一下道:“我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就不说难听话了,但说实在的,你那二妹妹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可得小心着点。” 宁月樱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看得分明,她又是个耿直的性子,有话便直说了。 阮云柔的无耻,阮云懿自然是领教过,她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不需要提醒,但听了宁月樱这般推心置腹的告诫,看得出她是真为自己着想,阮云懿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其实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她最忌交浅言深,但她分明能体会到宁月樱的真诚,忽然觉得此次重生,除了复仇又有了别的意义。 第38章 安排 宁月樱此时对阮云懿了解不深,还以为她是个软弱的性子,生怕她吃亏,便道:“你打算怎么办?要是不好解决,我可以帮你。” 阮云懿温和一笑,“你就别趟这浑水了,我才不会任他们拿捏,我已经有主意了,你就放心吧。” 说罢,阮云懿俏皮地挤了一下左眼。 见她这一脸轻松的神色,宁月樱便有些放心。 两人虽然性子迥然不同,却很能聊到一块儿,从城东的点心铺聊到端午节的龙舟赛,再说起下月的宫宴。 宁月樱饶有兴趣,杏眼睁得圆圆的,“下月千秋节,皇上在宫中设宴,你去不去?” 这话虽是询问,但语气中带了点期待。 她知道阮云懿不爱扎堆凑热闹,但还是想和她一起去。 “去。”阮云懿点头。 这千秋节就是皇帝的寿辰,每逢这一日,皇宫会举行盛大宴会,与文武百官、百姓同乐。 她们这些官眷也在受邀之列,阮云懿上一世没去过,这回倒是起了兴 ,原因无他,她要见见萧子非。 宁月樱听她要去,很是高兴,已经开始琢磨那天要穿什么衣裳了。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宁月樱便告辞了。 待送走宁月樱,阮云懿叫来秋华。 她取来笔墨,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边写边吩咐道:“去找一趟吴靖函那个外室,想法子让那人去吴家闹一闹,给他们也添点堵。” “好主意!”秋华拍拍手,已经跃跃欲试了,“就不信他们不要脸面,等他们自顾不暇了,自然没工夫造谣。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事!” 纸上工整地写着一行字,是那个外室的名字和现今的住处,宁月樱消息灵通,连人家住哪里都知道,一字不落全告诉了阮云懿。 阮云懿写好后,轻轻吹干,将纸折好,刚要交到秋华手里,看见庭院里正在扫地的雨岚,心头一动。 她对秋华道:“将这个交给雨岚,让她去做吧。” 秋华闻言一百个不愿意,她刚刚在旁边听了宁月樱对吴靖函 一番指摘,心里十分恼火,正想去给小姐出口气,阮云懿却把这活交给雨岚? 这她可不放心。 “小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雨岚去呢?她可是秦姨娘派来的,跟她一起来的那个采苓,心术不正您是知道的。前几日您让采苓绣个荷包,她还以为自己在主子跟前多得脸,现在是愈发嚣张了,成天欺负那几个年纪小的丫鬟,还让小檀给她端洗脚水!真是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呢!” 秋华对采苓怨念颇深,本来要挑雨岚的刺儿,一说起采苓便收不住了,干脆一吐为快。 阮云懿笑着看她,“你说的都是采苓的不是,那个雨岚可有半分不妥?” “那倒没有……”秋华嘟囔道,但她不信秦氏派来的能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装的呢。而且我看她整日沉默寡言,呆呆的,想必做事不机灵呢。” 阮云懿却不听秋华的“谏言”,笑道:“就让她去吧。” 秋华劝阻不及,只好闷闷地 应了。 阮云懿眼睛含笑,看看雨岚又看看秋华。 她知道秋华是个忠心耿耿的,此番阻挠也是为了她考虑,秋华对雨岚心存戒备是难免的。而秋华不知道的是,上辈子雨岚可是阮青霄的贴身女使,后来阮青霄身居摄政王之位,雨岚还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使,能跟在阮青霄身边,一定是个堪用的。 但重活一世,因为她的改变,而致使了一些预料之外的物换人非。 上一世,墨云轩没有起火,春荣没有被揪出来,她从始至终都以为春荣个忠仆。兴许那时她已经孤立无援,不足以让秦氏忌惮,所以也没有派雨岚和采苓到她的身边。 正是因为雨岚的去向不同,让阮云懿心生隐忧。 虽然雨岚已经向她表明忠心,但她还有些疑惑,这个雨岚到底是谁的人? 也许雨岚一开始是秦氏的人,上一世去了阮青霄那里是被秦氏派过去的,之后弃暗投明,跟了阮青霄。又或许雨岚本就是阮青霄安插在秦氏那儿的人,又阴 差阳错地被秦氏派了过来。 这其中有太多可能,毕竟不管是秦氏还是阮青霄都不是心思简单之人。 用人总要摸清底细才好,所以—— “你去办另一件事。”阮云懿对秋华道,“查查雨岚的来路。” 秋华却有些不解,“小姐,这有什么好查的,雨岚不就是秦氏的人吗?” 阮云懿耐心道:“我要知道她是怎么进府的,之前还在哪个院伺候过。” 听这意思,阮云懿是要细查雨岚,这正合秋华的意,她本就不放心那人,于是连声应下,又道:“那采苓呢,她也要查吗?” 阮云懿笑了一下,摇头道:“采苓就不必查了,那丫头心里想着旧主,阳奉阴违就罢了,脑子还特别蠢笨,何必在她身上费心思?” “那就找个由头把她赶出去吧。”秋华实在看采苓不顺眼,一有机会就说采苓的坏话,巴不得赶紧把她撵走。 阮云懿却颇有深意地一笑,悠悠道:“不着急,蠢人自有蠢人的妙用。” 第39章 采莲 入了夏,天气渐热,阮云懿想做一些消暑的食物。 听说西苑的荷花池里已经结了一些莲蓬,阮云懿便带着秋华几个去采莲。 本不必她亲自去,但听说秋华她们找了一叶小舟,便起了玩心,也要跟着去。 阮家的宅子是阮老太爷在世时,先帝御赐的,占地不小,阮长颂喜欢排面,他当家后,又把这府上重新修葺一番,不说有多富丽堂皇,各处布置皆是美轮美奂。 尤其是西苑,其中亭台水榭,假山怪石应有尽有,气派又不失雅致。园中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垂檐绕柱,萦砌盘阶。一山一水,一花一木,皆是清逸而高雅。园中景致,迤逦迷人,可谓是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园中有一处莲湖,其中种了些荷花,阮云懿正要去那儿采莲。 到了莲池,她用襻膊挽起袖子,刚要上船,却见湖心亭里有人影。 她远远望去,见两个人对坐着,正在弈棋。 那个一袭墨色直裰的是阮长颂,他对面那个身着月白广袖袍的则是阮青霄。 这倒是少见,在阮云懿的印象中,他们兄弟俩关系并不亲近,很少见他们二人在一处。 如果因为是远亲,两人不亲密也说得过去,不过阮云懿觉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关系的亲疏,而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阮长颂在她眼里是一个自视甚高,最好浮名虚誉的人,这样一个人却会在阮青霄面前气势弱了一大截。 就像现在,阮长颂手执一枚棋子,迟迟不落子,低着头冥思苦想,不用看棋盘,便知他已经落于下乘。 而阮青霄手持一把折扇悠然自若地扇着。 此刻刚过酉时,日头就快沉了,一层昏黄泛红的薄暮之色映在他月白的衣衫上,七分明丽,三分清冷,十足的清雅绝尘。 阮云懿恍恍惚惚地想,也许有些人的高贵典雅是从骨子里流出来的,不需刻意雕琢,浑然天成。 她看得出了神,不知何时阮青霄已经看了过来,二人遥遥对望之际,她先有一刻的愣神,随即像干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连忙收回眼神,对着那边行了一礼。 阮青霄笑了一下,阮长颂也往那边看了一眼,但他此刻无暇顾及,所有心思都在棋盘上,专注于下棋。 他的确已经节节败退,这一子很关键,他试图扭转败局。 其实无论下在哪里,他都必输无疑,败局已定,所以阮青霄一点也不关心他,悠闲地扇着折扇,眼睛远远地望着荷花池中那个少女。 阮云懿正乘着小舟采莲蓬,她今日穿了件浅粉色撒花烟罗衫,衣袖用襻膊挽起来,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捧着翠绿的莲蓬浅浅地笑。 一旁的荷花长得高过了 人头,阮云懿低头拨弄莲子。 荷叶交错间,忽而闪出一抹粉色,错把那少女身影当成荷花,再细看时,又真觉得那是朵出水芙蓉了。 阮长颂还在盯着棋盘深思,阮青霄望着远处忽然开口道:“云懿不能嫁给吴靖函。” 闻言,阮长颂脸上划过一抹讶异神色,阮青霄竟然提及阮云懿的婚事,这让他感到意外,阮青霄可是从不来不管阮家的事。 莫非阮青霄有其他考量?他手里那枚棋子还没搁下,看着阮青霄问道:“为何?” 阮青霄无言地挥了挥扇子,身后的陈景过来,呈上几张纸,放到了阮长颂面前。 阮长颂将棋子攥到手心,拿起那几张纸一一看过,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那纸上写得都是吴靖函的劣迹。 前年在家里打死两个小厮,抢了一个六品官的庶女,毁了人家的清白却不负责,逼得人 家上吊自杀,去年在军营里狎妓,甚至拿活人当靶子练射箭,死伤十余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看得阮长颂眉头紧锁,对比下来,开头写道他养了个外室的事都不足挂齿了! 他只听说吴靖函被吴家宠坏了,混账了些,不成想这吴靖函恶劣至此,这般伤天害理,草菅人命! 他了解不深,竟然想把女儿嫁给这种人。而阮青霄是有手段的,查得这么清楚,实在让他这个亲爹无地自容。 看着阮青霄平淡的脸色,他讪讪地笑了,为自己找补道:“我只想着与吴家结亲对咱们有好处,没想到这吴靖函如此卑劣……” “啪”的一声,阮青霄将折扇打在手心合了起来,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我要做的事,不需要用女子的婚姻做牺牲。” 他站起身,语气有些轻俏,“这局你输了,改日再下吧。” 说罢,转身离去。 第40章 宫宴 京中最近有一件趣事,吴太尉幼子吴靖函在外头养了个外室,那女子身怀六甲跑到吴家大门口请吴家人不要杀她,放过她腹中的孩子,无论吴家人怎么劝,她都不肯走,也不肯进去,就在大门口哭喊。吴家人恨得牙痒痒,却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这事弄得人尽皆知,全京城的人都盯着吴家,他们就是想快刀斩乱麻,处置了那女子,也不好动手了,这可把吴家人愁坏了,京中也渐渐传出吴家求娶阮家大小姐的真实目的,都纷纷为阮大小姐感到不值。后来又不知道是何人在宣扬吴靖函的丑闻,什么强抢民女、军营狎妓,各种令人不齿的丑事被一一揭露,传得到处都是,吴靖函一时臭名昭着。 阮云懿知道雨岚事情办成了,心里很满意。那边秋华也仔细查了雨岚的底细,发现她没有问题,她前几年被府上大管事前几年买进府里的,之后就一直在暖香阁伺候。 阮云懿找雨岚问过话,问她是怎么跟那外室说的。 雨岚一脸坦然,说她告诉那女子,吴靖函纵欲过 度,那方面早就不行了,她能怀上孩子实属难得,她肚子里的可能是吴靖函此生唯一的孩子了,所以吴家很重视,但又怕这孩子出身不好,就打算去母留子。等给吴靖函娶了正妻,就把这孩子抱回吴家,说是正妻所生,而她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女子听完果真又惊又怕,谁不想活命呢?雨岚便劝她去吴家大闹一场,这样一来,她就暴露在了很多人的面前,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吴家就不敢轻易杀她了。 没想到雨岚看起来不善言辞,却这么能编,阮云懿听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雨岚还担心阮云懿嫌自己做得不好,又补充说她对那女子谎称自己是被吴靖函辜负过的一个舞姬,是因为同情才特意去提醒,那女子没有起疑心,而且她去的时候易了容,回来的时候还故意在街上绕了几圈,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事办得很妥帖,阮云懿还真挑不出毛病。 不愧能得阮青霄重用,阮云懿对自己揽了这么一个下属感到欣慰。 如此一来 ,想必吴家该对这门亲事死心了。 千秋节这天,皇上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百官。 官员们可携带官眷入宫赴宴,柳氏身体不好,也不爱去那种场合,便没有去,至于秦氏,她倒是想去,可她毕竟是一个妾室,不适合参加。 本来阮云襄可以去的,但她说今日身子不好,便推辞了。 阮云懿和阮云柔去赴宴都是有目的的,而阮云襄去了也只是当空气罢了。 于是,阮长颂带着阮云懿和阮云柔去赴宴了。 今日的阮云柔精心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着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脸上妆容精致。 她本就生得好看,再有光鲜亮丽的衣装加持,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美丽,站在人群里很是抢眼,一出现,立即吸引了不少男子的目光。 而相较于她的艳丽夺目,阮云懿就稍显平淡了。她今日穿了一袭鹅黄色大袖对襟罗纱衫,衣裙上只有一些素雅的暗纹,看起来单调了不少,很轻易就被人忽略了。她今天本就不是 来现眼的,巴不得别人看不见她。 宁月樱见了她,问道:“怎么不穿得鲜亮一点?” 阮云懿轻轻抚着她头上的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玩笑道:“我来给你做陪衬啊。” 宁月樱嗔了她一眼,挽着她的手臂,扬起下巴,语气高傲道:“本小姐天生丽质,才不需要陪衬。” 两人玩笑了一会儿,便入座了。 宴席设在崇安殿内,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入殿内。 官员们坐在客位,随行的官眷则在官员的后面入座。 阮云懿和宁月樱坐在一起聊天,忽然看见对面一人朝她挥手。 是萧子昱。 他身为皇子,坐在主座的下首位,看到了阮云懿忙朝她打招呼。 阮云懿余光瞥见他,却装看不见,继续和宁月樱攀谈。 谁知够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个人,凑到了她和宁月樱中间,把她二人隔开了。 阮云懿惊讶地看着萧子昱,这人也太随性了些。 萧子昱被她忽视很不高兴,没好气道:“你 明明看见本殿下跟你打招呼,为什么装没看见?” 她正要开口解释,一旁宁月樱先开口道:“表哥,你快回去坐着,你一个皇子跟我们女眷坐一起像什么话,让姑母看见了又要说你没规矩了!” “你少管我!”萧子昱呛了她一声,转而看向阮云懿,“你还没答应我呢。” 宁月樱还不知道他缠着阮云懿要拜人家为师的事情,忙问道:“答应你什么?” 萧子昱双手抱胸,哼了一声,“不告诉你。” 宁月樱生气道:“那我就去姑母面前告你的状!” 看他们俩跟小孩一样拌嘴,阮云懿哭笑不得,只好解释了一番。 三个人凑在一起,一旁坐着的阮云柔气得不轻,要不是今日脸上涂了厚厚的妆粉,她现在脸都红了。 这三个都是她讨厌的人,她冷冷看了一眼他们,心道果然是蛇鼠一窝。 阮云懿三个没有注意到阮云柔不善的眼神,你一嘴我一嘴聊得正热乎,忽然,一个身影的出现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同时闭上了嘴。 第41章 太子 一个身穿绛紫色宫装长袍的青年男子,缓缓走入殿内,他身姿挺拔,目不斜视,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走到了主位的下首入座。 阮云懿三个和在场其他人一样,眼睛都注视着萧子非。 如果细看他们三个的表情,萧子昱挑了挑眉,一脸轻蔑。他一直不服萧子非这个太子。 宁月樱的眼睛里则更多的是探究,目光有些戒备和不善。宁家是三皇子一派,自然对太子不会有什么好感。 阮云懿的脸上最平静,但她绝对是最恨萧子非的人。她隐藏的很好,目光静谧如流水,然而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抓皱了裙摆。滔天的恨意在心里翻涌,再次见到萧子非,看见他衣冠楚楚的模样,她真觉得恶心。 她永远也忘不了萧子非用利剑刺穿她身体时的面容。 那么可怖,那么 惨无人道! 她绝对不会放过萧子非! 忽地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 “皇上皇后驾到! 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恭迎皇上皇后。 帝后面容祥和,缓步走来。 皇后身着凤袍,头戴凤冠,雍容华贵。 年近五十的皇帝已是头发花白,额上的皱纹和深邃的眼睛里有几十年来的老谋深算,他的目光淡淡划过众人的脸,说道:“免礼,都入座吧。” 众人一一入座,萧子昱也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各官员一一献上寿礼,众人举杯恭贺皇上寿诞。 宫宴正式开始,先有舞姬献上歌舞。 几个舞姬上场,皆是衣着靓丽,容貌美艳。她们随乐而动,长袖甩了一甩,裙衣飘飞,接着一连串精美的舞姿展现出来 ,头发上的钗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步履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仙袂翩翩若轻云出岫,倏尔秀足轻点几下,展臂挽袖顿身一笑,复又仰身疾舞,腰肢袅娜似弱柳仰抚云髻。 听说这几个舞姬是皇后娘娘亲自调教的,果真是不俗。 然而阮云懿没心思欣赏歌舞,从再见到萧子非那一刻,她的心就乱了,每看他一眼,都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她眼睛一瞟,见宁月樱也没有在看舞蹈,而是在看对面的一个人。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阮云懿看到萧子昱下首位坐着的一个年轻男子。 她没见过那人,凑到宁月樱耳边低声问道:“那是谁?” 宁月樱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雁 南王世子谢离。” 阮云懿点点头,没有在意。 一曲作毕,舞步应声而停,众舞姬行礼齐声恭祝皇上福寿延绵。 皇上含笑点头。 众人也被舞姬们的舞姿折服,纷纷拍手称赞,宴会的气氛达到高潮。 忽然,萧子非起身,走到皇上面前说道:“父皇,儿臣虽不及众舞姬舞艺高超,但也想为父皇献上一舞。” 闻言,众人都起了好奇心。 阮云懿冷冷地望着萧子昱,心道他是要作什么妖? 萧子昱命人取来剑,朗声道:“父皇,儿臣想献上一支剑舞。” 说罢,他看向众人,“只是这剑舞要双人对舞才好看,不知有哪位愿与本宫一起?” 他含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似是早有预谋地落在了那位世子脸上。 “不如世子与 本宫一同舞剑吧?” 正在饮酒的谢离被萧子非点到,他脸上并没有惊异,没有立即应声,缓缓地将酒杯举到唇边饮了一口。 众人的眼睛一齐看向谢离,看他作何反应。 倒是他身边的萧子昱先出言道:“皇兄,你要舞剑就舞吧,干嘛非得再拉一个人,人家又没有准备,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萧子昱向来和萧子非不对付,说话毫不留情面。 萧子非看了他一眼,又对谢离说道:“只是舞剑而已,又不动真格,而且这剑都没有开刃,不会受伤,今日是皇上寿宴,只为给各位助助兴,世子不会这都要推脱吧?” 他语气委婉,却是把谢离架起来了,若是谢离不应,那场面就很难看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谢离悠悠起身,“太子相邀,臣哪有不应的道理。” 第42章 剑舞 萧子非笑了笑,将一把未开刃的剑递给了他。 两人相对而立,乐声起。 萧子非伴着乐声随心起剑,银白的剑身随臂舞动。他先挽了个剑花,身形看上去有几分飘逸,回身,一个跃起,挑剑,一招一式缓缓施展,舞式衔接十分流畅。颇高的曲调使得他不由加快了步伐,身形随着招式游走,时轻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雷落叶纷崩,看起来的确很有观赏性。 乐音一转,萧子非朝谢离击去。 谢离立在原地,不慌不忙接住他的剑招。 两人身影交织,剑身相接发出清越的声音, 这场剑舞由萧子非主导,所以都是萧子非攻谢 离守。 一开始是软绵绵没有攻击力的相击,可渐渐地,大家看出一点不对劲,萧子昱出剑越来越快,表情也由和缓变得聚精会神起来。 谢离依旧从容淡定地接着他的每一招每一式,而萧子昱出招越来越猛,像是要动真格的。 众人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又不敢吭声,都面面相觑。 宁月樱注视着谢离灵巧躲避的身影,悄然捏了一把汗。 阮云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谢离身为雁南王世子,入宫属于当人质,但他已经入宫三年,就算太子不待见他,一直以来也是相安无事,为何今日非要刁难人家? 她眼睛一瞥,看到不远处 坐着江南总兵方正青,更是疑惑,地方官员献上寿礼即可,江南总兵此次却亲自进京祝寿,难道是南边有什么异动? 她正思考着,场上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萧子昱攻势越来越猛,而让众人意外的是,那谢离看上去五官清秀,肤色白皙,甚至有一点阴柔气质,看起来十分柔弱,还以为他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没想到他这么能抗,剑术不凡。他虽然不攻,但每一次出剑格挡都很利索迅猛,剑尖犹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 谢离没有打算让太子难堪,只守不攻,太子招招不得手反而被激怒,出招更猛,在座的人看得很 紧张。 萧子昱屡屡猛攻却没占到一点便宜,他好像有点急了。剑光一闪,长剑闪电般击下。谢离没有犹疑,没有畏缩,迅速出剑挡住了萧子昱的剑。 萧子昱脸上露出颓唐之色,那点挫败感转瞬即逝,他又抿了抿唇,重新振作了一般,继续出剑。 当的一声,他的剑击在谢离的剑刃之上。谢离使力一弹,萧子昱退开几步。 这场面大家都看得出,是太子技不如人了。 上头的皇上双唇紧抿,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阮云懿心里浮起一股嘲讽,忽而听到宁月樱愤愤不平地小声道:“这太子分明是欺人太甚!” 萧 子昱没有听到她的话,也没有看到众人尴尬的脸色,他现在被挑起了怒火,只想赢了谢离。 他眼睛死盯着谢离,又举起长剑,准备再次攻击。 宫女正在给阮长颂倒酒,阮长颂手一推,酒壶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破了。 萧子昱蹙眉看向阮长颂那边。 皇后立刻出声道:“这剑舞十分精彩,太子和世子都辛苦了,快入座吧。” 萧子昱闻言不甘心,他看向皇后,却见皇后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往旁边一瞧,皇上一脸不悦,便退下了。 看着他灰溜溜的身影,宁月樱轻嗤一声,“真丢人。” 第43章 意外 一场紧张的剑舞结束后,教坊司诸名琵琶乐伎齐奏一曲《千秋乐》,适才诡异的气氛暂且消散,但阮云懿能感到太子与世子,或者说朝廷与雁南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在座各位官员心照不宣。 宴会进行得差不多了,皇上命人摆上酒筵,众人开始做起行酒令,君臣和睦。 皇后娘娘出言道女眷们或许不喜饮酒,若是有兴趣,可以随她移步到御花园赏花。 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到御花园赏花,更何况还是与皇后一同去,众位女眷都十分乐意。 阮云懿看了一眼宁月樱,宁月樱点点头。 阮云懿正要起身,忽然一碗酸梅汤 泼到了她的裙子上。 “哎呀,大姐,是我太冒失了。”阮云柔连忙拿帕子擦拭阮云懿的衣裙,虽然她一脸歉意,但心里正在暗喜。 鹅黄色的衣裙沾上酸梅汤十分显眼,若是这样去御花园定要让人笑话死。阮云懿见阮云柔这么会挑时候的“冒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在外边总要顾及阮长颂的面子,她不好发作,只是冷冷地抓住了阮云柔的手,力道不轻地甩开了。 宁月樱也蹙起眉,看向阮云柔的眼睛含着怒意,她心里自然是为阮云懿感到不平,但阮云懿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开口了。 阮云柔权当没看见宁月 樱的眼神,眉眼低垂着,满脸愧疚地揉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腕,“大姐,都是我不好……” “我先去换件衣服吧。”阮云懿懒得看她做戏,转头对宁月樱道。 宁月樱狠狠剜了阮云柔一眼,“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离开宴席,阮云柔冷哼一声,起身朝御花园去。 这皇宫很大,阮云懿虽然上一世与太子有些牵扯,但其实没进宫几次,但宁月樱是淑妃的侄女,三皇子的表妹,所以她常常进宫,对这里很熟悉。 她轻车熟路地带着阮云懿找到一个没人的偏殿,换了衣服。 “那个阮云柔也太过分了,你也真能忍。” 宁月樱一边给阮云懿整理衣领,一边说道。 阮云懿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谁让我和她一样都姓阮呢?她能不分场合地胡来,我不能不顾及家里的面子。” 宁月樱在她身后说道:“这就是君子斗不过小人。” 君子顾全大局,小人只顾已私。 阮云懿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她不敢自诩君子,现在偃旗息鼓,不欲逞一时之快,是为了等待一举歼灭的时机,她这一世本就是为了复仇,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刻,她未必不会和阮云柔之流一样不择手段,真到了那一天,什么脸面情面她都不会顾忌的。 衣服穿好后,二人正 准备出去,却听到了外头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宁月樱向来坦荡,不愿做这种窃听之事,但当她听到外头传来太子的声音时,却来了兴趣。 她扭头,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无声地对阮云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转身伸长了脖子侧耳倾听。 她正对太子与别人的对话十分好奇,因此忽略了阮云懿脸上异样的神色。 阮云懿双唇轻抿,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真想作呕。 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也想听听萧子非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更何况现在出去也不是那么回事。 她强忍下不适,放轻了呼吸,静静听着。 第44章 偷听 这处偏殿少有人来,宁月樱之所以带阮云懿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偏僻,她少时就常和萧子昱在这里捉迷藏。 想必萧子非也觉得这里人少,才选择这里作为临时议事的地方。 阮云懿二人在殿内,萧子非在殿外,只有一门之隔,因此萧子非的声音阮云懿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此举实在欠考虑。” 除了萧子非,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听声应该是个中年的嬷嬷。 萧子非回应的声音显然还有些不忿,“本宫就是想给谢离一个教训,以此震慑雁南!” 那个女声听起来对萧子非很恭敬但又含了些责备的意味。 宁月樱和阮云懿屏息凝神听了半天,七七八八地摸清了状况。 原来是雁南军中下层士兵因为不满朝廷削减军饷,便结群到城中抢劫富户商铺,引起了骚乱。江南几个州县也被波及,而雁南王放 任不管,江南总兵认为雁南王似有违逆之意,便进京汇报此事。 萧子非方才在席上挑衅雁南王世子是故意的,一方是萧氏皇族,一方是雁南王族,萧子非想让谢离下了脸面,以此震慑雁南,却不想自己是个草包,丢了人,反而惹得皇上不悦。 他在皇上面前本来就不讨好,本想借此博龙颜一悦,却高估了自己,事与愿违。 宁月樱听后面露讥诮之色,看了阮云懿一眼。 阮云懿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冷笑,萧子非就是蠢货一个! 她们也听出来那个女子应该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吩咐她来提点太子几句,话说完后,她就先行离去,外面只剩下萧子非的叹息,他还立在原地,似是很怅然。 宁月樱见他迟迟不走,倒是有点着急,她腿都站麻了。 终于外头的影子晃动了一下,萧子非似是要离去了,却听得 当啷一声—— 是阮青霄赠与阮云懿的那枚玉佩,阮云懿一直戴在身上,可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没系好,那玉佩突然掉到了地上。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脸色大变,而外头的萧子非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只见他身影一顿,随即移步到门前,伸出手欲推门而入。 阮云懿和宁月樱皆屏住了呼吸,若是被萧子非发现她们偷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萧子非的手已经覆上了门—— “殿下!”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推门的动作。 阮云懿二人大气不敢出,心里暂且一松。 萧子非蹙眉,见来人是东宫的人,且神色匆匆,预料到是有什么急事,便问道:“何事?” 来人禀报:“殿下,东宫有异样,有人混了进去。” 萧子非神色一变,立刻把刚刚那声异响给抛之脑后了,忙朝东宫赶去。 阮云懿 二人又等了片刻,发现萧子非真的已经离去了,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二人释然地相视一笑。 阮云懿将玉佩捡起,仔仔细细瞧了一番,还好没有摔坏,她小心地系在腰间,又拽了拽,确保它不会再脱落。 二人偷偷摸摸地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拉着手往御花园去。 可她们赶过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皇后娘娘已经移架观景楼了。 原来已经过了酉时,天色渐暗,不便赏花,崇安殿的酒筵也已经结束,皇上召集众人登上观景楼观赏烟花。 阮云懿她们到御花园的时候,众女眷已经纷纷出来往观景楼去了。 只见阮云柔头上戴了一支赤金簪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笑,看到阮云懿她们更是面有得色,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阮云懿脸色如常,似是没瞧见她的得意,一旁的宁月樱则是气个够呛,忙找了一个 人问问。 原来刚刚在御花园赏花的时候,阮云柔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作了一首关于秋海棠的诗,博了皇后娘娘的欢心,皇后娘娘便赏赐了她一支簪子。 宁月樱听后嗤之以鼻。 原先顾及阮云懿,她对阮云柔虽然没有好感,却还秉持着风度不会在背后指摘阮云柔,经过今天,她对阮云柔的厌恶算是摆在脸上了。 皇后娘娘喜欢秋海棠不是秘密,阮云柔借此讨皇后的欢心,阿谀奉承之态尽显。 阮云懿权当听了个笑话,也不枉阮云柔费劲地弄脏她的衣服。 就是不知道阮长颂得知此事后会作何感想,他身为朝中高官,身居要位,一直以来以纯臣自居,从不站队任何一方,京中改立储君的传言闹得正盛,丞相的女儿却对皇后如此谄媚,难免不让人多想啊。 阮云懿小声安抚着生气的宁月樱,二人随众人一齐去了观景楼。 第45章 烟花 官员和女眷们齐聚观景楼,皇上皇后立于中间,阮云懿和宁月樱牵着小手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站着。 一登上楼,宁月樱一双眼就在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阮云懿还以为她是在找萧子昱便没多问,但她却意外地发现宁月樱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不远处的谢离身上。 谢离穿了一袭烟青色锦袍,立于人群间,并不显眼。 阮云懿方才第一眼瞧见他时就觉得这人长得很秀气,五官有几分纤柔气质,有点女相,想必是随母亲多一点,尤其是肤色很白,甚至是有些病态的白,出于职业习惯她还多打量了他一会儿,想这人是不是身子太虚,不过她倒是没看出来他身体有什么问题。 后来谢离与萧子非对剑,在那样猛烈的攻势下,谢离都没有败下阵来,甚至还很游刃有余,不由得让她刮目相 看,想必这个谢离很有本事,只是可惜,他被困在这宫里当人质,不说施展抱负了,就是回家之日都遥遥无期,若是再惨一点,他说不定会被杀了。 她上一世只听说过雁南王世子,却没有交集,甚至都没有见过,至于谢离的结局,她也不清楚了。 烟花初上,漆黑的夜幕被绚丽的烟花占据。 阮云懿心情好了一点,笑着看向宁月樱,却见宁月樱的眼神还在谢离身上。 注意到阮云懿在看她,宁月樱又赶紧移开了目光。 而后每次烟花大盛,宁月樱的眼睛都会往那个方向瞟。 察觉到她心思的阮云懿心头一惊,看来宁月樱对谢离有意。 这样想着,她心头又陡然生出一些悲戚之感。 上一世宁月樱由家里做主,嫁给了雁南王也就是谢离的父亲当继室。其中 用意并不难猜,当时太子已经站稳脚跟,势力强大,三皇子几乎没有夺皇位的可能,作为三皇子外家的宁家需要重新找一个依靠,所以把宁月樱嫁到雁南。 可是如果宁月樱喜欢谢离,嫁给谢离不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何必让少妻配老夫呢? 这样的安排无疑太委屈宁月樱了。 看到宁月樱少女怀春的甜蜜微笑,她有些心疼。 当时是宁夫人咳疾拖成痨病,病死了,之后宁月樱守了三年孝后嫁过去的,但这一世宁夫人没有患上痨病,她那么疼爱这个小女儿,有她护着宁月樱,宁月樱说不定不会被家里安排嫁去雁南。 阮云懿既然与宁月樱做了朋友,若是能改变宁月樱的惨淡的命运,她一定会出手的。 她心里有点乱,握着宁月樱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宁月樱察觉到后,疑 惑地看向她,她只是笑一笑,又抬头望向漫天烟花。 宁月樱还不知道阮云懿此刻心里是怎样的复杂,见她这模样,一头雾水,忽而意识到什么,两颊一红,凑到她耳边,语气不善地说道:“你笑什么?” 阮云懿扭头看宁月樱,见她脸上映着烟花,明明灭灭,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她脸上的那两朵红晕。 难得见宁小姐这幅模样,她忍不住打趣道:“你看什么我就笑什么。” 此话一出,宁月樱脸更红了,“我什么也没看!” 阮云懿坏笑一下,嘴唇微张,做了个口型——世子。 宁月樱在她手心捏了一下,瞪着眼睛道:“你胡说,我没有!” 看她马上就要气急败坏了,阮云懿见好就收,不再逗她了。 二人沉默一会儿,宁月樱又悄然凑到她耳边道低声 道:“你不准告诉别人。” 阮云懿笑着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宁月樱这才罢休。 美丽的烟花形态各异,时而像天女散花,纷落人间,时而像彩蝶飞舞,争奇斗艳,众人都看得很高兴。 阮云懿的注意力也全然被吸引住了,她仰着脸看得认真,忽然有人从后边推了她一把,她一个不防,往旁边倒去,却没有摔倒,而是被一个男子扶住了。 她站直身子,下意识往回看去,只瞧见一个青色的裙角,好像是阮云柔。 她眼神一冷,特意跑过来就为了推她一把?真幼稚。 宁月樱忙拉着她,问道:“没事吧。” 她摇摇头,随即看向那个扶了她一把的人,行了一礼,“多谢。” 那人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 因那人相貌普通,阮云懿看一眼便忘了。 第46章 游船 从宫里回来后第二天早上,秋华兴冲冲地进来说相爷罚了二小姐,让她禁足一个月,不得出门。 阮云懿早就料到了,阮云柔拍马屁的事情一旦传到了阮长颂耳朵里,阮长颂一定会大发脾气。 兴许阮云柔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在皇后娘娘面前露个脸,让皇后娘娘对她有个好印象,但阮长颂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当众拍皇后的马屁。 虽然阮云柔只是一个女子,但她是阮长颂的女儿,她的某些行为会让人联想到阮长颂的决策。毕竟阮长颂是位高权重的丞相,而朝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势力倾斜。 阮云柔被禁足对阮云懿而言总归是好事,少了一个挑事精,日子清净不少。 转眼到了中秋,这一天,御街上会办灯会,京城里的人家都爱出门 夜游观灯。 尤其是年轻的仕女公子们,喜欢结伴出游,先坐船游览泗水河畔,再到崇杭桥码头弃船上岸,沿着御街步行赏灯。 每到这一天晚上,泗水河热闹非凡,两岸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河面上来来往往地行驶着各家的游船。 阮云懿和宁月樱二人约好了在这天一起出门游玩。 宁月樱对于这种游山玩水的活动可是行家,她早早地包了艘船,若是当天去包船,肯定早就被人抢完了。 那游船外面瞧着虽不大,但里面很宽敞,能容下十余人,当中布置了几张矮几和软垫,还有一些日常用具。 阮云懿在船舱靠窗的案几旁坐下,往外看去,泗水河面上游船络绎不绝,两岸灯光闪闪,映在河面上,仿佛星光璀璨,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清冷 的月光倾泻而下。 宁月樱命人端来茶点,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天。 “吴家人没再去你家说结亲的事了吧?”宁月樱问道。 阮云懿笑了一下,摇摇头。 自打爆出吴靖函养了个外室,还有其他一些丧尽天良的丑闻后,吴家估计是忙着给他擦屁股,再也没有登门。秦氏倒是在阮长颂面前又提起过,却被阮长颂一顿训斥,说她识人不清,所谓的结亲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就好。”宁月樱咬了一口桂花糕,又靠在阮云懿的身边低声道:“听说那个吴靖函现在不行了。” 不行了? 这话说得容易让人误会,阮云懿听了以为是吴靖函快没命了,很是惊讶,她看向宁月樱,“出什么事了?” 宁月樱看她的表情后,先愣了一下, 才知道她是没明白,也怪她说得太隐晦。 她哑然失笑,又解释了一句:“他那个不行了,不举。” 听到“不举”两个字,阮云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点点头,“哦”了一声。 她瞥了一眼一旁正在温酒的雨岚,雨岚显然听到了刚刚二人的对话,手顿了一下,然后心虚地抿抿唇。 这是雨岚说给那个外室听的谎话,现在越传越广了,大家好像都信以为真了。 “活该,听说他之前还抢了一个小官家的小姐,逼得人家上吊了,这就是他的报应。不举?他还算男人吗?”宁月樱颇有些幸灾乐祸,故作惋惜地摇摇头道:“恐怕他现在都没脸出门了。” 说罢,她掩面而笑,忽而眼睛一瞟,她倒抽一口凉气,笑容僵在了脸上。 阮 云懿不明所以,顺着她呆愣的视线望去,窗户外,与她们的游船挨着的一只船舱内,是几个年轻男子在饮酒作乐。 她刚想问怎么了,宁月樱咬咬唇,喃喃道:“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啊。” 听她这话,阮云懿问:“你说吴靖函?” 宁月樱点点头,把她拉近一点,手一指,指向了对面那个穿着玄色衣裳,举杯饮酒的男子,“就是那个。真巧,不,真倒霉!怎么遇上他了,我刚刚说话他没听见吧?” 宁月樱还在那儿自言自语,阮云懿看到那人的脸细细回想起来,她觉得这个吴靖函有点眼熟,好像在那儿见过。 她还没想起来,宁月樱已经去吩咐船夫划慢一点儿,和他们错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船已经和那艘拉开了距离。 第47章 夜游 忽然后边传来了呼唤声:“表妹!” 宁月樱循声望去,见后边的一艘船的舷窗上探出个头来,正是宁月樱的姨家表姐。 宁月樱问过阮云懿后,将人请到了她们的船上。 船夫撑着杆将船靠拢,在两只船中间搭了踏板,宁月樱的姨家的三个姐妹进了船舱。 几个姑娘一一问好。 宁月樱的那几个表姐妹都是健谈的,船舱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只是她们说的都是她们亲戚间的事,阮云懿插不上嘴,只在旁边静静听着。 人一多,船舱里难免有些闷热,阮云懿独自走到船头吹会儿风。 旁边有一些歌姬的花船,丝竹之声不绝,歌姬声音婉转悠扬,阮云懿不觉 听得入迷。 忽地船身一震,阮云懿脚下一滑,若非秋华扶住了她,她险些掉入河里。 原来是两船相撞,好在碰得不厉害,这种摩擦也经常发生。 她正准备走回船舱,忽而看见一旁的船只船头站了一个男子,此时正笑着看她。 她眉头一皱,看清了那人的脸,正是吴靖函。 这么一瞧,她倒是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人了,之前在宫宴上,看烟花的时候,就是这人扶了她一把。 那时人多混杂,光线也不明亮,一旁的宁月樱没看到吴靖函,因此她现在才知道那是吴靖函,如此想来,恐怕是吴靖函故意接近。 而吴靖函此刻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让她更确定上次 的接触和刚刚船只的相撞是吴靖函故意为之。 吴靖函的目光光溜溜地射在她身上,让她十分厌恶,就算她不知道吴靖函那些破事,她也不会待见这个人,因为相由心生,吴靖函的丑恶是写在脸上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她怕他要找茬儿,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回了船舱内。 宁月樱这时也过来问她刚刚有没有吓到。 阮云懿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不熟的姑娘,对宁月樱笑着摇摇头。 宁月樱还担心她是觉得受了冷落才到外边去的,忙拉着她和大家一起聊天。 那几个小姐都是知书达理的,阮云懿虽不爱说话,但在宁月樱的刻意关照下,和她们聊得很高 兴。 很快,她就将这点不愉快抛之脑后。 船划到崇杭桥的时候,她们停船上岸,走到御街上闲逛。 御街上才是最热闹的,人山人海,喧闹纷杂。 周边挂着形形色色的灯,荷花灯、兔子灯、宝塔灯、走马灯……五颜六色,很是好看。 街上还有不少杂耍艺人,舞狮的、喷火、吞刀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阮云懿加上宁月樱还有后来的三个姑娘,本来一起走着,一上街,注意力就各自被吸引住了,那个去猜灯谜,那个去看杂耍,行人来来往往,她们几个走着走着就散了。 原本阮云懿还跟着宁月樱,后来宁月樱要去买糖人,她走得快,阮云懿一个没跟上 就找不着她人了。 阮云懿便带着秋华和雨岚两个瞎逛,御街上到处都是人,不知不觉她们就被挤到街道边上了。 阮云懿这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好像是有人故意把她们隔离人群,让她们落单一样。 正想着,她皱眉往旁边一瞥,忽而见秋华身后的人一个手刀击在她的颈后,雨岚也是一样,两人立刻晕了过去。 阮云懿大惊。 另有几个人已经朝她袭来,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有跑为上计。他们分明是冲她来的,她要是不跑,那么嘈杂的环境,路人恐怕听不见呼救,来人又多,她只有被抓的份儿。 对方有五六个,已经堵住了她三个方向,她只有往后边的胡同里跑。 第48章 吴靖函 她拼命地跑,谁知刚拐进一个巷子,就看见了吴靖函。 后面追来的人,见到吴靖函便停下脚步。 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吴靖函就在这儿等着逮她呢! 她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因剧烈跑动头上的发髻都有些松了。 而面前的吴靖函,双手抱胸,嘴角噙着恶意的笑,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游走。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让阮云懿心头升起一股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镇定地开口道:“吴公子,你这是何意?” 吴靖函缓步走了过来,“阮大小姐怎会不知在下的意思,我们家不是已经表明求亲之意了吗?” “上次已经回绝过吴夫人了。”阮云懿表情冰冷,语气僵硬。 没想到吴家还不死心,竟然使这种法子逼她。她今天如果 不能逃脱,明天就会传出她和吴靖函共度一夜的艳闻,到时候她要么嫁吴靖函,要么真得剃发为尼了。 吴靖函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邪笑,走到了阮云懿的面前,“别这么无情嘛,在下仰慕阮大小姐已久,今日一见,更是为阮大小姐的容颜倾倒。” 说着,他的手就伸到了阮云懿的头上,想要触摸她的头发。 阮云懿一阵恶寒,微退一步躲了过去。 他的那些护卫其中一个开口道:“公子,不必和她废话,小的直接把她绑了送到您的床上就是。” 话音一落,其他人都哄笑出声。 阮云懿听着他们的笑声,头皮发紧。 吴靖函的眼睛没从她的脸上移开过,扬起手止住了他们,“对美人怎么能这么粗鲁?” 本来他听他母亲吴夫人说阮云懿不肯嫁给他,心里 十分生气,的确是想直接把人劫了,强迫了她,不过那日在宫宴上看到阮云懿后,见她生得美丽动人,跟之前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他打心眼儿里喜欢,晚上做梦都是她,更想要得到她了,倒是舍不得用强了,毕竟对美好的东西要小心爱护着。 这会儿再见到这美人胸口起伏,发丝微乱的样子别有一番风韵,他心里直痒痒,恨不得把人盯穿,刻上自己的印记,立刻占为己有。 阮云懿盯着他的目光,简直想啐他一口,但她不能,毕竟她现在处于弱势,不能硬碰硬。 她压下恶心,放缓了语气道:“天下那么多女子,吴公子这一表人才的,何愁找不到良人?” “阮大小姐独一无二,别人我还真看不上。”吴靖函又贴近几分,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你我二人如此相配,何不共结良缘? 今晚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不如就与我共度良夜?” 说罢,朝她耳朵吹了一口气。 兴许这动作在吴靖函看来是撩人的暧昧,但对阮云懿来说犹如一条蛇在耳边吐着信子,可怕又恶心。 “吴公子,这不合礼数。”阮云懿表情冷淡地退后一步。 吴靖函被她几番推据,有些失了耐心,冷笑一声道:“阮大小姐就这么不给面子,看不上在下?” 阮云懿看了看他身后的巷子,随即望向他那张不甚美观,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的脸,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吴公子说笑了,不是我看不上您,只是如今京中到处都是您那些丑闻,我实在是……” 她话没有说完,但面露难色。 一旁的护卫接话道:“我们公子身体好着呢,才没有不举之症!” 吴靖函瞪了一眼 那人,“滚一边儿去!” 转而看向阮云懿,瞧见她秀眉微蹙,眼波流转的模样,他心都酥了,连忙柔声道:“那些大多都是不实之言,就算有一两件是真的,谁年轻的时候好没犯过错呢?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一定改邪归正。” 阮云懿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当然。”吴靖函握住了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 阮云懿慢慢抽出了手,含羞一笑。 吴靖函见她这模样喜欢得紧,伸出胳膊攀住了她的肩膀,随即给那些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些人识趣地走远了。 他春心荡漾,搂着阮云懿,语气温柔:“你今晚就从了我,以后我必得待你千般万般好。” 阮云懿余光瞥见那几个护卫已经离远了,便抬眼望向他,一双眼睛似盈盈秋水,含笑道:“那你就——见鬼去吧!” 第49章 躲过一劫 银光一闪,一根银针刺在了吴靖函的风池穴,他瞬间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阮云懿拔腿就跑,朝着刚刚看好的方向,跑进了一个巷子里。 但她对这片儿不熟,拐了几个转角后,就有些迷失方向,然而身后不断传来追赶声,她有些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了,只是拼命地跑。头发早已经散乱了,她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一个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硌了一下,右脚崴了。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阮云懿忍不住低呼一声,真是雪上加霜。 不远处传来吴靖函的骂声,阮云懿头皮发麻,绝对不能被他抓住! 她强忍着疼痛,又拐弯跑进一个胡同,正一瘸一拐地跑着,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 阮云懿 大惊失色,她脚已经受伤,逃跑不得,只能被那人硬拖走,但她迅速掏出一根针向那人外关穴刺去,可那人动作敏捷,手一翻,银针只是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那人轻轻地“嘶”了一声,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被针扎一下还是有点疼的。 一击未能得手,阮云懿又掏出一根针,指尖银光闪烁,又要朝那人刺去,不过她刚捻起针,手腕就被人扣住了。 一道熟悉但隐含不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能不能看看是谁再下手!” 阮云懿闻言猛地抬头,十五的月亮洒下一片清辉,如黑暗中的曙光,照亮了阮青霄半张如画的脸孔。 她惊喜出声:“十一——” 她的嘴立刻被阮青霄用手捂住了,阮青霄摇摇头,示 意她噤声。 她乖乖闭嘴,紧接着外头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以及吴靖函含怒的声音:“给脸不要的贱人!今儿个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找到她我一定让她求生不能!” 这的话传到耳朵里,阮云懿不由得瑟缩一下。 而阮青霄的脸色冷了几分。 阮云懿跑了很久,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但为了不暴露一点声音,她压抑剧烈的呼吸,轻轻地吸气吐气。 似乎因为这个缘故,她觉得此刻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她扫视一圈,发现自己是被阮青霄拉进了一个小院子。 外面的人声还没有退去,但阮云懿并不害怕,不知何时起,只要看见阮青霄她就会很安心。 阮青霄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抓着她想 要行刺的手腕,阮云懿顺着他那只手往上看去,见那只手臂上还扎着一根针。 阮云懿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阮青霄嘴唇轻抿,眉头微皱,警惕地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这样严肃的表情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至少阮云懿没见过,她有些好奇地盯着阮青霄。 注意到她目光的阮青霄,垂眸望向她,借着月光,这才看清这丫头的模样当真狼狈。 发髻松散开来,凌乱的发丝垂在脸侧,因为跑得太累,一双眸子蒙了一层水光,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触及到阮云懿目光的那一刻,他的心不知为何突然抽疼了一下,眼前浮现一幅凄惨的画面,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倒在地上,她的身上插着利剑,鲜血直流到他的脚边,他感到 无比悲痛,想要哭喊,却出不了声,想要伸手触碰那个女子,却怎么也碰不到…… 那种迫切感和无力感越来越明晰,就如他亲身经历一般。脑中一片混沌,在快要失去清醒的那一刻,他迅速回神,凝眸望着眼前的阮云懿。 他抽了抽嘴角,无奈地扯出一丝笑容,他怕不是魔怔了? 而看到他笑容的阮云懿,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的狼狈,感到有些难堪,不好意思地抿唇,却忘了自己的嘴巴正被阮青霄紧紧捂着。 她这个细微的动作,阮青霄立马就察觉到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微微一笑,慢慢地松开了。 这时,外头吴靖函他们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阮云懿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而看到阮青霄的掌心,她一下子慌了。 第50章 口脂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化了一点妆,嘴唇上涂了红色的口脂,因阮青霄刚刚捂着她的嘴,现在口脂都沾到他的掌心了。 阮云懿很过意不去,不敢抬头看阮青霄,不看也知道,他肯定又是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 还好帕子没跑丢,阮云懿赶紧抓着他的手用力擦拭。 阮青霄任由她动作,等擦干净了,他才悠悠伸手拔掉手臂上那根扎偏了的银针。 看着那根银针,阮云懿不知该作何言语,只有尴尬地笑笑。 “云懿身手不错啊,我差点让你扎成刺猬。”阮青霄揉着自己的手臂,含笑说道。 阮云懿很抱歉,又觉得冤枉,她以为自己是吴靖函的人抓住了,所以才奋力反抗。 话说回来,十一叔真是神出鬼没,再一次突然出现帮助了她,真是她的福星! 自打重生,都不知道给十一叔道了多少次谢,她感激地说道:“多谢十一叔相救。” 说着,她屈膝行礼,不成想右脚一疼,她险些摔倒在地上,好在阮青霄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差点忘了,脚上还有伤呢。 她轻轻转了转脚踝,还好只是扭了一下,没有伤及骨头。 阮青霄却有些担心,“怎么样,严不严重?” “没事,不严重。”阮云懿对着他莞尔一笑。 看见她的笑脸,阮青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阮云懿不明所以,呆呆地仰着脸看他。 他没有说话,笑着摇摇头, 随即拿过阮云懿手中的帕子,低着头轻轻地在她嘴边擦拭。 原来是她的口脂花了,胡乱地晕在唇边。 阮云懿十分窘迫,她刚刚还不知道,对着人灿烂一笑,一定很滑稽。阮青霄也不早点提醒,还嘲笑她! 想到这儿,她几乎是抢的,从阮青霄手里拿过帕子,自己狠狠地擦了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了秋华和雨岚的呼喊声:“小姐,小姐——” 阮云懿立刻就要出去,脚下又一软,她隐忍地呻吟一声,阮青霄适时地出手搀着她的手臂。 她就这么被阮青霄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秋华和雨岚的面前。 见到她这幅惨兮兮的样子,秋华惊呼一声,登时红了眼圈, 雨岚还淡定一点,但也皱起了眉头。 秋华飞奔到阮云懿面前,焦急道:“小姐你没事吧?”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显然刚刚已经哭过一场,这会儿说着话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阮云懿微笑着摇摇头,又问她们有没有受伤。 秋华说没有。 那些人的目标是阮云懿,把秋华和雨岚打晕后就扔到一边,没有把她们怎么样。 秋华一醒过来就找不着阮云懿了,急得大哭,雨岚性子沉稳些,连忙止住了她,让她不要声张,否则让人知道阮云懿被贼人掳走,阮云懿的名声就毁了。 于是,二人一路找了过来。 现在见到阮云懿没事,秋华忍不住哽咽起来。 “好了。”阮青霄打断她,指着阮云懿散乱的发髻,“你们两个先给她整理一下,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 阮云懿点点头。 秋华和雨岚连忙给她梳头发。 二人一边忙活,一边问阮云懿刚刚的情况。 不知道陈景从哪里冒出来了,阮青霄招招手,在陈景耳边说了几句话,陈景听后嘴角一勾,随即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等阮云懿重新收拾好后,阮青霄带着她朝热闹依旧的御街上走去。 阮云懿腿脚不便,即使有雨岚和秋华一人扶着一边,还是走得很慢。 阮青霄便要抱着她走,阮云懿拒绝了他的好意,虽然十一叔不是外男,但为了避免别人误会,她还是咬着牙自己走好了。 第51章 回家 等走出巷子,眼前又是一片灯火辉煌,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已经停在路边等着了。 阮云懿心里感叹,十一叔真是周到,不知什么时候把马车都备好了。 雨岚扶着她上了马车,刚要进车厢,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人群中,宁月樱手里拿着两个糖人,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显然是不见她人影,正在找呢。 阮云懿又转身要下马车。 阮青霄问:“怎么了?” “宁家小姐还在找我呢。”阮云懿往宁月樱那边看了一眼。 阮青霄笑道:“你进去吧,我去跟她说一声。” 阮云懿不再坚持,让秋华跟着阮青霄一起去。 她坐到了车厢里,掀开车帘子,朝宁月樱的方向望去。 只见阮青霄穿过人群,走到宁月樱面前,对她说了些什么,宁月樱面露狐疑,看了看阮青霄身旁的秋华。 阮青霄身着一袭石青色杭绸直裰,立于绚丽的灯光中,有些暗淡,然而他扭过脸来, 清雅绝尘的面容让周身万物都失了颜色,脸上的笑比所有灯火都明亮。 他朝阮云懿这边望了过来。 阮云懿有些出神,直到对上宁月樱的目光,才赶紧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宁月樱见她安好,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对她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秋华回来了,进入马车车厢,递给她一个糖人,说是宁月樱给她的。 她看着那个老虎模样的糖人,笑了笑。 “咚咚——”车厢被人敲了两下,阮云懿掀开车帘子,一个兔子灯被递了过来。 阮青霄笑着看她,“给你压压惊。” 阮云懿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那兔子灯模样可爱,阮云懿见了还真的心情好了一些。 街上人多,坐马车还没走路快。 马车慢吞吞地行驶着,透过车帘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阮青霄的身影,他身姿挺拔,慢悠悠地走着。 阮云懿轻轻弯了嘴角,有阮十一贴身护送, 真是三生有幸。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回到了阮家,然而刚到门房,就见一堆人着急忙慌的,嘴里喊着“大小姐不见了”、“大小姐被人掳走了”之类的话,甚至还有人要去报官。 阮云懿神色一冷。 秋华怒道:“你们瞎喊什么?大小姐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你们都瞎了不成!” 那几个仆从看见阮云懿,先是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即又赶紧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住不动了。 秦氏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叫嚷着:“还愣着干什么,大小姐都被人……” 没说完的话被卡在了嗓子眼,秦氏看见眼前的阮云懿,还有阮青霄,暗道不好。 阮云懿的眼神透着厌恶,恨不得一巴掌甩在秦氏脸上。 她是失踪了一会儿,秦氏是怎么知道的?谁给秦氏报的信? 她今日的行踪吴靖函又怎么会知道? 吴靖函那边堵住她,秦氏这边立刻得了信儿,大张旗鼓地 去找人,等到事情闹大,人尽皆知了,她就只能搭上清白,嫁给吴靖函了。 都是秦氏和吴家串通好了,想要逼她嫁进吴家! 她冷冷出声:“姨娘,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去找谁?” 秦氏见状就知吴靖函没成,看到一旁的阮青霄,更是叫苦不迭,怎么哪儿都有这人? 她硬挤出一丝笑容,“云懿,你回来就好,我听说你走丢了,急得不得了。” 阮云懿挑挑眉,“你听谁说的?” 秦氏干笑道:“一个上街闲逛的小厮,说是只看见了你的丫鬟,却不见你人影,还以为你丢了。” “我是扭伤了脚,找了个地儿歇着呢。”阮云懿边说边一瘸一拐地往里走着。 秋华扶着阮云懿,走到秦氏旁边状似无意地撞了秦氏一下。 连个丫鬟都敢冲撞她了,秦氏心头一阵火起,刚要发作,阮云懿突然扭过头来,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今天我瞧见那位吴公子了,我看他相 貌堂堂,和二妹妹倒是相配,你觉得呢?” 这话的意思就是秦氏会使手段,她阮云懿也会。 秦氏听后脸色一僵,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阮云懿这个贱人竟敢打云柔的主意,她女儿是大富大贵的命,绝不能嫁给吴靖函那个登徒子! 阮云懿脸上的笑意散去,目光在秦氏身上打了个转,随即径自转身离去。 她只是说说而已,她若是想推阮云柔入这个火坑,有的是办法,但她并不希望阮家和吴家扯上关系。 看着阮云懿离去的背影,秦氏杵在原地,脸色难看。 阮青霄轻笑一声。他觉得阮云懿冷着脸故意恐吓别人的样子很有趣。 又想到刚刚她口脂糊了一嘴,像一只笨笨的小花猫一样,更觉得好笑。 看着秦氏,他出声道:“秦姨娘,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有你忙的。” 说罢,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扬长而去。 唯留秦氏在原地,一头雾水。 第52章 算账 第二天一早,吴太尉家的小少爷吴靖函,全身赤裸,被绑在泗水河的花船船头上,无数的人站在桥上看他睡大觉。听说他还是被河岸上人们的哄笑声吵醒的。 这事情立刻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它传到秦氏耳朵里的时候,她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昨天晚上明明是吴靖函身边的人来告诉她,他们已经逮住了阮云懿,让她可以传出阮云懿失踪的消息了。她以为吴靖函得手了,没想到阮云懿好好地回来了,他反倒被扒了衣服,扔到了花船上,吴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丫鬟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吴靖函的事迹,她听后也忍不住笑了,又觉得不对劲儿,想起了昨天阮青霄对她说的话, 再一琢磨,她这才反应过来。 这时,下人来通报说吴夫人突然登门,她预感不妙,刚要让人去请,吴夫人已经气冲冲地进来了,见到她先冷哼一声,然后直接坐了下来。 见她这脸色,秦氏便猜到人家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赶紧让人上茶,赔着笑脸坐到旁边,“吴夫人怎么有空登门?” 丫鬟秀雯将一盏热茶呈了上去,吴夫人接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泼向了秦氏。 “啊——”秦氏尖叫一声。 那是滚烫的热茶,全数撒到了她的身上,若不是她闪了一下,她的脸就要遭殃了,不过还是有一些泼到了她的脖子上,脖子登时红了起来。 她虽然猜到吴 夫人今日来意不善,可没想到这吴夫人竟然如此泼辣。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吴夫人,“你——” “我什么!”吴夫人也不坐了,拍案而起,指着秦氏骂道:“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不该找你算账吗?” “你这说的哪门子胡话,我什么时候害你儿子了?”秦氏身上水淋淋的,还沾着茶叶,也顾不上收拾了,和吴夫人对吵起来。 她委屈得不行,吴靖函被扒了衣服,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让人做的,说到底还是那个吴靖函自己没用。 吴夫人气势丝毫不减,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你找上我,跟我说要把你家大小姐嫁到我们家,会有这档子事吗?那次我上你家 来,就看出你做不了主,可你还缠着我,说无论如何都把事给办成了。” 话越说越深,秀雯赶紧屏退下人,让人守着外边。 吴夫人继续道:“结果呢?我儿子被人这般糟践!我儿子说了,把他打晕然后扒了衣服的人,就是你们阮家那个老十一的小厮。” 秦氏也猜到是阮青霄搞的鬼,再听吴夫人这么一说,更是委屈冤枉,“那你去找他啊,找我干什么?” 吴夫人怒道:“我就找你!这家不是你当家吗?我不找你找谁?再说了,若不是你出的这歪主意,会弄成这样吗?现在我儿子还怎么出门见人?横竖都是你们阮家的人作祟,遭殃的都是我们家!” 秦氏气得 说不出话,这是非要把账算到她头上了。 吴夫人大骂一通还不解气,她今早刚起身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差点没背过去,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小儿子被那么多人看光了嘲笑,她就恨得牙痒痒。 她指着秦氏的鼻子骂道:“要不是看在你家相爷的份儿上,我早就掀了你的房!我告诉你秦红梅,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若是耽误了他的前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甩袖而去。 秦氏气得气儿都上不来了,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小丫鬟忙过来给她擦身上的水渍,却被她反手一巴掌打倒在地。 “滚!”秦氏一声怒吼。 小丫鬟两手捂脸,噙着泪退下了。 第53章 袒护 阮长颂回来后,刚进暖香苑的屋子,就见秦氏坐在南炕上哭泣。 他很不喜欢这样哭哭啼啼的,见秦氏这模样,先皱了眉,在案几另一头坐下了,也不说话,等着秦氏哭完了自己开口。 秦氏见他沉着脸不吭声,便自己默默止住了抽泣声,哑着嗓子唤了声:“相爷。” 阮长颂先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问道:“什么事?” 秦氏擦擦眼泪,叹了口气,“是十一爷。” 今日这委屈她当然不能白受了,必须在相爷面前参阮青霄一笔。 “他怎么了?”阮长颂神色如常。 “相爷可听说了那个吴靖函的事情?”秦氏愁眉苦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听说了。” 吴靖函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阮长颂当然也听了一耳朵,却不知秦氏提这个干什么。 秦氏叹气道:“今日吴夫人登门,就是说的这件事,人家是来告状的。” 阮长颂挑挑眉,终于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事和老十一有关?” “何止是有关,就是他致使他的小厮干的,今日吴夫人上门,发了好大一通火,上来就泼了我一身热茶。”秦氏摸着自己红肿的脖子,吃痛地嘶了一声,又做出一脸忧愁的模样,“相爷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呢?吴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不是随随便便能得罪的呀,他这样对待吴家,说不定相爷你就多一个政敌啊。” 这一通说完,她小心瞧着阮长颂的脸色,想着阮长颂 这回总要治一治阮青霄了吧,不料她并没有在阮长颂脸上看到一丝愤怒不满,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阮长颂只是“嗯”了一声,根本没有责怪阮青霄的意思。 秦氏急了,忙道:“本来是想和吴家成就一段姻缘,结一户姻亲,他这么一来,都成仇人了,以后还怎么和吴家来往,这阮十一真是太不像话了!” 话音一落,她先挨了一记眼刀。 阮长颂就跟听不得别人说阮青霄一句坏话一样,瞪着眼睛看向秦氏, “仇人就仇人,要我说,青霄这事做的对,让那个吴靖函吃点教训,别再出来祸害人。” 说着,他哼了一声,又道:“还结亲,结什么亲?吴靖函那点破事你不知道吗?你 真是识人不清!和吴家结亲这事不要再提,那个吴靖函就是个混账,我把三个女儿都送寺里当尼姑也不会嫁给他!还有那个什么吴夫人,再登门就直接给我轰出去!” 阮长颂有些动怒,秦氏便不敢再言语了,再气也只能忍着。本想告阮青霄的状,到头来还是自己受一顿数落,阮长颂也太袒护阮青霄了! 待阮长颂离去,秦氏忍不住发作起来,砸了两个杯盏。 刘嬷嬷唤来小丫鬟收拾了,走到秦氏身边安慰。 自上一次挨打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刘嬷嬷已经大好了,可以出来伺候了。 她扶着秦氏坐下,轻声道:“夫人别动气。” 秦氏攥着拳头,红着眼睛道:“我怎能不气?那 个阮青霄几次三番地坏我的事,我恨不能掐死他,我告到相爷面前,相爷却放任不管!” 刘嬷嬷给她分析道:“那阮十一家底厚,相爷顾忌他也正常,您既然知道相爷不会轻易开罪他,何必再到相爷面前说他的不是?” “难道要我受阮十一一辈子的气吗?”秦氏微眯起眼睛,手指扣着桌角。 良久,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阴冷,“既然相爷不收拾他,那就只有我亲自出手了。” 刘嬷嬷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脑子转了转,在她耳边低声道:“那阮十一不是每年冬天都要去城外的温泉山庄上吗?那倒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闻言,秦氏铁青的脸色稍有缓和,想了一想,她勾唇一笑。 第54章 还钱 吴靖函被扒光示众连带吴夫人上门算账的事情,阮云懿都听说了,也算是恶人自食恶果。 但她没想到阮青霄会这么做给她出气,阮青霄那么一个温柔的人,整起人来可真不手软。 她忽然觉得这才是阮青霄的真面目,如果阮青霄真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又怎么能成为连太子都惧怕的摄政王呢? 总而言之,阮青霄帮她报仇了,她心里很解气。 那晚她脚扭了一下,好在伤得不重,在家休养了几天很快就好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天气渐冷,今早还飘起了雪花。 阮云懿最喜欢下雪天,她正站在庭院的游廊下看雪,忽然柳氏让她过去一趟。 她进了屋子,见柳氏脸色不太好,秋华垂着手站在一旁。 她有些奇怪,笑问道:“怎么了娘?” 柳氏嗔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找阮青霄借钱了?” 原来是秋华不小心说漏了嘴,把阮云懿欠阮青霄钱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事阮云懿叮嘱过不要让柳氏 知道,因为柳氏不喜欢阮青霄,肯定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找他借钱的。 不成想秋华这个不靠谱的,竟然走漏了风声。 阮云懿斜了秋华一眼。 秋华缩着脖子,撇撇嘴。 阮云懿无奈,只好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柳氏。 知道了她是为了给自己买药才欠下的钱,柳氏心里很不是滋味,连连叹气。 阮云懿让她不用着急,她已经攒了二百多两,很快就能凑齐还给阮青霄的。 柳氏却是一刻也不想等,忙道:“我那儿还有几件首饰,让李嬷嬷拿去当了吧。” 闻言,阮云懿立刻出声阻止:“您就剩那几件了,还是留着吧。” “也是,总要给你留几件。”柳氏琢磨了一下说道,那卖什么呢?反正得赶紧把欠阮青霄的钱还了。 她一晃眼,瞧见了阮云懿腰上的玉佩,“你这个玉佩是哪儿来的?看着成色不错,不如把这个当了吧?” “那怎么行,这可是十……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阮云懿 艰难地改了口,“这个当了也没多少钱。” 要是让柳氏知道她不仅找阮青霄借钱,还收了阮青霄的东西,还不知道要怎么数落她呢。她也很难办啊,这都是为了给她们娘俩找个靠山嘛。 她心虚地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腰上那枚玉佩。 卖什么也不能卖这个,不然阮青霄知道了她可没法解释。 好在柳氏不再坚持,她想了想又有了新主意:“书房里有不少书画,拿几幅卖了就是。” 阮云懿望向秦氏的眼神有些惊异,她提出异议:“那可是外祖父的遗物,怎么能卖呢?” 柳氏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就是再穷困潦倒也不能卖你外祖父的遗物啊。那里头又不都是你外祖父的东西,也有一些是别人送我的。” 说着,柳氏就拉着阮云懿往书房走去。 柳氏在书房里一边翻翻找找,一边对阮云懿解释道:“你外祖父在世的时候,官至正一品太傅,乃是帝师,深受皇家垂怜,多少人都想巴结他, 总是有人给他送礼,但他为官清正,从不会随意接受别人的馈赠,那些人送礼无门,便想法子送到我的手上,我自然也不想收,他们就偷偷塞到我的马车上,等我发现后要退回去的时候,他们又不认了。” 说到这儿,柳氏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可是等你外祖父一死,那些人就一哄而散了,人走茶凉啊。” 柳氏脸上现出悲戚的神色,又转瞬即逝,将两幅画递给了阮云懿,“这两幅就是别人送我的,还是前朝遗画呢,应该能卖不少钱。我本来就对字画不感兴趣,你也是如此,留着传给谁呢?卖了算了,省得看见心烦。” 阮云懿笑着收起来了。 等柳氏出去了,她和李嬷嬷一起收拾被翻乱的书柜。 想起母亲宁愿变卖财产也要尽快把欠钱还上的态度,她有些不能理解,母亲为何就那么讨厌阮青霄,压根不想接受他的帮助? 她想了想,还是对李嬷嬷开了口:“嬷嬷,我娘她到底为什么不待见十一叔?” 李 嬷嬷整理字画的手微顿,随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阮云懿,“说起来都是上一辈的事了。” 看来李嬷嬷是知情的,阮云懿做洗耳恭听状,她之前几次询问母亲,母亲都不肯说,如果李嬷嬷知道就太好了。 李嬷嬷是看着阮云懿长大的,是柳氏唯一的孩子,没必要对她隐瞒什么,便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小姐你也知道,那阮十一的本家是沈家,他的父亲沈恪之原是老太傅的学生,和夫人也是认识的。老太傅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他很看重沈恪之这个学生,有意把他看作半儿,把大女儿也就是夫人许配给沈恪之,当时虽然还没有下庚帖,但私下已经在谈论这门亲事了。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沈恪之另娶了别家的小姐,夫人应该是挺介怀的。” 阮云懿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李嬷嬷笑道:“那阮十一是沈恪之的儿子,夫人一看见他就能想起沈恪之,难免不高兴吧。” 说罢,李嬷嬷似是惋惜地叹了口气。 第55章 卖画 柳氏给阮云懿两幅前朝名士李士勋的画,一副是《踏锦图》,另一幅是《江山渔乐图》。 李士勋以善画山水、鸟兽、草木、树石闻名,山水画意境隽永奇伟、用笔遒劲、风骨峻峭、色泽匀净而典雅,具有工整富丽的“金碧山水”画风格,为当时宫廷士大夫所喜爱。 柳氏手里这两幅肯定是佳品,不然也不会用来送人,可惜她们母女对书画不感兴趣,只能盼着就卖个好价钱,让这画去到懂得欣赏它们的人手中了。 阮云懿拿着这两幅画去了城东一家书画阁子,掌柜一看就露出喜色,又叫了店里几个人仔细看了看,确定是出自李士勋之手,于是痛快地开出了一百二十两的高价。 阮云懿少不了再往上抬了抬价钱,磨了好久,掌柜愿意抬到一百四十两。 这钱足够还凑齐阮青霄的欠款了,阮云懿便松了口答应了,毕竟她卖字画这事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耽误得久了,让人瞧见又得生事端。 掌柜笑着把钱给了阮云懿,阮云懿让秋华收好了钱,刚要离去,听得掌柜发起牢骚来:“那小子又来了,真讨人嫌!” 阮云懿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一个书生在街对面的路边摆摊。 那 人看起来很拮据,这样冷的天气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袍子,而且那灰蓝色的袍子已经洗得发白。一阵寒风吹过,他双手拢在袖中瑟瑟发抖,即便这样窘迫,他的脸上还是干净的,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苟。 秋华问道:“那人是谁?” 掌柜摇摇头,叹道:“也是个可怜人啊,那书生是进京赶考来了,听说刚进京包袱就被人偷了,衣裳盘缠都没有了,只能靠卖自己的字画为生。他把他的字画拿到我们这儿,我们不肯收,他就在那儿摆摊自己卖。” 说着,掌柜努努嘴,似是对于他这样抢生意的行为很不满,但他的生意可能不太好,因为掌柜的语气中还带了一点不屑。 阮云懿静静听着,目光注视着那个书生。 其实她刚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那人叫梁尘飞,如果她现在说出梁尘飞的将来,掌柜一定会大吃一惊,抢着去买他的字画。 因为梁尘飞是明年的状元。 她之所以对这人印象深刻,是因为梁尘飞以后会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但她并不会把梁尘飞归为鼠雀之辈,因为她清楚梁尘飞并非什么恶人,他之所以会为萧子非效力,是因为萧子非赏识他。 试 想在你壮志难酬,空有一身抱负才学无处施展,受尽冷眼、穷苦的时候,有一个人说他赏识你、欣赏你,愿意给你机会,许你前程,谁会不动心呢? 想到这儿,阮云懿不由得苦笑,她不就是中了这招吗? 话说回来,萧子非虽然自己是个酒囊饭袋,倒是很会识人,招得一帮人为他奔走效力。 梁尘飞可是他的股肱之臣,如果把梁尘飞挖走,那可是萧子非的一大损失。 这样想着,阮云懿离开了那家书画阁子。 她上了马车,让人将马车赶到一个巷子的拐角处,然后拿出二十两交给秋华,让秋华去买那个书生的画。 秋华皱了皱眉说道:“小姐,咱们这么缺钱,积德行善的事就先缓缓吧。” 阮云懿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这钱就是要花在刀刃上,我看那个人很有才气,说不定日后会有一番作为,咱们现在给他雪中送炭,他一定会感激的。” 秋华不解,小姐是从哪儿看出那人日后会发达的?她倒是瞧那人平平无奇啊。 难道是…… 她恍然大悟,难道是小姐看上了那个书生? 这就说得通了,她看了阮云懿一眼,坚定地点点头,一副不辱使命的样子,随 即拉着雨岚一起去了。 二人来到梁尘飞的摊前,秋华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不太满意。 这人长相虽然周正,但离俊俏还差了一点,根本不符合她心中清秀文雅的书生样,比十一爷更是差远了,阮十一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她家小姐长得那么美,起码得是阮十一那样的样貌才配得上,眼前这人嘛,还差了点意思。 而且这人这么穷,以后怎么养家? 总之,这人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啊,她真想不通小姐看上他哪儿了? 虽然这样想着,秋华还是客气地开口问道:“公子,你这画怎么卖?” 梁尘飞脸上并没有迎生意的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画,叹气道:“大幅六两,小幅四两。” 秋华“哦”了一声。 要得还真贵,难怪没人买。她们卖的是前朝名士的画,自然是高价,可他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要这个价就有些偏高了。 秋华拉着雨岚随便挑了两幅,付给他二十两银子。 不成想梁尘飞不喜反怒,没好气道:“十两。” 秋华愣了一下,怎么多给钱还不要呢,都穷困潦倒成这样了还假清高,不识好歹! 她刚要怼回去,雨岚就 拉住了她,对她笑道:“你忘了,小姐给我们二十两,让我们多挑几副。” 说罢,雨岚又捡了两幅,凑够了二十两。 梁尘飞这才接过了那二十两银子,看着面前的二人,他欲言又止。 雨岚适时地开口道:“我们小姐说您的画笔格遒劲,意境深远,她十分欣赏您的才气。” 梁尘飞板着的脸缓和几分,问道:“不知你家小姐是哪位?” 秋华刚要开口。 雨岚又拦住了她,带着歉意地笑道:“公子还是别问了,我家小姐还未出阁,不便透露姓名,否则怕会惹出私相授受的闲话。” 梁尘飞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雨岚笑道:“祝公子前程似锦。” 说罢,拉着秋华走了。 秋华抱着那四幅画,回头又看了看梁尘飞,扭过脸来问雨岚:“干嘛不告诉他小姐的名字,他若是真发达了,却又不认识小姐,那这钱不就白花了?” 雨岚看了她一眼道:“到时候拿出他的画,他自然会想起小姐的恩情。” 秋华想了想,无可反驳,撅着嘴扫了雨岚一眼,小声嘟囔道:“就你聪明。” 不知道雨岚听没听见,但秋华真心觉得自己第一丫鬟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第56章 离开 凑够钱后,阮云懿去了沐清苑。 刚进了沐清苑的院子,却见几个小厮在忙着收拾东西。 陈景见了她,过来行了一礼,“大小姐,可是来找十一爷的?” 阮云懿点头,问道:“你们这是忙什么呢?” “今儿个十一爷要去温泉山庄了,正在收拾呢。”陈景笑道。 阮云懿“哦”了一声,心里却有点意外。 这十一叔好像特别怕冷,每年冬天都要去城外的温泉山庄,过年也不回来,这她是知道的,不过往年他都是冬至前后才动身,现在才到十二月中旬,没想到今年走这么早,早知道她就早点来还钱了。 她问道:“十一叔在里边吗?” “在呢。” 阮 云懿颔首,朝院里走去。 她刚从穿堂穿过,就见阮青霄从正厅走了出来。 阮青霄身上穿了件黑色云纹镶边翻毛大氅,因这会儿飘着小雪花,他刚出来,领口的灰色貉子毛上就沾了几片雪。 他本来是要往外走的,见阮云懿来了,就走到了庭院一侧的抄手游廊里。 阮云懿跟着走了过去。 “怎么这会儿来了?”阮青霄手里抱着个铜錾花瓜棱手炉,站在廊下,眼睛望向雪中的庭院。 “云懿是来还钱的。”阮云懿看他这会儿就要走,便不多废话了,直接表明来意。 她手一伸,秋华将银票递给了她。 “多谢十一叔慷慨解囊。”她笑着将钱递给阮青霄。 阮青霄看着她手里的银票先是一怔,随即嘴角上扬。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他笑着接过了钱。 阮云懿含笑点头,心里却腹诽道可不能再找你借钱了。 她笑道:“十一叔是要去·温泉山庄了吗?” “嗯。” “那提前给你拜年。”阮云懿微笑,毕竟阮青霄不会回来过年,过年的时候见不着他,那就提前给他拜个年好了。 阮青霄挑挑眉,笑道:“你这是要压岁钱呢?” 阮云懿知道阮青霄又逗她呢。自打她回来,也算是和阮青霄打了几回交道,这一来二去的,两人熟稔了几分,阮云懿也摸清了这人的脾性,他没事儿就爱打岔,调笑几句,但阮云懿现在可不 会再任他调侃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那十一叔打算给我多少压岁钱?” 阮青霄笑着看她,不错,有长进啊。 他故作为难,皱着眉头说道:“我这刚回本,你就又让我出血?压岁钱可没有提前给的,等新年那天你来给叔叔拜年才能给你。” 阮云懿看着面前这个比她大六岁的叔叔,心里有些怨怼。 阮青霄的父亲是她外祖父的学生,和她娘是一辈的,那她应该和阮青霄是一辈的呀,怎么到了阮家,阮青霄就成她叔了?这阮家的族谱是怎么排的…… 两人说话间,雪越下越大了,鹅毛般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阮云懿望着大雪,清澈的眼底映着一片晶亮莹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阮青霄命人拿来了一把伞,递到了她的手中,“时候不早了,我要动身了,天冷,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罢,他顺着游廊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一眼阮云懿的手,随即走了过来,将自己手里的暖手炉递给了她。 阮云懿出来时忘记带了,见阮青霄要把自己的给她,她忙要拒绝,阮青霄那么怕冷,她可不能抢他的暖手炉。 “不用了。”她笑道。 阮青霄笑着轻叹一声,直接抓着她的手,硬塞到她的手里,随即转身离去。 主人都走了,阮云懿自然也不留了,她抱着暖和的手炉,走出沐清苑,站在雪中,目送那个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雪幕中。 第57章 暖阁 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寒风肆虐,不见晴日。大雪连着下了好几天,不过这倒是正合阮云懿的意,她最喜欢下雪天了。 这天早上,她用过早饭后,正想去北苑里赏雪,刚披上绒毛锦色披风,李嬷嬷就打了帘子进来了。 “小姐是要出去?”李嬷嬷笑道。 “嗯,出去看雪。”阮云懿一边系领口的带子,一边看向李嬷嬷,“嬷嬷可是有什么事?” 李嬷嬷低头笑了笑,“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阮云懿笑着看她,示意她继续说。 李嬷嬷又走到门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确定外头没什么人,这过来对阮云懿道:“门房的赵婆子跟我说,暖香苑的刘嬷嬷昨晚亥时出去了,今早清晨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见她眼下乌青,哈欠连连,也不知 道她昨夜是干什么去了。” 李嬷嬷听说这事后就心生疑虑,只是这事有点捕风捉影,毕竟没拿住人家做坏事的证据,但多个心眼总没错,所以她还是赶来知会阮云懿一声。 一旁的秋华听后,急道:“肯定又在算计我们呢!” 阮云懿没说话,她这会儿也不急着出去了,坐下来想了一会儿,笑道:“这刘嬷嬷伤一好,就急着出来蹦跶了。” “只是不知道她们又要出什么阴招。”秋华攥着拳头,目露厌恶之色。 “去问问就知道了。”阮云懿微笑,“今儿个不是该发月钱了吗?秋华你和雨岚一起去暖香苑吧。” 秦氏掌家,月钱自然是去暖香苑领。 阮云懿又对她二人吩咐了几句,二人便往暖香苑去了。 交代完这边儿,阮云懿要按原来的安 排往北苑去,不成想门还没出,有客造访。 下人来通报说宁月樱和她的一位表姐来了。 阮云懿的计划又被打乱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无妨,将她们二人带去北苑逛逛也好。 阮家的北苑里,亭台楼阁与轩榭廊舫错落有致,花草树木与叠山理水相映成趣 现在是冬季,许多的畏寒的花草不能成活,只在暖房里养了些花。 园子里的那片莲湖,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不过因为那儿四周种的都是些春夏季的时令花草,秋冬时节的莲湖里是枯荷残枝,现在被大雪覆盖,就是白茫茫一片。那湖心亭四面透风,寒风刺骨,并不适宜冬天去,所以阮云懿她们舍了亭子去了西北角坐落于梅林中的暖阁。 暖阁虽然不大,却是烧有地龙,三四面窗户都是蒙的玻璃纸,能隐 隐着见四周的疏影横斜,精致秀雅。 阮云懿引着宁月樱二人到了暖阁。 今日和宁月樱一起来的那位表姐,上次在中秋夜,和阮云懿见过的,名叫叶秋韵,人长得眉清目秀,性子很开朗,一点也不拘束,很热络地唠起家常。 叶秋韵的嘴皮子都没停下来过,阮云懿都笑着给予回应,宁月樱倒是听烦了,她支着下巴看叶秋韵,“你不是非缠着我要我带你来吗?来了怎么净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这话听起来有些呛人的意思,但宁月樱并没有恶意,她虽然叫叶秋韵表姐,但其实两人就差了两个月,关系很好。 叶秋韵听了这话果然也不气恼,只是弯着嘴角嗔了她一眼,随即看向阮云懿问道:“云懿,你那位十一叔在家吗?” 正在吃酒的阮云懿听了这话差 点呛到,她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叶小姐意在阮十一啊。 暖阁外,两个人影立在立在梅树下。 青叶搓了搓冰凉的手,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小姐,我们还不走吗?” 皓白的雪光映在阮云襄的脸上,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清冷,她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毛领,低声道:“再等等。” 她本来在梅林里赏雪,突然见阮云懿领着宁月樱她们来了。她知道宁月樱也不待见她,她懒得去找不痛快,便不想露面去打招呼,想着躲过她们,一会儿再悄悄离去,不成想她们坐在暖阁里不走了,暖阁的门还开着,她要走,必要经过暖阁门口,那就肯定会被她们看见,可真是倒霉。 手里的暖炉都不热了,与其在这儿挨冻,还不如去打个照面再走人。她刚想进去,却听里头三人聊起了阮青霄。 第58章 倾慕 原来上一次中秋节的时候,阮青霄去跟宁月樱说了几句话,那时叶秋韵在旁边看见了,对阮青霄产生了倾慕之情。 作为侄女被问及阮青霄的事,阮云懿有点尴尬。 也难怪,阮十一长得好,又有钱,父母都不在了,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这香饽饽没人惦记才不对劲儿呢。 她拿着火钳子拨弄炭炉子里的炭火,笑着说:“十一叔不在家里,他去城外的温泉山庄了。” 闻言,叶秋韵垂下眼睛,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本来想今日登门,可以见一见,没想到人不在。 她问道:“那他有没有定亲?” 这话也太直接了,从叶秋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嘴里问出来,有些不合礼 数,但叶秋韵性子爽快,不爱拐弯抹角,觉着这也没别人,权当说说私房话了。 阮云懿咳了一声,无奈地笑笑,“应该没有。” 这是实话,虽然听说阮青霄平日常去秦楼楚馆,那地方自然不缺女子,但还没见过他对那个女子留情,定亲之事更是从没被提起过。 阮青霄今年都有二十三了,也该成家了。按说阮青霄的父母双亡,他现在人在阮家,亲事该由阮家当家的操心,可阮长颂从来没有要张罗他的婚事,至于秦氏嘛,她说了也不算。 不过想想上一辈子,直到她死的时候,阮青霄也没有娶妻。 这位叶小姐倒是有眼光,若是能嫁给阮青霄,日后就是摄政王妃啊! “表姐,你也太不矜持了,被姨母知道,一定罚你抄女诫。”宁月樱往嘴里塞了一把核桃,看着叶秋韵笑。 叶秋韵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白了宁月樱一眼,“你懂什么,喜欢就要自己去争取,你若只是傻等,等来等去可能就错失了良机,痛失了良缘,到时候被别人抢走了,哭都来不及。” 这话倒是没错,宁月樱不笑人家了,嘴里嚼着核桃仁,若有所思。 叶秋韵又缠着阮云懿问:“那他性格怎么样?人好不好?” 阮云懿自己还没出阁,无意给谁牵红线,不过人家既然问了,她就得如实作答。 说起阮青霄,她还真挑不出这人有什么毛病。 当她手 受伤,自己都不甚在意时,他会细心地发现,并给她涂药。当她突逢大雨,慌张奔走时,他会从天而降给她打伞。当她立于风雪中,双手冰冷时,他会把自己的暖手炉塞到她的手中。 二人相处的画面在脑中划过,她微笑着点着头道:“十一叔人很好,温柔细心,很会照顾人,还很……风趣吧。” 想到阮青霄打趣她的模样,她加了这个词。 叶秋韵听了似乎很满意,抿着唇笑了。 其实阮云懿对阮青霄了解也不深,只能通过仅有的几次接触给叶秋韵透露一些信息。 不过可能是因为阮云懿对阮青霄这个人很有好感,所以她口中的阮青霄简直是一个完人,连她自己也惊了, 阮青霄竟然有这么好吗? 反正叶秋韵听了她的描述,对阮青霄的爱慕只增不减,最后是高高兴兴地离开的。 今日宁月樱是为了陪叶秋韵来的,谈话间,宁月樱的话比较少,后来就只有阮云懿和叶秋韵在说话,宁月樱一个人望向暖阁外白茫茫的雪,似乎有心事。 走之前,阮云懿挽着她的胳膊问她怎么了。 她随手折了一枝梅花,笑着说:“你这园子里,红梅覆雪,煞是好看,让我想起了宫里的红墙白雪,琉璃瓦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阮云懿听得云里雾里。 待她们三人离开暖阁,梅林中现出一个身影。 阮云襄回想着刚刚暖阁里的对话,轻笑一声。 第59章 套话 阮云懿送走了宁月樱她们,回到浮灵苑,秋华和雨岚也已经去过暖香苑回来了。 二人将方才的情况一一告知。 秋华和雨岚到了暖香苑,见着了刘嬷嬷。 秋华对刘嬷嬷没有什么好脸色,刘嬷嬷心里再气也不能随意发作,秋华算不得什么,但她主子阮云懿可不好惹,刘嬷嬷上次可是领教过了。 不过秋华也没有找事儿,从刘嬷嬷那儿领了月钱便领着雨岚往外走。 走到门口,雨岚忙上前给秋华打帘子,秋华傲慢地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刘嬷嬷见她这样,低声骂了一句:“小贱蹄子!” 不料她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争吵声。 “你没长眼睛吗?这可是小姐赏我的新鞋,踩脏了你给我赔!”秋华指着雨岚的鼻子厉声斥责,她脚上那只软缎绣花棉鞋鞋尖沾了点灰。 雨岚连声道歉:“秋华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给你擦擦。” 说着,她蹲下身子要用自己的袖口擦鞋。 秋华却不领情,一把推开她,“滚开!” 雨岚一 个酿跄险些摔倒,眼眶中的泪掉了下来。 “少用你那脏手碰我,你分明就是故意踩我的,你得给我赔一双新的!”秋华的声音越来越高,引得周围的下人们都看了过来。 刘嬷嬷闻声走到门口,一个小丫鬟进来,对她说:“雨岚不小心踩了秋华一下,秋华不依不饶让她赔鞋子呢。” 闻言,刘嬷嬷翻了个白眼,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只见秋华一脸怒色,雨岚委屈巴巴。 虽然雨岚是从暖香苑出去的,但刘嬷嬷并不打算帮她说话,这丫头自打去了浮灵苑就没有回来传过任何消息,和她一起去的采苓说她似乎是跟了阮云懿。所以她们已经把雨岚看作是一枚废棋,现在这场闹剧,权当是浮灵苑的笑话。 纵使这样,刘嬷嬷也不愿意看着秋华在她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看够了笑话,刘嬷嬷高声道:“吵吵什么呢?这是暖香苑,不是你们浮灵苑,要撒泼打滚就回去,别再这儿丢人现眼。” 秋华扭过脸,对上刘嬷嬷讥诮的目光,瞪着眼睛白了她一眼,又狠狠剜了脸上挂泪的 雨岚一眼,冷哼一声,“回去再跟你算账!” 说罢,往外走去。 雨岚怯生生地跟上了秋华的脚步,转身前看了刘嬷嬷一眼。 她跑到秋华身边,低声下气地说道:“秋华姐姐,我突然内急,可不可以先去小解一下?” 秋华一副看见她就烦的样子,骂了一声:“懒驴上磨屎尿多。” 说罢,秋华自然没有等她的意思,径自离开了暖香苑。 等秋华走了,雨岚这才走到刘嬷嬷的身边,先是行了一礼。 刘嬷嬷半抬眼皮,斜了她一眼。 雨岚恳求道:“嬷嬷,能否借一步说话?” 刘嬷嬷本来不想搭理她,但想着这会儿手头上的活儿已经忙完了,不如就听她一言,看她能说出个什么屁来。 二人走到廊下,雨岚眼角泛红,望向刘嬷嬷,“这些日子都没能来见嬷嬷,还望嬷嬷莫怪。” 刘嬷嬷却是冷哼一声,“呦,你不是已经另攀高枝了吗?不把旧主放在眼里也难怪。” 雨岚面露急色,:“嬷嬷我没有。” “没有?那为 何采苓跟我说大小姐让你到内室伺候,去哪儿都让你跟着?”刘嬷嬷狐疑的眼神落在雨岚脸上。 雨岚急得声音都了调:“嬷嬷你别听她胡说,我真的没有。” 说着,她又揩了揩眼角的泪。 “我冤枉啊嬷嬷。大小姐虽然让我贴身伺候,却并不信任我,反而把我看得死死的,我根本没法儿来暖香苑报信,就今日我还是给了小檀半吊钱,让她装肚子疼才临时换了我来。嬷嬷您也瞧见了,那个秋华总是欺负我,我都快被她逼死了。” 雨岚声音哽咽,刘嬷嬷皱眉瞧着她。 “我被派到浮灵苑都是主子的安排,我毫无怨言,可我在那边儿举步维艰,这边儿主子还怀疑我倒戈相向,我真是两边都不落好,嬷嬷您说我这日子还怎么过?” 见她这凄凄切切地模样,刘嬷嬷有些信了,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们去了浮灵苑,主子这边儿鞭长莫及,迟迟不见你们的信儿,难免会心有疑虑。” 雨岚咬了咬唇,又道:“采苓说我的坏话,我不怪她,她也是中了大 小姐的计了。大小姐这就是故意让我们二人产生隔阂,嬷嬷您不知道,我和采苓到浮灵苑去,都是二等丫鬟,可采苓是和别的二等丫鬟一样,每月领一两银子的月银,大小姐每月却给我二两,采苓心里当然不舒服,这不就是故意挑拨吗?” 刘嬷嬷眉头一皱,随即冷笑一声。 雨岚挽上她的手背,低声道:“会咬人的狗不叫,大小姐之前沉默寡言,不显山不露水,现在使起手段来可比谁都心机深重,嬷嬷不就是在她那里吃的亏?” 听到这儿,刘嬷嬷脸色冷了几分,那二十大板的滋味可不好受! 雨岚脸上露出不屑,说道:“不过她可别想使点小手段就能收买我,我虽然蠢笨,但也知道如今这相府是谁当家作主。”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她多给我的钱,我也不要,全拿来孝敬您。” 她将那荷包塞到了刘嬷嬷手里,刘嬷嬷一掂量,约莫五两的银锞子。 “只求嬷嬷能在主子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也说说我的苦劳,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雨岚笑得一脸谄媚。 第60章 出城 她话说得好听,又舍得给钱,刘嬷嬷笑着收了,说道:“放心吧,主子不会忘了你的。我也知道你难做,说起来,谁的活儿好干呢?” 雨岚笑道:“是啊,谁都不容易。要说劳苦功高当属嬷嬷您,在主子面前最得脸的是您,成日里最忙的也是您,瞧您这眼下的乌青,最近忙什么呢?” 刘嬷嬷被雨岚夸得心里正美,被问到忙什么,也没多想,“唔”了一声,随意道:“就是跑跑腿罢了。” 雨岚挤出一个笑,“真是辛苦您了。暖香阁事多,可有您忙的。” “可不是嘛。”说着,刘嬷嬷打了个哈欠。 雨岚又道:“不过,什么时候把浮灵苑那对母女收拾了?” 刘嬷嬷向下的 嘴角勾了起来,“不着急,一个一个来。” “嬷嬷是指?” 刘嬷嬷说道:“阮云懿现在蹦跶得厉害,不就是仗着阮十一吗?等收拾了阮十一,看她还怎么狂。” 闻言,雨岚点点头,又小心道:“主子要收拾十一爷?可十一爷颇得相爷看重,万一被相爷知道……” “自然不用咱们自己动手,有钱什么办不到?”说到这儿,刘嬷嬷觉得自己透露得有点多,便要撵雨岚走,“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浮灵苑那边儿起疑。” 见她不愿多说了,雨岚也不追着问,笑道:“是,若是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一定想办法出来跟您说。” 刘嬷嬷点头。 雨岚出了暖香苑,正走着 ,一旁的小径里跳出一个人。 “怎么样,问出什么了?”秋华好奇地问道。 雨岚不说话。 见她不搭理自己,秋华有些生气,跟在她屁股后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事儿是咱俩一起办的,你知道了什么得告诉我,你不会是要独占功劳吧?哎你说话啊……” 听完秋华和雨岚的描述,阮云懿脸色微沉。 本以为秦氏是在打浮灵苑的主意,没想到这次竟是把手伸到阮青霄头上了。她知道秦氏一直视阮青霄为眼中钉,尤其是自打她回来,阮青霄为了帮她没少得罪秦氏,可秦氏因为有点惧怕阮青霄,所以一直以来不敢对其出手,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 根据刘嬷嬷的话,以及她昨 天夜间出门的动作,阮云懿思来想去,刘嬷嬷只会是去了黑市。 黑市只有半夜开门,里面什么都可以交易,特别是一些人肉买卖。阮云懿曾经听萧子非提起过,京城的黑市中,有一家玉殒楼,是一个杀手组织,萧子非的一个部下就曾惨遭玉殒楼的毒手,但是当萧子非去查玉殒楼的时候,这个组织又人间蒸发了。 至于 刘嬷嬷是不是去了玉殒楼买阮青霄的命,阮云懿不能确定,但如果真的是,那阮青霄会很危险,因为玉殒楼云集高手,里面的杀手个个不凡,一旦出手就不会失手。 阮青霄对她有恩,知道他有危险,她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阮青霄将来可是萧子非的死对头。 总之,她 不想看到阮青霄出事。 思量再三,她决定去温泉山庄,把这事告诉阮青霄。她没那么大能耐,阻挡不了杀手,只能提醒他小心了。 阮云懿让人去备了马车,带上秋华和雨岚一起去。 为了防止惊动秦氏,她们借口去街市上买东西,到了街上又转了几个圈,确定没人跟着她们,才掉头出城。 冬天天黑得早,她们又在城里耽搁了一会儿,等她们出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那个温泉山庄坐落于麓山脚下,出了北城门,还要行四五里地。 阮云懿小时候去过两次,那里很大,但也没什么好玩的。后来只有阮青霄每年冬天的时候会去那里待一段时间,那山庄几乎成了阮青霄的私有。 第61章 山庄 她们出了城门就往山庄去,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实在不顺,出城门后,刚行了二里地,马车突然不走。 赶车的赵婆子皱巴着脸说道:“小姐,这马许是吃坏肚子,这会儿拉稀了。” 秋华捂着鼻子,问道:“那怎么办?” 赵婆子指了指前头的点点灯火,道:“前头不远处有一家客栈,到那儿换一匹马车吧。” 阮云懿看了一眼,约莫五十步外的确有一家客栈,她点头,下了车往客栈走去。 阮云懿出来就带了秋华和雨岚,她们三个到客栈里歇歇脚喝碗茶水,赵婆子去办马匹的事情了。 这会儿已过辰时,天渐渐黑透了。 阮云懿看着外头的夜幕,沉默着饮了口热茶。 客栈里除了她们还有一伙客人,正在聊天,因店里人少,那几个汉子又嗓门大,所以他们的对话全然落入阮云懿的耳朵。 “现在天已经黑了,明早再进城去吧。”一个络腮胡男人说道。 “哎,赶了这么多天路,总算是到京城了。”另一个体型壮硕的男子面露疲倦,双臂举起抻了抻腰。 还有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进了城会是什么光景,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能混出个什么名堂,能不能娶上媳妇。” 络腮胡男人啧了一声,“说什么丧气话!这京城是天子脚下,最是富饶繁华,咱们几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只要好好打拼,何愁过不上好日子?难不成你要回闵州等着饿死吗?” “哎呀,要不是遇上天灾,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岭西饿死多少人啊……” “就算不闹饥荒,咱们也得走。今年西北边境不太平,北狄人那帮孙子,为了抢夺马场,频频发难,我看边境迟早要出大乱子。” …… 阮云懿静静听了半天,这才知道那几个人是从西北边的闵州来的。今年西北闹蝗灾,众多州县颗粒无收,饿死不少人。而西北边境因为争夺马场一事,北狄人与兖朝频频发生争斗。饥荒加上战乱,难怪他们要离家上京。 天灾人祸下,受苦的永远是这些底层的百姓。 阮云懿心里泛起一阵同情。 赵婆子进来说马车准备好了,阮云懿让她喝口茶歇歇,又稍坐片刻后, 她们不多停留,赶紧上路了。 往北又行了几里地,终于到了麓山脚下,看见了庄子的大门。 阮云懿被秋华扶着下了马车,雨岚去扣了扣门,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看门。 雨岚又喊了几声,依然没有人答复。 阮云懿疑惑,难道阮青霄他们没有来吗? 秋华站到马车上,伸长脖子往里瞧,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光亮,应该是有人的。 为何没有人来开门?一阵不好的预感笼罩心头,阮云懿不愿在这里干等,往山庄后头走去。 她小时候来过,对这里的地形还是有些印象的。这山庄后头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可以翻进一个园子,也就是温泉所在的地方。 阮云懿按 照记忆中的路线,带着秋华雨岚二人走着。 四处很安静,她们一路过来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但这种安静让阮云懿很不踏实,这让她脚步更加快,胆小的秋华跟在后头,紧紧地地挽着雨岚的手。 等她们进了园子,顺着小径走了一会儿,阮云懿发现这山庄的布置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应该是又重新修葺了一番。 四下无人,但阮云懿依稀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光,她脚步放慢了一些,一边张望一边挪动步子,倏地她看到前头的楼阁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闪过,正欲叫出声的时候,忽然眼前剑光一闪,等她低头时,一柄长剑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紧接着她后颈一疼,晕了过去。 第62章 多余的担心 等再清醒时,阮云懿感觉自己躺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睁眼之前,脑中闪过那一抹剑光,让她不由得有些心惊。 她悄悄动了动身子,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受伤,这才悠悠睁开了眼。 窗外阳光大好,透过床前纱幔洒在阮云懿的身上,看着自己安然无恙,周边的布置也很舒适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应该不是被劫持了。 她掀开层层纱幔,走下了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敞开的窗。 走到窗前,冬日暖阳照在身上,让她有片刻的舒心。 向外望去,庭院的熟悉的格局让她确定自己还在山庄里,她正要出去看看,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醒了?” 听出是阮青霄的声音,她心里一阵雀跃。 这座屋子只有三间,但很宽敞,阮云懿所在的西次间是卧房,与明间隔了个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所以她刚刚没有看到那边有人。 她踩着小碎步循声走去,刚走 到屏风前,那边便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她迫不及待地探着脑袋绕过屏风,终于看到了阮青霄。 见他活得好好的,阮云懿没急着行礼,先是安心地微微一笑。 阮青霄手里拿着书卷,一袭月白银丝暗纹长袍,头上乌发只簪了一根素净的玉簪,倒是和他在阮家那副华贵的打扮不一样,很有一种恬淡闲适的调调儿。 他手掌一翻,将书卷合上。 阮云懿眼尖,一下子就看到那书封皮上写着:风流公子俏丫鬟。 阮云懿:“……” 来时的担心真是多余。 看来阮青霄好得很,却不见秋华和雨岚人影,阮云懿问:“我那两个丫鬟呢?” “好好的。”阮青霄朝东次间走去,将那话本随手放到了书案上。 这东次间布置成了书房的样子,看阮青霄这么对这屋子这么熟悉,这里应该是他的房间。 阮云懿走到他身边,“你没有被刺杀吗?” 闻言,阮青霄身形一顿,转过来的是一张表情黯淡的脸,“云懿,何出此言?你就这么盼着我归西吗?” 阮云懿忙道:“不是,我听说秦姨娘要对你不利,我猜她可能是找了杀手要暗杀你,所以想来提醒你小心一点。” 阮青霄神情怔愣,摸着自己的下颌,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 “嗯。”阮云懿点头,看他一脸忧色,正想着怎么宽慰他不要太担心。 而阮青霄抬头望向她,脸上的忧虑消失了,“原来云懿这么关心我,知道我有性命之忧,冒着风险前来提醒我,难得这世上有一个人如此挂念我。” 说罢,他展颜一笑。 阮云懿张了张嘴,想说也不全是这样,她也是有私心的,她得指望阮青霄对抗太子嘛。 这话当然不能告诉阮青霄,她顶着阮青霄欣慰的目光,有些心虚,干笑一声后,她说道:“十一叔你没事就好。” “对 了,昨天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醒来就躺在这儿了?”阮云懿这才问起昨天的事情。 阮青霄“哦”了一声,一脸轻松地说道:“我的手下把你们当成了擅入者,差点杀了你们。” 话音一落,阮云懿后背一凉。 当时四处悄然无声,她都不知道那人何时到了她的身边,阮青霄的手下都这么厉害吗?也难怪,阮青霄以后是摄政王,身边肯定会有一些高手。现在想来,山庄上不是没有人,而是那些人都在暗处,注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秋华和雨岚听说阮云懿醒了,过来看她。 “小姐,你怎么睡了这么久?我和雨岚早就醒了,那个人下手也太狠了。”秋华撅着嘴嘟哝道。 阮云懿对她笑笑。 想及阮青霄的安危,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现在没事不代表将来没事,那杀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上门。 她一脸严肃地对阮青霄说道:“十一叔,你还是 小心一点,秦姨娘很可能是找了玉殒楼的杀手,我听说他们很厉害,杀人于无形,万一你遇上他们,恐怕……”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秋华出声:“十一爷不是说那杀手他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了? 阮云懿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阮青霄。 阮青霄本来含笑看着她,一对上她询问的目光,他就赶紧扭过脸回避眼神。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还解决了杀手,那他刚刚是在……戏弄她! 阮云懿暗自咬了咬牙。 “不愧是十一叔,本事就是大,我是白担心一场。”她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云懿这么关心我,我心甚慰。”阮青霄笑道。 看着他的笑脸,阮云懿真替自己不值。 果然,担心阮青霄的她才是最笨的…… 不过来都来了,她总不能白跑一趟。 忽然计上心头,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十一叔,你帮我个忙吧。” 第63章 遇刺 阮长颂刚从宫里上朝回来,今天朝上为了西北闹饥荒一事,几个官员吵得不可开交,原因就是前阵子批的赈.灾银不到位。 前段日子,岭西闹了蝗灾,皇帝要下诏赈.灾,中央官员下拨银两,难免有人从中趁机拿一点,赈.灾银再拨到各地方上,地方长官们再留下点,之后是州、县,一层一层下来,一大笔赈.灾银,真正到老百姓手里的所剩无几。 老百姓们辛辛苦苦种的庄稼颗粒无收,上头批的赈.灾银又没几个子儿,没钱没粮,只能饿死,西北一带饿殍遍野。 偏偏如今的岭西布政使不是个怕事的,将赈.灾不力的情况如实上报。 今早皇上发了大怒,负责此事的几个官员互相推诿塞责,皇上下旨严查此事。 阮长颂为此事心烦不已,回到相府,刚进门就见阮云懿从外头回来。 她神色紧张,一溜小跑到阮长颂面前,“爹,十一叔出事了。” 闻言,阮长颂神色一紧,浓黑的眉毛已经蹙起,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阮云懿声音哽咽:“十一叔昨晚遭遇刺杀,身受重伤,我赶去山庄 的时候,见他胸口中了一剑,伤口很深,他勉强留着一口气,还好我暂且保住了他的命,但他现在还昏迷不醒。” 话音一落,阮长颂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手里的官帽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墙角。 小厮忙去捡回来递给他,但他没有要接的意思,半张着嘴,眼神呆滞地望着天。 阮云懿一边假模假样地擦眼泪,一边瞧着阮长颂。 她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别把她爹吓出个好歹来啊。 “爹,你不用太担心,至少十一叔现在……还活着。” 她的话没有起到一点安慰作用,阮长颂哆哆嗦嗦地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 “不用了。”阮云懿叫住往外跑道小厮,“那里已经有大夫在候着了,爹你跟我去看看吧。” “好好好。”阮长颂好似魂都丢了,忙跟着阮云懿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路上阮长颂不发一言,眉头就没松开过。 等到了山庄,见到阮青霄,他一个腿软差点坐地上,阮云懿忙扶住了他。 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阮青霄,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胸口处的纱布渗 出了血,看起来性命堪忧。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阮长颂痛心疾首。 来的路上,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兴许阮云懿一个姑娘胆子小夸大其词了,可待真的看到阮青霄,他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陈景站在床边抹了抹眼泪,满脸怆然地说道:“昨个十一爷正喝酒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蒙面杀手,那两人功夫厉害,我拖住一个,另一个直接向十一爷攻去,十一爷喝了酒,抵挡不得,胸口生生中了一剑。” 说罢,他露出愧疚的神色,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扯着阮青霄身上的被子,哭喊道:“都是小的没护住十一爷,让十一爷惨遭毒手啊!” 阮长颂连声叹气,“你们不是有……” 话没说完,他看了阮云懿一眼,随即把话咽了下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拍着脑门,惆怅不已。 阮云懿看着阮青霄,叹了一口气:“十一叔现在虽然命是保住了,但陷入了昏迷,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天意了。” 听了这话,阮长颂差点哭出来。 他知道阮云懿会医术,但下了这么个结论,显然不是 他想听的。 一旁还有一个老者,头发花白,眼睛微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想必也是大夫,阮长颂上前问道:“老大夫,依您之见呢?” 那个老者往床上看了一眼后,闭上了浑浊的老眼,长出一口气后,无言地摇了摇头。 阮长颂心又凉了半截。 “爹,别着急,好歹人还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十一叔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您干着急也没用啊。”阮云懿扶着他坐了下来,“爹,十一叔这次保住了命,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那些杀手是想要他的命,这次没能得手,肯定还会再次出手的。” 听着阮云懿的话,阮长颂面色凝重。 他这会儿接受了现实,平静下来了,知道阮云懿的分析不无道理。 阮云懿继续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是谁对十一叔痛下杀手,这样我们才能有所防范。” 阮长颂沉吟片刻,“你说的对,必须马上查出凶手。” 说罢,他站起身子。 看了阮青霄一眼后,他扭过头,双手攀着阮云懿的肩膀,“云懿,你十一叔就交给你了,你先别回去了 ,就留在这儿照顾他。” 阮云懿想了一下,点点头,“放心吧爹,我会好好照十一叔的。” 阮长颂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离去,走之前还叮嘱陈景,不要把阮青霄受伤的事传出去。 待阮长颂离去,阮云懿脸上神色转悲为喜。 刚刚还昏迷不醒的阮青霄,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拆下来胸前的纱布,嫌弃地看着上头的鸡血。 阮云懿再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他赤裸着上身,手里捏着涂了鸡血的纱布,一脸幽怨的样子。 目光触及到他光裸着的胸膛,阮云懿赶紧背过身。 阮青霄看着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系好了衣服,慢悠悠地下床,“我现在很后悔陪你演这一出。” 阮云懿没听清,“什么?” 一旁的老头还没走,扯着嗓子接话道:“他说我想吃烤乳猪。” 阮青霄:“……” 陈景忍着笑过来搀着他,在他耳边大声说:“葛大爷,您还到后头看园子吧,我扶您回去。” 被临时拉过来冒充大夫的葛大爷不乐意了,“什么?你们吃烤乳猪,让我吃炸丸子?那可不行!” 第64章 得手 阮云懿最后还是留在了温泉山庄,本来她是打算回去的,以免相府那边秦氏在搞什么动作她没有防备。但因为阮长颂担心阮青霄的病情,便要她留下来照顾阮青霄。 这也无妨,毕竟阮长颂对阮青霄十分看重。 那天阮云懿告诉他阮青霄遇刺的事情,他的表情就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阮云懿还没有见他那样崩溃过,当时她就想恐怕世上任何一个人死了都不会让他如此。 所以她猜想,即使二人的确不亲近,但阮长颂一定知道阮青霄的一些底细。 如果阮长颂早就知道阮青霄的暗中谋划,并和阮青霄一条船的话,那么阮长颂如此重视阮青霄就说得通了。 等到阮长颂查出阮青霄遇刺一事是秦氏的手笔,绝不会轻易放过 她,到那个时候,秦氏就得乖乖交出掌家权了。 她只需要在山庄里静候佳音即可。 可她也知道,秦氏素来狡诈,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她得早做准备才是。 相府,暖香苑。 天已经黑了,暮色占据每一处角隅。 一到冬季,天气寒冷,人们都不爱动弹,所以往往感觉冬天的夜晚更安静一些。 秦氏坐在炕桌旁,翻看账本。 最近有一笔大额支出,她得想办法给填上。 也不知道这笔钱有没有白花,那边儿事办成没有。 她扶着额头上的昭君套,眼睛望着跳跃的烛火,心神不宁。 忽然,外头一声异响,“笃”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戳到了门上。 不多时,刘嬷嬷怀里揣着 东西进来了。 她双手微颤,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秦氏面前,那是一把匕首和一张信纸。 “奴婢出去看见门上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上绑着这张信纸。” 秦氏忙将信纸打开看,紧张的神色终于舒缓了。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得手了,人已经死了。 秦氏将信纸递给刘嬷嬷看,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得给十一爷准备棺木了。” 刘嬷嬷看了信,也是大喜,“太好了,心头大患终于除了。阮青霄一死,浮灵苑那母女俩没了靠山,自然不敢再跟您作对,以后相府全是您说了算。” 秦氏嘴角上扬,冷哼一声,“相爷不敢动他,我可不惯着他,敢挡了我的路,就只有死。” 说罢,她端起茶盏,悠 悠喝了口茶。 “相爷怎么还没回来?” 刘嬷嬷想了想道:“相爷今日去上朝,从宫里出来后,回来过一趟,后来好像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归家。” “去哪儿了?”秦氏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忽而神色一松,笑道:“应该是得了阮十一的死讯,去料理了吧?” 秦氏沉浸在阮青霄身死的这个好消息中,还不忘让刘嬷嬷将那匕首和信都先收好,得了空到无人处处理了。 阮青霄一死,这相府就没人再敢到她头上动土。 阮长颂对家事并不上心,一向是全权交由她料理,阮云懿和柳氏没人撑腰便不足为惧,阮云襄就更不用提了,以后这相府上下都得听她的。 想到这儿,秦氏高兴得哼起了小曲。 正自得其乐时,阮长颂回来了。 秦氏忙敛了笑容,迎了过去。 只见阮长颂进屋坐下,一句话不说,脸色十分难看。 秦氏见了心里却暗喜,料定阮长颂定是知道了阮青霄的死讯。 她强压下去嘴角,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 “相爷,您这是怎么了?” 阮长颂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抬眼看了一眼秦氏,狐疑的眼神在秦氏的脸打了个转,停顿片刻,他把话又咽下去了,只说了句:“没事,朝里事忙,烦心。” 秦氏“哦”了一声。 她之所以能得阮长颂的宠爱,就是因为她会察言观色,对阮长颂的脾气摸得很透,这会儿看出来他心情不佳,不想开口,便不再追问,而是吩咐下人去准备些安神汤。 第65章 不安 然而晚上阮长颂没有歇在秦氏的暖香阁,而是去了自己的书房。 秦氏想他定是因为阮青霄的事情难过,一时无法接受,便由他去了。 第二天一早,阮长颂早早地出门去了。 秦氏心里不禁犯嘀咕,相爷是忙什么呢?眼下最关紧的是给那阮十一发丧啊,她都迫不及待了。 倒是晌午的时候,浮灵苑的采苓来传信,说阮云懿两天没回来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秦氏讶异,最近忙着给阮青霄捅刀子,倒是忘了阮云懿。 那丫头两天没回来,柳氏都不着急,人是去哪儿了? 她让刘嬷嬷赶紧去查查。 很快,刘嬷嬷就带回了消息。 “大小姐前天下午出去买东西,一直没回来,直到昨个上午,相爷回来的时候,大小姐也回来了,两人在门口说了会儿话,然后就一起出去了。”刘嬷嬷 将打探到的消息如实禀告。 秦氏预感不妙,她忙问道:“他们昨天去了哪儿?” 刘嬷嬷摇摇头,“驾车的是相爷身边的长德,那人嘴严得很,问不出来。” 秦氏皱起眉头,“和阮云懿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还没回来?” “没有。” 秦氏“啧”了一声,她不悦地看向刘嬷嬷,“我不是让你看好阮云懿吗?怎么人去哪儿了你都不知道?” 刘嬷嬷垂下了头,她最近忙着安排阮青霄那档子事,就把阮云懿抛之脑后了。 秦氏也就是发一发牢骚,并不是真的责怪刘嬷嬷,毕竟她自己都忽略了阮云懿的动作。 现在阮云懿也掺和了进来,让她有些不安。 她沉声吩咐道:“让采苓留意着浮灵苑,有什么消息马上告诉我。” 刘嬷嬷点头应是。 而另一边的温泉山庄里 ,阮云懿的日子倒是过得惬意。 这山庄很大,比相府大得多,各处院子分布地很零散,这里人也少,平时都十分安静。 山庄的景致很不错,穿过后头那片竹林,便是麓山。 现在正值冬季,山上白雪皑皑,一到早上,大雾四起,朦朦胧胧地能瞧见山顶。 阮云懿待在山庄里,没什么事做,她被阮青霄安排到月华阁里住着,成日里就和秋华雨岚说说话,无聊了就去山庄里转一转。 她只需要老实地待在山庄里,等到阮长颂查出幕后主使是秦氏,她就可以回去了。 本来她是想安安分分地待着,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一只隼从山庄上空飞过。 她突然有点好奇,阮青霄在做什么呢? 按上一世的情况,阮青霄明年会进入官场,随后逐步得到皇帝的宠信。 那他现在一定在筹备什 么,阮云懿可不相信他躲在这里就是为了看话本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探探阮青霄的底。 可阮青霄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阮云懿上门求见,他不是正在歇息就是正在练字不能被打扰,反正就是不见人。 阮云懿被挡了几次,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可能阮青霄的确在忙吧,忙了好,她还指望他日后制衡萧子非呢。 只是这山庄虽大,却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好玩的,待得久了难免有些无聊。 这一天,又下了场大雪,阮云懿待在屋子里嫌闷得慌,就和秋华雨岚出去玩雪。 秋华先前对雨岚抱有偏见,但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发现雨岚没有存什么坏心,而且侍奉小姐尽心尽力,于是就打消了对她的戒备,主动亲近她。 雨岚原是寡言少语的冷淡性子,架不住秋华活泼跳脱,两人很快就熟 络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阮云懿从不端小姐架子,和下人们都处得很好,秋华撺掇着她去园子里打雪仗,她便应了。 三人打起雪仗都是毫不手软,也不分谁是小姐谁是丫鬟,见人就砸,尤其是秋华砸得最准,左右开弓,阮云懿和雨岚都不是她的对手。 由于她太嚣张了,阮云懿和雨岚心照不宣地联起手,集中火力朝秋华扔雪球。 见自己成了围攻对象,秋华笑着控诉道:“你们以多欺少!” 说罢,一个雪球飞了过来,砸到了她的头顶上。 阮云懿一边抖落披风上的雪,一边看着秋华狼狈的样子大笑。 秋华来不及拍脸上的雪,立刻就要反击,她随手抄起脚边一个圆滚滚的雪球,然而手刚捧起那个白团子,柔软的触感让她吓了一跳,“啊——” 她惊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第66章 雪球 秋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指着雪地上那个不明物体,“这,这是……” 只见那个白团子动了动,抖落一身的雪,扭头对秋华“喵”了一声,似乎在控诉秋华扰了她的清梦。 “竟然是一只猫。”秋华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通体雪白的小猫。 阮云懿和雨岚也走了过来。 小白猫忽然被三个人围住,像是有点害怕,警惕地缩了缩身子。 秋华伸出手,想摸摸它,它挥着爪子,喵了一声,秋华讪讪地收回了手,委屈道:“好凶啊。” 阮云懿清澈的眸子望着那只可爱的小东西,笑道:“这么怕人,应该是山里的小野猫吧。” 话音一落,小猫摇了摇尾巴,踩着猫步走到了阮云懿的脚步,伸出爪子三两下就爬上了阮云懿的披风,阮云懿怕它掉下去赶紧抱住了它。 它倒是不客气,窝在阮云懿的怀里,优哉优哉地舔起了毛。 “小姐,它好 像很喜欢你。”秋华一脸羡慕,又伸出了手,轻轻地小猫身上抚摸,这次小猫没有躲,任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秋华抚摸着柔软暖和的绒毛,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真白,我刚刚还以为它是雪球呢,差点把它扔出去。” 小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停下舔毛的动作,对着她喵了一声。 一旁的雨岚为小猫发声:“你眼神也太差了,这可是一条生命。” 秋华瞪了她一眼,收回了撸猫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抓了一把雪,趁雨岚不注意,猛地将雪塞到了她的衣领里。 雨岚被冰得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扭曲起来,秋华偷袭得逞,对雨岚做了个鬼脸,然而她高兴得太早,乐极生悲,脚下一滑,摔在了雪地上。 雨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冲上去报复。 秋华根本招架不住,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大叫着:“我错了我错了!” 而人狠话不多的雨岚对 她的求饶置之不理,可劲儿地往她衣领里塞雪。 在她们二人在雪地里缠斗的时候,阮云懿已经远离战火,抱着小猫走了。 经此一役,秋华再也不敢随便招惹雨岚了。 有了这只小猫,阮云懿也不觉得这儿的生活枯燥了。 应秋华之请,她们给这只小猫取名为“雪球”。 主仆三人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撸猫。 雪球则是毫无尊严地被撸,它和阮云懿三个相处一段时间后,就不怕人了,每每吃饱喝足后躺在火炉旁,毫不设防地翻着肚皮睡大觉。 只是这猫有点太调皮了,阮云懿一个不留神,就被它钻了空子,跳上饭桌偷吃。 它还喜欢在阮云懿写字的时候捣乱,四脚踩了墨水,跳到纸上一通乱踩,印下梅花脚印。 作案成功后,它满意地舔着爪子。 看着它一身黑乎乎的样子,阮云懿有火发不出,只能拎着它的脖子丢给秋华,让秋华给它 洗澡。 等它终于不作妖了,屋子里难得安静一会儿,阮云懿一看,早就不见猫影了。 也不知道又跑哪儿去玩了,阮云懿懒得管它,可秋华说她今早看到了一直很大的老鹰在天上盘旋,担心雪球被抓了去,非要出去找找。 听她这么一说,阮云懿也有点不放心,便也出门去找雪球了。 但是山庄里都是雪,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雪球又那么白,还真不太好找。 阮云懿一个人到了后头的园子里找,见到墙角有梅花印,便顺着找了过去,还真在一处亭子里找到了雪球。 雪球看见了她,支着尾巴在她的脚边绕了一圈,却没有要跟她回去的意思,而是跳到亭子的柱脚下,喵喵叫了几声。 阮云懿跟了过去,雪球又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回头喵一声,看她有没有跟过来,阮云懿心想它可能是想带自己去看什么东西,便一直跟着它。 雪球在雪地上留下一串 梅花印,忽而跳到一颗大石头上,等阮云懿跟了过来,又跳到前头带路。 阮云懿就这么跟了它一路,绕过了两座小假山,穿过一片梅林,最后来到了园子的东北角。这里种了一大片松树,看起来该有上百年的树龄了,树干粗壮,一人合包尚不及,树枝上松针层层累累。硕大无朋的树在风雪中一动不动,厚厚地盖了一层雪,看起来笨重憨厚,像蓄着白发的耄耋老人。 因为有松树的遮盖,一眼望不到林子的尽头,若不是阮云懿继续跟着雪球,她都不知道原来松林深处还有一个小院子。 雪球在院墙边停下,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站在紧闭的院门前,阮云懿仰起脸打量着,她竟不知在这园子的隐秘处还有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比山庄上其他的院子院墙都高,看起来有些不寻常。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一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是脚踩在雪上的声音,有人过来了。 第67章 神秘院子 阮云懿假装没有察觉身后人的到来,径直朝雪球走去,嘴里说道:“雪球,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跟我回去吧。” 然而雪球却不听话地躲开了她,朝她身后跑去。 她转身,见雪球灵敏地顺着狐皮大氅的一角往上爬,然后窝在了阮青霄手中的暖手炉上。 阮青霄立在雪中,肩上落了点雪,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雪球的脑袋,然后抬眼望向阮云懿。 对上阮青霄眼睛的那一刻,阮云懿先是有一刻慌乱的,随即心底暗自庆幸刚刚没有试图进入身后的这座院子。 阮青霄的出现绝不是偶然。 她在这里待习惯了,过得太自在就忘了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中,这个庄子看上去没什么人,其实有人在隐藏在暗中,所以她一来到这个神秘的院子,阮青霄就出现了。 这不禁让阮云懿怀疑这 院子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但眼下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她要给她的出现做一个解释。 阮青霄对她不设防,不会限制她的活动,但不代表她可以窥探他的秘密。 来到这里,并非她的本意,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处禁地,阮青霄恐怕会怀疑她一直以来的用心。 她不想阮青霄对她起疑。 “十一叔,你怎么会在这儿?”她走了过去,脸上是单纯的笑。 其实她来这里的目的真的很单纯,是雪球把它带到这里嘛。 阮青霄的眸子似黑夜下的深潭,在她的脸上停了一瞬,随即笑道:“随便逛逛,这雪景不错。” 这个对话有点耳熟,让阮云懿想起了在兰隐寺的那次偶遇,阮青霄也是说随便看看景色。 每次都是这样的话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正来意。 阮云懿望着 他的笑脸,不禁想这样一张面皮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你怎么在这儿?”阮青霄问道。 阮云懿理直气壮,如实说道:“我来找雪球。” 她指着阮青霄怀里那只猫。 雪球正旁若无人地用爪子挠暖手炉的炉盖。 阮青霄抓着它的后颈,把它整个拎了起来,雪球一脸无辜地在空中扑棱着爪子。 “你叫它雪球?”阮青霄轻笑,将雪球递给了阮云懿,“这是葛大爷养的猫。” 阮云懿将雪球抱在怀里,轻轻地给它顺毛,“原来是葛大爷的猫,我还以为是山里的野猫。” 阮青霄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往园子外走去。 阮云懿自然地跟上他的脚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全然不提那座院子的事。 “你要是无聊,可以去我那儿找点话本看。” 阮青霄开口道。 话本?阮云懿没忍住道:“风流公子俏丫鬟吗?” 阮青霄闻言一点没有害臊,也不问阮云懿是如何知道他看这种话本的,而是故作认真地摸着下巴想了一下道:“那本文笔平平,故事俗套,不怎么好看,不如看《小尼姑幽会烧香客》。” 阮云懿:“……” 雪球察觉到她顺毛的手停了,不满地喵喵叫,用脑袋拱了几下,阮云懿在它脑袋上摸了几下,对阮青霄笑道:“还是十一叔留着自己看吧。” 二人并肩,一高一矮,一黑一粉的两道身影走在苍茫的雪色中,一路无话,只有雪球时不时喵一声。 看着怀里圆润的雪球,阮云懿正想着是把它带回自己的院子,还是给葛大爷送回去,却听阮青霄抱怨道:“这猫真讨厌,一见人就往怀里钻。” 说着,他嫌 弃地揪着大氅上的白色猫毛,还不忘瞪雪球一眼。 阮云懿把雪球藏到自己的披风里,笑道:“自然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 阮青霄笑着哼了一声,“那倒是,我人见人爱,连猫见了我都喜欢。” 阮云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忽然,陈景过来了,一脸急色地说道:“十一爷,大小姐,相爷来了。” 阮青霄“哦”了一声,阮云懿也只是点点头。 对于他二人的冷淡反应,陈景急坏了,重复道:“相爷来了!” “知道了,请到我院子里吧。”阮青霄回道。 阮云懿愣了一下,又看了看阮青霄,此时阮青霄也反应过来,这会儿他应该受了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阮青霄忙吩咐道:“先拦住他!” 陈景皱眉看了他一眼,心道您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第68章 装病 阮青霄回到自己的院子,忙脱下外衣,上了床。 看着忙着给自己盖被子的阮云懿,他叹了一声,说道:“这一天天的,可把我忙坏了。事要是办成了,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知道了。”阮云懿有条不紊地给他盖好被子,放下了床前的纱幔。 就当她要退出去的时候,阮青霄正要躺下,她扭头一看,见阮青霄的头发还没有松,忙道:“等一下。” 说着,伸手拔下了他头上那根玉簪,乌黑的发丝披散开来。 阮云懿满意道:“好了,你可以躺下了。” 说罢,退了出去。 阮青霄看着纱幔外她朦胧的身影,无奈地笑了笑,随即顺从地躺在床上装死。 阮长颂心系阮青霄的病情,要来看看他如何了。 “还没有醒吗?”他掀开纱幔看着床上沉睡的阮青霄,愁眉不展。 阮云懿怕他太过担心阮青霄,而忽略了找凶手,那就本末倒置了,于是她宽慰道:“ 已经好一点了,我昨天还看见他的手指动了呢。” “真的?”阮长颂眉头舒展,面露惊喜地望着她。 她点点头。 忽然,阮青霄的手指就动了一下。 阮长颂大喜,“动了动了!” 阮云懿嘴角抽了抽,干笑道:“是啊。” 唯恐阮青霄再作妖,露出什么马脚,阮云懿赶紧拉着阮长颂说道:“爹,让他好好休息吧。” 说罢,将纱幔放了下来。 阮长颂很是不舍地望着里头模糊的人影,叹气道:“唉,只盼着他能早点醒来。” “一定会的。”阮云懿接话道。 “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他了。” “这都是女儿应该做的。” …… 父女二人就站在纱幔外攀谈起来,雪球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身子一跃,跳到了阮青霄的身上。 阮青霄感到胸前一重,眼睛悄咪咪地睁了一条缝,只见一个雪白的团子朝他的脸挪动,慢慢地走到 他的锁骨处,最后窝在了他的颈窝。 这猫可真会儿找地儿。阮青霄强忍着把它丢下去的念头,认命地闭了眼。 外头的闲扯还在继续,阮青霄都要怀疑阮云懿是不是故意折磨他了。 忽然,鼻尖一痒,雪球的尾巴扫在了他的鼻子上。 一下、两下,扫个没完,一个喷嚏呼之欲出,他攥着拳头,生生忍住了。 他又睁眼看了看脸侧作恶的雪球,暗自想道,等阮长颂走了,一定要把它扔到雪里! 正在打盹的雪球似乎感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小脑袋一扭,对上了阮青霄含恨的双目,它麻溜地爬了起来,两只前爪在他脸上踩了几下。 阮青霄气得要命,自己竟然被一只猫这样蹂躏! 不等他报复,雪球已经跳到床下逃走了。 阮云懿二人坐到明间谈话。 “爹,凶手找到了吗?”阮云懿问道。 阮长颂叹气,摇了摇头。 阮云懿不禁 有点失望,这都五天了,居然还没找到,她对阮长颂的办事能力产生质疑。 她一脸关切地问:“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阮长颂苦着脸,似是喃喃自语道:“官场上那几个仇家我都查了,没有异常举动,到底是谁呢?” 他的双眼望向虚空,一片迷茫。 听他这话,阮云懿才知道他一直把目光放到了外头,根本没有怀疑到秦氏头上。 这把外头查个底朝天也找不出来啊。 阮云懿见他不上道,只好出言提醒道:“会不会不是官场上的纠葛?也有可能是一些私仇,爹你想想,十一叔平日都和谁结怨了,谁对十一叔尤为不满?” 这样循循善诱,总能有头绪了吧。 阮云懿看着阮长颂,见他脸色微愣,似是心中有了怀疑对象。 “我再去查查。”他声音低哑,目光深沉地望了一眼西次间的床榻,大概有所顾忌,没有直言他心中所想。 沉吟片刻后,他另起话 头道:“最近朝中也事忙,这头我不能常来,还要辛苦你好好照料你十一叔。” “放心吧。”阮云懿乖巧地点头,又问道:“最近朝中可是有什么大事,让您这么劳心伤神?” 阮长颂双手撑在膝盖上,长出一口气道:“太子遇刺,正在查呢。” 闻言,阮云懿一怔。 萧子非遇刺?谁做的? 她自然不是担心萧子非的生死,只是如果萧子非要死,那也得死在她的手里。 脸上一丝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她装作惊讶又好奇的样子,说道:“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刺杀太子,可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太子是在东宫遇刺的,宫里戒备森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混进去,还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查了许久竟没有一点线索。” 说着,阮长颂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太子伤在腹部,伤得不深,但是要好好休养一段了。” 闻言,阮云懿平静地点点头。 第69章 太子遇刺 阮长颂没有多留,又嘱咐了阮云懿几句便离去了。 阮云懿送走他后,回到屋子里,床榻上早已不见阮青霄人影。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可怜的猫叫,她闻声看去,只见雪球被阮青霄提溜在手中,无助地挥舞着四只爪子,嘴里还咬着阮青霄一缕发丝。 阮青霄只穿了件单薄的银白绸缎中衣,他是等阮长颂一走,就赶紧下床去逮雪球了。 此时,他一只手拎着雪球,另一只手把头发从雪球嘴里薅了出来,指着小家伙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调皮鬼,以后不准再进我的屋子!” 话刚说完,鼻子一阵酥痒,他“阿嚏”一声,终于打出了一个喷嚏。 阮云懿赶紧从他手中将雪球夺了过来,一边给雪球顺毛,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真幼稚。” 获救的雪球钻到她的臂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带着敌意地瞄着阮青霄。 看着护短的阮云懿,阮青霄哼了一声,紧接着又打了 一个喷嚏,他没工夫跟猫较劲了,赶紧从衣架上拿下外衣,披到了身上。 阮云懿很有眼力见儿地,倒了一盏热茶,恭敬地奉上。 “十一叔,你刚刚听到了吗?我爹说太子被人刺杀了。”她眨巴着眼睛,注视着阮青霄脸上的表情。 其实她心里有点怀疑这是阮青霄做的。 阮青霄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吹着热气,小小地抿了一口,笑道:“你这么关心太子啊?” 虽然他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但还是让阮云懿心头一颤,她尽力不让阮青霄看出自己的异样,笑道:“我只是好奇,你说谁敢刺杀太子呢?” 阮青霄笑了一声,反问道“对啊,谁敢刺杀太子呢?” 他脸上的笑容似春风一般轻飘,阮云懿见了却觉得心生一阵寒意,她可知道,刺杀太子这种事情,他上辈子没少做呢。 她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追问道:“十一叔,你觉得是谁?” 阮青霄意味深长地看了 她一眼,“我觉得,他跟我一样。” “什么意思?” “自导自演。” 阮云懿面露惊讶,又琢磨了一下阮长颂的话,刺杀发生在东宫,且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难道真是太子自己做戏? 她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青霄又喝了口茶,吊够了胃口后,悠悠道:“岭西闹了蝗灾,上次皇上拨了一大笔赈.灾款,却被各级官员中饱私囊,导致赈.灾不力,于是皇上派太子亲自去岭西,督查赈.灾情况。” 阮云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不是很好吗,正好可以树立太子亲民的形象。 阮青霄接着解惑道:“岭西因为饥荒加上战乱,百姓苦不堪言,过不下去了,有一小波人发动了起义,太子恐怕是怕被暴民困在岭西,所以不想去吧。” 所以他就假装遇刺,受了伤,这样就不能去岭西了。 阮云懿心里冷笑,萧子非果然是个庸才,倘若日后兖朝落到他手里, 还不知道要败成什么样呢。 话说回来,阮青霄身在山庄里,却对外头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果真是不简单。 她的眼神似有若无地从阮青霄的脸上划过。 阮青霄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靠着椅子上,一脸悠闲地说:“太子不能去了,你觉得皇上会派谁去?” 闻言,阮云懿目光呆滞地望向他。 圣意难测,她怎么会知道皇上会派谁去,不过看阮青霄的样子,难道他意有所指? 她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我爹?” 阮青霄笑而不语。 阮云懿却皱起了眉头,秦氏还没解决呢,若是拖到阮长颂从岭西回来,不知道又要生多少变故。 “所以你要尽快解决了。”阮青霄似乎看出了她心中忧虑,出言提点道。 阮云懿抿着唇,微微点头。 她得在阮长颂去岭西之前,让秦氏显形,把掌家权从秦氏手中夺回来。 这样想着,她心里定下了主意。 正要离去,见阮青霄正在给自己挽头发。 这山庄人少,没几个下人,这会儿陈景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屋子里没人伺候,见阮青霄笨拙地跟自己的头发作对,阮云懿看不下去了,将怀里的雪球放了下去,走到阮青霄的身后。 她拿起梳子,动作轻柔地梳着。 阮青霄便静静地坐着,任她给自己梳头。 他的头发乌黑发亮,顺滑柔软,像绸缎一般。 阮云懿梳了几下,将发丝尽数握在手中,灵巧地挽了一个髻。 “你怎么这么熟练?”阮青霄笑问道。 阮云懿手上动作一顿。 她自己都忘了,这挽发的手法是上辈子给萧子非挽发时练熟的。 那时她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痛恨那段记忆。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阮青霄问道:“怎么了?” 阮云懿“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却对他刚刚的疑问避而不答。 她拿起玉簪,插入了他的头发中。 第70章 登门 温泉山庄迟迟没有动静,阮长颂每日照常吃饭睡觉,除了眉宇间添了几分忧愁,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更没有提准备棺材置办墓地的事,都这么多天了,秦氏就是再迟钝,也该看出不对劲儿了。 难道阮青霄没死? 那为什么玉殒楼那边会说已经得手? 她成日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知道阮青霄到底死没死。 就在她愁云满面,食不下咽的时候,浮灵苑的采苓传来了信。 采苓说阮云懿自打那日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她想打探消息,可柳氏那里竟然是密不透风,一点风声都没有,直到昨个晚上,她才见李嬷嬷到阮云懿房里收拾了一些衣服,还去库房里拿了一根珍藏的老山参,说是要给谁补补身子。 听了采苓的话,秦氏心凉了半截。 她猜测阮青霄没死,只是受了伤,而阮云懿救下了他,现在人肯定是在山庄养伤。 她气得将桌上的饭菜一胳膊全横扫到地上。 看着满地的狼藉,刘嬷嬷硬着头皮叫来小丫鬟收拾。 “夫人,别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说不准。”她赔着笑脸劝道。 事要是没成,她得负 全责,玉殒楼收了钱,哪里还管一应后事,秦氏的怒火只能由她一个人承担。 “你到底是怎么办的事,人死没死都不知道!”秦氏沉着脸,责问刘嬷嬷。 “他们的确说是人已经死了啊,这……”刘嬷嬷也摸不着头脑,“兴许是人没死透,又让阮云懿救回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秦氏一掌拍在桌子上,底下收拾碗碟的小丫鬟身子一震,麻利地打扫干净,退了出去,一刻也不多待。 “所以,相爷知道,他都知道。”秦氏自言自语道,“他知道阮青霄遭遇刺杀却没有告诉我,他是不是怀疑我了?” 秦氏抓着刘嬷嬷的手。 “怎么会呢,相爷最护着您了。”刘嬷嬷拍拍她的手,柔声宽慰道。 她的话并没有让秦氏放下心来,秦氏站了起来,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她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是仗着阮长颂的宠爱与信任,若是阮长颂对她有了异心,不再向着她,那她的好日子就不长久了。 “不行,得赶紧弄清楚,日后也好有个准备。” 她看向刘嬷嬷,“那东西你还没扔吧?” 刘嬷嬷知道她说 的是那封信和匕首,摇了摇头。 “好,先留着。”秦氏点头,又说道:“去把二小姐和三小姐叫来。” 温泉山庄里,阮云懿收到了柳氏的信,阅后她将信纸扔到炭炉中,望着颤动的火焰,她的眼底一片冰冷,秦氏果然坐不住了。 第二日用过午饭后,阮云懿刚要午睡,陈景来报,说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就在山庄外,十一爷来问问她的意思。 她露出笑容,对陈景说道:“还要麻烦十一叔辛苦一下,先躲在屋子里别出来了,他要是嫌闷得慌,可以把雪球送去陪他。” 陈景摸了摸鼻子,笑哈哈地说道:“这就不必了。” 十一爷见了雪球不得把它毛薅秃了? 阮青霄得了命令,躲在自己屋子里,以偶感风寒之名拒不见客。 阮云懿则去前院迎那两位进来。 她还没走到门口,下人就来说,门口又来了一位小姐,说是姓叶。 叶秋韵? 阮云懿眉头微皱,她怎么也来了,这可真是不巧。 可是既然来了,总不能只让阮家两个进来,把人家撵走吧? 阮云懿无奈,只好把她们三个都迎了 进来。 叶秋韵是上次去阮家,听阮云懿说阮青霄在温泉山庄,所以今个来拜访,碰巧遇上了阮家两个,她却不知原来阮云懿也在山庄里。 “云懿,原来你也在,都不叫我来玩。”叶秋韵佯装生气地撅了噘嘴,又亲昵地挽上了阮云懿的手臂。 阮云懿笑道:“是十一叔染了风寒,父亲让我来照顾他。” 这话是对叶秋韵说的,却不是只让她一个人听的,阮云柔两个也竖着耳朵听呢。 果然,听了这话,阮云柔笑道:“十一叔病了,只有大姐你一个人来,这不是显得我和三妹不懂礼数吗?” 阮云懿顾忌着叶秋韵在场,不会把话说得太难听,只是笑道:“两位妹妹自然是懂礼数的,只是不懂医术,父亲让我来是给十一叔看病的,不是玩耍的。” 话音一落,阮云柔脸上一红,她落后阮云懿半步,盯着阮云懿的后脑勺,眼底厌恶尽显。 她自然不是来玩耍的,她是来看阮青霄到底死没死的。 “十一叔的病怎么样了,大姐医术高明,一个风寒而已,应该早就治好了吧?” 阮云懿从容地答道:“风寒虽然是小 病,想要治利索却要养些时日。” 阮云柔问道:“十一叔现在人呢?我们来了,总得让我们见见十一叔,也好放心啊。” “十一叔正在养病呢,不见客。”阮云懿回道。 此话一出,阮云柔脸一沉,叶秋韵也失望地皱眉。 她上次去阮家就是想见一见阮青霄,不成想他不在家,这次她好不容易寻了个理由出城玩,却还是这么不巧,碰上他闭门养病。难道他们这么没缘分吗? 阮云懿冷冷出声道:“风寒而已,总不至于这么娇弱,连人都不能见吧?” “天这么冷,要是吹着了冷风,恐怕会病情加重,十一叔一个病人,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我想谁都不至于这么不通情达理,逼着一个病人出来相见吧?”说着,阮云懿侧过脸笑着看阮云柔,“十一叔你又不是不认识,怎么这会儿非要见他呢?” 阮云柔这话噎住了。 一旁的叶秋韵苦哈哈地想道:我不认识啊…… 阮云柔不依不饶,还想说什么。 跟在后头一直沉默的阮云襄挽了她的手笑道:“大姐说得对,等十一叔病好了再去拜见也不迟,二姐你也别太挂念了。” 第71章 落水 阮云懿没理她们,带着她们在山庄里逛了逛,随后将人领到园子里的一处暖阁中坐了。 四个人坐在一起,也就阮云懿和叶秋韵说说话,阮云柔和阮云襄谁也不搭理谁,她们俩本就关系一般,同是庶女,阮云柔自认比阮云襄高贵,瞧不上她,阮云襄也不去自讨没趣。 “怎么就你自己来了?月樱呢?”阮云懿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叶秋韵本来见不到阮青霄,心情不佳,但阮云懿把雪球抱给她玩,她一下子愉悦了不少。 她抚摸着雪球的脑袋,抬头笑道:“月樱去宫里陪淑妃娘娘住一段时间。” 闻言,阮云懿若有所思,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我有点担心她,宫里最近不太平呢。”说起宫里,叶秋韵皱了眉头。 一旁的阮云柔也起了兴趣,眼睛看向叶秋韵。 “前几日,宫里进了刺客,太子殿下被刺杀了呢。”叶秋 韵压低了声音,神色严肃。 这事阮云懿早就知道了,这会儿也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应了声:“是吗?竟有此事。” 阮云柔的反应可比阮云懿激烈,她坐正了身子,凑到叶秋韵面前,神情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受伤了吗?” “听说腹部受伤了,不过伤得不重,没什么大碍。”叶秋韵只当她是关心宫里的八卦,没有在意她的反应。 而阮云懿却是将阮云柔的表情尽收眼底,她不屑地勾了勾唇角。 听到太子没事,阮云柔暗自松了口气,太子可不能出事,她还指望做太子妃呢。 等她当上太子妃,什么阮青霄阮云懿,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的。 阮云懿和叶秋韵还在闲聊,阮云柔却没心情听下去了,她今天来可是有要事要办的。 “这暖阁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三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她看向阮云襄。 阮云襄笑道:“好啊。” 说罢,二人起身。 叶秋韵见状也说:“我也想出去看看,我刚见那边有一片湖,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下面还有鱼呢。” 阮云懿笑着说:“那你们去吧,我在这儿歇会儿。” 说着,她从叶秋韵怀里接过酣睡中的雪球。 她看了一眼正在穿披风的阮云柔,对叶秋韵道:“你随便逛吧,只是不要去园子的东北角,十一叔不让人到那里去。” 闻言,叶秋韵点了点头。 看着她们三人一齐离去的背影,阮云懿悠然地饮了口茶。 这会正值午后,阮云懿的瞌睡虫犯了,便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雪球窝在她怀里也睡得正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湖那边传来了尖叫声。 阮云懿一下子被惊醒了,连带着雪球也抖了抖身子。 “去那边看看。”阮云懿站起身,秋华给她披上 披风。 待赶到湖边时,只见湖上的冰面破了个大窟窿,阮云襄浸在湖水里瑟瑟发抖,岸边上站着阮云柔和叶秋韵,还有她们的随行丫鬟。 几个丫鬟手拉着手去够湖水里的阮云襄。 好在湖里的水不深,只没到腰部,阮云襄拉着丫鬟的手,艰难地爬上了岸。 一旁的叶秋韵赶紧解了自己的披风,披到阮云襄身上。 阮云懿走了过去,忙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还掉湖里了?” 然而没有人理她,阮云襄冷得说不出话,面色像纸一样苍白,阮云柔则一把推开叶秋韵,指着她骂道:“你为什么要推我三妹下水?” 叶秋韵不防,被推到在雪地上,一脸无辜地看着阮云柔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推她了?” 阮云柔一口咬定:“云襄本来跟你并排走着,离你最近,不是你推的是谁推的?” 叶秋韵心思纯直 ,听了这样的胡搅蛮缠,气得眼泪掉了下来。 她的丫鬟看不下去,忙将她扶起来,然后大声说道:“阮二小姐,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小姐根本就没有推人,分明是你的丫鬟……” 话还没说完,阮云柔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叶秋韵震惊地看着阮云柔,气儿得不顺了,颤着手指着她道:“你……你凭什么打我的丫鬟!” “我这是给我三妹出气!”阮云柔揉着自己的手腕,冷笑道。 “你无耻!”叶秋韵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气得丢了大家闺秀的款儿,要扑上去打人。 阮云懿不能任由事态严重下去,忙拉住叶秋韵,柔声道:“别急,我来处理。” 叶秋韵知道阮云懿是宁月樱的好友,对阮云懿是很信任的,阮云懿都这么说了,她便暂且作罢了。 阮云懿吩咐道:“快把三小姐带回屋子里,换身衣裳。” 第72章 冤枉 阮云懿临时给阮云襄收拾了一间屋子,阮云柔先去照顾她了。 叶秋韵委屈地眼睛都红了,心疼地瞧着自己丫鬟脸上那个红掌印。 这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跟亲姐妹一样,她从来没有打骂过她,阮云柔竟敢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动手打人,真是太不讲理了! 阮云懿抱歉地看着叶秋韵。 她知道叶秋韵心思单纯,来这儿也只是为了看一眼心上人罢了,却不料卷进这场风波。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握着叶秋韵的手,轻声细语地问道。 叶秋韵皱着眉头,将她们出了暖阁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我和你两个妹妹一起出了暖阁,本想直接去那个湖边看看,可阮二小姐说先去园子北边逛逛,我便没有坚 持,跟她们一起去了,可走着走着,她们就往东北角去了,我记着你说不能去东北角的,就叫住了她们,劝她们别去,可阮二小姐非要去,我们便拌起嘴来。” 说到这儿,那个被打了耳光的丫鬟补充道:“阮二小姐说这山庄姓阮,她也是主人,她想去就去,别人管不着。” 阮云懿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当时对叶秋韵说不要去东北角,实际上就是说给阮云柔她们听的,这是她临时起意。 她想引阮云柔去看看那座神秘的院子里有什么。 果然,阮云柔上钩了,偏偏有叶秋韵跟着。叶秋韵很守礼数,主人家不让去的地方,她一定不会去,还要拦着别人。 叶秋韵继续道:“阮二小姐执意要去,我们吵了起 来,忽然来了一个老头,拿个大棍子要赶我们走,阮二小姐这才作罢。” 她说的老头应该是葛大爷。 阮云懿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后来我们就去了那个湖边,阮二小姐和我因为刚吵了一架,我们就互不搭理,离得远些,阮三小姐和我并排走着,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阮三小姐就突然掉到了湖里,云懿,真的不是我推的她,你一定要相信我。” 叶秋韵抓住阮云懿的手,一脸真挚。 阮云懿对她微笑,“我当然相信你。” 叶秋韵和阮云襄无仇无怨,没有理由推阮云襄下水,她也相信,叶秋韵做不出来这种恶毒的事情。 “真的不是我家小姐推的,奴婢看到是阮二小姐那个丫鬟走到了阮 三小姐的身后拽了她一下,然后她就落水了。真的,奴婢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叶秋韵的丫鬟跪在了地上,言辞恳切地说道。 阮云懿点点头,给秋华递了个眼神。 秋华忙上前,扶着那个丫鬟起来。 “对不起,秋韵,今天是我招待不周,让你蒙受冤屈,还害得你的丫鬟挨了打。”阮云懿一脸歉意地说道。 她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叶秋韵,本身她对叶秋韵说那句话,就是存了利用她的心。 叶秋韵叹了口气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是别人做了坏事要冤枉我,我自然知道是谁要害我。” 她当然是把这笔债算到阮云柔的头上。 “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父亲,让他处罚我二妹的。 ”阮云懿说道。 话虽这样说,但阮云懿估计她不用特意去阮长颂面前告这笔状,因为阮云柔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她。 对于阮云懿说要处罚阮云柔的事情,叶秋韵没说什么,只道:“这么冷的天,你三妹妹在那冰湖里泡了那么久,可别伤了身子才好,我听说,有的妇人因为泡了冰水,受了寒,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呢。” 叶秋韵是个善良的姑娘,这时候还关心阮云襄的安危。 阮云懿听了她的话,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给她看看的。” 这话虽然说得很有几分不情愿,但她还不得不照做,谁不知道她会医术?阮云襄要是在她这个大夫的眼皮子底下落下什么病根,可就是她的罪过了,她还真得给阮云襄看看病。 第73章 冰冷 好生送走了叶秋韵,阮云柔过来了。 她面露忧色,说道:“大姐,三妹受了凉,得好好养着,恐怕今个不能走了。” 阮云懿冷笑,看来这就是她的真实目的,她想找个理由在这儿多待几天,没见着阮青霄,她不会轻易离开的。 不过她可真是心黑手辣,把自己的妹妹推到冰湖里。 不知道被当作棋子的阮云襄现在作何感想,一次一次地被利用,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就让三妹好好养病吧,一会儿我也去给她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症。”阮云懿语气平淡地说道。 “那我也先不走了,我留在这儿照顾三妹。”阮云柔提出 了自己真实意图。 阮云懿并不反对,淡淡地“嗯”了一声。 阮云柔见事情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心中暗喜,道了声告辞,就离开了。 阮云懿冷眼瞧着她的背影,微微勾唇。 想留就多留几天吧。 只有阮云襄一个人受苦的世界达成了,她缩在被子里,止不住地发抖,即使已经从水里出来一个多时辰了,身上盖了两层被子,被子里还放了三个汤婆子,她还是觉得很冷,手脚冰凉。 不过比起身上的寒冷,她的心更冷。 她本来好好地走着,还帮着阮云柔说好话,缓和她和叶秋韵的关系,没想到,阮云柔竟一声不 吭地突然出手,指使丫鬟把她推进了湖水里。 那湖水那么冷,她一进去,就冻得没有了知觉,那种刻骨钻心的冷,就像冰锥一样砸在身上! 如果阮云柔提前跟她商量,她绝对不会答应。她听说,女子身体受了寒,会终身不孕,她不会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吧? 想到这儿,她攥着被子,呜呜地哭了。 刚刚阮云柔还不疼不痒地来安慰她,说着都是为了将来,受点苦不算什么。 呸!将来若是她们母女享清福去了,会想着分她一点吗? 她们一直都把她当棋子,当一条听话的狗,从来没把她当人看! 她这一直以来 ,都是为了什么? 她十分为自己感到不值,咬着下唇不住地哭。 忽然,青叶进来说大小姐来了。 她赶忙擦了眼泪,不能让别人看到她这幅凄惨的模样。 见阮云懿进来,她要起身行礼。 阮云懿冷声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闻言,阮云襄不再坚持,她和阮云懿之间也算是撕破脸了,面上这些虚情假意不做也罢。 阮云懿径直走到床边,无言地拉起阮云襄的一只手腕。 在触碰到她手腕的那一刻,阮云懿倒抽一口凉气,她的手腕就跟外头的雪一样冰。 她看了阮云襄一样,阮云襄只是垂着眼睛 ,看不出情绪。 搭过脉后,阮云懿利落地给她开了一张药方,交给了青叶。 青叶看看药方,她自然是看不懂,如果阮云懿存心害人的话,她也看不出的,于是她又看向阮云襄,询问她的意见,要不要用这个方子。 阮云襄知道阮云懿不会特意过来害她的,她对青叶点了点头,青叶便把方子收好了。 阮云懿假装没有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的眉来眼去,语气冷淡道:“按这个方子喝半月,好好养着,以免体内寒气过重,伤了根本,导致日后不孕。” 说罢,她没有多留,离开了。 阮云襄也没有说什么,叹了口气,让青叶去买药了。 第74章 闹事 阮云襄受了寒,需要在房里静静休息,阮云柔就不安分了,隔三差五地往要去看望阮青霄。 “我来看看十一叔的病好了没有。”阮云柔站在门外,对拦着她的陈景说道。 陈景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拱手说道:“有劳二小姐挂心,我们十一爷还在病中,不便见客,您请回吧。” “哎呀,难道十一叔病得很严重吗?”阮云柔秀眉微蹙,“那更要让我见见了。” 说着,抬脚就要往里头进。 陈景强硬地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了她的面前,面上还是笑容,“十一爷说了,不见客。” 阮云柔眼底划过一抹阴狠。 这个陈景可难缠。不行,她今天必须要见到阮青霄,她娘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退让一步,语气和缓地说道:“我实在是担心,如果不能见面的话,那就让十一叔说句话吧,我听了也好安心。” 陈景有些不耐,皱眉道:“十一爷需要好好休息,您就别打扰了。” 阮云柔也有些失了耐心,一个下人竟敢三番两次地阻拦她! 她瞪着陈景,高声说道:“我要见十一叔,你凭什么阻拦?是不是你这刁奴对他做了什么?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他安然无恙!你快点给我让开,不然我让父亲打断你的腿!” 对于她的恐吓,陈景无动于衷,只是冷眼瞧着她。 阮云柔见他软硬不吃,只好打乱章法,胡闹一通了。 她料定陈景不敢对她动手,于是便不管不顾地扑倒陈景身上,又抓又打。 “哎,二小姐你怎么动手打人,你这就是不讲理了啊……”陈景敢拦她,却不敢对她动手,手背上被挠了两道红痕,也只能咬着牙将人推开一点。 可阮云柔撒起泼来,一般人抵挡不了,她丝毫不顾形象地在陈景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陈景疼得龇牙咧嘴,大叫一声。 阮云柔抓住这个空子,忙推开他,闷头往屋里冲去,不过陈景也不是吃素的,好歹身手敏捷,一个冲刺,立刻拦腰抱住了她。 纵使她再怎么扑腾都挣脱不开,陈景拖着她走到院外,毫不手软丢到了地上。 “你竟敢这么对我!”阮云柔坐在地上,随手抹了把散乱的头发,恶狠狠地看向陈景。 然而陈景不发一言,“砰”地一声,无 情地关上了院门。 送走了这座瘟神,陈景进到屋子里,只见他家主子正在悠闲地看话本。 他在外头疲于奔命,他主子在这儿岁月静好。 天理不公啊。 他撅着嘴,委屈巴巴地去拿药膏,自己上药。 那二小姐下手可真狠,手爪子简直比雪球还利,直接挠出两道抓痕,都见血了。 他呲着牙小心翼翼地涂药,瞟了阮青霄一眼,故意发出呻吟的声音,“嘶啊——啊啊——” 那头的阮青霄眼睛依旧停留在手里的话本上,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再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就把你做成雪人。” 陈景暗道:真无情。 “爷,你也不心疼心疼我,你看我被挠成什么样了。”陈景举起自己 的手,朝阮青霄晃了晃。 阮青霄没搭理他。 “那二小姐简直跟个泼妇一样,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低头涂药,嘴里嘟哝道,“和大小姐比可差远了,大小姐温柔敦厚,心地善良……” 他正夸阮云懿呢,忽而阮青霄发出一声轻笑,打断了他。 阮青霄合上话本,丢到桌子上,悠悠道:“表面温顺,只是锋芒不外露罢了。” 他心里清楚,他这几个侄女,可都不好缠。 陈景听了他的话,怔愣了片刻,随后摸着下巴认真道:“爷的意思就是说,大小姐是只不会叫但会咬人的狗?” 阮青霄:“……” 待陈景涂好药后,阮青霄丢给他一本《春秋繁露》,“没事多读点书。” 第75章 计划 阮云柔闹了一场的事情,阮云懿也知道了。 不过她并不担心,阮云柔闹归闹,横竖是见不到阮青霄的,她相信阮青霄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但她也不能让阮云柔她们在这山庄上待太久,毕竟阮长颂就要去岭西了,她必须要尽快解决。可是那个神秘院子的秘密还没有揭开,她实在是好奇,不过,想必阮云柔比她更想看看那园子里有什么。 这日午后,阮云柔来找她。 阮云柔进了屋就毫不客气地入座了,直接问道:“十一叔到底怎么样了?我来几天了,连他一面都没有见到,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阮云懿一脸风轻云淡,慢悠悠地给雪球喂食,“都说了,十一叔只是病了,我还能骗你不成?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你这样子倒像是巴不得他有什么事。” “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关心长辈。”阮云柔 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嘲弄,“怎么?只许你奉承十一叔,不许别人跟着巴结?” 阮云懿嘴角含笑地看着她,那点笑意不及眼底。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接近阮青霄,讨好他,让他给你撑腰,这样你就能和我娘作对了。”阮云柔表情透着讥诮,“就算你们两个人一伙,也别想压到我们头上。” “什么一伙不一伙的,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阮云懿说道。 阮云柔嗤笑一声,她最讨厌阮云懿成天装出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呵,你少惺惺作态了。”话音一落,怀里的雪球似乎听出这不是好话,一下子跳到桌子上,弓起身子,盯着阮云柔,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阮云柔吓得扶着胸口,身子往后避开一点。 看着炸毛的雪球,阮云懿笑了一声,把它抱在怀里,轻轻顺毛。 “养的什么畜生!”阮 云柔别开脸,低骂一声。 雪球好像又听懂了,喵了一声。 阮云懿摸摸它的小脑袋,安抚了一会儿后,将她交给雨岚,“把雪球送到葛大爷那儿吧,葛大爷说想它了。” 雨岚应下了,抱着雪球退到一边儿。 阮云懿又交代道:“现在就去吧,葛大爷每天到酉时都要去东北角扫院子的,这会儿已经申时了,去晚了就找不到他了。” 闻言,雨岚抱着雪球出去了。 阮云柔看是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不留在这儿看阮云懿的脸色了,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来这儿几天,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阮青霄根本见不着,她只能干着急。 阮青霄的生死不能确定,她娘那边儿就会很被动,她必须得想想办法。 忽然她想到园子里东北角的那个高墙院子,上次阮云懿对叶秋韵说那里不能去,难道那里有什么秘密 ?或者阮青霄就藏在那里? 上次她想进去,被叶秋韵拦着,死活不让她进,又来个糟老头子,硬是把她们轰走了。 那个老头子应该就是看园子的,阮云懿口中的葛大爷。 直觉告诉她,那里一定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 计上心头,她勾唇一笑,去了阮云襄的屋子。 “我身体不适,恐怕帮不了二姐。”阮云襄听了阮云柔的计划,没有应下来,她不想再给人当刀使。 见她不像往常一样听话了,阮云柔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不悦道:“你这是不想帮?” 阮云襄并不看她,倚在床头咳了两声,气若游丝地说道:“不是不想帮,实在是有心无力,二姐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身体虚弱,去了反倒是给你拖后腿。” 阮云柔见了她这弱柳扶风的样子,心里厌恶得很,全然忘了这幅模样都是拜她所赐,她 冷哼一声,“你少废话,让你来就是让你办事的,不是让你躺床上歇着的。” 阮云襄缩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 “当初可是你自己到我娘面前求的,说愿意为我娘效力,怎么,现在反悔了?那可没那么容易。”阮云柔坐到床边,微微俯身,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出言威胁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听话,那晚祠堂里发生的事我都捅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 闻言,阮云襄睁大了眸子,望向阮云柔。 这个贱人,竟敢用这个威胁她! 她真恨不能现在就杀了阮云柔! “怎么样,想清楚了?”阮云柔戏谑地瞧着她,那眼神就像是看一只可怜的狗。 阮云襄咬着下唇,咽下滔天恨意,声音微颤:“你要我怎么做?” 挣扎后的妥协似乎更能让人感到愉悦,阮云柔笑着拍了拍她的脸,旋即伏在她的耳侧,轻声低语。 第76章 下棋 晚上,阮云懿用过饭后,刚过酉时,她找了本书看。 陈景来告诉她,阮青霄在山庄后的竹林里等她。 她想着这会儿特意叫她过去,应该是要什么要紧事,便赶紧放下书,披上一件暗色披风,悄悄地跟着陈景去了竹林。 这山庄本来就很大,穿过山庄的园子,已经要走很久了,再走进竹林深处,硬是走了两刻钟。 不过她也不能抱怨,阮青霄肯定是怕被阮云柔她们发现才选了这么个又远又偏的地方。 这片竹林其实就在麓山的后头,她跟着陈景走到竹林深处,发现这里原来还有个三间的小阁子。 阁子里放了两个大炭炉,她一走进去,周身便暖和起来。 “怎么了十一叔?是有什么急事吗?”她脱下披风,坐到阮青霄对面。 阮青霄面无波澜,眼睛像外头的冬夜一样沉静,看着她认真地吐出两个字:“很急。” 闻言,阮云懿紧张起来,“发生什么 ……” 话还没说完,她的担忧顿时被打散了。 她看着陈景端上来的棋盘,无语了。 “快来陪我下一局。”阮青霄无视她投向自己的幽怨的眼神,搓了搓手,将棋罐摆在棋盘中间,随手抓了几个子在掌中,笑着看她,“好了,现在猜子吧。” 阮云懿无奈地看着他,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原来就是陪他消遣! 她不情不愿地开口:“双。” 阮青霄摊开手掌,数了数,点头笑道:“对了。” 阮云懿执白子,随意地在棋盘落下一子。 见她不甚认真,阮青霄屈起两根手指在棋盘上扣了扣,对她说道:“不过是让你陪我下棋,就这么不乐意?别忘了,我可是因为你,现在都不敢见人,整天躲在屋子里,都快闷坏了。” 最后半句的语气有点像小孩耍脾气,阮云懿叹了口气。 好吧,是她理亏。她坐直了身子,挤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 是是是,十一叔想怎么玩,我都奉陪。” 说罢,她缓缓落子。 阮青霄这才满意一点,修长的两指夹起一颗黑子落于棋盘上,笑道:“你要是赢了我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阮云懿眼睛一亮,“随便提?” “嗯。” 有了赌注,阮云懿的兴趣大涨。 她的棋艺是跟她娘学的,她娘是跟她外祖父学的,听说他外祖父棋艺高超,难逢对手,就连先帝也是他手下败将,她自然是不及外祖父他老人家的全部功力,但她的实力也不弱。虽然没有跟阮青霄交手过,但她对自己有信心。 然而她那点信心很快就被阮青霄杀光了。 从开局便可看出,阮青霄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且他的路数让人很难琢磨,时而犀利,时而沉稳,阮云懿摸不清出他到底意在何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吃掉一片子了。 原来他每一招看似毫无道理,实则他想得比 对手要远很多,每一招都暗含杀机,等对方反应过来,已经溃不成军。 阮云懿紧张得手心出了汗,艰难地守护自己的城池。 她不得不改了自己的路数,开始东打一榔头西打一榔头,看起来像是乱了阵脚。 一旁观战的陈景皱着眉,摇摇头。 阮青霄笑着看了看她,纤长玉白的手指夹着一颗莹润透亮的黑子,缓缓落下。 阮云懿暗自一喜,他中计了。 忽然,她的棋风变了,落子更加犀利,几颗子落下,阮青霄的一片棋子几乎全军覆没。 原来她的棋招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是在暗中设下陷阱。 阮青霄虽然失了一片子,但他并不急,挑了挑眉,神色淡然地落下一子。 阮云懿神情专注,手执一枚白子迟疑地落下。 接下来的棋局不痛不痒,两人就这样下了半个多时辰。 而阮云懿的脸色由舒缓变得狐疑,最后可以用难看形容。 她捏着一枚白子,迟迟没有落下,而是将棋局细细地看了一遍。 她有些生气地将手里的白子扔回棋罐里,“我不下了。” “诶,怎么能中途弃局呢?”阮青霄笑得一脸温雅。 阮云懿凤眸含嗔,不满道:“你耍我,你明明早就可以赢我了,却故意让我,拖着不让我直接输。” 她可以输,但不能被这么戏耍。亏她下得那么认真,一点一点拆解他的杀招,原来人家早就赢了,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冥思苦想。 她斜眼瞧了一眼阮青霄,别过脸小声嘟哝了一句:“老狐狸。” 阮青霄没有听到她的的话,他现在心情大好,一颗一颗地捻起棋子,放回了棋罐里。 见阮云懿还在闹脾气,他笑道:“好了,是我不对,我还按之前说的答应你一个条件,行了吧?” 闻言,阮云懿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就算默认了。 生气归生气,白白送上门的好处不能不要。 第77章 祠堂 这个阁子就在麓山的后山脚下,坐在这里可以从下往上看到整个麓山。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阮云懿望着夜色下的麓山,心间一片静谧。 忽而听阮青霄开口道:“那个叶家小姐来做什么?” 阮云懿扭头看向他,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很难向他开口说叶家小姐是对他有意所以特地来看他。 “她,她是……”阮云懿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陈景来报:“十一爷,前院厨房着火了。” 阮青霄闻言皱了皱眉。 阮云懿先是一惊,随即心里便有了猜测。 “扑灭了吗?”阮青霄问道。 “火势不大,已经扑灭了,只是这火起得有些奇怪。”陈景迟疑地说道。 阮青霄微微颔首,看了阮云懿一眼。 阮云懿不躲不避,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一脸的与我无关。 阮青霄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扑灭了就好。” 说罢,他摆手让陈景退下了。 “她们什么时候走?再不走,我这山庄就要被夷为平地了。”他苦笑道。 他真 想问问阮长颂是怎么教女儿的,又是打人又是放火的,跟土匪一样。 阮云懿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是她把那两个招来的。 她讨好地笑道:“很快了,十一叔你再忍忍。” 阮青霄无言地摇摇头。 刚退下去的陈景很快又回来了,这次他的脸色比方才焦急了几分,他看了一眼阮云懿,没有直接说,而是凑到阮青霄耳旁,悄声说了些什么。 阮青霄听后明显脸色变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阮云懿说道:“你二妹妹与葛大爷起了冲突,你去看看吧。” 他只说起了冲突,却没有说因为何事,但阮云懿听后已经猜到八.九分。 阮青霄现在不能出面,自然得由她去处理,她便告辞了,往园子里走去。 阮云柔此时形容狼狈,整个人被绑在一颗松树上,鞋掉了一只,脖子上还被挠出了三道血痕,她没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气势,只是低声地哭泣。 她刚刚被吓坏了。 半个时辰前,她见到葛大爷进了东北角那个院子,便让阮云襄去厨房放了一把火,山庄上的人都去救火了,她便趁机溜进了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里很大,很黑,空荡荡的,院子里什么布置都没有,连根草都没长,只有当中一座三间的屋子,孤零零地亮着光。 不知为何,她心里生出森森冷意,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来都来了,不能无功而返。 她顺着墙角,小心地接近那屋子。 门前的廊柱很大,完全可以遮挡住她的身形,她悄声地挪动步子,走到廊柱后面藏好了身子,偷偷地探出脑袋。 那个葛大爷跪在堂中,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而他的面前是一排…… “喵呜——”忽然传来一阵猫叫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球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她吓得猛然回头,黑暗中的猫眼亮如刀光,雪球一个跃起扑到了她的身上,伸出利爪在她脖颈上抓挠了一下。 白净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三道血印子,她疼得惊呼一声。 忽而又听得“啪”的一声,她面前的门关上了,往日步履蹒跚的葛大爷动作迅猛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苍老浑浊的眼睛闪着幽幽冷光。 她被葛大爷拽出了院子,不料平时看起来走路都费劲的葛大爷,竟然这么孔武有 力,阮云柔在他手上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拖着自己走。 葛大爷也全然不听她的什么堂堂阮家二小姐的恐吓之言,直接拿了绳子来,二话不说就把她绑在了树上,随后扬长而去。 空荡荡的松林里,漆黑一片,只有她一个人,时不时传来猫叫声以及林中乌鸦粗劣的嘶哑声。 她又冷又怕,想起那个院子里的一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根本没什么好看的,早知道就不去了。 那个刁奴竟敢把她绑在这里! 她的手被反绑在树上,冻得没了知觉,树上的乌鸦振翅而飞,松针上的积雪扑簌簌落到她的后颈,她忍不住哀嚎一声。 还管什么阮青霄,她现在只想回家,然而根本没有人来解救她。 就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阮云懿出现了。 看着她的惨状,阮云懿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一脸平静地让人将她解开。 阮云柔止住了哭声,并没有因为阮云懿救了她而感激,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弯下身子捡起鞋子,无言地穿上。 “你做了什么?”阮云懿问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 阮云 柔抬起头大吼,被阮云懿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让她十分恼怒。 阮云懿轻笑一声,故意激她:“你为什么不能安分一点呢?” “你闭嘴!用不着你来教训我!”阮云柔脸上是还未干的泪痕,她三两步冲上前,猛地推了阮云懿一把,“你早说那是祠堂不就完了,我才不稀罕看什么祠堂呢!” 还以为里边又什么秘密呢,她费这么大劲儿进去,原来里边只是一些死人牌位!大半夜的,吓死人了。 她恶狠狠地瞪阮云懿一眼,愤然离去。 阮云懿被推的一个酿跄,还好有秋华扶着。 她懒得管阮云柔,沉静的目光投向松林深处。 原来是祠堂。 阮青霄应该是在这里专门立了祠堂供奉沈家的牌位吧,这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对阮青霄来说,这里承载着惨痛的回忆,所以不愿让人接近吧。 既然这里的谜团解开了,阮云懿也就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她该回去了。刚刚下棋的时候阮青霄告诉她,阮长颂的任命已经下来,他后天就要动身去岭西了。 阮云懿打算在他走之前,将阮青霄苏醒的好消息告诉他。 第78章 辞行 第二天一早,阮云懿去找阮青霄辞行。 她亲手奉上一盏茶,“十一叔,你的病该好了,我该回去了。” 阮青霄放下手里那本《小尼姑幽会烧香客》,一脸疲惫,叹气道:“哎呀,可算是要走了。” 她笑道:“这些时日,多谢十一叔的照顾。” 虽然名义上阮青霄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 阮青霄笑着喝了口茶,“行了,下雪的天气,路上不好走,你还是早些动身吧,对了,记得把那两个也带走。” 昨晚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两个丫头做的事,他全都知道了。阮云襄把厨房烧了,但是没有造成大的损失。阮云柔偷偷进入院子,但没有进入祠堂里,那祠堂的纵深长,里头光线又昏暗,阮云柔在外头绝对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所以他也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现在只想把这几个惹事精撵走,让她们爹好好教导教导。 阮云懿不多说了,起身告辞,临走前,她扭回脸对阮青霄笑道:“十一叔,过年的时候我会来给你拜年的,你可要准备好压岁钱。” 看着她有些稚气的笑脸,阮青霄哑然失笑。 一说要走,阮云柔很干脆地收拾了东西,她一刻都不想这里待了,等回去以后,一定要把那个葛老头欺负她的事告诉父亲。 阮云襄休息了几天,已经好多了,可以上路。 陈景特地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较为宽敞,是给阮云柔和阮云襄坐的,一辆看起来小一点,但里头的布置很齐全,是给阮云懿准备的。 当阮云柔进了马车,看见里头连个软垫都没有,当中搁了一个小小的炭炉 ,里头的炭竟然是烧灶用的黑炭,肯定是陈景故意的,这个该死的奴才! 她气愤掀开车帘子,找寻陈景的踪影,看到陈景揣着手站在山庄的大门前,她正欲大骂,却忽然一愣。 她的目光定在了陈景身侧的那个人身上——阮青霄。 阮青霄!她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找他,不成想在离开的时候见到了他。 关键是,他好好的,根本没死! 她娘得到的消息果然错了,她得赶紧回去传信。 什么陈景,她暂且放过,当务之急是回家,她忙吩咐车夫,快快启程。 见她匆忙离去,阮云懿也不着急去赶,对特意出来送她的阮青霄行了一礼。 阮青霄笑道:“愿你事情顺利。” 阮云懿微笑颔首,随即上了马车,离开了温泉山庄 。 虽然阮云柔归心似箭,一个劲儿地催车夫快点,但是路上有积雪,实在赶不快,阮云懿她们无心追赶,但也紧随其后。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到家已经快晌午了。 阮云柔下了马车,一身的炭火味,她下来先咳了两声,然后赶紧回了暖香苑。 阮云懿慢悠悠地下车,先去找阮长颂。 书房里的阮长颂正在翻看账本。家里的账目他从来不过问,也没有看过账本,但不代表他看不懂,他扫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大致合计一下,账上约莫有二百两黄金的大额亏空。 他脸色难看,用力地将账本砸在了书案上。 正要起身出去时,阮云懿来了。 见到阮云懿突然回来,他皱眉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照顾你十一叔吗?” 阮云懿笑道:“女儿是回来给您报信的,十一叔已经醒了。” 闻言,阮长颂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他仰倒在躺椅上,长出一口气,随即又赶紧站起来往外走,脸上是难掩的喜色,“醒了好醒了好,我得赶紧去看看他。” 阮云懿却拦住了他,“父亲,凶手找到了吗?没有找到凶手您好意思去见十一叔吗?” 听了这话,他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阮云懿又道:“十一叔一醒来就问是谁要害他。” 阮长颂闭了闭眼,沉吟片刻,睁开双目,沉声吩咐道:“去把秦氏叫来。” 小厮应下了,谁知他刚出去就又回来了,“相爷,秦姨娘自己来了,要见您。” 阮长颂冷笑,几乎是咬着牙说:“好啊,好,让她进来。” 第79章 诬陷 秦氏端着笑脸进来,一见阮云懿也在,脸上笑容不由得一僵。 她站定后,眼睛一斜,瞥见了书案上的账本,更是心头一凉。 今日一早她发现账本不见了,就觉得大事不好,刚刚阮云柔回来告诉她阮青霄的确没死,她就知道是自己这回是被算计了,这会儿赶过来就是想来探探情况,伺机先发制人。 她深吸一口气,平定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微笑,不过还没等她开口,阮长颂就语气不善地说道:“我正要去找你,不想你自己来了。” 她强装镇定,笑道:“妾身来是想问问相爷明日去岭西东西可备齐了没有,不知相爷找妾身是有何事?” “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我还去什么岭西?”阮长颂仰着头叹了一声,随 即冷冷看向秦氏,“青霄前些日子被人刺杀,险些丧命。” 闻言秦氏大惊失色,她惊得张大了嘴巴,忙道:“十一爷被人刺杀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人如何了?” 秦氏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她满脸又是惊讶又是担忧,连连发问,好似真的很关心阮青霄的安危。 阮长颂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她的脸上,他挑眉道:“这事你不知道?” “妾身一直在家,十一爷在温泉山庄,他的事妾身并不知道。”秦氏一脸坦然地摇了摇头,她迎着阮长颂的目光,片刻后,似是才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相爷是怀疑我要害十一爷?” 她声音哽咽,问出这句后眼圈已经红了。 阮长颂不为所动,依旧板着脸,他将那 账本扔到秦氏的身上,“你给我说说,账上有一笔二百两黄金的支出,这钱去哪儿了?” 秦氏捡起账本,像模像样地翻了起来,看着上面的支出记录,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看了阮长颂一眼后垂下头,故作为难地说:“这钱当然是有用处的,至于做了什么,妾身说不出。” “说不出?为何说不出?你是怎么当家的?”阮长颂抄起一个茶盏砸在了地上,但只是砸到了角落,并没有殃及在当中站着的秦氏。 阮云懿冷眼瞧着,看来他对秦氏还是有些偏心的,不愿相信这事是秦氏做的。 秦氏咬着下唇,支支吾吾道:“这……妾身……” 见她似乎有所隐瞒,阮长颂怒道:“还不说实话!” 一旁的刘嬷嬷连 忙出声道:“姨娘,您就快说吧,相爷都动怒了,您就别替夫人隐瞒了。” 此话一出,阮长颂眼神一冷。 阮云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又要开始泼脏水了,她沉默地站着,静静看秦氏表演。 秦氏绞着帕子,叹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是夫人前些日子说急需用钱,要我给她支二百两黄金,妾身问她是作何用处,她也不说。” 她停顿一下,瞄了一眼阮长颂的脸色,又接着道:“夫人要,妾身不能不给,但这么大一笔钱,去向不明,妾身实在放下心不下,就找了人留意着浮灵苑,发现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去了黑市,那里的东西向来贵,想必是夫人让她买什么东西,所以才要这么多钱。” 说到这儿 ,她脸色一变,惊讶道:“难道是买凶杀人?” 听完了她的话,阮云懿情绪激动,立刻站了出来,“你胡说,我娘从没有让人去黑市买什么东西,定是你自己私吞了二百两黄金还栽赃到我娘身上!” 秦氏闻言一脸冤枉地说:“妾身说的都是真的,相爷要是不信,可以去浮灵苑问问夫人。” 阮长颂眉头紧蹙,这次一定要查清楚,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轻饶。 沉默片刻,他冷声道:“去浮灵苑。” 阮云懿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秦氏那样的说辞他都能信,他也不动脑子想想她娘为何要杀阮青霄,行事如此草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丞相之位的。 还好她早有准备,秦氏诬陷她娘,只会是自掘坟墓。 第80章 反转 到了浮灵苑,柳氏正在做针线,见阮长颂来了,神色自若地行礼,然后对离家多日的阮云懿嘘寒问暖一番。 阮云懿乖巧地站在柳氏身后,柳氏见秦氏也来了,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按规矩吩咐让人上茶。 阮长颂冷冷打断:“不必了,今日来不是喝茶的。” 说罢,他看向秦氏,“你说。” 秦氏站了出来,将柳氏如何要走二百两黄金,李嬷嬷如何行迹诡异,以及对她们主仆买凶杀人的推测一一道明。 李嬷嬷气得涨红了脸,指着她高声道:“一派胡言,我们夫人从未找你要什么钱,我也更没有去过什么黑市!” 柳氏端坐着,斜眼瞧着秦氏,冷冷道:“秦姨娘,这种脏水你 都敢乱泼?你说这种话,可有证据?” 秦氏面色不改,“夫人,事已至此,我实在无法替你隐瞒,你就别狡辩了,还是承认吧。” “没有证据你要我承认什么?”柳氏挺直了背,看向阮长颂,“相爷,你平日偏袒秦氏我不说什么,如今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她都敢栽赃到我头上,我断不能忍。只凭这几句虚妄之言就来指认我,实在可笑,怎知不是她贼喊捉贼?” 说罢,她冷淡的眼神从秦氏身上扫过。 不等阮长颂说什么,秦氏叹了一口气,“夫人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不给您留脸面了。” 她给刘嬷嬷递了个眼神,刘嬷嬷点头,把采苓叫了进来。 “这丫头跟我说,她 曾看到那杀手给夫人传信。”秦氏指着采苓道。 采苓跪在地上,先磕了个头,说道:“奴婢之前在外头打扫庭院的时候,突然见飞来一把匕首,插在正屋的门上,上头还绑着一封信,随后李嬷嬷悄悄取走了,奴婢觉得这事奇怪,便多留意着,之后发现李嬷嬷把那东西藏了起来,就在那个花盘底下。” 她指着门口那个花盘。 阮长颂让她取来,她麻利起身挪开花盘,底下果真藏着一把匕首,以及一封信,她将东西呈给阮长颂。 秦氏退到一边,勾起了嘴角。 她早就让采苓把东西藏在了那里,这下柳氏可逃脱不掉了。 阮长颂很快读完那封信,随即看向柳氏,声音气得发颤:“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柳氏面色沉静,语气不卑不亢:“妾室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夫人,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您怎么还不承认呢?”秦氏冷笑,“如此狠毒的手段,真是让人心惊,十一爷可险些丧命呢。相爷你快拿个主意,看如何处置,不然就十一爷那脾性,他要是闹起来,那就不得了了,非得天下皆知,这当嫂子的谋害小叔子,可是天大的丑闻!到时候,咱们家的脸可就丢光了!” 阮云懿并不着急反驳她,只是瞧着阮长颂的脸色,看他打算如何做。 阮长颂面如土色,他声音低哑透着怒意:“从今天起,你到乡下庄子上去住,对外就说暴毙而亡。” 话音一落,秦氏心 里大喜。 柳氏听后没有什么反应。 阮云懿冷笑,笑秦氏高兴地太早,笑阮长颂心盲眼瞎。 她走到阮长颂的身边,指着那把匕首惊讶道:“呀,父亲,这把匕首不是你送给二妹的吗?你看柄鞘上不是还刻着她的名字吗?” 此话一出,秦氏一愣。 阮长颂拿起那把铜雕仕女匕首,他想起来了,两年前,他的确送给阮云柔一把这样的匕首,柄鞘的尾端的确刻着三个小小的字“阮云柔”。 秦氏上前一步,大惊,脱口而出:“不是这把!” 阮云懿立刻接过她的话茬:“秦姨娘怎么知道不是?难道你见过……原来的那一把?” “不,不是……我……”秦氏愣住了。 第81章 败局已定 “父亲,我看此事另有隐情。”阮云懿连忙道,“对了,十一叔受伤后,女儿在山庄上照顾他,可是二妹后来也去了,去了之后,非要见十一叔,我都说了,十一叔在病中,不便见人,她却执意要见到人,女儿当时不解,现在看来,恐怕是二妹买凶杀人后,想确认十一叔到底是生是死,若是没死的话,就再补一刀?” “不是的!你胡说!”秦氏高声反驳,她死死地盯着阮云懿,这个贱人竟然想拖云柔下水! 阮云懿轻笑一声,“那姨娘倒是解释一下,这匕首为何是二妹的,二妹又为何要去温泉山庄?” “是,是采苓偷了云柔的匕首放在那里的!”秦氏有些乱了阵脚。 “原来是采苓在说谎。”阮云懿看向采苓,“你又是受了谁的指使诬陷夫人?” 采苓在听到秦氏指认她的时候,脸已经白了,她看看阮长颂,再看看阮云懿,直接哭了起来,嘴里念道:“不是我,我不知道……” “好,这么说,我母亲根本就没有与杀手通信,买凶杀人的罪名就不成立了,那什么二百两黄金更是和我母亲没有关系,那你再解释解释那钱是去哪儿了?” 阮云懿掌握局势,秦氏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钱,是……是我自己拿了。” “你花在哪儿了?” “我……”秦氏一时说不出来,她被阮云懿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脑子发蒙。 阮云懿可是十分清醒,她看向面色紧绷的阮长颂,“父亲,秦姨娘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您怎么看?” 阮长颂一言不发。 阮云懿也没有听他说的意思,而是接着道:“十一叔要我待事情查明后,告诉他一切原委,相信他知道后自有看法。” 言外之意就是阮长颂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阮青霄怎么看。 阮云懿现在搬出阮青霄,就是要给阮长颂施压。 她让李嬷嬷故意透露给采苓消息,秦氏知道后果然开始怀疑阮 青霄没死,并且让阮云柔前去打探情况。而在阮云柔去了山庄之后,柳氏让人去阮云柔房中偷了那把匕首,替换了采苓藏在花盆下的那一把。由此,阮云柔的嫌疑最大,秦氏为了帮她洗脱嫌疑,自乱阵脚,反倒让自己惹上嫌疑。 秦氏身上疑点诸多,足以说明问题,但恐怕阮长颂偏袒,所以阮云懿只好煽风点火,逼阮长颂速速决断。 阮长颂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冷冷地看着秦氏,秦氏连连摇头,她现在百口莫辩,辩也不知从何辩起,根本解释不清了,一个不小心还会牵扯上她的云柔。 一旁的刘嬷嬷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都是奴婢一人所为,是奴婢要害十一爷!” 闻言,秦氏扭头看向她,眼底尽是不忍。 阮云懿没兴趣看忠仆护主的戏码,她冷笑一声,“这么说那二百两黄金是你用去买凶杀人了?秦姨娘竟然会随随便便把这么大一笔钱给一个奴才吗?呵,你想把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刘嬷嬷垂着头,老泪纵横,哽咽道:“是奴婢骗了姨娘,说要用这钱去给我儿子还赌债,姨娘心善这才给了我钱。” “这个理由倒是不错,不如现在把你儿子叫来,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竟然欠了二百两黄金的赌债?”阮云懿说道。 “不,我……”刘嬷嬷结巴道,她不能把自己儿子再牵扯进来,她改口道:“不是我儿子,是我……” 阮云懿冷声打断:“你分明就是在撒谎!谁不知道你是秦姨娘的心腹,你做的和她做的有什么区别?若是没有秦姨娘的指使,你又敢做吗?” “不,相爷,这是误会!”秦氏跪在阮长颂面前,扯着他的衣袖,声泪俱下,“相爷,不是我,我真的没有要杀阮青霄。” 然而任由她怎么哭,阮长颂都不肯给她一个眼角,他无情地一把推开她。 他站起身,冷眼睥睨着秦氏,看着这个被他宠爱的女人,他心里只 有悔恨。 是他纵容太过,竟让秦氏如此作孽,阮青霄她都敢动!再留着她,来日必将酿成祸患。 沉吟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刘嬷嬷杖毙,秦氏……” 他停顿了一下,紧攥的双拳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看出他的迟疑,阮云懿说道:“父亲,您刚刚处置我娘的时候,可是说要罚去乡下庄子,从此对外宣称暴毙,那不如就按刚刚的说法办吧,不然惩罚太轻了,十一叔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 此话一出,秦氏哭求道:“不要,相爷,我伺候你那么多年,你不能这么无情啊……” 她不能走,她的孩子还在这里,她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向阮长颂投去乞求的眼神,阮长颂却避开了。 沉默片刻后,阮长颂起身丢下一句:“就这么办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氏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最后被人拖了出去,刘嬷嬷当日即被打死。 第82章 再遇仇人 秦氏当天就被人扭送到了乡下一处庄子监禁,阮家在当晚放出秦氏暴毙身亡的消息,从此秦氏就是一个死人。 阮家的掌家权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柳氏的手里。 事后,阮云柔大闹一场,在阮长颂门前跪了几个时辰,阮长颂避而不见。 后来,她身子支撑不住晕倒在了门外,被人带了回去,等醒来的时候,阮长颂已经离京去岭西了。 娘走了,爹也不管她了,她在这府里再也没有靠山,这一切都是拜阮云懿所赐! 她恨极了阮云懿,不管不顾地拿了一把刀冲到浮灵苑,想要给阮云懿鱼死网破,可她忘了,如今这府里是柳氏掌管,她无依无靠,拿什么跟人家拼?还没进门,就被几个粗使婆子按住了,阮云懿悠悠走出房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试图谋害嫡母之名,将她暂时禁足,等阮长颂回来后听候发落。 阮云柔对着她破口大骂,但阮云懿脸上波澜不惊,是胜者的风轻云淡。 但这还没完,阮云懿要的是秦氏和阮云柔的命。 秦氏现在只是名义上是一个死人,但她会想办法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的死人,至于阮云柔,她也会让这个人从世上消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些恶人曾经作过的孽,她都会让他们一一领受。 临近年关,柳氏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她因为长年不管家了,手有点生,所以阮云懿会帮她分担一些。 腊月二十五,刺骨的冷风一阵一阵递过来。孤零零的几片云挂在白亮亮的天幕上,像是被冻住了。广袤的天与地之间,只见人影都攒动,不见云影的飘移。 街市里挤满了采买年货的人,响亮的叫卖声一家比一家高,似乎要冲破天际去,各色各样的吃食让人看 花了眼,冬日的寒气在人气的喧嚣中变得似乎聊胜于无。 本来采买年货的事让仆人去办即可,但阮云懿心情好,难得想出来逛逛,便揽下了这差事。柳氏说也用不着买什么,全凭她喜欢就是。今年过年没有别人,家里只有她们母女,阮云柔被禁足,阮云襄也待在自己院子里,那俩不会出来碍眼,她们落得清闲。 阮云懿把几条街逛完,装货物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她盘算了一番年画,桃符,春贴,鞭炮,蔬果……差不多采买齐全了,她高兴地双手一合,准备回家。 马车缓缓驶过,因为装满了货物,轱辘声沉重而踏实。 阮云懿吃着刚买的点心,和秋华、雨岚有说有笑。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外头传来几句争吵的声音。 秋华掀开帘子,往外一瞧,原来是到了街头拐角处,行人车辆积 多,往北行的阮家马车和往西行的一家马车堵上了。 “姑娘,路堵着了,得耽误一会儿了。”秋华皱眉道。 “无妨,等一会儿吧,今天人多,道路堵塞也是难免的,让车夫别跟人家起冲突,让他们先走就是了。”阮云懿不急不忙地又拿起一块点心。 得了吩咐,秋华出了车厢。 车夫把马车往旁边赶,腾出路让对面的马车先行。 秋华正准备进车厢,漫不经心地往前头一瞧,就这一眼,她脸色大变。 对面马车里坐着的那个男人,正是吴靖函。 秋华愣了一下,然后忙钻进车厢,“小姐,我看见那个吴靖函了,就在对面的马车里。” 闻言,阮云懿脸色一僵,她放下了手中的点心,嘴里嚼着的也霎时变得味同嚼蜡。 那晚吴靖函将她堵在巷子里欲行不轨的画面又浮现脑海, 她一想到吴靖函那张麻子脸就想吐。 真是冤家路窄。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他们过去了,咱们再走。” “嗯。”秋华点点头,坐到了雨岚身边。 雨岚现在神色也有些紧张,那晚吴靖函的手下在大街上直接把她们两个打晕了,可见那人有多猖狂,遇上他准没好事,能躲则躲。 阮家的马车让开后,道路很快就疏通了,对面的马车先行一步。 听到外面马车缓缓驶过的声音,阮云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 她吩咐道:“咱们走吧。” “等等。”一道语气恶劣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是吴靖函。 阮云懿眉头一皱。 下一瞬,她们的车帘子直接被扯开,冷风灌了进来,秋华吓得叫了一声。 车窗外,吴靖函笑得一脸痞气,“阮云懿,给我滚下来!” 第83章 报仇 秋华和雨岚立刻挡在阮云懿身前,警惕地看着外头的吴靖函。 阮云懿心知来者不善,在这大街上,不易与他起冲突,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于是她语气和缓地说道:“吴公子,有何贵干?” 吴靖函倚在车窗边上,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许久不见,在下对阮小姐十分思念……” “恶心!”秋华看不下去他那丑恶的嘴脸,低声骂了一句。 吴靖函脸上的笑僵了几分,他天生带着侵略性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定在了秋华身上,下一瞬,他猛然将手伸进车窗,抓住了秋华的胳膊。 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秋华又没有防备,被他一拽,整个身子向前倾倒,“咚”的一声,额头嗑在了车 窗上,她吃痛地呻吟一声。 阮云懿立刻上前抓住秋华的肩膀,声音温和但不乏警告之意:“光天化日,吴公子要对我的婢女做什么?” 吴靖函并没有松手,一边死死钳着秋华的一只手腕,一边用下流的眼神打量着面前久未相见的阮云懿,“阮小姐生得如此貌美,连身边的婢女都姿色不凡,既然得不到你,不如把你的婢女送给我解解馋?” 闻言,秋华身子一抖,她咬着牙狠狠瞪着吴靖函,两只眼睛因屈辱和愤怒而蓄满了眼泪,真想在他那张麻子脸上挠一爪。 纵使脾气好的阮云懿也有些动怒,看来今日是不能善了。 她冷着脸说道:“咱们两个的事,何必牵扯旁人?” 吴靖函歪嘴一笑,钳着秋华的手松了几分,“说得对,那不如你下来跟我叙叙旧?” 阮云懿强忍下心中恶心,点头一笑。 大庭广众之下,谅他也不敢胡来。 走出车厢前,她对秋华说了点什么,秋华会意,下了马车后从后边溜走,叫了跟着的几个婆子走了。 雨岚扶着阮云懿下了马车,戒备地护在阮云懿身侧,外头的几个仆从都围了过来。 吴靖函双手抱胸,缓缓走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阮小姐没把那天的事忘了吧?” 阮云懿冷眼看着他。 “阮小姐真是好身手,那一针扎得我半天没缓过来,现在想想还害怕呢。”他又走近几步,声音低了一点,“ 原来你性子这么烈,我可真是太喜欢了。” 说罢,他舔了舔嘴唇,目光分毫不差地落在阮云懿的红唇上。 他的目光让阮云懿感到非常不适,她微微侧过脸,淡淡开口:“想不到吴公子口味如此特别,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多扎你几针。” 吴靖函冷笑一声,“你不仅扎人够狠,嘴皮子也够利索。不过我今日可不是跟你吵嘴的。” 他停顿片刻,嘴边浮起一抹阴鸷的笑。 那日中秋,阮云懿侥幸从他手中逃脱,之后他被人打晕,第二天醒来赤身裸体地被绑在花船上,脸都丢到九霄云外了,这辈子没受过那么大的委屈。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报仇,奈何这阮云懿不怎么出门,他又不能 直接进相府抢人,时间久了,他也就慢慢淡忘了。不成想今日在这街头碰上了,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一见到这美人就心痒痒,然而想起那晚的事,心里又恨,唯有把这阮云懿收服了,让她在自己面前低下头,对自己摇尾乞怜,才能解心头之恨! 他下巴微扬,嘴角带笑,眼神却是恶狠狠地看着阮云懿,“因为你,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你以为我会放过你?我告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仇我必须要报!” 阮云懿面色平静,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他们在热闹的街头拐角处,此时因为吴靖函的马车堵着路,有不少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她的眼睛望向吴靖函,“你想到底想做什么?” 第84章 暗箭 吴靖函冷嗤一声,用脚点了点地,“你,在这儿给我磕三个响头,咱们俩一笔勾销,不然呢,咱俩就在这儿耗着,谁也别走,反正我的脸是已经丢光了,我不在乎。” 说罢,他一条腿踩上了阮家马车的踏板。 这时,旁边看热闹的人已经在指指点点了。 阮云懿看着他这幅无赖的样子,没有说什么,而是退后了一步。 下一刻,空中飞来一个臭鸡蛋,正正砸到了吴靖函的脑袋上。 “你个杀千刀的,堵在那儿干什么?没看见这么多人呐!” “杵那儿不走干嘛呢?等着天上降下来个雷把你劈死啊!” “走不走啊你,还不赶紧让开,别耽误别人行不行?” …… 几个买菜地推着菜车从北边过来,西边又 来了几辆马车,本就不宽敞的拐角处被堵死了,看着堵在当中撒泼闹事的吴靖函,人们纷纷谴责,甚至还扔起了臭鸡蛋烂菜叶。 吴靖函忽然被人袭击,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抹了一把头上的臭鸡蛋,大骂道:“谁扔的!不想活了?你们这群刁民!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可是……” “太尉”二字还未说出口,他就又被砸了一颗臭鸡蛋。 “管你爹是谁,好狗不挡道,懂不懂?”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人们揭竿而起,向吴靖函涌了过去,问候他全家。 民怨四起,吴靖函招架不住,连连后退。他身上都是臭鸡蛋,整个人狼狈不堪,最后只能一边骂人,一边被护卫围着往自家马车走去。 看着他灰溜溜的背影,阮云懿勾起嘴角,秋华已经 回到她的身边,对她得意一笑。 方才她就注意到吴靖函的马车挡在路中间,堵住了路,几个过路的人很是不满。于是她让秋华使了银子,让几个菜贩推着车往这边儿来,故意堵死道路,再混到人群中带头谴责吴靖函,有了第一个出头鸟,众人便纷纷跟着谴责。 如此,挡路的吴靖函被群起而攻之,他再强硬,也抵挡不了这么多民众的怒火。 吴靖函气得要命,但他无心和这些刁民缠斗,他现在浑身都散发着臭味,自己都忍受不了。 正准备回到马车里的时候,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这不是那个吴家公子吗?” “那个被扒光了衣服,绑在花船上的?” “还真是他!哎,那天我看见了,真是……难怪传说他不行! ” “嘿嘿,你看见哪儿了?” “还能是哪儿,举不起来那地儿!” 人群中一片哄笑。 吴靖函刚偃旗息鼓,又被这些闲言碎语彻底激怒了,他怒得牙都要咬碎。 竟敢嘲笑他?好,就让你们看看,老子是不是不行! 他突然掉头朝阮云懿冲了过去。 阮云懿刚上了马车,正准备进车厢,忽然被人抓住了脚腕。 “想走,没那么容易!” 吴靖函的笑似厉鬼一样可怕。 阮云懿心头一震,被突然发难的吴靖函吓了一跳。 如此不依不饶,她又怕又怒,一脚踹在了吴靖函的脸上,“滚开!” 吴靖函生生挨了一脚,待他稳住身子,心中怒火更盛,一脚踩上踏板,欲朝阮云懿扑去。 就 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射出一枚弩箭,正正射在了他的小腿上,他登时腿软摔下了马车。 “谁!竟敢暗箭伤我!”待反应过来后,他从地上爬起,对着赶来的护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站直身子,怒视着人群,发疯一般大骂:“那个狗娘养的!给我站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俊俏男子,右手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弓弩,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吴靖函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几步,还没看清来人就破口大骂:“你个王八……” 话未说完,他胸口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若不是有人扶着,他早就被踹飞了。 他嘴角渗血,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来人,正欲发作,可这一看却看清了来人的脸,他愣住了。 第85章 解围 萧子昱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弓弩,走到吴靖函面前比比划划,“军器监研制的这小玩意儿威力不行啊。” 说着,他将弓弩对着吴靖函的脸,笑道:“怎么没把你射死呢?” 吴靖函脸上横肉抖了一抖,硬着头皮道:“殿下说笑了。” 萧子昱收回弓弩,交给了一旁的侍从,抱着胸含笑看着吴靖函,“怎么?你是太子一派的,见了我就不用行礼了吗?” 闻言,吴靖函一怔。 臣子见了皇子自然要行跪拜礼,但此时萧子昱分明是故意要刁难他。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人家是皇子。 他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步,屈膝,欲要行跪拜礼。 就在他跪下去的那一刻,萧子昱又伸手止住他,捂着鼻子退后一步,嫌弃地说道:“行了,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臭死了。” 吴靖函暗自咬了咬牙,“是。” 不远处的阮云懿瞧着这一切,对萧子昱一笑。 萧子昱朝她扬了扬下巴,一脸的“包在我身上”,随即对吴靖函说道:“你是不是太闲了?竟敢当街欺负民女。” 吴靖函站了起来,干笑道:“臣不敢,只是一些私怨。” “私怨?你和她能有什么私怨?不如我帮你解决?”萧子昱收敛了笑容,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有几分迫人的威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一天天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告诉你,别去招惹她,否则……” 他停顿一下,笑了一声接着道:“否则我就把你爹干的勾当都捅到皇上面前,你也知道,我为了对付太子,没少搜集他手下那些的人把柄。” 吴靖函脸色僵硬,他抬眼看了一眼萧子昱,随即低下头应道:“殿下教训的是,臣一定谨记。” “滚吧。” “是,臣告退。”吴靖函被 人扶着走了。 坐在马车上,他咬牙拔出腿上的小弩箭,冷汗连连。 透过车窗,他望向阮云懿,表情阴鸷,冷声道:“走。” 吴靖函一走,道路都疏通了,人群也都散去了。 萧子昱走到阮云懿身边,一脸玩味道:“我帮你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阮云懿露出微笑,“殿下为百姓解忧,这不是应该的吗?” 萧子昱斜了她一眼,冷哼道:“巧舌如簧。” 旁边停了一辆朱轮华盖马车,正是萧子昱的,看方向是和她们一样往北行,阮云懿便和萧子昱一起往北漫步走去,因为这里被砸了臭鸡蛋,味道实在不好闻。 两人并排走着,马车在后头跟着。 阮云懿问道:“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我要去公主府,路过。”萧子昱说道。 阮云懿点点头,又问道:“月樱不是 也进宫了吗?她近来可好?” 说到这儿,萧子昱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了,他叹了一口气道:“那丫头一进宫就成天地往谢离那儿跑,我都没见她几回。” 闻言,阮云懿无声地笑了笑。 那次听叶秋韵说宁月樱进宫,要陪淑妃住一段时日,她当时就想那丫头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她真是为了谢离,但愿她能心想事成吧。 “她倒快活,我还得奉我母妃的命去看望长公主。”萧子昱扁着嘴说道。 看他好像有点不乐意,阮云懿笑问道:“怎么,殿下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长公主就比我大三岁,我却要叫她姑姑。”萧子昱从小就对此事不平。 昭阳长公主是先帝弟弟魏王的独女,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堂妹。这位长公主出生时,皇上早已成年,两人硬是差了二十来岁。可惜魏王老来得女,却无福享受天伦之乐, 在长公主出生不久就离世了。之后先帝驾崩,新帝即位,皇上对这个小堂妹十分爱护,赐号“昭阳”,还在去年的时候,在城郊给昭阳长公主建了公主府,准许她出宫别居。 如今昭阳长公主已经二十四岁,却也只比萧子昱大三岁。 因为年纪所差无几,萧子昱自小和长公主亲近,然而心里很不乐意对一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人叫姑姑。 对于这种事,阮云懿倒深有同感,她还有一个只大六岁的叔叔呢。 “长公主这些日子病了,母妃让我去看望看望。” 萧子昱的语气里透出一点担忧。 忽然他灵光一现,说道:“对了,你和我一起去吧,你医术那么好,正好给她看看。” 阮云懿却笑着拒绝:“长公主身边肯定不乏医术高明的太医,我就不去现眼了。” 萧子昱便不再强求。 时候也不早了,两人道了别各自上路。 第86章 新年 新年虽然有点冷清,但没了小人出来祸害人,阮云懿母女过得很舒坦。 大年初一,阮云懿准备去温泉山庄,一是应当初的约定,去给阮青霄拜年,二是秋华想雪球了,想去看看。 一开始柳氏听说阮云懿要去温泉山庄还不太乐意,但是阮云懿对她说,这次能够让秦氏母女栽了个大跟头,多亏了阮青霄在其中出力,柳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一大早,阮云懿带上一些拜年礼就出门了,临走前,她特意跟下人交代,要看好禁足中的阮云柔,那可不是个愿意安分待着的主儿,大过年的别让她出什么幺蛾子。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路上都是走街串巷恭贺新年的人,人一多路就不太好走,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阮云懿她们早上出门,赶到温泉 山庄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她肚子都饿扁了。 到山庄门口的时候,大门还是紧闭的,不过今日进门没有上一次那么惊险了,阮家的马车刚停在门口,大门就打开了。 陈景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先拱手行了一礼:“大小姐,过年好。” 阮云懿点头微笑。 “十一爷说您今儿个会来,早就让人等着了。”陈景一边说,一边将人往里带。 到了阮青霄的院子,阮云懿进去后发现他正在案前作画。 看他神情专注,陈景没有上前通报,阮云懿也没有吭声,而是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正在作一幅雪景图,画中主山双峰屏立,积雪霭霭,看样子画的是山庄后那座麓山。 近景以焦墨钩出,横斜曲折富有变化 ,远景用劲利方折的线条勾勒出远山一角的轮廓和纹理脉络。 阮青霄笔力劲利阔略,皴法硬朗,即便是阮云懿这样对画作不甚有研究的人,也看得出他的画艺非凡。 阮云懿不由得对他心生佩服,上次已经见识过他的棋艺了,今日一看,他的画艺也是绝妙,看来阮青霄是有两把刷子的,绝非是腹内草莽的纨绔。 阮青霄就快要完成这幅画作了,正在以淡墨晕染天空,阮云懿站在旁边看得认真,二人各自沉默无话。 忽然听得一声“咕噜——” 这道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正在专心作画的阮青霄手一顿。 另一边的秋华雨岚以及陈景也愣了一下,三颗脑袋整齐地循声望去。 只见阮云懿依旧面不改色地 站在案前,一道红晕渐渐从耳边晕开。 没错,是她肚子饿了,她中午没吃饭,现在饿了也很正常吧,肚子叫了也很正常吧,谁肚子不会叫?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强装镇定,忍着尴尬暗自在心里安慰自己。 阮青霄没作声,继续作画,陈景三人也是跟没听见一样,纷纷低下了头。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然而好景不长,又一声“咕噜”再次打破了安静。 阮云懿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次阮青霄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阮云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秦氏不是已经被你赶走了吗?怎么你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阮青霄搁下画笔,扭过脸来看着因尴尬而满脸红晕的阮云懿。 阮云懿 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秋华站出来为自家小姐鸣不平:“小姐赶着来给十一爷拜年,午饭都没吃呢。” 说实话,她也饿了。可十一爷只忙着画画,都不招待一下客人,还这样调侃小姐。 她扁着嘴,瞥了一眼阮青霄。 似是看出她的不满,陈景忙给自家主子伸冤:“十一爷早就让人备好了饭菜,我这就让人呈上来。” 说罢,领上秋华和雨岚去备菜了。 不一会儿,呈上来满满一桌佳肴,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鲙,旋煎羊白肠,炙鸡,烤鸭……酒壶里还装着温好的屠苏酒。 阮云懿主仆三人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阮青霄先去竹林里了,让阮云懿吃过饭后去找他,雨岚秋华饭后则去找雪球玩了。 第87章 礼物 当阮青霄说让她去竹林找他的时候,阮云懿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到了竹林那处老地方,阮云懿进去时果然看到阮青霄已经摆好了棋盘。 大过年的,这是何必呢? 她叹了口气去,脱下披风,在阮青霄对面坐了下来。 阮青霄在手中抓了几颗子。 “单。”阮云懿抬了抬眼皮。 阮青霄张开手,数了数,随即露出微笑,“又对了,你猜子每次都能猜中,真厉害。” 阮云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您过奖了。” 她又是选了白子,在棋盘上先下一子。 这次的战况不甚激烈,兴许是阮云懿自知如何都赢不了阮青霄,所以就没有瞎琢磨什么奇招,下得中规中矩,而阮青霄今日的棋风也不似上一次犀利,下得软绵绵的,不急着 攻略城池,而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倒是像有意引导阮云懿。 两人不温不火地下了半个时辰左右,最后阮青霄赢了三个子。 “不错,有长进。”阮青霄笑着拾棋子,放回棋罐里。 因为这一次只输了三个子,阮云懿来了兴趣,也信心倍增,说要再来一局。 阮青霄乐见其成,两人便又摆了一局。 这一局阮青霄还是放缓了攻势,路数和上一局一样,倒是像帮阮云懿复盘一样。阮云懿比上一局更加认真,认真思考着每一步。 她眉头轻皱,手执一子,迟疑很久没有落下,对面的阮青霄也不催她,悠闲地抿着茶。 终于,阮云懿的眉头舒展,笃定地落下一子,阮青霄看着棋盘上逆转的局势,微微勾起嘴角,暗道孺子可教,随即他捻起一颗黑 子落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结束了这局,这局阮云懿输了一子,不过她倒觉得虽败犹荣,阮青霄那么厉害,输给他一个子儿不丢人。 她嘴角上扬,一颗一颗地拾棋子。 阮青霄发出喟叹:“好险,我差一点就输了。” 闻言,阮云懿一愣,听这话的意思,她刚刚有可能赢了他吗? 她将手里的棋子又原样放了回去,忙问道:“是哪一步?” 阮青霄端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笑而不语。 知道他是故意吊人胃口,阮云懿叹了一口气,坐到他旁边,一脸恭敬道:“还望十一叔不吝赐教。” 阮青霄轻笑一声,随即伸出手指,点了点平位三三的那颗白子,“这一子,若是下到这儿,你就可以锁定胜局了。” 阮云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想了片刻,恍然大悟,“这样就可以形成连环劫。” “没错。”阮青霄点头,望向身边的阮云懿,少女认真的面容透着纯稚,身上更有一种少有的沉静气质,似冬日暖阳下一汪泉水,清澈静谧。 阮云懿今日可是受教了,心情大好,她开心地拾着棋子,一颗一颗地放进白瓷棋罐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阮青霄取来了一个锦盒,递给了阮云懿。 “这是什么?”阮云懿没有立即打开。 阮青霄笑了一声,“你不是要压岁钱吗?”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外头被白雪覆盖的麓山,“我想了想,送钱太没新意,再说你现在也不缺钱了,所以就送你这个吧。” 原来是特意给她准备的礼物,阮云懿心里美滋滋的,打开 了锦盒,然而当她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却不由得一怔。 那精致的盒子里躺着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夜明珠,倒不是这颗珠子有多么美丽以至于她瞠目结舌,而是萧子非曾经送过她一只一样的夜明珠。 上一世,萧子非前去西北边境组织重开边市贸易,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箱子礼物,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其中就有一颗这样的夜明珠,她很喜欢,一直把它放在床头。 没想到今日阮青霄又送给她一颗,不由得勾起那些她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阮青霄见她的表情不对劲儿,问道:“怎么?不喜欢?” “不是。”阮云懿忙道,“我很喜欢,谢谢十一叔。” 说着,她将那夜明珠拿在手上,故作珍爱地端详起来。 阮青霄见状微微一笑。 第88章 夜明珠 阮云懿今天来并不打算留宿,所以她不能久待,得趁着天黑之前回家。 陪阮青霄下了棋之后,她就叫来秋华雨岚,要启程上路了。 走之前,秋华那丫头抱着雪球舍不得撒手,最后还是雨岚把她拽走的。 马车进了城之后,阮云懿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一声猫叫,一旁昏昏欲睡的秋华立刻清醒了,在马车上翻找半天,最后在一个箱笼的角落里找到了雪球,这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马车。 这下秋华可高兴了,就是不知道葛大爷发现他的猫不见了会不会找上门来。 等回到相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儿了。 阮云懿一进门,就听看管阮云柔的田婆子来报,说阮云柔今天出门去了,刚回来 。 听说这事后,阮云懿皱眉,问田婆子:“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怎么还把她放出去了?” 那婆子一脸委屈地说:“今儿个大小姐您一出门,梁家小姐就上门来了,说要找二小姐一起出去玩耍,二小姐便去央求夫人放她出去,夫人同意了。” 闻言,阮云懿叹了口气。 这梁友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来,定是和阮云柔商量好的。阮云柔虽然人在禁足,但秦氏在这府里管家那么多年,肯定留了不少人供她差遣,她人出不去,找人传个信还是很容易的。 阮云柔就是看准了她今天不在家,便钻了这个空子,去求面软心慈好说话的柳氏让她出去。 柳氏并不知道上一世阮云柔 是如何心黑手辣、丧心病狂地算计她女儿以至于她女儿惨死的,还只当这阮云柔是个没了秦氏便不足为虑的小孩。 虽然秦氏已经走了,鞭长莫及,但这阮云柔可是她的女儿,定然也不是个善茬,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敌才是。 阮云懿当天就去柳氏房中嘱咐她不能放纵阮云柔,得好好盯着这个人。 另外她还盘算着把这府里的人清一清,秦氏留下的那些人该打发的就打发了。 到了晚上,那个田婆子兴许是怕阮云懿怪罪她没看好阮云柔,便又来跟阮云懿说了说今天的详情。 “今儿个那梁家小姐带着二小姐去了京郊的皇家苑囿。”田婆子说道。 那是作为专供皇室、官僚行猎和操兵习武的围场 ,一般都是男子去那里,阮云柔一个女眷去那儿做什么? 阮云懿问道:“今天那里还有什么人?” 田婆子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什么贵人在那儿。二小姐她们进去后,奴婢在外头看马车,看不清里头的人,但是远远地瞧着有好些穿黑色衣服的侍卫在里头。” 闻言,阮云懿一怔,随即轻笑一声。 萧子非的侍卫亲军就是穿的黑色劲装,那里头的贵人当是萧子非了。 看来阮云柔已经惦记上了萧子非,正想尽千方百计地接近呢。 阮云懿并不想从中作梗,棒打鸳鸯,这对渣男贱女凑在一起倒是般配,免得再去祸害别人了,而她会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夜已经深了,阮云懿歇下了,不 知为何,心中烦躁不安,久久无法入睡。 仰躺在床上,她睁眼看着头上漆黑一片,忽然心头一动,想起了阮青霄送她那颗夜明珠。 她下床,将那颗珠子取了出来,放在床头,清光四溢,帷帐里立刻明亮起来。 她重新躺下了下来,正准备闭眼入睡,然而看到映在纱幔上的光,她竟有些熟悉之感。 那夜明珠散发的光,是银白中透着一点淡淡的蓝色,和上一世萧子非送她的那颗很像。 她又爬起来,拿起夜明珠仔细看了看,心中不禁生出狐疑,难道是同一颗吗? 不过她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一颗珠子上,过了一会儿,困意终于袭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晚倒是睡得很安稳。 第89章 老奴 自打柳氏开始掌家,底下那些人皆瞧准了风向,顺风倒了。 原来看不起他们母女,明里暗里以下犯上,不尽心伺候的奴才,大多都老实了,只是还有几个冥顽不灵的,念着旧主,不服柳氏的管。这几个都是一些老家伙,在府里干了几十年的老人,仗着自己年岁大资历深,时常做一些阳奉阴违、偷奸耍滑的事,偏偏这些人轻易还不能动,否则就会落下了苛待老奴的刻薄名声。 只是几个奴才,掀不起什么风浪,阮云懿也不怕秦氏靠着几个忠仆就能卷土重来,只是这些人窝在府里,就像蛀虫一样,着实有些烦人。依着她的意思,还是赶紧处置了为好。 李嬷嬷在这府里也待了几十年,又是管事嬷嬷,对着府里的事情知道得可比阮云懿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清楚多了,她已经把几个大蛀虫捡了出来,说与阮云懿听:“一个是 茶水房管热水周嬷嬷,她男人是咱们田庄上的一个小管事,上回就是她帮着二小姐给梁家小姐送信。一个是负责浆洗洒扫的郑嬷嬷,她儿子是相爷身边的长随小厮。还有一个是管厨房采买的王嬷嬷,她闺女是秦氏身边的秀雯,跟着秦氏去云桥镇的庄子上伺候了,这个王嬷嬷时常派小丫鬟到浮灵苑打听消息,然后再往云桥镇送信。现在府上主要就是这三个老油条。” 听完之后,阮云懿摸着下巴,说道:“这么说来王嬷嬷干的是油水最大的活儿,可她在这相府却是没有什么依仗了。” 李嬷嬷点头道:“正是,原来秦氏得势,秀雯跟在秦氏身边是个得脸的大丫鬟,那王嬷嬷捞起油水也是明目张胆的,如今秦氏一败,秀雯也跟着走了,那王嬷嬷也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阮云懿勾唇一笑。这厨房采买的差事是个肥差,不知道 有多少人都盯着这个差事,其中一定不乏想把王嬷嬷给拉下台自己顶上去的人,那就从王嬷嬷身上下手好了。 冬天的衣服大多很厚重,难洗,尤其是带毛领的披风大氅,往往穿在最外层挡风,最容易脏,洗起来也是最费事,一不小心就掉下来几根毛。 这日,浆洗房的小丫鬟把洗好的衣服送到浮灵苑,一般放下就行了,今日秋华却是仔细翻着看了看,然后把送衣服的小丫鬟大骂一通,说他们浆洗房的不好好干活,好好的衣裳都让他们洗毁了。 小丫鬟哪里知道那么多,她就是来送个衣裳,面对秋华的厉声指责,她不知所措,只能硬着头皮挨骂。 好在秋华没有怎么为难她,说让她把管事的郑嬷嬷叫来就是了。 小丫鬟连忙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郑嬷嬷才慢吞吞地来了,可见这老太婆有多轻慢。 秋华见了来人,先冷嘲热讽一番:“郑嬷嬷真是老得走不动路了,莫不是学着王八一路爬过来的?” 一句话就把年过半百的郑嬷嬷气得血气上涌,她瞪着俩眼珠子,指着秋华就骂:“你这个小贱种,我老婆子好歹是这府里的老人了,论年纪我都能当你奶奶,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说着,挽起袖子就要打人。 秋华却不怕,将怀里的狐毛大氅甩到她脸上,厉声道:“我管你是谁!少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压人一头,要不是看你一把老骨头了,早把你撵出去了!活干成这样儿,还好意思到主子院里倚老卖老,我呸!” 郑嬷嬷一把将那大氅摔倒地上,“你这贱丫头胡诌什么?” 秋华冷哼一声,指着那大氅道:“你自己看看,把我们大小姐的大氅洗成什么样了,那毛领子都洗秃了!” 闻言,郑嬷嬷将那大氅捡起来,看了一看,那领子上的银狐毛被刷洗得掉了不少,看着确实不是那么回事。但她叮嘱了手下的丫鬟要仔细着,宁可偷懒不洗也不能掉毛,怎么会洗成这样?不应该啊。 她抬眼看了秋华一眼,不肯承认是自己的失职:“送来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一定是你诬陷我!” 秋华不屑地斜眼瞧着她,“我诬陷你?你一身骨头有几两重,我犯的着诬陷你?几十岁的人了,还推卸责任。” 说着,秋华抢过那件大氅,拍了拍上头的灰,“也就是我们大小姐心善,念你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便不追究了,要我说就该让你赔,哼!” 冷哼一声后,秋华丢下个白眼,扭头进屋里去了。 平白被骂了一通的郑嬷嬷站在外头气得直跺脚,非要去找柳氏讨要个说法,还是雨岚拦住了她。 第90章 引诱 “郑嬷嬷您消消气,这么大年纪了,别再气坏了身子。”雨岚一边说,一边轻抚郑嬷嬷的胸口给她顺气,她是真怕这郑嬷嬷被秋华给活活气死。 她挽着郑嬷嬷到二进院的游廊上坐下,“秋华那人仗着大小姐的宠信,蛮横惯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听了她的好言宽慰,郑嬷嬷气消了一点,她知道雨岚原是秦氏的人,对雨岚有些同病相怜的好感,见四下没人,便倒起苦水来:“秦氏一走,这相府里是改天换地了,连个黄毛丫头都能欺到我老婆子头上。” 她对秦红梅称秦氏,毕竟秦红梅不是再是主子了,她自知现在的相府里是柳氏说的算,可当初秦氏当家的时候,她这个当奴才的没少给柳氏脸色 看,而如今柳氏翻身,她料定柳氏不会把她当人看,也就不去拍人家的马屁,只能仗着自己年岁大,倚老卖老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秋华是个小心眼的,让她抓住了把柄,她是不会轻易放过的。”雨岚说道。 郑嬷嬷可真是委屈,眉间的皱纹蹙成“川”字,“肯定是那死丫头故意找茬诬陷我,我又不是傻子,见那毛领洗成那样了,还能让人送过来吗?” 雨岚摇摇头,笑道:“您老操着心,手下人办事却不一定尽心呀。你们浆洗房的差事又苦又累,还没有油水可捞,那些人难免干得不认真。” 这话算是说到郑嬷嬷心坎上了,尤其是“没有油水可捞”这一句,这可是她的一大心事。 她叹气道:“可不是嘛,这活真不好干,可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呢?我又不能觍着老脸去求夫人给我换个差事,我舍得下这张脸,只怕人家不要。” “嬷嬷这话可错了,这命都是靠自己搏出来的。如今秦氏已经走了,还指望她是万万不成了,终究得靠自己去搏一搏。”雨岚说道。 郑嬷嬷望着雨岚,她知道雨岚原是和采苓一起来的浮灵苑,可采苓因为秦氏的那档子事被发卖出去了,倒是雨岚跟在大小姐身边混得不错。明明来路一样,如今的结局却截然不同。 她问道:“你这意思是?” 雨岚笑了,“我没什么意思,就是看您心里不痛快,跟您闲聊天儿嘛。” 郑嬷嬷又问道:“你倒是给说说,怎么个搏法?我要是想换个差事,夫人能同意吗?” 雨岚笑道:“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夫人的心腹,不过您要是真想换,不如试试?” 郑嬷嬷动了心,问道:“府上可有什么缺?” 雨岚想了想,说道:“倒是没听说哪里有缺儿,夫人才掌家,新官上任三把火,底下的人们都警醒着呢,不敢出什么错漏,没有空下来的差事。” 郑嬷嬷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 雨岚又道:“不过这差事虽没有空闲的,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谁干得不好了,换别人就是了。我听大小姐说,最近厨房做的鲫鱼汤,喝着不太好,那鲫鱼个头小,鱼肉吃起来还特 别面,大小姐怀疑厨房采买的人以次充好,很不高兴呢。” 郑嬷嬷眼睛一亮,忙道:“管厨房采买的是王嬷嬷,她就喜欢干这种事,你不知道这些年她从中捞了多少油水。” 她的语气虽然很不平,但其中也带了点羡慕。 雨岚压低声音道:“这不正是个好机会,您把她拉下来不就成了?” 郑嬷嬷何尝没有过这个想法?她早就惦记着差事了,只是以前那王嬷嬷有女儿秀雯在秦氏跟前当差,不好得罪,如今秦氏已经倒了,秀雯也跟着走了,那王嬷嬷便是秋后的蚂蚱,要想抢了这差事,应该不难。 从浮灵苑回来后,她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到了晚上,她拎了一壶酒去茶水房找了周嬷嬷。 第91章 上元节 阮云懿已经给她们搭好了戏台,剩下的戏就等她们去演了。 这几天听说王嬷嬷晦气得很,到哪儿都惹人嫌。 去茶水房要热水的时候,周嬷嬷不肯给她,说热水是备着给主子用的,凭什么给她? 这把王嬷嬷气得够呛,平日里丫鬟婆子们要个热水,给周嬷嬷塞点好处就是了,这种事天天有,怎么今儿个这周嬷嬷抽起风来,偏不给她?两人在茶水房为这事吵了一架。 后来在厨房,做饭的婆子说王嬷嬷买回来的猪肉缺斤少两,说是买了二十斤,一掂量就知道少了四五斤,当着厨房那么多人的面,王嬷嬷闹了个没脸,差点在厨房打起来。 这正是阮云懿想要的,她就是要让这把火烧起来,时间长了,不用她添柴火,这火就自己越烧越旺了。 到了上元节这一天,柳氏难得说想出去看看,阮云懿便陪着她上街了。 听说今年的鳌山更大了,宫里作了 琉璃灯山,将花灯层层叠叠堆成大鳌形状,极为壮观,有六丈高。灯山上有伶官奏乐,下设大露台以供百艺群工,竞呈奇伎。这鳌山绝对是上元节一大胜景。 今晚出门的人多,阮云懿和柳氏到了街上马车便行不动了,让人停在街头,母女俩挽着手往繁华热闹的御街上走去。 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都是赏灯的人,年轻女子们一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头上戴着闹蛾、玉梅、雪柳、灯球,这些都是专在上元节戴的首饰,既顺应了时令节序,天人相合,也增添了许多情趣。阮云懿也到街边的镂鍮架车儿买了只玉梅,又给身边的几个丫鬟们都买了一支小首饰。听说等人群散去,半夜的时候,会有人出来“扫街”,专门捡拾姑娘们遗落的首饰。 路边上都是新奇精巧的灯,有刻镂金珀玳瑁以饰的魫灯,有以五色珠为网,下垂流苏的珠子灯,还有镞镂精巧,五色妆染的羊皮灯, 阮云懿买了一盏上面画着梅花的小羊皮灯。 除了各色各样的灯,街上还有很多艺人表演舞蹈、歌戏、奏乐、杂剧、傀儡戏……满城百姓沉浸在节日的欢庆中。 听说到了戌时,还会放烟火,阮云懿想看,但柳氏身子有点不舒服了,便要先回去,阮云懿本来是要一起回去的,但柳氏让她自己去玩就是不必管她。 阮云懿也想着待会儿去药铺买些药,顺便看了烟花后再回去,便由着柳氏先回家了,自己在街上再逛一会儿。 街上的各色吃食也是让人眼花缭乱,阮云懿今晚就在家吃了一碗浮圆子,逛着逛着就饿了,就又买了点小吃回到马车上吃。 等时间差不多了,阮云懿想着先去药铺买点药,便让赶车的婆子驾车往西头的街市上去。 马车刚动,突然车厢后边一沉。 紧接着,车厢后门被撞开,一个人蹿了进来,阮云懿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来人一 把短刃抵在了脖子上。 秋华登时就要大喊。 “别出声,把门关上!”来人出声威胁,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阮云懿给秋华试了一个眼色,秋华乖乖把车厢后门给关上了。 那女子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短刃,她对阮云懿低声说道:“把马车驶到崇杭桥,到时候我会放了你。” 看来这人并不是劫财更不是劫命,阮云懿心下松了一口气,对雨岚说:“按她说的做。” 雨岚便对前头赶车的婆子说去崇杭桥。 马车掉头往东边行去。 许是看阮云懿很听话,女子有些放松警惕,手中的刀只是虚虚地挡在阮云懿的锁骨上。 阮云懿悄悄打量着这个女子,她身上穿着寻常的青绿色的袄裙,头上戴着一顶帷帽,遮住了脸,她身形纤瘦,听声音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而虽然她身上的衣裳面料普通,但她的手细腻光滑,应该擦了手脂,显然不是 一般人家的姑娘。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厢里,阮云懿一脸淡定地被那女子挟持着,秋华和雨岚坐在她的对面,警惕地看着那女子,生怕她手一抖,就要了阮云懿的命。 四个人皆屏声静气,不发一言,只有马车的车轱辘声,和外头街上传来的欢笑声。 阮云懿渐渐感觉那女子握着刀的手越来越无力,甚至在微微发抖,而那女子的呼吸声似乎也越来越粗重,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一阵风透过车帘子吹了进来,轻轻吹开了帷帽,只一瞬,阮云懿看到了帷帽下那女子的面容,也闻到了她脸上妆粉的气味。 半晌后,阮云懿开口道:“你中毒了,毒就在你脸上的妆粉中。” 闻言,那女子呼吸一滞,她沉默片刻后,冷声道:“给我水,我要洗脸。” “不能用水,那毒粉遇水溶解,毒性会发作更快,你的脸会溃烂,等毒渗入身体后,你会丧命。” 第92章 拦路 又是片刻的寂静,从那女子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中可以听出,她越来越不适。 阮云懿对雨岚道:“把茶叶拿出来,磨成粉末。” 雨岚忙拿出茶臼、茶碾及茶磨。 京中时兴用点茶法制茶汤喝,就是将碾细的茶末放置于茶碗中,用汤瓶注入沸水,再用茶匙或者茶筅在碗中加以调和从而形成“茶汤”,阮云懿的马车里就有一套点茶器具,只是她嫌麻烦,往往都是泡茶喝,这套东西便一直搁置,都落了灰,不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雨岚动作很快,没多会儿就将茶叶碾成细细的粉末,递给了阮云懿。 阮云懿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那女子,“用茶叶擦脸上,先除去毒粉,回 去再喝一点解毒的药就行了。” 那女子在片刻的怔愣后,放下了手里的刀,接过了阮云懿给她的东西,然后背过身去擦脸。 阮云懿揉了揉僵直的脖子,秋华赶紧凑过来检查她脖子上用没有伤痕,见她毫发无损才放心。 看着那女子的背影,秋华悄声在阮云懿耳边说道:“小姐,你干嘛帮她,她可是在劫持你!知道她脸上有毒,就该泼她一脸水让她毒发身亡。” 阮云懿嗔了她一眼,“别胡闹。” 秋华撇撇嘴,又坐了回去。 另一边,那女子已经完事儿了,她扭过身,轻声说了句:“多谢。” 阮云懿微笑道:“举手之劳。” 帷帽下的眼睛好像正 在暗中打量,女子迟疑地出声道:“你……”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打断了。 “停车!”一声高喝叫住了马车。 不止是蒙面女子,阮云懿她们也紧张起来,不用猜就知道,外头的来人肯定和车上这个女子有关。 阮云懿扭头看了一眼女子,见她已经攥紧了手里的短刃,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阮云懿心里已经决定要帮助这个女子。 她伸手指了指,示意女子躲到车厢角落,然后掀开了车帘子。 不成想外头来人竟然是老熟人。 阮云懿蹙眉打量着外头的情形,吴靖函身后跟着十来个人,个个腰上都有 佩剑。 见到阮云懿,吴靖函似乎也有些惊讶,但他经过上一次萧子昱的“提点”,不太敢也不太愿意去招惹阮云懿,只是没想到他追查一路,竟然查到她这儿了,真够晦气的! 他板着脸走近,“阮大小姐,真巧啊。” 阮云懿只露出半张脸,一如既往的冷淡态度,“吴公子有事吗?” “在下正在抓一个贼人,不知你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吴靖函一边说,一边往车厢里瞟。 阮云懿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似水,“没有。” 吴靖函对上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一丝端倪,半晌后,他点点头,“没有就好。” 他懒得和阮云懿瞎掰扯,反正她要找 的人和阮云懿没什么关系,就不去费劲儿和她纠缠了,免得惹得一身腥,到时候萧子昱再找他算账,得不偿失。 “走吧。”他让人放行,带着人离开。 车厢里,阮云懿扭头轻声道:“没事了,他们走了。” 大气不敢出的女子终于放松下来,她抬起头,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感激:“谢谢你。” 阮云懿轻笑一声。 然而马车外,吴靖函被没有立即离去,他看着渐渐行去的马车微微蹙眉,沉重的车轮声让他生出疑心,他觉得车厢里除了阮云懿和她那两个丫鬟,还有别人! “拦住她们!”他挥手下令。 没走出多远的马车再次被拦了下来。 第93章 昭阳长公主 这次阮云懿显然有些生气,她凤眸微微眯起,不悦地望着吴靖函,“吴靖函,你三番两次地阻拦我,到底想干什么?” 吴靖函直直地对上她隐含怒火的双目,冷笑一声道:“我怀疑你私藏贼人。” 阮云懿声音冰冷:“我从未见过你说的什么贼人,莫要再无事生非。” “那好,你让我搜车,如果你车上没有贼人,我自然会放你走。”吴靖函手搭在腰间的剑鞘上,嘴角带笑地看着阮云懿。 阮云懿时常保持平静的脸色此时现出几分愠色,她沉声道:“吴靖函,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是官眷,你没有任何搜捕文书,凭什么搜我?” 吴靖函当然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他向来就是个不讲规矩的人。 他抽出腰间长剑,指着阮云懿道:“那又怎么样?我想搜便搜,而且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当成贼人送去刑部大牢!” 剑尖直指阮云懿的眉心,但她没有丝毫怯懦,她伸出一根手指,搭上剑身慢慢将长剑移开, “你可以试试看,这样做会有什么下场。” 说着,她冷笑一声,望向吴靖函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屑,“我看是三皇子给你的警告还不够。” 话音一落,吴靖函陡然大怒,他凑近恶狠狠地盯着阮云懿,“原来你攀上三皇子了,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竟然能爬上皇子的 床,怎么?你想当皇后?呸!你个臭婊X!” 那日萧子昱当街暗箭偷袭,还让他下跪的场面,他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一提到萧子昱他就恨得牙痒痒,阮云懿竟还敢把萧子昱搬出来吓唬他! “你以为跟了三皇子就能飞上枝头了?呵,我告诉你,三皇子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你也是个贱种!” 他火气上头,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阮云懿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厌恶地看着他。 忽然,天上烟火大盛,夜空中绚丽夺目,烟花似星子降落,照耀天地。 怒火攻心的吴靖函被人拉住了,“公子,戌时已过,别为了这点私怨耽误大事, 快走吧。” 吴靖函被阮云懿激得一时忘了是为何而来,听了手下的提醒,自知时辰已晚,不能再耽搁了,便踹了一脚马车,带人走了。 见吴靖函等人真的已经走了,阮云懿这才彻底放下心,她命赶车的婆子速速往崇杭桥去。 车厢里,蒙面女子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即又陷入一片寂静。 阮云懿知道那女子刚刚肯定听到了吴靖函的话,她很想为自己解释一二,澄清自己和三皇子的关系,但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斟酌了半天她也没有开这个口。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终于是到了崇杭桥。 阮云懿先下车,见外头没什么异样 ,便叫那女子下来。 那女子施了一礼,说道:“今日之事多谢相助,告辞。” 说罢她转身,走到街上,混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望着她渐渐被人群淹没的身影,阮云懿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那样的身份竟然被下毒,还被吴靖函追捕,实在让人奇怪。 她正在思索刚刚提心吊胆的事,忽然肩头挨了一掌。 “看谁呢?” 她吓了一跳,扭头见是宁月樱又露出惊喜的微笑。 宁月樱扬了扬下巴,问道:“那是谁啊?” 阮云懿看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说道:“昭阳长公主。” 第94章 打架 闻言,宁月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长公主?她怎么会在这儿?” 阮云懿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路上遇到她,送她一程。” 说着,她挽上宁月樱的手臂,笑道:“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宁月樱哼了一声,“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上元节你能出来看灯会我就不能啊?” 阮云懿笑道:“当然能。好久没见到你人影了,怎么,宫里就那么好玩?” “好玩啊。”宁月樱眼神飘忽,脸颊浮现可疑的红晕。 阮云懿轻笑一声,“你怎么一个人?” 说到这个,宁月樱一脸忧愁,她凑到阮云懿耳边低声道:“我是和谢离一起出来的,我好不容易才说动他出来看灯,可这街上人太多了,一晃眼他人就不见了。” 阮云懿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下次呢,你在他身上栓一根绳子,这样就 不用担心他丢了。” 听了这鬼主意,宁月樱还真垂下眼琢磨了一会儿,想想那画面,觉得不太可行,等她抬眼时,看到阮云懿脸上戏谑的笑意,她脸上一红,随即不轻不重地在阮云懿手臂上拧了一把,嗔道:“你笑话我!” 说罢,她佯装生气地甩开了阮云懿的手。 阮云懿讨饶地追了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别生气嘛,我帮你找人就是了。” 宁月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拉着她走上崇杭桥去找。 她们刚上桥,桥对面便走来一个白衣男子,宁月樱一喜,立刻松开阮云懿跑了过去,“谢离,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谢离抱歉地笑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去了哪儿,这街上人太多了。” 宁月樱笑道:“你没事就好。对了,这是我朋友云懿。” 闻言,谢离对阮 云懿微笑颔首。 “她爹是当朝丞相。” 听了这句,谢离脸上神色微微一愣,看向阮云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 阮云懿屈膝施了一礼,她对这个世子印象还不错,那一回在宫宴上他一袭剑舞,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又因为宁月樱心仪谢离,她便对谢离多了几分好感。 谢离今日穿了一袭素净的月白锦袍,他生的好看,五官秀气,穿着简单的服饰也不觉单调,反而有几分超尘脱俗的气质,立于万千灯火中,就像是天上降下来的谪仙一般。 难怪宁月樱对他芳心暗许。 宁月樱挽着阮云懿,跟在谢离身侧走着,离得近了,阮云懿注意到谢离那白色衣袖上沾着一点灰绿色的粉末。 如果她刚刚没有遇到长公主,她或许不会想到那是什么,但现在她一眼就看出,那是碾碎的茶叶粉末。 越过宁月樱,她看向谢离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看来这个谢离也不简单啊。 宁月樱她们要回宫去,阮云懿和她分别后去了药铺买了点药,然后才回家。 回到相府,刚下马车,阮云懿便瞧见天边一角亮着火光,家里着火了。 下人见她回来,赶紧来报:“大小姐,几个嬷嬷打起来了,把厨房都给点了!” 闻言,她勾唇一笑。这把火终于烧起来了。 她不急不躁,慢悠悠迈着步子往厨房走去。 等她赶到的时候,厨房的火已经扑灭了,门口几个嬷嬷还在争吵打骂。 郑嬷嬷抓着一颗大葱甩到了王嬷嬷的脸上,骂道:“你个死老婆子,是个便宜你就占,是块银子你就贪,你这些年捞了多少油水,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啊!” 她刚骂完,就被周嬷嬷抄起一箩筐菜叶子 扣到了脑袋上,“我去你奶奶的!我就说有好事你怎地能想到我,敢情你是把老娘当枪使,还说什么夫人相中我让我去管厨房采买,净是放屁!你个老不死的,算盘珠都蹦我脸上了!” 那头王嬷嬷拿起一个瓷碗就砸了过来,又拎起扫帚胡乱比划着说:“你们两个黑心肠的,原来是惦记上了我的差事!你们是见我女儿走了,便欺到我头上,是忘了当初怎么求我让我女儿在主子跟前给你们说好话了!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今儿个就是死了也要拉你们当垫背的!” 说着,又往地上撂了几个碗碟。 郑嬷嬷踩着碎瓷片往王嬷嬷身上扑,两个加起来一百来岁的人,下起手来都毫不含糊,硬是把头发扯下来几绺,一旁的周嬷嬷也不闲着,拿个簸箕哐哐往她俩身上砸,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三人打得忘我,连阮云懿来了都不知道。 第95章 处置 阮云懿见这情形也不阻止,只是冷眼瞧着。 还是厨房里的几个下人把她们拉开了,提醒大小姐来了。 王嬷嬷一见阮云懿来了,便扑到人跟前,瘫在地上大哭:“大小姐你可要给老奴做主啊,这两个黑心肝儿的联起手来欺负我老婆子啊!” 秋华上前将人拉开一点。 阮云懿面无表情,只是对匆匆赶来的李嬷嬷吩咐道:“让母亲不用来了,这事我来处理。” 说罢,她让人搬了张椅子在门口坐下。 没人搭理王嬷嬷,她便自己止住了哭声。 阮云懿坐在门前,涉事的一干人等垂着脑袋站着,一个个模样狼狈。 看着厨房一片狼藉,阮云懿叹气说道:“怎么回事?” 王嬷嬷先 出声:“大小姐您来评评理……” “闭嘴!”秋华厉声喝住她,“大小姐是来问清事情原委的,不是给你评理来了。” 阮云懿的目光扫过人群,她随手指了一个小丫鬟,“你来说。” 小丫鬟闻言麻溜上前,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知道的:“今日过节,王嬷嬷叫了几个人去吃酒,她让厨房给她准备几个小菜,厨房的婆子不肯,便吵了起来。没多会儿,郑嬷嬷和周嬷嬷就来了,她们又吵了几句嘴,然后……然后就打起来了,把厨房弄得一团乱,不知怎的就起火了。” 阮云懿点点头,示意小丫鬟退下。 她叹了口气,把王嬷嬷、周嬷嬷和郑嬷嬷叫到跟前,“你们三个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因为一点小事就 大打出手?” 王嬷嬷尤为觉得委屈,她是被其他两个针对,一时忍不了了才动手的,“大小姐请您明察,是她们两个先挑事的!” 郑嬷嬷冷哼一声,抹了一把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是我挑事的又怎么了?我就是看不惯你借着自己的差事赚黑心钱!” 她看向阮云懿,义愤填膺地说:“大小姐您不知道,这厨房采买的钱有好多都进了她的腰包!” 阮云懿没说话,周嬷嬷却冷嗤一声,鄙夷地说道:“你不也是惦记着那钱吗?可真是乌鸦站在猪身上,瞧得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 她话刚说完,就被郑嬷嬷给呛了回去,不一会儿王嬷嬷也加入混战,三个人又吵作一团。 “好了,吵得人头疼。” 阮云懿不悦地说了一句,三个人便都闭了嘴。 沉默片刻后,她出声道:“今日之事,不处罚是不行的。念在你们三个都是老仆,损失就不让你们赔了,但人是断不能留了。” 闻言,三人一齐愣住了。 “你们年纪也大了,就去庄子上看看园子养养花,做一些清闲的活吧。”阮云懿说道。 三人自然是不肯,庄子上的活虽然清闲,但她们图的可不是清闲。 郑嬷嬷很不乐意,她费这么大劲儿,哄骗着周嬷嬷和她一起扳倒王嬷嬷,现在人已经得罪了,差事却没落到她头上,她还要被赶走,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跪下来乞求道:“大小姐,您别赶我走啊……” 阮云懿无动于衷。 王嬷嬷渐渐回过味来,郑嬷嬷她们恐怕是中了计了,她暗恨郑嬷嬷是个蠢货,连累得她也不得安宁。 她看着阮云懿,坚定地说道:“大小姐,没有您这么办事的,我纯粹是被她们给带沟里了,您不能把我一块儿赶走啊。” 阮云懿轻笑一声,“王嬷嬷,反正你们明日动身,现在还早,要不咱们查查这厨房的账?” 此话一出,王嬷嬷不敢作声了。 “郑嬷嬷虽然不该带头惹事,但她没冤枉你吧?”阮云懿含笑望着她。 另一边周嬷嬷也跪下来求,阮云懿全然不理,她站起来,对众人说道:“今日之事,下不为例,你们都看好了,倘若再有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人,我一律不留。” 说罢,转身离去。 第96章 阮思谦 王嬷嬷几个一走,这府里便清净许多,底下人被此事震慑后,都老老实实地做活,柳氏管家也就松快许多。可阮云柔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整日被关在房里禁足,想使唤个小丫鬟给她买个点心或是再找梁友茹送信,都没人愿意帮她了。 然而好景不长,刚出了正月,阮思谦回来了。 阮思谦是秦氏所生,当初秦氏就是凭着生了这个儿子才在阮家奠定地位。 那时柳氏头胎流产,三年后秦氏生下了阮思谦这个长子,不仅是阮长颂,还有阮老太爷都很欢喜,母凭子贵,秦氏从那以后便独享荣宠,甚至接过了当家主母的掌家权。 而阮思谦虽然是庶子,却也是阮家唯一的儿子,所以自小便很受阮长颂重视,他自己也争气,读书很用功,是有真才实学的,可他偏偏走了一些弯路。 三年前,他通过秋闱,顺利中举,即将参加来年的春闱。那一年的春闱的主考官名叫章栋,章栋有天喝醉了酒,在小妾面前说漏嘴,泄了题,泄露的考题被小妾和情夫拿出去高价出售,有十几人买了考题,阮思谦也参与其中。之后事情败露, 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怒,下令彻查,那些买了考题的考生,一个个被捕,处以极刑,阮思谦害怕了,便去找阮长颂坦白,希望阮长颂救他。阮长颂得知后,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大失所望,简直想亲手打死他以免连累自己。 后来,阮长颂费了很大劲儿疏通关系才让阮思谦全身而退,他声称阮思谦因病无法参加春闱,安排他去了江宁夏家养病,那里是他妹妹阮长淑的夫家。 阮思谦去那里避了三年的风头,现在他要回来重新参加春闱了。 这正是阮云懿急着清理秦氏余孽的原因,她清楚,这个阮思谦的手段比秦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思谦是标准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阮云逸曾经亲眼见到过。他表面温良谦和,实际上睚眦必报。在一次宴席上,有一个富家公子,因为看阮思谦的出身不好,言语间多有轻慢。阮思谦当时没有说什么,大度地笑笑便将此事揭过了,但是宴席散去后,阮云懿亲耳听到阮思谦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把抓几条毒蛇,塞进那个人的马车里。后来阮云懿听说那人被车上的毒蛇吓得尿了裤子,还被咬了 一口,差点没活过来。那时候阮思谦也才十一二岁罢了,如此小的年纪,就这般心狠手辣,打那时候起,阮云懿就很不喜欢这个庶长兄。 像阮思谦这种人,一旦被惹恼,必会不计后果地回击。 秦氏被扫地出门,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阮云懿要早做准备。等阮思谦回来,府里的人已经换了个遍,他无人可用,多少会对他造成掣肘。 得知阮思谦要回来,阮云柔别提有多高兴了。秦氏一走,她独自一个人在阮家,真是孤立无援,早就盼着她哥回来了,这样日后就有人给她撑腰了。 阮思谦得知了秦氏的遭遇,同样也是归心似箭,回到家后,听说自己妹妹被禁了足,很是担心,但还是按着规矩,先去给柳氏这个嫡母请安。 阮思谦离家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岁,身上有了几分成熟气质。他五官清秀端正,比起秦氏更像阮长颂多一些,这也是阮长颂疼惜他的原因之一。 他在人前无疑是一个谦谦公子,学问好,礼数也周到,到了浮灵苑,恭恭敬敬地给柳氏请安。 柳氏见了他,自 然说不上高兴。她其实对这个庶子的感情很复杂。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大夫说了是个男胎,可惜没留住,后来秦氏生了阮思谦,仗着这个孩子,从此就压她一头。按理说,她应该很讨厌阮思谦才对,可每当她看到阮思谦,就会不由自主想起自己那个儿子,如果那个孩子平安降世,应该会和阮思谦一样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将来还会步入仕途,娶妻生子。 而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别人的孩子,她看到的只有满目悲怆。 阮思谦举手投足都是恭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见过母亲。” 柳氏看了他一眼后垂眸点头,“嗯”了一声,“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回去歇着吧,好好准备春闱。” “思谦明白。”阮思谦直起身子,抬眼时目光似有若无地从阮云懿脸上一掠。 他垂手站着,脸上和煦的笑容里含着几分歉意,“听说二妹妹在家给您添麻烦了,您禁了她的足?” 闻言,阮云懿扫了阮思谦一眼,想必他知道了自己妹妹现在被禁足,想求情把人放出来。 柳氏面色平静,“云柔啊,她犯了点错 ,正在暖香苑禁足。” 话音刚落,一旁的阮云懿接话道:“年前的时候,二妹妹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竟然拿着刀冲进浮灵苑,嘴里喊打喊杀的,实在不像话。大哥你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谋害嫡母是多大的罪名。” 她停顿一下,对上了阮思谦深沉的目光,继而接着道:“都是一家人,母亲当然也不想把她送去官府,便禁了她的足。一来呢,等父亲回来处置,二来,免得她这疯疯癫癫的样子让外人瞧见了,不然她以后可怎么嫁人呢?”几句话把阮云柔如何混账,柳氏如何仁慈道了个清楚,堵住了阮思谦求情的嘴。 语毕,阮思谦的脸色已经僵硬几分,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暗淡了,他望着阮云懿,眼底晦暗不明,“如此说来,云柔实在是太无礼了,让母亲费心了。” 柳氏看了阮云懿一眼,随即笑道:“你要是想云柔了,就去看看她吧。” 但是想解了她的禁足可没那么容易。 “飞羽轩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去吧。”柳氏起身下了逐客令。 阮思谦只能暂且作罢,躬身行礼,“思谦告退。” 第97章 兄妹 暖香苑里,阮云柔难得起床梳洗了一番,她一直被禁足,不能出门,所以都是披头散发,甚至连床都不下,但今日阮思谦回来了,她心情高兴,早早地起床穿衣梳头。 她看着镜子里如花似玉的面庞,轻轻地往脸上拍着妆粉,哥哥回来了,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桌子上是冷掉的饭菜,她瞥了一眼,唤来身边唯一的丫鬟宝珠,让她把那些饭菜都丢出去。 她不爱吃那些东西,她喜欢喝乌鸡汤,秦氏在的时候,厨房每天都给她做,她娘走了,那些势利眼连鸡汤都不给她做了,狗仗人势!她一定要哥哥收拾他们。 等穿戴好后,她走出屋子,在院子里晃悠。 柳氏只是让人封了暖香苑的最外头的大门,阮云柔还是可以在院子里头行动自如。 阮思谦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在庭院里侍弄花草。 “哥!”阮云懿一见到阮思谦就高兴地小跑过去,兄妹二人也是三年不见了,今日重逢,阮云柔有些情难自禁地红了眼眶,想起这些日子受的委屈,更是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 “哥你终于回来了。”她挽上阮思谦的手臂。 “嗯。”阮思谦点点头,看了阮云柔一眼,“长这么高了。” 阮云柔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问道:“哥,你在江宁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阮思谦揉了揉眉心,连着赶了几天 的路,的确很累,再加上刚去柳氏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他现在身心俱疲。 阮云柔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来她哥这么个救星,一见着人,手都不松,拉着她诉苦:“哥,你不在的时候,柳氏母女把我们娘俩欺负惨了,你可要好好收拾她们。” 她神色悲愤,每个字都透着恨意。 “哥,你让柳氏解了我的禁足吧,然后咱们再想办法把娘从云桥镇救出来。” “知道了。”阮思谦看了她一眼,“你暂时还不能出去,等过两天我再去找柳氏说吧。” 闻言,阮云柔面露失望,皱眉说道:“我都被关好多天了,哥你现在就去找柳氏,让她今天就放我出 去吧。” 阮思谦“啧”了一声,看向阮云柔的目光里写着不耐烦,“过两天再说。” 阮云柔有些不悦,松开挽着他的手,小声嘟囔道:“还以为你回来能帮上什么忙呢,没想到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连句话都不敢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阮思谦听清,阮思谦登时火气就上来了,他声音冷冽:“对,我是缩头乌龟,你好得很,拿着刀冲到人家面前,生怕别人抓不住你的把柄。意气用事若是能解决问题,你现在也不会被禁足了。” 他觉得这个妹妹太不懂事,简直是个拖油瓶。 听了他的话,阮云柔微怔,她是盼着阮思谦回来给她撑腰, 狠狠打柳氏母女脸的,不想却被他指责一通,心里很不舒服,“我那也是气急了,都是那个阮云懿害得!她现在手段可厉害了。” 阮思谦冷笑一声,眼底透着不屑,“一个阮云懿就把你吓成这样,连她都收拾不了,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 “那你说,你打算怎么办?”阮云柔对阮思谦的态度很不满,她心里有些火气,语气也有些冲,“你什么时候把娘救出来?” 人自然要救,他不会放任母亲在云桥镇被关一辈子,只是这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他叹了口气,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春闱,一切等春闱结束后再说,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娘接回来的。” 第98章 阮长淑 这回不止是阮思谦回来了,还有阮长淑一家。 阮长淑的夫君夏礼被调回京城做京兆尹,夏家便都回京了。 按说夏家回京,柳氏该去问候一番,但柳氏和阮长淑关系不睦,准确来说,是阮长淑单方面看柳氏不顺眼,每次见面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柳氏好清静安逸,懒得和阮长淑来往,照她的意思,一些虚礼能省的便省了,两家能不走动就不走动。 可阮长淑不这么想,回京几日后,在京中安顿好了,她便带着女儿夏萦登门了。 阮云懿本来在自己房里看书,雪球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下人来报,说阮长淑来了,夫人让她去见客。 她只好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往前院去,去之前她还特地换了件衣裳,免得阮长 淑瞧见了她身上的猫毛再数落她一番。 她对这个姑姑没什么感情,更没有什么好感。在她出生之前,阮长淑就已经嫁到江宁去了,她从小没见过阮长淑几次,却也知道阮长淑和她娘不对付,连带着对她也瞧不上,很爱挑她们娘俩的刺儿。 到了前院,进了正厅,入目先瞧见的是一个打扮华贵的妇人,她上穿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下着青灰蜀锦裙,头上的钗环首饰精致名贵,周身透着贵气。 阮长淑和柳氏年纪相仿,但柳氏因身子不好,瞧着有几分病气,阮长淑则是红光满面,气色很好,看起来年轻几岁。 阮云懿走上前,见阮云襄已经到了,暗道不妙,阮云襄比她先到,正好给了阮长淑一个挑刺儿的机会。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见过姑母。” 果然,阮长淑在淡淡地抬了下眼皮后,“这就是你娘教的规矩?客人在这儿坐着,你还磨磨蹭蹭地来这么晚,你三妹妹可是早就来了。” 阮云懿暗自叹了口气,面色平静地说道:“并非是云懿有意怠慢,只是想着来见姑母应当好好收拾一番,这才多耽误了一会儿,还望姑母恕罪。” 如此,阮长淑也不好说什么,别过脸去喝茶。 柳氏心里火气翻涌,对阮长淑极为不满,一上来就她女儿挖苦讽刺,哪有这样做长辈的? 阮长淑对她无礼也就算了,对阮云懿一个小辈还如此刻薄,让她十分看不上。 她叹了口气,给阮云懿解围道:“云懿,那是你夏萦 表妹,快去见个礼。” 闻言,阮云懿看向阮长淑身边那个眉眼秀丽的姑娘。 夏萦也已经站了起来,微笑着屈膝行礼:“见过表姐。” 阮云懿也笑着回礼。 这个夏萦她虽接触不多,但她知道夏萦不像她母亲那样性格强势,夏萦性子娴静温和,品行端正。因夏萦是阮长淑唯一的女儿,所以被阮长淑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就是万般呵护。许是被阮长淑娇养得太好了,夏萦有些难得的天真烂漫。 她记得上一世,夏萦嫁到了京中一户普通的人家,因不是什么高门显户,阮云懿也记不清是哪家了。现在想想,阮长淑那么心高气傲的人,竟然会让自己的爱女嫁得那么普通,实在是让人感到意外。 喝了半盏茶 后,阮长淑搁下茶盏,先扫视了一圈,然后叹气道:“如今这府里可真是变样了,想当初我嫁人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被秦姨娘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却是大不如前了。” 说罢,她轻蔑地看了柳氏一眼。 柳氏权当没看见她故意挑衅的眼神,只是端坐着一言不发。 阮长淑针对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做姑娘的时候,她就处处压阮长淑一头,阮长淑一直将她视为仇敌,哪儿哪儿看她不顺眼。偏偏她嫁进了阮家,和阮长淑成了姑嫂。但凡是她讨厌的,阮长淑都乐意接近,所以阮长淑和秦氏这个妾室走得近。阮长淑心里虽然不屑于和秦氏为伍,用秦氏打压柳氏这一招,她屡试不爽。当初秦氏能够得到掌家权也有阮长淑在一旁推波助澜。 第99章 挑刺 “府里的人好像换了不少,瞧着不如以前的能干了。” “这宅子住了这么多年了,也该重新修葺一番,添点布置,撑撑排面,这瞧着暮气沉沉的,哪儿像当朝丞相的家宅?” “听说云柔被禁足了?孩子犯了错就要好好教导,动不动把人关起来算怎么回事?她娘走了,你这样薄待她,也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 阮长淑可劲儿地鸡蛋里挑骨头,柳氏都跟没听见一样。 见她跟个哑巴一样不搭理人,阮长淑说得口干舌燥,也觉着没意思,便喝了口茶,另起话头道:“你这三个女儿可说亲了?” “没有。”柳氏终于开了金口,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云懿是老大,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得赶紧物 色人家,把亲事定下来才是。” 这话其实说得在理,柳氏无可反驳。 阮长淑又道:“云懿的定下来了,才好给底下两个妹妹说亲。你总不能因为舍不得自己闺女出嫁就耽误了另外两个。” 果然,没好好说几句就又含沙射影起来。 柳氏看着她道:“你这姑姑当得可真是称职,自己闺女都忙活不过来了,还要操心三个侄女的婚事,如此关怀小辈,我可真是愧不自如。” 说罢,她笑着摇了摇头。 阮长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冷笑一声:“这些事自然是该你来操心,秦氏已经不在了,这儿女婚事都得你操持。” 她顿了一下,又道:“思谦那孩子是家中长子,又是 唯一的儿子,他的婚事可不能马虎,他今年已经满二十岁,婚事该定下来了,你尽快给他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才是正事。” 此话一出,夏萦掀茶盖的手顿了一下。 “等科考过后,他若是能考个功名回来,上门说亲的的人家自然不会少。”柳氏漫不经心地说。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才不会那么上心,想必也用不着她操心,阮长颂那边肯定留意着呢。她知道,阮长颂虽然狠心将这个儿子赶去了江宁,三年都没见面,但阮长颂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呢。这唯一的儿子的婚事,他定会慎之又慎。 阮长淑似乎是很不满她这要当甩手掌柜的态度,皱起眉头道:“你这做嫡母的,怎么如此对孩子如此漠不关心?你这成天地躲 在家里,也不出去交际,不替他相看相看,怎么议亲?京中那么多姑娘,难不成都送上门来给你挑?” 柳氏听得有些烦了,她揉揉太阳穴,微微蹙眉,狐疑地看了阮长淑一眼,这人怎么这么关心阮思谦的婚事?自己的儿子恐怕都没有这么上心。分明知道她这个嫡母难当,还催着她给阮思谦说亲,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难为你特意跑一趟来提点我。”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阮长淑,“家里却不止有思谦一个人的事要忙,这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要管,事多着呢,我就不陪你坐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柳氏站起身。 见她这就要走,阮长淑自然不乐意了,“哎,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这么对待客人的?” 柳氏把她当空气一般,全然不理,径直往外走去。 阮云懿笑道:“姑母,我母亲事忙,不便作陪,还是我陪着您和表妹去逛园子吧。” 阮长淑斜了她一眼,“我嫁人前也在这儿住了一二十年,还用得着你带我去逛园子?” 她句句话里带刺,阮云懿也不太想理她了,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夏萦瞧着场面有些尴尬,便主动开口调和:“娘,你对这里熟得很,我却没来过几次,就让表姐带我们转悠转悠吧。” 阮长淑到底是疼夏萦,一般不会驳了她,便说道:“那你跟着你大表姐和三表姐一起去吧,我去看看你二表姐。” 闻言,阮云懿没说什么,叫上阮云襄,陪夏萦去逛园子了。 第100章 夏萦 如今刚进入二月,花草都还没出芽,园子里一片素色,依稀可以看见残雪,实在没什么好逛的,不过夏萦瞧着兴致很高,一路上左看右看,还不忘和阮云懿和阮云襄说几句话。 “这园子真大,比我家的大多了。”夏萦笑着说,“京城果真什么都好,比江宁不知要好多少倍。只是我如今进京,就不能我和在江宁那些闺友见面了,家中姐妹又少,都没人跟我玩。” 说罢,她撇撇嘴,面露失落。 阮云懿笑了笑,心道夏萦性子还真是单纯。 她微笑看着夏萦,“咱们两家就隔了一条街,一刻钟就到了,以后你可以多来找我们玩。” 闻言,夏萦眼睛亮了,“那可太好了,日后我一定常来,表姐可别嫌我烦。” 她挽上阮云懿的胳膊,又笑着看看阮云襄。 阮云襄对上她善意的笑容,也点头微笑。 她一直跟在二人身后,夏萦和阮云懿说话时,她就缄默不言地望着远处稀疏的草色。 不是夏萦她们故意冷落她,而是她懒得跟着附和。自打那次落水后,她性子沉稳了些,秦氏一倒,她也想了很多,横竖她是斗不过阮云懿的,安分守己地度日才是她最好的选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能借着相府的门面,找一个 好人家嫁了就足够了,别无他求。 好在阮云懿母女和秦氏是不一样的,她只要顺着她们的意思,不作妖不挑事,她们不会为难她的。 像这种时候,她只需要安静待着,当一个透明人即可。 夏萦只当阮云襄性子内敛,不爱说话,便拉着阮云懿道:“京中有那么多名门贵女,我都不认识,母亲让我多多出去,参加个诗会雅集什么的,多结交一些闺秀。可我初来乍到,怕融不进她们的圈子,表姐,你陪我一块去吗?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夏萦期待地看着阮云懿。虽然母亲好像不太喜欢阮云懿,但她倒是觉得阮云懿人很好,很快对她产生了信任和依赖。 阮云懿瞧着她的模样,不忍拒绝,便笑道:“好,有机会我陪你去。” 夏萦绽开笑颜。 三人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会儿后,阮云懿瞧着日头,估摸着快到午饭时间了,便问道:“中午可要留下来用饭?” 之所以是个问句,没有直接邀请,是因为她估计阮长淑不一定会想在这儿吃饭。 夏萦也做不了主,毕竟刚刚阮长淑和柳氏之间不太愉快。 她犹豫了一下道:“还是听母亲的意思吧。” 说罢,她吩咐丫鬟去找阮长淑。 “对了, 怎么都不见表哥?”她问道。 她口中的表哥自然是阮思谦。 阮云懿早就派人盯着阮思谦,对他的去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自打回来,就没怎么出过门,一直待在清芷轩读书。 “马上就是春闱了,听说大哥这几日闭关读书呢。” 夏萦点点头,随即微笑道:“表哥他很用功,在我家的时候每一天都早起晚睡,刻苦读书,从不懈怠,上一次他因为生病没能参加,这次一定可以中举的。” 看来阮思谦在夏萦心里形象不错,阮云懿并没有在她面前揭阮思谦的短,只是笑笑不说话。 另一边,阮长淑去了暖香阁看阮云柔。 倒不是她关心阮云柔,她和秦氏只是表面亲近,实际上是不屑于与秦氏打交道的,对于秦氏的女儿,她更是不放在眼里。 之所以要去看看阮云柔,是因为她刚来的时候,有一个婆子给她带了句话,说阮云柔想见她,请她务必去暖香阁一见。 反正也闲来无事,就去看看阮云柔要搞什么名堂。 阮云柔见了她倒是亲切得很,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接着又是诉苦,说柳氏如何把她娘赶走,又是如何苛待她。 阮长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面无表情,秦氏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说到底,就是秦氏自作孽,没什么可委屈的。 如果阮云柔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话,那她可不愿意多待。 见她脸上渐渐露出不耐,阮云柔便不再废话,低眉顺眼地望着她道:“姑母,你能不能帮帮我娘,把她救出来?” 阮长淑挑了挑眉,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秦氏作恶多端,还想让她帮忙把她救出来?什么德行! 她冷笑一声,一脸为难,语气却有几分讥讽:“是你爹亲自下了命令把她关在云桥镇的,我如何能救她?” 阮云懿好声好气地求道:“姑母,你想想办法,不然我娘真的就一辈子关在那里了。” 对于她恳切的请求,阮长淑漠然视之。 秦氏关在那里一辈子管她什么事?她才不想搅和进去。 她摇头笑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能插手。若是被你爹知道了,怪罪到我头上可怎么办?” 阮云懿咬咬唇。 她都这么低三下四地恳求了,阮长淑还是无动于衷,看来是铁了心要袖手旁观。 她压下心中火气,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 这是她娘走之前留给她的,她娘知道夏家要来京城,便叮嘱她,等见了阮长淑,把这个交给她,她看到里面的东西,就会 愿意帮忙的。 “这是我娘要我交给姑母的。”阮云柔将荷包递给阮长淑。 看着阮云柔手里的东西,阮长淑面露疑惑,看了她一眼,迟疑地接了过来。 打开后,里面有一张字条。 阮长淑展开看了,写了简短的两句话,无非就是要她帮忙救她。 看完后,阮长淑随意地捻成一团,又捏了捏荷包,里头还有个半个鸡蛋大小的小盒子。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种白色粉末,一打开便闻到一股异香。 “好香啊,这是什么?”阮云柔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她并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阮长淑已经变了脸色,她忙把盒子合上,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察觉到她的异样,阮云柔暗喜,她娘算得真准,果然拿捏住了阮长淑。 她轻轻唤了一声:“姑母?” 沉默片刻后,阮长淑看向阮云柔,眼神里明显有警告之意,“这荷包里的东西,你不要告诉别人,至于你娘,我会帮她的。” 阮长淑和夏萦没有留下来用午饭,不过走之前,阮长淑又去见了柳氏一面,提出要解了阮云柔的禁足,她说话比阮思谦强硬,柳氏只盼着赶紧送走这尊大佛,而且一直关着阮云柔也不是那么回事,便应了她。 第101章 探春宴 京中时兴办探春宴,一到春天,年轻姑娘们喜欢一起相约踏青游玩。这次探春宴是祝太师家的孙女祝时瑶张罗的,请了不少人,阮家三位姑娘和夏萦都在受邀之列,聚会地点在京郊。 夏萦收到帖子之后就来找了阮云懿,问她要不要去。 阮云懿知道她想去认认人,便陪她一起去了。 当天,夏萦先来阮家,和阮云懿一道坐马车去,阮云柔和阮云襄坐同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这是阮云柔解禁足之后第一次出门聚会,她好好打扮了一番,上穿桃红底子缕金牡丹刺绣缎面短袄,下穿同色的百褶裙,头上戴着金镶玉蝶翅步摇,看起来娇媚动人。 她倚在车厢窗口,掀开帘子,瞧着前头夏萦扶着阮云懿上马车的画面,眼底露出不屑。 她对夏萦亲近阮云懿的态度很不满,料定了夏萦也是个势利眼,只对阮云懿这个嫡表姐献殷勤,对她视而不见。 “狗眼看人低。”她翻了个白眼,拉上了帘子。 在一侧坐着的阮云襄正 在闭目养神,她自然知道阮云柔在发什么牢骚,但她权当没听见,自打阮云柔推她落水那次之后,她就不愿再和此人多说一句话。 阮云柔见她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又蹿起一股无名火,冷哼一声,骂道:“摆什么臭脸!” 手里的帕子被攥得发皱,阮云襄心有愤懑,但强撑着装得一片平静,依旧阖着眼不作一言。 等阮云懿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下了马车后,入目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夏萦和阮云懿挽着手走到河边,见岸边的一排杨柳树已经抽了芽。清澈的河水上横着一座石桥,有两个人正站在桥上对她们挥手,阮云懿看清了人影后,露出笑容,带着夏萦朝桥上走去。 叶秋韵见了阮云懿就笑道:“刚刚月樱还念叨呢,说你怎么还不来。” 阮云懿轻轻碰了碰宁月樱的胳膊,笑弯了眼睛,“我以为你还要待在宫里,不会来呢。” 宁月樱嗔了她一眼。 叶秋韵捂嘴笑道:“是三皇子把她赶出来的, 说她老是赖在淑妃娘娘身边,他这个儿子都要失宠了。” 三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调笑了几句后,阮云懿拉着夏萦道:“这是宁家小姐和叶家小姐,这是我姑姑家的表妹夏萦,刚随父进京不久。” 夏萦微笑着与宁月樱二人见了礼。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众人都被邀到临水而建的水榭中。 今日来了十几个姑娘,这会儿都是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说话,这贵女圈里也根据关系亲疏分为了一个个小团体。 阮云懿、夏萦、宁月樱和叶秋韵坐在一处,阮云柔和梁友茹几个一起说话,阮云襄也和自己一个相熟的小姐妹凑在一块儿咬耳朵。 现在刚立春,天气乍暖还寒,春意未浓,一群姑娘们聚在一起倒不是为了赏景,更多时候是在行令品酒、猜谜、作诗、作对联,找个乐子罢了。 祝时瑶提出作飞花令,规则就是行令时,说出一句带有花字的诗句,诗句中第几个字为"花",则由第几个人喝酒。 飞花令属雅令,比较高 雅,是文人墨客和仕女们在筵席上助兴取乐的饮酒游戏,不过今天准备的酒是果酒,不会醉人,毕竟行令只为图个乐。 祝时瑶先念了一句:“一汀烟雨杏花寒。” 那就从她开始数,第六个人饮酒,对应的正是宁月樱,宁月樱笑着摇摇头,举杯满饮。 她轻拭嘴角,眼睛一转,随即念道:“落花时节又逢君。” 如此,该由第二个人,也就是她身边的阮云懿喝酒了。 她这显然是针对阮云懿,一旁的叶秋韵笑道:“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云懿嘛,待会儿云懿一定要把你灌醉。” 一句戏言让席上众人都笑了。 阮云懿也无奈地笑笑,饮了一杯酒,然后说了一句:“云破月来花弄影。” 由此众人一一接了下去,该喝酒的喝酒,一片其乐融融。 转了一圈,该夏萦行令了,她笑着说了一句:“闲看中庭栀子花。” 数到第七个,正是梁友茹。 因为夏萦和梁友茹不熟,所以夏萦有些不好意思 ,她带着歉意对梁友茹抿嘴一笑。 梁友茹没说什么,饮了酒。 又转了一圈后,叶秋韵一句 “山寺桃花始盛开”,让夏萦再次中招。 夏萦笑呵呵地喝了酒,不假思索地念了一句:“直须看尽洛城花。” 又被夏萦点到的梁友茹这次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她目光不善地扫了夏萦一眼,连带着她旁边的阮云懿都感觉到了冷意。 夏萦真是无心的,她一时兴起哪里还想那么多,随口一说罢了,不料连着两次都点中梁友茹。 梁友茹仰头饮了酒,放下酒杯时,重重地搁在桌子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当”。 听到这动静的夏萦,心头一紧,恐怕是无意中得罪了人。 她抿抿唇,望向阮云懿。 阮云懿叹了一口气,这梁友茹心眼也太小了,行酒令就图个乐子,怎么还动气了? 桌子下,她伸手在夏萦的手背上拍了拍,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轻松,别在意。 旁人自然都没有在意,继续行酒令。 第102章 字谜 几轮过后,席间气氛融洽和谐,欢笑声不绝于耳。 祝时瑶命人拿来纸笔,请众人一起猜字谜,每人在纸上写下字谜,随后公布谜面,看谁能先猜出谜底。 祝时瑶是筹办人,凡事她都要先领个头,她将自己写好的字谜展开给大家看。 纸上写着工整的五个字:“无风荷叶动”。 众人看过后,纷纷思考起来。 夏萦先扫视一圈,然后缓缓举起手,说道:“是衡。” 闻言,众人的视线落在这个从江宁来的姑娘。 “对了。”祝时瑶莞尔一笑,“那就请夏小姐为大家解释一番吧。” 夏萦微笑着道:“无风荷叶动,必定有鱼行,把鱼和行拼在一起,正是衡字。” 祝时瑶笑着点头。 席间传来几句夸赞声,夏萦有些羞涩地笑笑,旋即凑到阮云懿耳边,声音透着雀跃:“这个字谜,表哥告诉过我。” 提到阮 思谦,阮云懿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随后又有一个人出了一道:两点一直,一直两点。 这道比较简单,几个人同时说出了“慎”字。 出题的许小姐笑道:“我这道太简单了,都难不住你们。” 一旁的梁友茹挥了挥手里的字条,“我这道有点难度,让我来考考你们。” 说罢,她展开手中的纸,正要示众,她却停顿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夏萦,“夏小姐聪明非凡,不如就由你来答我这一道吧。” 此话一出,有人提出异议:“怎么只让夏小姐猜?我们也要参与。” 梁友茹却道:“夏萦初来京城,为了给她接风,这题是专门给她出的。” 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便不作声了。 阮云懿眉头轻皱,预感不妙,不知道这梁友茹是演哪一出。 夏萦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朗声道:“那就请梁小姐出题吧。” 梁友茹勾唇一笑,展开了手中的字谜—— 乾之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六,宛然双宿。 夏萦念了一遍,随即放下心来,她还以为梁友茹要出什么难题为难她呢,原来这么简单。 这个字谜出自鲍照的《字谜诗》,算是很有名了,她自然也听过。 于是她高兴地答道:“是土。” 看着她认真的脸,梁友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眼底尽是戏谑。 夏萦不明所以,难道她答的不对吗? 阮云懿目露不悦地看了梁友茹一眼,随即拿起笔在纸上写字。 席上有几个人回过味儿来,纷纷掩面而笑。 夏萦被这情绪弄得又懵又急,她垂下眼睛又思索了一下答案,喃喃道:“不就是土吗……” 听见她这话,梁友茹和另外几个人笑声更大了。 “没错,就是土啊。”梁友茹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嘲讽,把夏萦从上 到下扫了一遍。 夏萦这才明白,梁友茹是看不起她这个从小地方上来的乡下人,借着字谜说她土呢。 她粉白的小脸憋得涨红,咬着唇不说话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宁月樱早已经冷了脸,对于梁友茹这种没事找事的行为,她很厌恶,当即就不留情面地说道:“梁友茹,你闲的是吧?” 梁友茹脸上笑意一僵,随即挑挑眉道:“开个玩笑,让大家乐呵乐呵罢了,夏小姐总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夏萦勉强地抽了抽嘴角,低下了头。 “那我也给你出一题吧。”一直冷眼瞧着这一切的阮云懿开口道。 她拿出刚写好的字谜:出自幽谷,迁於乔木。 梁友茹并不擅长这种文字游戏,阮云懿这道还真考住她了。 她吞了口口水,眉头皱作一团。 其他人也在思索,有一两个猜出答案了,也不急着揭谜,这场面分明 是两方较上劲儿了,旁人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了,免得被殃及。 梁友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看向阮云柔求救。 阮云柔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朝着梁友茹做了个口型。 可惜梁友茹没看出来她说的是什么,只能着急地给她使眼色。 阮云柔只好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是呆。” 梁友茹还是没听清她说什么,阮云柔又说了几次,然而梁友茹还是一脸困惑,她急得火气都上来了,抬了点声音:“呆,呆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座的所有人听到,在梁友茹反应过来,脸颊渐渐红了后,安静的席间爆发一阵哄笑声。 夏萦也忍不住笑了,这梁友茹可真是呆。 宁月樱对阮云懿挑眉,一脸的干得好。 其他人皆是看笑话的样子,梁友茹气得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祝时瑶笑着打圆场,催着别人再出其他的字谜。 第103章 激将法 梁友茹太小心眼,夏萦不过是无意中让她喝了两次酒,她这就记恨上了,本想羞辱夏萦一番,却又被阮云懿治了一道,之后她就闷闷不乐地不说话了。 见她这样子,阮云柔心里嫌弃她脑子太蠢,简直是个猪队友,然而面上还要一脸关切,一边安慰她,一边说阮云懿的坏话。 时间差不多了,快到散席的时候了,姑娘们都坐着闲聊天。 宁月樱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下个月嘉善公主和怀柔公主要办马球赛,嘉善公主让我给她招兵买马呢,在座的姐妹们可有想要加入的?” 话音一落,席间一阵骚动,几个姑娘纷纷举手。 这马球在京中很是时兴,特别是风靡于皇室和贵族阶层中,不只是男子,很多女子也喜欢打马球,马球赛早在贵女圈流行起来了。 宁月樱一说要办马球赛,还是公主们的马球赛,众人都跃跃欲试,一个个都想参加。 夏萦也很感兴趣,她家里姐妹少,从小就跟着几个兄长一起玩,骑马射箭说不上精通,但都有涉猎,在江宁的时候,她就常和小姐妹们一起打马球。 她拉了拉阮云懿的胳膊,轻声道:“表姐,你要不要参加?” “我就不去了。”阮云懿笑了笑,她虽然也会打马球,但她并不想参加,如果是一般的马球赛,她兴许会去,但这是公主们办的马球赛,届时宫中嫔妃皇子肯定会去观赛,她不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 听她不去,夏萦就有些犹豫了,她对阮云懿这个表姐很是依赖,如果阮云懿不在她身边,像梁友茹欺负她这种事再次发生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了。 阮云懿见她一副很想去的样子,便笑道:“你要是想参加,就去吧,到时候我在场下给你加油。” 闻言,夏萦脸上又浮现笑容,她点头道:“好。” 已经有四五个人在宁月樱那儿报了名,这马球虽然受欢迎,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毕竟这项活动是有些危险的,而且马球场上尘土飞扬的,女孩子家爱干净,难免有些嫌弃。 祝时瑶出自书香世家,自小练的都是琴棋书画这类,并不会打马球,她坐在一旁,笑着看着众人。 见梁友茹她们没有去报名,她笑问道:“友茹,你怎么不参加?我记得你也会打马球,而且打得很好。” 梁友茹挺了挺腰板,有些骄傲地说道:“我当然要参加,只是我已经应了怀柔公主,要加入她的马球队。” 祝时瑶只是随口一问,听她这么一说,便笑着点点头。 一旁的宁月樱听后,看了梁友茹一眼,没有说话。 这嘉善公主是贤妃所生,怀柔公主是丽嫔所生,两人同一年出生,自小就不对付,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比。这次的马球赛本来是嘉善公主 随口一提,想找几个人一起玩一场,不料怀柔公主听说后便也要组一支队伍和嘉善公主打比赛。 宁月樱和嘉善公主走得近,自然是要站队嘉善公主,梁友茹要去怀柔公主那边她也不在意,反正她也没打算拉拢梁友茹,不过梁友茹的确是一个劲敌,打马球的技术很多男子都比不上,她记得去年的一场马球赛上,梁友茹还从萧子昱手下抢了两个球,给萧子昱气得把马球杖都给掰折了。 不得不承认,梁友茹的实力不容小觑,宁月樱看着手里的报名名单,不禁有些犯愁,这几个人嘛,大多都是半吊子,没一个能和梁友茹抗衡,这次想赢恐怕是很难了。 正在她忧心的时候,听阮云柔说了句:“大姐,你不参加吗?” 被点到的阮云懿抬了抬眼皮,笑意浅淡,“我就不去了。” 话音一落,梁友茹嗤笑一声,眼里尽是挑衅之意,“不会是不敢吧?” 这种激将法也太低级了,阮云懿断不会中招,她笑着摇摇头,“我不擅长这个,就不去献丑了。” 话刚说完,阮云柔就笑道:“大姐,你这就太谦虚了,我知道你明明打得很好。你不会是不想加入嘉善公主的队伍吧?”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温柔笑意,“那让友茹去给怀柔公主说说,你来我们这队也行。” 她笑得一脸亲和,一点也瞧不出虚情假意,好似真的关怀阮云懿一样。 “不必了。”阮云懿笑着看向阮云柔,尽力保持着耐性柔声道:“我许久不碰马球了,手都生了,还是不去了。” 梁友茹眼神轻蔑地看着阮云懿,“推三阻四的,不敢就直说呗。” 对于她赤裸裸地挑衅,阮云懿轻叹一口气,又要说什么,宁月樱却忍不了了,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吞山河地直视着梁友茹,语气高昂:“她去!” 阮云懿:“……” 第104章 扮男装 春闱于二月初九开始,至二月十七结束,期间考生要在贡院待九天,阮思谦已经去参加考试了。 自从阮思谦回来,阮云懿就心有不安,就怕他背后突然来一手,但他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待在房里读书,全部心思都放在科考上,没惹什么事,这让阮云懿感到意外,也让她更加担心,恐怕阮思谦只是隐而不发,真正的角逐在后头等着呢。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了,阮云懿这日正在房里倒腾药材,她并没有忘了自己的老本行,最近一直忙着制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她在屋里忙活了一天,日暮时分,宁月樱突然登门了。 见她神色匆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阮云懿吓了一跳,以为她这是犯了什么事要潜逃,或者是和谢离私奔。 她觉着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一 点。 不料宁月樱打开包袱,拿出一件男子的衣服丢给她,“快换上。” 阮云懿看着手里那件石青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一头雾水,“这是要干吗?” 宁月樱已经脱了自己的外衣,换上了一件靓蓝色绫锻袍子,她一面取下自己头上的钗环,一面对阮云懿道:“我看到谢离去了凝香馆。” 凝香馆?阮云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笑了一声。 她虽然没去过凝香馆,却也知道那是京中很有名的青楼。谢离居然去了青楼,难怪宁月樱这么着急上火了。 她笑问道:“那你这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是要干吗?” “当然是去凝香馆啊。”宁月樱把她拽了起来,帮她换衣服,“咱们姑娘家不好去那种地方,所以要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混进去。” 阮云懿一 边穿衣服,一边无奈地笑道:“你这不是胡闹嘛。” 宁月樱松开她的发髻,在她耳边道:“谢离竟然去了那种地方,我必须要去看看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他会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是跟谁学坏的?” 她语气里透着哀怨,“肯定是萧子昱!若是被我证实了,一定要去姑母面前告他的状!” 阮云懿笑着将头发束了起来,结成发髻,再用簪子将发髻固定住。 宁月樱又从包袱里掏出两顶小玉冠,“这是都我二哥的东西,他去参加春闱了,不在家,我去他房里偷来的这些。” 说着,她帮阮云懿戴上发冠,“我二哥最臭美了,他的衣服头饰比我还多,好在他眼光不错,你穿上这些也很好看。” 阮云懿不一会儿就被打扮成一个白面书生的模样,这还是她第一次穿男装, 她看着镜子,按耐不住地转了一圈,哑然失笑道:“这样能行吗?不会被看出来吗?” “天快黑了,他们又看不清楚,你跟在我后头就行。”宁月樱穿戴齐全,笑嘻嘻地照了会儿镜子后,便拉着阮云懿出门了。 二人乘着马车,很快到了凝香馆。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宁月樱她们弃了贴身侍女,两个人独自进去了。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凝香馆”。 凝香馆是两座高楼相对而立,中间有飞桥相连,桥下的泗水河面被两旁的灯烛照耀,波光粼粼。 一进门,一条主廊长约百余步,天井院中装修奢靡,金碧辉煌,有舞姬正在作舞。两边的走廊都设有包间,衣着艳丽,浓妆艳抹的妓女们扭着腰肢,踩着莲步穿梭于客人中,丝竹管 弦之乐不绝于耳,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醉生梦死的快意。 宁月樱一面装作男人的样子大喇喇地迈着步子,一面还要灵敏地躲过朝她扑来的妓女。 阮云懿则很拘谨地跟在她的身后,一旁的妓女瞧了以为她是个没开过荤的雏儿,又瞧这书生面容清秀,喜人得很,都纷纷朝她抛媚眼。阮云懿没想到自己扮成男人竟这么能招蜂引蝶,顶着好几道情意绵绵的眼神,她头皮发紧,简直想逃。 “咱们去那边儿瞧瞧。”宁月樱扫视了一圈也没见着谢离的影子,便拉着阮云懿去另一座楼找找。 她们上到二楼,从两座楼中间的桥上穿过。 走到桥上,宁月樱随意往下头一瞥,登时瞪大了眼睛,她扯了扯阮云懿的袖子,望着桥下的表情一言难尽,“云懿,你没告诉过我,你十一叔是个断袖啊。” 第105章 断袖 两座楼之间隔着七八丈宽的河,河面上飘着三两花船供客人游乐。 桥下正有一座花船缓缓驶过,阮云懿她们站在桥上,正好可以看见船舱里的人影。 两个男子交缠在一起互相撕扯衣裳,那个穿青色衣裳的男子背朝阮云懿她们,看不见面容,但另一个白衣男子的脸却是露了那张美如冠玉的脸,不是阮青霄又是谁? 那个青衣男子一手揽在阮青霄的腰间,一手抚在阮青霄的胸口,将阮青霄推倒在软垫上。 船身轻轻晃了一下,阮青霄脸上的笑意明媚,眼尾都是春情荡漾,他伸手在那男子的脸侧轻轻拍了拍,又微笑勾着那男子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看着架势,他们下一刻就要抱在一起云雨一番。 如此暧昧旖旎的画面,让桥上的阮云懿和宁月樱瞠目结舌。 阮云懿恨不得自戳双眼,也不想撞到她十一叔的情事,还是和男人…… 兖朝民风开放,断袖之事不足为奇,一些有龙阳之好的富贵公子还会在家里养面首,这凝香馆也的确有一些小倌,阮云懿并不是老古板,并非接受不了阮青霄是断袖,但是撞见自己叔叔和男,妓…… 要是被阮青霄发现他和小倌打得火热时,她正在桥上偷看,那也太尴尬了。 她再也看不下去,赶紧背过身,蹲了下去。 宁月樱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她趴在桥栏 上,支着脑袋笑道:“我说你十一叔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成亲,原来如此啊。” 她似是遗憾地“啧”了一声,摇摇头道:“秋韵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难过呢。” “哎呀,你别看了。”阮云懿拽着她的胳膊,让她也蹲了下来。 那船上可是她十一叔,不管怎么样,她都得维护阮青霄的尊严。 宁月樱忍不住地笑,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这么香艳的一幕,算是得了个大八卦。 阮云懿在一边唉声叹气,细数了这些日子和阮青霄相处的细节,难怪她总觉得阮青霄这么温柔似水呢,原来……唉。 也不知道她爹知不知情,沈家就留了这么 一个儿子,恐怕要绝后了。 她脑子里思绪乱飞,停了一会儿后,她悄悄站起身,想看他们走了没有,却见那船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停靠在了岸边,船里的两人还没分开,那个青衣男子扯着阮青霄的衣领,脸都快贴上去了。 阮云懿闭了闭眼,心里五味杂陈。 好吧,你不走,我走。 她拉起宁月樱的手,刚要把她拽走,却被船里的画面惊得定在了原地。 宁月樱要起身,一脸的坏笑,“怎么了?他们是不是那个了?” 阮云懿一把按住了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别看了。” 瞧她这诚惶诚恐的样子,宁月樱不由得好笑 ,她挤了挤眼睛,“少见多怪了吧?这种事我见多了。” 阮云懿也没工夫问她从哪儿见的,只是拽着她不让她看。 “哎呀,我就偷偷看一眼,要是被你十一叔发现了,就说我逼你来的。”宁月樱扒拉着她的手,伸着脖子要看。 阮云懿连连摇头,“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走吧,你……” 可宁月樱不听劝,阮云懿一个没拉住,宁月樱就挣脱开,探出脑袋看了个清楚。 于是,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看着她呆如木鸡的神情,阮云懿无奈扶额。 良久,宁月樱望着桥下的眼神已经冷若冰霜,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阮青霄,我要杀了他!” 第106章 夺夫之仇 船舱里,“打得火热”的阮青霄和谢离衣衫不整,然而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阮青霄脸上笑意不减,谢离面色冷得像冬夜里的深潭。 “我都已经答应帮你,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谢离揪着阮青霄的衣领,眼神阴冷,他身上的文弱气质消失不见,周身都透着阴鸷。 阮青霄笑着替他拉了拉凌乱的衣襟,轻声道:“人多好办事嘛。” “你这是在害她!”谢离像一只炸毛的野兽,目光凶狠得要把阮青霄生吞活剥了一般,“那天她来见你,险些被太子那边的人抓了!” “要成大事,必然要冒风险。” 阮青霄一脸的风轻云淡。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谢离气得瞳孔微颤,抓着衣领的手在发抖,“她本来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 “你觉得让她一辈子蒙在鼓里,是为她好吗?” 阮青霄笑着打断他。 谢离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他冷笑道:“难道你就是为她好吗?你分明是在利用她。” 阮青霄轻笑一声,“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共商大计的盟友,就算有利用,那也是各取所需,她不吃亏。” 谢离眼底的冷意似寒冬,他皱眉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事情败露,她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 “不会有那一天。”阮青霄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若是 真心喜欢她,为她好,就该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并助她一臂之力。” 闻言,谢离的目光有一瞬的涣散,他垂下眸子,“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如果东窗事发,大难临头,你能护她周全吗?” 阮青霄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哪用得着我,你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她吧?” 话音一落,谢离微怔,随即似脱力一般垂下了双手,怔愣片刻后,他开口道:“罢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彼此都回不了头了。” 这话似乎另有深意,阮青霄望着他脸上的一片怆然,心里无端起了一阵凄惘之感。 他一面整理自己的衣裳,一面笑道: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拉拉扯扯的,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两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说着,他眼神似有若无地从桥上扫过。 谢离闻言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好似深闺怨妇。 阮青霄笑道:“你和她之间并非全无可能,我倒是乐意从中撮合一二。” 谢离眼神冰冷,“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他站起身,“南边已经安排妥当,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他出了船舱,踩着踏板上了岸。 桥上的宁月樱见他出来,连忙要跟过去,阮云懿拉住了她道:“现在去不合适吧?” 宁月樱才 不管那么多,她非要去问问谢离这是怎么回事。 阮云懿见她执意要去,便跟在她身后,二人刚下了桥,陈景突然出现拦住了阮云懿。 “大小姐,十一爷让您去船里小坐一会儿。” 闻言,阮云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阮青霄知道她在偷看……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略显宽大的袖袍,干笑着点点头。 另一头宁月樱一边走,一边扭过脸来放狠话:“你告诉阮青霄,我必要取他狗命!” 听了这话,陈景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后脑勺,“这宁小姐和十一爷有什么仇?” 阮云懿不想说话,在心里默默答道:“可能是夺夫之仇吧。” 第107章 解释 上了船后,陈景将船驶离河岸,花船慢悠悠地荡在泗水河上。 阮云懿进了船舱,先是四处扫视了一圈,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阮青霄一眼,一想到阮青霄刚刚在这里和谢离卿卿我我,她就浑身不自在。 阮青霄还不知道她误会了他和谢离的清白关系,他打量着她身上的男装,挑了挑眉毛,笑道:“云懿,想不到你还有这癖好。” 阮云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没说什么,径自坐了下来。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阮青霄还当她是被抓到逛青楼心情不佳,便轻笑一声:“没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阮云懿看了他一眼,惆怅道:“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这话让阮青霄有些懵,他问道:“何出此言?” 阮云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 摸着下巴斟酌片刻后,望向阮青霄,眼神里含着七分忧愁三分羞涩,“今天的事要是被父亲知道了,他肯定……他……” 她叹了一口气,“我爹是个古板的老顽固,他肯定不会接受这种事的,到时候说不定会把你扫地出门的。你……你以后还是收敛一点吧,今天被我撞到了,明天再被别人瞧见,传到我爹耳朵里,那可如何是好?” 她语气很严重的样子,阮青霄更疑惑了,他干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 还以为他在装傻,阮云懿无奈地看着他道:“我都看见了?” 阮青霄笑了,“你看见什么了?”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阮云懿脸都红了,两手抱着脑袋直摇头,“你别逼我了,反正我就是看见了。” 阮青霄犹疑地问道: “你看见我和谢离?” 阮云懿咬着唇点点头,随即叹道:“宁月樱也看见了,她说要杀了你。” 虽然她觉得宁月樱没有这个本事,但被激怒的女人是很不好惹的,她还是得提醒阮青霄一下。 阮青霄一脸无辜,“为什么?我得罪她了吗?” “因为你抢了她的谢离啊!”阮云懿说道。 这话让阮青霄吃了一惊,他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叫什么事啊?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阮云懿皱眉道:“你还笑?宁月樱看见你和谢离抱在一起的时候,都快气炸了,看她的样子恨不得把你给活撕了,你还是出去躲躲吧。” 听了她的告诫,阮青霄笑得更欢了,他强忍笑意,对阮云懿解释了一番,力证他和谢离是清白的。 阮云懿听后哭笑不得,原来是误会一场,看来眼见不一定为实,不过宁月樱可以放下杀心了。 这一晚上,她的心可真是七上八下的。 她又笑着跟阮青霄解释了自己为何会来凝香馆,二人坐在花船里,被月光侵染的河水静静流淌,船舱里的谈笑声传到河岸上,行人还以为是那是一对共游花船的眷侣。 阮青霄靠着舷窗,外头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侧,他嘴边笑意似明月,“宁月樱喜欢谢离?” 不是阮云懿不想帮宁月樱瞒着,只是这几乎是明摆着的事实了,她点头道:“对啊。” 阮青霄笑着摇摇头,“那你还是劝她放弃吧,别把一番情意错付到谢离身上了。” 听这话,他好像知道什么内情,阮云懿本着为朋友着想的态度,打破砂锅问到 底:“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恐怕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能走进他的心里了。”阮青霄笑道。 闻言,阮云懿眉头轻皱,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想了片刻后,迟疑地说道:“长公主?” 阮青霄愕然,他本来想卖关子的,没想到阮云懿一下子就猜中了。 他哑然失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看来真的是长公主,阮云懿先是为宁月樱感到可惜,又抬眸望向阮青霄,把上元节遇到长公主和谢离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天她看到谢离袖子上的茶叶粉末,就猜想在宁月樱找不到他的那段时间,他一定是去见了长公主,而且两人有身体接触,所以衣服上才会沾了长公主手指上未擦净的茶叶粉末。 但她却没敢想谢离对长公主有意。 第108章 醉倒 听阮云懿讲述完上元节的事,阮青霄垂眸静默片刻,随即笑道:“这么说你救了长公主,那也算是结了一段善缘。”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阮云懿看着他脸上似清风一般飘忽的笑容,她知道这是阮青霄惯用的伪装。 上元节的事她连宁月樱都没说,之所以告诉他,是因为经过今晚发现他和谢离相见的事情,她料定长公主、谢离和他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或者达成了某种约定,她虽然猜不出详情,但估摸着是跟对付萧子非有关,只要是对萧子非不利的事情,她都愿意鼎力相助,所以她要告诉阮青霄她所知道的,一是希望能帮他一二,二是想从他这里得到点信息。 而阮青霄的态度有些捉摸不定,他总是一副玩笑的样子,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既如此那阮云懿只好直接问了,她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我听闻长公主深受皇上宠爱,那为何她的处境如此艰难?太子竟然敢对她下手?” 阮青霄举起案几上的 酒杯,轻轻摇晃里边的酒液,漫不经心地说道:“可能太子不喜欢她吧。” 他仰头喝酒,搁下酒杯,明明没有醉,脸上却又几分醉意,他笑着看阮云懿道:“你以为皇上真的宠爱她吗?” 阮云懿表情微愣,又垂下眸子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长公主二十有三,却迟迟没有出嫁,皇上也没有让她去封地,而是赐了她府邸,让她住在京郊,虽是宫外,却还没有出京,皇上如此安排是别有用意吗?” 她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 阮青霄听了她的话,面露微笑,“云懿,你果然聪明。” 听了这句夸奖,阮云懿摇摇头,她也只能想到这里了,却猜不出皇上的用意,还得请阮青霄给她解惑:“皇上为何这么做?” 阮青霄趴在案几上,一只手支着脸,脸上是慵懒的神色,“西北边境这些年一直不太平,北狄人自立金国后,来势汹汹,屡屡来犯,边民苦不堪言,若是兖朝和金国和亲,不正好能解了眼下的困顿 ?” 闻言,阮云懿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但她记得上一世长公主并没有去和亲,而是去了自己的封地。 至于西北边境的战乱好像是平了,因为萧子非还去了边境主持重开边市贸易。 到底是什么个情形,她却记不清了,她真恨上一辈子太蠢,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萧子非身上,对于那些国事充耳不闻,以至于现在不能靠着更多的信息未雨绸缪。 “那你和长公主是什么关系?”她直白地问道。 话一说出口,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话好像是怀疑阮青霄和长公主之间有什么事儿一样,不过她上一辈子还真的听萧子非说过,阮青霄和长公主来往密切,似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被她这么一问,阮青霄歪着脑袋轻笑一声,他这模样真的像是醉了,声音也黏黏糊糊的:“你觉得呢?” 阮云懿有些不好意思,她无意探听他的秘密,就算他和长公主真的有一腿,她 也不会说什么,她只是想知道他和长公主在谋划什么,或者说扳倒萧子非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但阮青霄的反应,好像是在告诉她,她越界了。 她望着阮青霄,眼底一片清澈,“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阮青霄的眼神有些涣散,身体摇摇欲倒,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你好像知道的比我还多吧?” 下一刻,他的脸突然凑近,一双眼睛迷迷蒙蒙地半睁着望向阮云懿微颤的双眸,气息间混着清冽的酒香, “你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 阮云懿呼吸一滞,不由得紧张地攥了攥手心,难道阮青霄已经知道她是重生回来的吗? 她轻咬下唇,双眸似明镜一般平静明亮注视着阮青霄,“其实我……” 话刚说出口,阮青霄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倒在了案几上。 阮云懿懵了,正说着话呢,怎么还睡着了? 她伸手在他脸颊上戳了戳,皱着眉试探地问道:“你装 的吧?” 阮青霄一动不动。 阮云懿拉起他的手腕,搭了个脉。 什么嘛,原来真的醉了。明明只喝了一杯啊,这也太不胜酒力了。 她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酒壶,拿起来闻了闻,随即眉头一皱。 外头的陈景看到阮青霄倒了,走了进来,一脸狐疑地在他脸上拍了拍,诧异道:“十一爷可是千杯不醉,这不合常理啊。” 阮云懿放下了手中的酒壶,“除非是被人下了药。” 闻言,陈景顿时变了脸色,“被下药了?那可怎么办?” “不必担心,不是什么毒药,他睡一觉就好了。”阮云懿轻松道。 陈景这才放下心,又恨恨道:“是谁要害十一爷?” 阮云懿眨了眨眼睛,在心里暗道:“他的情夫吧。” 马车里,刚刚对宁月樱解释了八百遍,自己不是断袖的谢离,此刻心力交瘁地靠在车窗旁,脸色比外头的夜还要黑,暗暗地想自己刚刚给阮青霄的酒里下药,真是明智之举。 第109章 法善寺 二月末,放榜的前几天,许多有考生的人家会去寺庙祈福,愿佛祖保佑高中。 夏家除了夏萦还有三个儿子,夏三公子今年也参加了春闱,阮长淑便要去寺庙给儿子祈福。 阮家这边,柳氏和阮云懿自然不会特意跑寺庙一趟祈祷阮思谦高中,但夏萦邀了阮云懿跟她们一起去,阮云懿心想好久没去看望师父了,那就趁着这个机会去兰隐寺一趟吧,于是她应了下来。 然而去的前两天,她才知道,阮长淑她们不是去最近的兰隐寺,而是去较为偏远的法善寺,夏萦说是阮长淑听说那里比较灵,上一届科考很多中榜的人都是去那儿拜过。 这倒是把阮云懿的计划打乱了,但都已经答应了,她不好毁约。 去法善寺的前一天上午,阮云懿正在柳氏房中 做针线。 李嬷嬷进来说:“云桥镇看守秦氏的人上报说秦氏病了。” 闻言,阮云懿抬了抬眼皮,“什么病?” 李嬷嬷摇头,“不知道,只说人两天没下床了,还没看大夫,不知道是什么病症,特来请示夫人,看怎么办。” 柳氏眉头微皱,“病了就给她请大夫,只说关着她,没说看着她死。” 阮云懿没有异议,李嬷嬷便传信回去云桥镇,让人给秦氏请大夫了。 第二天一早,夏家的马车先行到了阮家来接阮云懿,阮长淑看见阮云懿还是一副不太待见的样子,但见夏萦很喜欢和阮云懿亲近,便也不好说什么。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是到了法善寺山门。 阮云懿刚下马车,便听见一声呼唤:“云懿!” 她循声望去,见是宁月樱,而她的身边是宁夫人和宁家长媳谢晚怜。 宁家二公子也参加了春闱,想必宁夫人她们也是来祈福的。 阮长淑看见宁夫人,便带着夏萦过去见礼。 宁夫人和阮长淑寒暄一番后,便笑着看向阮云懿,“好久没瞧见云懿了,你和月樱走得近,就多来我们家玩。” “就是。”宁月樱挽上了阮云懿的胳膊,对她粲然一笑。 谢晚怜受过阮云懿的救命之恩,见了她也很高兴,含笑说道:“母亲在家就常常念叨云懿,不成想今日在这儿碰上了。听说你有个哥哥,也参加了今年的科考,可是来为他祈福的?” 这个嘛……总不能说不是,阮云懿微笑点点头。 一旁的阮长淑见宁家人对阮云懿这么喜欢,脸 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斜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夏萦,微微皱起了眉头。 两家说了几句话,便一起往寺门走去。 进了寺庙,一行人先去大殿进完香后,宁夫人她们去了客院休息。 阮长淑把夏萦拉到一边。 她嗔怪地看着夏萦,“你呀,没事多和那个宁小姐亲近亲近,老跟在阮云懿的屁股后干什么?” 夏萦不知她为何这么说,从小她娘就什么事都要管,现在又要自己去亲近宁月樱做什么? 她撅着嘴,有些不快地说道:“表姐对我很好,我就喜欢和表姐在一处。” 阮长淑叹了一声,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点,“你怎么不开窍啊?都怪我把你养得太娇气了,长到现在没一点城府。你看人阮云懿的心机手段,已经得 了宁家人的欢心了。” 夏萦没听出她的意思,倒是听出阮长淑对阮云懿的恶意揣测,登时有些不满,她揉着自己的额头,为阮云懿辩解道:“什么心机手段?宁家人喜欢表姐,那是因为表姐救过宁家少夫人,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看她如此维护阮云懿,阮长淑“啧”了一声,“那阮云懿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处处向着她?” 夏萦瞥了她一眼,背过身去嘟哝道:“谁对我好,我就向着谁。” 阮长淑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她了。总之,你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你就多和宁家小姐来往,这都是为你好。我刚看见她们往前头去了,你也去,快。” 说着,她将把夏萦往外推。 夏萦懒得再听她唠叨,便找阮云懿她们去了。 第110章 劝告 另一边,宁月樱和阮云懿互相挽着手闲逛。 想起那天在青楼的事,宁月樱来气地说道:“你十一叔真过分,他怎么能和谢离打起来呢?谢离身子那么单薄,被他打出毛病怎么办?” 听她指责阮青霄,阮云懿有些不平地道:“谢离才过分,他给我十一叔下药,害得他睡了两天才醒。” 闻言,宁月樱一愣,随即摇头,狐疑地看了阮云懿一眼,“谢离才不会干这种事呢,肯定是你十一叔诬陷。” 阮云懿:“……” 原来对一个人的执念太深,竟会如此是非不分吗? 她敲了敲宁月樱的脑袋,“谢离在你眼里就是一朵白莲花吗?” 宁月樱歪着头想了想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 看她这模样,阮云懿很担心啊,宁月樱真是颇有她当年猪油蒙了心,痴痴迷恋萧子非的风采。 虽然谢离不是萧子非,也不可能有萧子非那么无耻,但谢离的心已经许了别人,宁月樱如此单相思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她不能看着宁月樱在这么泥足深陷,但就这么告诉宁月樱,恐怕她接受不了。 二人顺着佛殿外头的走廊走了一圈,走到一颗银杏树下时候,纠结良久的阮云懿终于开了口:“我觉得谢离也没有那么好,你要不还是换一个人喜欢吧。” 此话一出,宁月樱停下了脚步,嗔了她一眼,“你怎么能因为谢离和阮青霄闹了点不愉快,就对谢离怀恨在心?要我说,肯定是阮青霄的 错,谢离……” “不是因为这个。”阮云懿无奈地笑了。 “那是为什么?”宁月樱问道。 “他……”阮云懿咬咬唇,语气不忍地说道:“他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 宁月樱脸色一僵,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沉默片刻后,她咬咬牙,问道:“是谁?”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就全告诉她好了。阮云懿叹了口气道:“长公主。” 话音一落,宁月樱猛然抬头,这个答案显然让她很惊讶。 她半信半疑道:“你听谁说的?” 阮云懿说道:“我十一叔,他和谢离……认识。” 垂眸想了一会儿后,宁月樱摇头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听她这么说,阮云懿以为她是执迷不悟,自欺欺人,便苦笑道:“为什么?” 宁月樱先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人便拉着阮云懿,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因为先魏王是被雁南王害死的。” 这下轮到阮云懿大吃一惊了,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一茬儿。 世人都知道,建安二十二年,北狄人进犯边境,刚喜得千金的魏王带兵前往潼门关支援边境,在一次交战中,魏王带着一队人马追袭北狄残兵,不料中了敌人计谋,魏王众人刚追到一处山谷,突然涌现大量北狄人,他们退无可退,最终那一队人马全军覆没,魏王被万箭穿心而死。 宁月樱竟然说先魏王是被雁南王害死的,这让阮云懿又惊又疑。 “是我姑母告诉我的。”宁月樱声音很低,表情很严肃,“建安二十二年,当时还是定北侯的雁南王谢必先驻守潼门关,边境战事告急,先帝派魏王率兵前往潼门关支援,在一次战役中,魏王中了敌人奸计,不幸罹难。这是一直流传于世间的说法。” 她顿了顿,又道:“本来众人都以为魏王是倒霉了点,甚至还怪他自己没有识破对方诱敌深入的计策,可就在前两年的时候,这件事有了新的说法。说当时魏王率兵出关追击敌寇,是谢必先让他去的,谢必先驻守边境十几年,对那里的敌人和地形自然比魏王清楚,所以魏王便听了他的指示,结果就遇难了。如此,先魏王的死可以归咎于谢必先的指挥失误。” 第111章 秦氏逃走 阮云懿静静地垂眸听着,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那一年先魏王虽然不幸牺牲,但他带去的援兵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先魏王死后不久,定北侯谢必先突袭北狄,亲手取了北狄首领的脑袋,致使敌军溃败,随后北狄退避三百里,边民终于迎来了安定。之后新帝登基,将退敌有功的定北侯谢必先封为雁南王,赐了封地,让谢必先带着他一半的军队离开了扎根十几年的边境,去到了南边的封地,剩下一半的军队继续留守边关,将领换了个遍。 皇上的用意无非是鸟尽弓藏,可为何如今又翻出了先魏王的死? 长公主和阮青霄来往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诸多疑问萦 绕心头,阮云懿眉头紧蹙,却听宁月樱说道:“长公主当然不会和杀父仇人的儿子,所以她和谢离是不可能的。” 闻言,阮云懿从飘远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无奈一笑,“可不可能的,横竖谢离心里已经有了长公主,未必再容得下你。” 宁月樱有些不高兴地说:“那可不一定。” 阮云懿把她的肩膀掰了过来,看着她认真道:“你何必苦苦单恋他呢?你这样空等,等到光阴虚度,竹篮打水一场空,多不值得。” 想到上一世宁月樱被迫嫁给一个比自己爹年纪都大的人,阮云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把宁月樱当成最好的朋友,实在不愿意看她再走错了路,白 白耽误了自己。 她的劝告宁月樱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宁月樱只呆呆地不说话。 阮云懿叹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心一片冰冷。 这事对她来说恐怕一时半会消化不了,但长痛不如短痛,早些醒悟是好事。 阮云懿又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宽慰了几句。 正说着话,被阮长淑催着过来的夏萦来了。 宁月樱见了她,便收起了落寞的神色,假装无事发生。 夏萦并没有看出她们二人的异常,只是笑着邀她们一起去前头的许愿池。 阮云懿刚要应下,见李嬷嬷行色匆匆地过来了。 看到李嬷嬷,阮云懿心里咯噔 一下,料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李嬷嬷不会特地从家里跑来找她。 她对宁月樱说道:“你和夏萦先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宁月樱点了点头,和夏萦一起离开了。 阮云懿看着宁月樱的背影,满目担心。 “怎么了李嬷嬷,出什么事了?”她走到李嬷嬷面前。 李嬷嬷面色焦急地说道:“大小姐,秦氏不见了。” 此话一出,阮云懿登时变了脸色,她眉头紧皱,忙问道:“怎么回事?” 李嬷嬷忧心道:“昨晚给秦氏请了大夫,给她看了,也开了药,说是人喝了药后老老实实地睡下了,不成想今儿个一早,人就没了。” 阮云懿沉默着低头细想。 李嬷嬷又道:“八成她就是装病,趁着看病的机会逃了出去。” 她的猜测也正是阮云懿心中所想,阮云懿问:“看守秦氏的人呢?” “已经来了,现下就在浮灵苑的厢房住着,夫人已经问过一次话了,此事非同小可,夫人心中难安,便让我赶紧来知会小姐一声。” 阮云懿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她目露忧色,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好像是宁月樱的声音,阮云懿循声望去,正是从许愿池那边传来的动静。 她又交代了李嬷嬷几句,便赶紧往许愿池走去。 第112章 许愿池 一进法善寺寺门就可以看见广场正中央有一个直径约为十丈的池子,池子中心是一座钟,站在池边向钟上砸铜钱,砸中了听到一声“叮”,许的愿便能实现,香客们都很喜欢往里边砸钱。 夏萦就是和宁月樱来了这里,不巧却碰上了梁友茹。 经过上一次探春宴的事,梁友茹算是恨上了夏萦,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夏萦看见她就像看见瘟神一样,躲得远远地。 宁月樱则对梁友茹视而不见,她本来就和梁友茹不熟,懒得搭理,更何况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想和这个事儿精有任何接触。 刚刚阮云懿的话,一句句在脑海中回响,像魔咒一样震荡心魂,又像刀子一样 在她心上划,试图割去她对谢离那点痴念。 她从婢女手里拿了一吊铜钱,一个接一个地往池中央的钟上砸去,无一砸中,铜钱纷纷扑通落入池水,荡开层层愁人的波纹。 饶是再心思单纯的夏萦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却也不敢问,只能一边悄摸斜着眼打量她的脸色,一边扔铜钱。 偏偏一些个没眼力见儿的,这时候要凑上来招惹。 梁友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夏萦的身边。 余光中瞥见那一抹惹眼的桃红,夏萦不安地攥了攥手指头,接着便听到:“这不是夏小姐吗?” 不看便知梁友茹此时脸上一定是一副轻蔑的神色。 夏萦淡淡地“嗯”了一声。 似是很不满她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梁友茹侧过身,半个身子挡在夏萦面前,让夏萦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怎么没瞧见阮云懿?你不是她的跟屁虫吗,今儿个没跟她一起来?” 她顿了一下,却不等夏萦解释便“哦”了一声,语调故意拉长,目光越过夏萦,看向闷闷不乐的宁月樱,随即轻笑一声道:“你又黏上宁月樱了?怎么,你想嫁到宁家做媳妇?” 话音一落,夏萦的眼睛登时含了怒意,脸上先是一僵,又渐渐红了,半晌她才抖着唇道:“你胡说什么!” 梁友茹嗤笑一声,“你娘不就是打听到宁家今日会来法善寺,所以才带着你来了吗?” 闻言,夏萦微微一怔, 再一联想方才她娘对她说的一番话,这才想通她娘为什么要她和宁月樱亲近。 她登时有些急,就算真的是那样,那也都是她娘的意思,她根本不知情,如今被梁友茹当面揭穿,她简直无地自容。 “不是这样的!”她怒视着梁友茹,又慌张地去看宁月樱的脸色,她要反驳梁友茹,又想对宁月樱解释,一时慌乱无状。 而她们二人的对话,宁月樱自然也听到了,她蹙眉看着梁友茹。 她心里清楚,夏萦不一定有那个心思,但这梁友茹的确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她嫌恶地斜了梁友茹一眼后,又别过脸朝池中扔了一枚铜钱,“夏萦,你跟她辩驳永远也占不了上风的,毕 竟你没她的舌头长。” 她心情不好,说话便格外不留情面,这话是明着讥讽梁友茹是个长舌妇。 “你说什么?”梁友茹被激怒,三两步走到宁月樱身后。 宁月樱对她不屑一顾,依旧背着身,面朝水池,“怎么,你光长舌头不长耳朵?” “你!”梁友茹气得脸红,宁月樱竟敢当众对她出言不逊! 她早就看宁月樱不顺眼了,凭什么别人都围着她转?凭什么她是贵女圈里的核心?凭什么她总能摆出一副高姿态处处压自己一头?昔日积压的不满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冲动之下,她的手伸向宁月樱的后背,猛地一推。 宁月樱没有防备,身子一倾,整个人掉入池中。 第113章 大哭 阮云懿赶到的时候,宁月樱正在那池水中扑腾,池子旁边的夏萦急得快要哭了。 见状,阮云懿大惊失色,提溜着裙子跑向池边。 但还没等她跑过去,就听见扑通一声。 一个男子跳进了池中,快速游到了宁月樱身边。 那池子不算很深,约莫有半丈深,没到宁月樱的肩膀处,其实她可以自己够到池边的,可她太害怕了以为自己会被淹死,池水又那么冰冷,她一掉进去,就拼命挣扎起来,反而离池边越来越远。 就在她胡乱扑腾的时候,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在了怀里。 因为求生欲望太过强烈,她都没看清是谁,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攀上了那人的脖子。 等到她被送上来后,阮云懿和 夏萦忙凑了过来,问她有没有事。 宁月樱呛了点水,说不出话,一直弯着腰在咳嗽。 阮云懿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问夏萦这是怎么回事。 夏萦眼圈泛红,很是气愤地指着阮云懿身后,“都是她!” 阮云懿扭头看去,刚刚太过着急,都忽视了梁友茹也在场。 被夏萦指控的梁友茹做了亏心事却跟没事人一样,一脸风平浪静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她趁月樱姐姐背过身扔铜钱的时候,一把将她推进了水里。”夏萦愤愤不平道。 阮云懿蹙眉看向梁友茹,这人上一次在探春宴上就针对夏萦,今日又想害夏萦,还让宁月樱遭了秧,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但此刻不是算账的时候,她忙将自己的披风脱 下了披到宁月樱身上。 宁月樱咳了半晌,终于止住了咳声。 现在是初春,天气还很冷,掉到那水里的滋味如同落入冰窟。 浑身湿透的她身子止不住的抖,湿淋淋的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侧,脸上的妆粉也全花了,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其他香客纷纷投来或看戏或同情的眼神。 她双手抱着手臂,灵魂出走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旁人不知道,她这样骄傲的人,放下身段去追求谢离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可就在刚刚,她的满心情意,被当头一棒给打散了。偏偏这时候,梁友茹又来招惹,把她被推到这池子里成了落汤鸡,勉力维持着的体面被击溃了,所有伤心委屈一下子爆发了。 阮云懿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这泪是为了什么而流,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暗自自责没有挑一个好时机。 正在宁月樱满身狼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一条汗巾递了过来。 梁友泽俊逸的眉眼间都是担忧,他浑身湿漉漉,下巴上还滴着水,模样不比宁月樱好到哪里去,却顾不上自己,找到一条干净的汗巾就忙递给了宁月樱。 宁月樱眼里含着泪水,抬头一看,见原来是梁友泽救了她,眼中那点委屈脆弱消失不见,顿时怒意骤现。 梁友茹推了她,梁友泽又来救她做什么? 她狠狠地瞪着梁友泽,不但不领好意,反而将那汗巾狠狠地摔在了他的脸上,大吼一声:“滚开!” 说罢,她头 也不回地跑走了。 如此吃力不讨好,梁友泽也不恼,脸上的忧色更甚,沉默目送宁月樱离开。 阮云懿看了一眼丧眉耷眼的梁友泽,忙拉着夏萦去追宁月樱了。 梁友泽站在原地,无言地擦了擦脸上的水。 见她们都走了,梁友茹这才放心,她刚刚是一时冲动,当看到宁月樱在水里拼命挣扎的时候,她就慌了,要是宁月樱真有个三长两短,宁家肯定要来找她算账。 好在刚上完香的梁友泽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虽然她推了宁月樱,但她哥又救了宁月樱,如此,也算抵消了。 她绞着帕子走到梁友泽身侧,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样子,轻轻唤了一声:“哥。” 梁友泽皱眉看向她,唯有长叹一口气:“你呀!” 第114章 道歉 宁夫人她们和阮长淑被安排到同一座客院,阮长淑想把女儿嫁到宁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宁家人接触的机会,这会儿正在宁夫人房里说话。 谈笑间,阮长淑有意无意地多次把话题往宁二公子身上引,宁夫人又不傻,自然猜出她的用意,但她表现得并不热乎,态度客气又有些冷淡。虽然她接话接得不多,但架不住阮长淑能说会道,言语间风趣横生,气氛一点不冷。 正在她被阮长淑一句玩笑话给逗得掩面而笑的时候,宁月樱哭着跑了进来。 沏茶的谢晚怜见了她这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吓了一跳,险些把茶盏给砸了。 宁夫人更是吃了一惊,忙问发生什么了。 宁月樱什么也不说,径直走到内室,扑在榻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多时, 紧随其后的阮云懿和夏萦也进来了,宁夫人又问她们,夏萦一五一十地说了。 宁夫人听完自然是气得不行,忙进里屋给宁月樱换衣服,又嘱咐人去熬姜汤。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阮长淑不好在赖在这儿了,便在一旁安慰几句,做了做样子后,拉着夏萦先走了。 阮云懿和宁月樱关系近,便留了下来陪着宁月樱。 宁夫人和谢晚怜说了好久,才劝住了宁月樱的眼泪,宁月樱止住哭声后,换了一身衣裳,抱着碗喝姜汤。 看着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宁夫人气得失了体统,不顾阮云懿还在场,便把梁家上下都骂了一遍。 正骂得上头时,下人来报说梁家公子来了。 这会儿来,肯定是赔罪的。 宁夫人哼了一声,带着谢晚怜 到明间去见他。 梁友泽此时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头发还湿着,他规规矩矩地给宁夫人行了一礼,“见过宁夫人。” 宁夫人没有说话,冷眼瞧着她。 她们待的这个客房共有三间,阮云懿陪着宁月樱正在西头这间歇着,宁夫人她们在中间的明间。 两间房之间就隔了个隔扇,所以那头的对话,阮云懿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由得为梁友泽捏了一把汗。 梁友泽既然是来道歉的,姿态便放得很低,被冷漠对待也毫无怨言,他语气里带着歉意:“舍妹无状,冲撞了宁小姐,错全在舍妹,在下无可辩驳,故特来致歉。” 宁夫人冷哼一声,“你妹妹犯错,她不来道歉,你来做什么?” 梁友泽无奈地将头埋得更低,今日只有他 们兄妹俩来了,家中长辈都不在,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得担着,要他说不赔礼道歉是不行的,本来理应让梁友茹亲自来道歉,可梁友茹死活不肯,还趁着他去换衣服的功夫自己跑了,如此,他只好一个人来了。 “此事是该友茹亲自来谢罪,但她年幼无知,缺乏管束,犯下这样的错误,我这个当哥哥的也难辞其咎,所以先来表达歉意,事发突然,礼数不周之处望夫人宽宥一二,改日定叫友茹登门致歉。” 语毕,梁友泽脸上已经满是愧疚,他抿着唇看向宁夫人。 宁夫人面色已有几分缓和,其实她素来知道这梁友泽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宁二也和他有些来往,时常说他是个谦谦君子。 今日的事虽然令人恼怒,但梁友泽态度诚恳, 宁夫人便也不想为难他了,便叹了口气道:“罢了,小孩子打闹而已,何必那么计较呢?听说还是你把月樱救了上来,这真是叫我不忍为难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妹妹要是有你半分明事理便好了。” 梁友泽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在下回去定当好好教导舍妹。” 宁夫人摆摆手,让他回去吧。 走之前,梁友泽往里屋瞟了一眼,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消散。 待他走后,宁月樱也已经小口小口地喝完了姜汤,宁夫人之意是不再计较,但宁月樱心中还是有气,她重重地将碗搁在了案几上,十分后悔刚刚只顾着伤心,却没有把那梁友茹给收拾一顿。 梁友泽也受了池鱼之殃,宁月樱连带着他也一起恨上了,那么诚恳的道歉只换来她一句:“伪君子!” 第115章 被动 回去的路上,夏萦和阮云懿坐了一辆马车。 想起刚刚的事情,夏萦还是愤愤不平,又将梁友茹是如何没事找事的给复述了一遍。 “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针对我,难道真的是因为探春宴上,行酒令的时候我让她喝了两次酒吗?这也太不值一提了。”夏萦皱眉说道。 阮云懿笑着摇摇头,“她这人是太小心眼了。” “她还说我故意亲近宁月樱是因为想嫁到宁家。”夏萦语气颇有些委屈,“就算我娘是特意挑了今日来法善寺,那也不是我的意愿,我和宁月樱亲近是因为表姐你和她是好友嘛。”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满眼哀愁望向车窗外,“我娘也真是的,真会瞎安排。” 阮 云懿听后这才明白,阮长淑是想把夏萦嫁到宁家,难怪今儿个非要来法善寺呢,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阮长淑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夏萦对她娘的安排很有怨言,满腹牢骚地跟阮云懿说了好久,阮云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她现在没工夫管什么阮长淑了,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又是宁月樱崩溃大哭,又是秦氏突然逃走,她脑子里现在一乱乱麻,实在是心力交瘁。 等回到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阮云懿吃过晚饭后,便去见了那个负责看守秦氏的康婆子。 自发现秦氏不见了以后,康婆子的心就悬了起来,生怕主子怪罪下来,这么大一个人,还是罪人让她们给看丢了,这是多大的责任啊。 她来相府回了柳氏的话后,柳氏却没让她走,在屋里又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阮云懿。 “秦氏的门前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那晚值夜的两个婆子坐在门口也没离开过,谁知早上进去送饭的时候,发现秦氏和她那个丫鬟秀雯都不见了。”康婆子如实禀告,不敢有遗漏,“倒是在门口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小段迷香,估计是她们迷晕了看守的人,这才逃了出去。” 阮云懿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她们怎么会有迷香?” “就在那一晚,给秦氏请了大夫,许是那大夫给她的。”康婆子道。 八成就是这样了,反正和那个大夫脱不了关系。阮云懿静默着,眉宇间尽是惆怅。 康婆子心里 叫冤,大夫也是得了主子的命令她才给请的,出了问题可不能只怪她一个,“那个大夫是就近找的,平日里我们奴才有个什么病痛都是找他看的。” “那人呢?”阮云懿问道。 “秦氏消失后,我们猜着那个大夫肯定有猫腻,便赶紧去找了,但人也不见了,找到他家里,竟是空无一人,已经搬走了。” 康婆子叹气,实在没想到那大夫会有问题,“那人可是在云桥镇行医十几年,竟然就这么举家离开了。” 阮云懿微微颔首,想必幕后之人一定许了那大夫不少钱。 看也问不出什么了,阮云懿无奈地摆摆手,让康婆子先回去了。 晚上,阮云懿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秦氏行踪不 明,让她心里十分不安。那人一出来,自然是要想法子报复她们母女的,现在定是在哪个隐蔽阴暗的角落里藏着,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出来咬她一口。 她现在很后悔,当初阮长颂下令把秦氏关在云桥镇,她曾想过动一些手脚,直接要了秦氏的命,但她太优柔寡断,终究是没有动作,如今倒好,秦氏逃脱出来,敌人在暗,她在明处,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第二天,她顶着眼下两片乌青,叫来了人,吩咐最近看好阮云柔,她去哪里都让她去,但要暗中掌握她的行踪,看看她都去什么地方。 许久不见亲娘的阮云柔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见秦氏,阮云懿就把眼睛放在阮云柔身上,要找出秦氏踪迹不难。 第116章 夏家 这几日,底下将阮云柔的活动轨迹一一报给了阮云懿。 昨个去了趟胭脂铺,今儿个去了趟茶楼和友人聚会,倒是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看不出异常。 不过阮云懿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阮云柔昨日和友人分离后,回家之前又去了夏家。 阮云懿登时起了疑心,她早就怀疑阮长淑和此事有关。秦氏早不逃晚不逃,偏在阮长淑从江宁回来后,人就逃了,说阮长淑和秦氏没有勾结,她是不信的。 于是,她便登了夏家的门去找夏萦玩。 夏萦见了她很高兴,把她拉到了房内说起私房话。 二人相谈甚欢,夏萦还把自己新绣好的帕子送给阮云懿两个。 稍坐一会儿后,阮云懿说想去逛逛。 夏萦自然是很乐意,带着人往后头的园子去。 可到了门口,却被看 园子的婆子给拦住了,说最近这园子里头闹老鼠,四处下了老鼠药,现在不让进。 夏萦只好挽着阮云懿到别的地方逛了,她有些失落地喃喃道:“园子里有一处水榭,修得很别致,本想带你去看看的,既然有老鼠还是等等再去吧,我最怕老鼠了,要是遇上了我一定吓得大叫。” 顿了一下,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不过昨个还见二表姐往园子去了。” 闻言,阮云懿面色一暗,她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想,秦氏多半就是被阮长淑藏在了夏家。 如此,倒让她有些犯难,阮长淑费劲儿把秦氏捞出来,定不会再把人交出来,那她总不能直接到夏家把人给抢走吧。 回到家后,她忧心忡忡地往浮灵苑走,却被阮思谦拦在了半路。 会试已经放榜,阮思谦在录取之列,马上就要去参加 殿试,但他突然得知了秦氏失踪的消息。 “听说我娘不见了。”阮思谦拦住阮云懿,开门见山地问道。 阮云懿有些疑惑地打量他一眼,随即挑眉道:“大哥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要找我要人?” 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不是你做的?” 阮思谦阴郁的眼神落在阮云懿的脸上。 “我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来?”阮云懿脱口而出道,她的目光在阮思谦脸上打了个转,难道他并不知情? 没等她问出困惑,阮思谦已经黑着脸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阮云懿狐疑地眯起眼睛。 看阮思谦方才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也是,他最近都在忙着科考,应该是没有心力也没有必要急着把秦氏捞出来。 如此说来,这阮思谦和阮长淑不是一伙儿的? 想起 阮长淑上一次来见柳氏的时候,一直说让柳氏赶紧给阮思谦说亲,她还以为阮长淑真的是很关心阮思谦呢,现在仔细想来,好像并非如此。 回到浮灵苑,阮云懿便让人去打听阮思谦在夏家的三年发生了什么。 阮思谦本来怀疑阮云懿将秦氏掳走了,从她那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便去找了阮云柔。 阮云柔干脆地承认了是自己找了阮长淑帮忙把秦氏救了出来。 得知此事后,阮思谦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指责道:“你何必多此一举?非要这么着急把娘救出来做什么?” 听了这话,阮云柔气不打一处来,她辛苦周旋,却是吃力不讨好,还被数落,没这样的道理。 她瞪着阮思谦高声道:“你不管我们母女,我自己想办法还不成吗?” “你想的什么破办法!”阮思谦更 生气,他并不赞同这样激进的做法,更不满于阮云柔没有和他商量一下就行动,“现在人是出来了,却只能跟贼一样躲躲藏藏。你以为阮云懿发现娘不见了,会置之不理吗?把她逼急了,有你好受的!我说你在她手里吃了那么多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阮云柔委屈得红了眼眶,扯着嗓子道:“你除了骂我,还会干什么?好歹我把娘救了出来,让她再也不用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去见娘的时候,她头发都白了好多。你当然不知道,你就知道躲在书房,心里只有那功名,根本不管娘的死活!” 她顿了顿,看向阮思谦的眼神里都是失望和埋怨,“以后你只管去奔你的前程,我们母女自求多福,不用你操心!” 说完这句,她便转身进了内室,把阮思谦一个人晾在那里捶胸顿足。 第117章 痴心妄想 很快,阮云懿让人去打听的事已经有了消息。 不过听了之后,阮云懿有些惊讶。 阮思谦在夏家的时候,并不受阮长淑待见,但家中的几个儿子都和阮思谦相处的不错,连带着夏萦也时常与他在一处玩耍,后来曾有一次,阮长淑看见阮思谦拉着夏萦的手,当时阮长淑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到了晚上,阮长淑把阮思谦叫了过去,直接甩了他一个耳光,痛斥他这个小娘养的,厚颜无耻,叫他今后离夏萦远一点,别再痴心妄想。 想及夏萦几次与她提起阮思谦,脸上都是带着笑,言语间也透露出二人关系亲近,阮云懿不禁叹了一声,原来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一段故事。 也是,三年寄人篱下,寒窗苦读,有一个知心人陪伴在侧,红袖添香,难怪阮思谦会生出情意。 如此,他就有一个把柄了。 说起夏萦,她似乎对阮思谦也已经芳心暗许。不过 他们两人能不能成,还真不好说,毕竟阮长淑一心想把女儿嫁入宁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阮家虽然门槛也不低,但阮思谦是庶子,这出身就矮了一截,阮长淑心高气傲,看不上他也正常。 但让阮云懿疑惑的是,阮长淑既然那么讨厌阮思谦,为什么还会愿意费劲帮助秦氏?要阮云懿说,阮长淑这人的心眼挺小的,不然也不会过去那么多年了,还会对年轻时柳氏压了她的风头耿耿于怀,每每见面说话还是冷言冷语的。 两相对比,阮长淑似乎对秦氏就太心胸宽广了。难道她有什么把柄在秦氏手上吗? 说起来这是她们上辈子的事情了,阮云懿难免也很多不知情的地方,于是晚上的时候,她便去了柳氏房中,缠着要和她一起睡觉。 李嬷嬷放下窗前的纱幔后便带着小丫鬟们退出去了。 纱幔外的小案上,亮了一盏灯,微弱的烛光透了进来,阮云懿依稀 能看清柳氏的睡颜,她侧着身子,轻声问道:“娘,你睡了吗?” 柳氏翻动了一下身子,侧过来瞧着阮云懿,给她拉了拉被子,笑道:“没呢。怎么,你睡不着?” 阮云懿将双手叠在脸侧,“娘,你说姑母为何愿意帮秦氏出来,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闻言,柳氏垂下眼睛沉默了,半晌后,她开口道:“秦氏无非是想借着你姑母打压我罢了,自从她发现我和你姑母关系不睦,她便利用这一点,先是到你姑母面前说我的坏话,把你姑母捧上天,得了她的欢心后,再和她联起手来给我使绊子。要说她二人之间有什么情谊,大概是臭味相投吧。” 稀薄的光线下,看不出柳氏的表情,但从她的声音里明显能够听出不快的情绪。 “可是秦氏已经倒台,对姑母来说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为什么她还会愿意帮助秦氏?莫不是有什么 把柄在秦氏手里?”阮云懿问道。 柳氏默了片刻后,声音有些迟疑地道:“把柄嘛,还真有一个。” 阮云懿眼睛一亮,两臂撑起身子,追问道:“是什么?” 柳氏叹了口气,随即压低了声音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也不太光彩,本不欲再提。” 她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半晌后犹疑地开口道:“你姑母当年之所以会嫁给你姑父夏礼是使了一些手段的。当时你姑母单相思夏礼,但夏家已经给夏礼定了另一户人家的女儿,你姑母素来是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弄到手,她不想眼睁睁看着夏礼娶别的姑娘,便到你祖父面前哭闹,求你祖父去夏家提亲。但当时夏家已经和那户人家下了庚帖,可谓是为时已晚,都是体面人家,如何能横插一刀,搅和了人家?你祖父到底是没有答应她。倒是秦氏听说了,帮她想了个昏招。” 柳氏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我亲眼瞧见,秦氏给了她一盒噬魂香,让她找个机会把夏礼骗出来,只要点上这香,便会……” 她没有详说那东西的功效,轻嗑了一声后又道:“秦氏出身烟花柳巷之地,能弄来这些东西不稀奇。只是我没想到,你姑母竟真的敢用。事后,便是生米煮成熟饭,夏礼不得不拒了那边,娶了你姑母,由此也是得罪了那户人家,人家在京中也是有些威望的,被拂了脸面,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便不住地给夏礼穿小鞋,直到把他排挤出京。” 说罢,柳氏轻轻摇头,这种龌龊的事情她说出口都嫌脏,都是顾忌家里的脸面,这么些年才没有提起过,更不想污了阮云懿的耳。 听了这么个八卦,阮云懿一时无言,她躺下身子,似是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竟有此事。” 柳氏也没再说什么,呼吸声渐渐重了。 阮云懿阖着眼,却没有睡,而是思索着应对之法。 第118章 噬魂香 第二天一早,阮云懿便唤来雨岚,让她去青楼买噬魂香。 听了这样的吩咐后,饶是稳重的雨岚也面露讶异,即使不说,她也猜得出这噬魂香是什么东西,不禁有些疑惑,但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阮云懿,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出门办事去了。 今天夏萦又登门了,这倒合阮云懿的意。 “昨日才见过,怎么今日又来了?”阮云懿拉着她往里走。 夏萦扁着嘴,佯装不悦道:“是表姐说,让我多来府上找你玩的,怎么这就嫌我烦了?” 阮云懿笑道:“不敢不敢,我巴不得你天天来。” 说着,她招招手让人上茶。 夏萦笑着将手里的狮子糖搁在案几上,“我可不是空着手来 的,呐,给你带了礼呢。” “这是给我的吗?”阮云懿笑着嗔了她一眼,“明明是你自己贪嘴。” 夏萦抿唇笑了笑,打开了纸包,拿起一块糖塞到了嘴里,半晌后,她满目忧愁地道:“也就来表姐这里,我才能躲躲清净了。” 闻言,阮云懿抬眼望向她,搁下茶盏后笑道:“这是怎么了?瞧把你愁的。” 夏萦叹了一口气道:“上次在法善寺的时候,我娘和宁夫人约好了要去宁家坐坐,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梳洗,让我和她一块儿去。” 说到此处,她皱起眉毛。 经过上一回梁友茹拿她娘刻意接近宁家的事讥讽她后,她真是恨不能离宁家越远越好,她娘还非要往上凑,根 本不听她说的什么“对宁二公子没兴趣”之类的话,娘俩为此事还吵了一架,这几天她们关系刚缓和一点儿,今日她娘又要拉着她去宁家。 “我根本不想嫁到宁家,便也不去凑到人家跟前现眼,我娘却非要拉着我去,我便偷偷跑了出来。真想不明白,她为何就认准了宁家。” 阮云懿听后苦笑着摇摇头,安抚了几句。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她心里有了个主意。 她凑到夏萦耳边,轻声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嫁到宁家,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姑母断了这个念头。” 夏萦眼睛一亮,忙问道:“什么法子。” 阮云懿微微一笑,伏在她的耳边细细道来。 夏萦听后,脸上露出 犹豫,不过很快便消失,她轻轻抿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议定后,夏萦中午留在阮家用了饭,午后又在阮云懿房中小憩一会,一直到申时才走。 她走没多久,雨岚便回来了。 阮云懿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轻轻合上了窗。 “怎么现在才回来?”她看着雨岚道,语气里并没有责怪之意,她只是奇怪,雨岚办事向来利索,这次买个东西竟然花了这么久。 雨岚脸色有些失落,“没有买来。奴婢跑了五家青楼,他们都说没有,说这种香曾经是在市面上流通,但那东西威力很大,不仅有着一般迷药催发情动、使身体产生反应的作用,还会迷惑心神,使人产生幻觉,对人的神智有损伤,曾 经就有一个富商用了这种香助兴,结果过了火,死在了床上,渐渐的这些年,他们都不用这种香了。” 闻言,阮云懿有些失望。 不过雨岚马上又补充道:“到了第五家的时候,那儿的虔婆也说没有,原先我以为她骗我,便使了点银子,她便告诉我她们是真不用那东西了,不过真想要的话,去琦玉阁问问看,那里应该有。不过那里的东西向来贵,奴婢做不得主,也没带那么多钱,便回来请示小姐的意思。” 听罢,阮云懿二话不说地进了屋,取了银票给雨岚。现在柳氏掌家,她们母女手上便有钱了,不再需要找阮青霄借钱了,只是这钱花得有点肉疼。 雨岚当即就又出了门,到琦玉阁去走了一趟。 第119章 定情之物 夏萦这几天过得不太顺利,简直是厄运缠身。昨个被鸟屎砸中,今儿上街又被偷了钱袋。一开始阮长淑没放在心上,还说她太粗心大意,直到后来夏萦在午睡的时候,窗前的纱幔被风吹起,被案上的灯烛给点燃,险些将夏萦给烧了,阮长淑这才警醒起来,寻思着夏萦也太点背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真是邪了门。 不过夏萦倒是心大,这日主动要和阮云懿一起去宁家,找宁月樱玩,这把阮长淑给乐坏了,心道夏萦终于知道为自己的婚事操心了,于是忙让人给她好好打扮打扮,还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一支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给她戴上,见着阮云懿也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阮云懿和夏萦到了宁家后,先去给宁夫人请了安,然后便 去找宁月樱。 自打从法善寺回来,二人再也没见过宁月樱,今日一见,她还是老样子,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了沉静,话也少了些。 陪着说了几句话后,便去写字了。 趁着夏萦去窗前逗鸟的时候,阮云懿走到书案前,指着书案上闲置的那方松花石日月池砚,没话找话地问道:“这砚台极好,你怎么不用?” 宁月樱抬眼淡淡地扫了一眼,又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是前几天梁友泽来我家送的赔礼。” 阮云懿将那砚台拿在手中看了看,轻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我却不稀罕他这份心。”宁月樱搁了笔,撤走镇尺,将宣纸拿了起来,“我家又不缺这东西,他若真的是诚心实 意,就该把梁友茹交给我,让我打她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说罢,她倚在靠椅上,神色恹恹地看着窗外。 半晌后,她来了一句:“我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也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这样的家世品貌,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 她顿了一下,又对阮云懿耸耸肩道:“主要是我也争不过长公主啊。” 这话有几分玩笑在里面,说完她自己就笑了。 不过,她眼中显然有一丝掩饰不了的落寞,看着她有些暗自黯然神伤的表情,阮云懿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忧伤,唯有陪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阮云懿她们在宁家待了两个时辰便走了,回到家时,阮长淑还有些嗔怪地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萦却没有让她失望,拿出了一枚翡翠镶金平安扣。 阮长淑接过来看了看,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还能是哪儿?”夏萦把她拉近了低声道:“这是宁暄给我的。” 闻言,阮长淑又惊又喜。 这宁暄就是宁家二公子,阮长淑心心念念的贵婿。 “他怎么会送你这个?”阮长淑将夏萦拉进了内室,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不等夏萦回答便自己答道:“定是心悦于你。” “当然了,不然怎么会送我这种贴身之物。”夏萦背过身去侍弄瓷瓶里的花,“我今日去宁家,宁夫人对我竟亲热不少,后来见了那宁二,他把我拉过去独自说话,原来他在之前的雅集上,曾远远地瞧了我一眼,对我一见 倾心。” 说到此处,她轻轻咳了一声,耳根染了点红。 “然后就送了我这枚平安扣,当做定情之物。” “甚好甚好。”阮长淑闻言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又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象征性地教育道:“不过这男女之间私相授受之事,容易落人口实,以后还是谨慎为好。” 夏萦点点头,坐了下来,又道:“娘总说那宁暄有多好多好,我不肯信,今日见了真人,这才知道他长得一表人才,哥哥不是说他学问也很好吗?如此,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说完这番话,她的脸已经红了。 阮长淑笑着将她揽在怀里,声音里透着喜悦:“好孩子,你想通了就好,只要你愿意,娘一定将这门亲事说成。” 第120章 算命 嘱咐夏萦将那平安扣收好后,阮长淑便喜滋滋地去命人备晚饭了。 夏萦倚在塌上小睡一会儿,不料这一睡便没有醒,待阮长淑去叫她用饭的时候,发现人迷迷瞪瞪的,只嗫嚅着说身子困乏,不想吃饭,阮长淑便没有强求,让人将她抱到床上后,任她睡去了。 谁知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人还没有醒,丫鬟去瞧时,发现夏萦竟然发起了高烧,忙把阮长淑叫了过去。 阮长淑一摸夏萦的额头,吓了一跳,让人赶紧去请大夫。 不多时,大夫赶了过来,搭了脉后又问夏萦昨日吃了什么,贴身的丫鬟一五一十地说了,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摇头道:“这病来得倒是稀奇,不过先退烧要紧,等人醒来,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再对症下药就是。” 说罢,他开了方子。 阮长淑让人去抓药,自己一刻不歇地守在床头,看着夏萦有些泛红的脸 颊,她心里又痛又急,怎么就突然病了?大夫也说这病来得奇怪,想及这些日子,夏萦诸事不顺,她不禁想夏萦难道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或是中了什么咒?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当娘的心系子女安危,见夏萦霉运连连,难免就想到这一层。 等药熬好后,她亲自给喂了下去,好在过了一个时辰,烧便退了。 到了下午,夏萦渐渐醒了过来,只是人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 她倚在床头,看着满脸心疼的阮长淑,有气无力地说道:“娘,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坏事,老天要惩罚我,不然我这几天怎么不得安宁?” 听了这话,阮长淑眼里只有疼惜,她皱着眉给夏萦掖了掖被子,“别乱说,我们萦儿行得正坐得端,老天瞎了眼要惩罚你?” 这话说得真切,且不论阮长淑品行脾性如何,她把夏萦教得可是知书达理,夏萦断不会 因为做了什么事遭报应。 “那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这一件接一件的……”夏萦掩面咳了起来。 阮长淑赶紧倒了一盏清茶递给她。 喝了茶后,夏萦叹了一口气道:“娘,不如找人给我算算吧。京里不是有卦姑吗?之前忘了是听谁说,有个龚婆婆占卜算命很准,娘把她请来看看吧。” 阮长淑本来也有此意,夏萦最近的遭遇实在让人疑惑,估计是冲撞了什么才引来厄运,找个卦姑算算,求个心安也好。 “好,明天一早我就让人去请那龚婆婆。” 第二天,阮长淑起了个大早,立刻让下人去找龚婆婆。 被派出去的人找到龚婆婆,将夏萦的情况一说,龚婆婆面露惊讶,直言此事非同小可,赶紧就去了夏家。 这龚婆婆年逾五十,看着却只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素净的蜜合色杭绸小袄,头上只戴了一支碧玺雕花簪,低调又不失体面。 阮长淑见了人,忙把她请到夏萦房中。 龚婆婆先给夏萦把了脉,掰开她的眼睛看了看,又问了夏萦的生辰八字,随后捏着指尖掐算,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了些什么。 半晌后,龚婆婆问道:“最近可去了什么地方?” “也就前天去了英国公府。”阮长淑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不过早几天前她就老是碰上倒霉事。” 龚婆婆摇头道:“英国公府的宅子属于坤宅,小姐五行属水,正犯了煞。” 闻言阮长淑面色一暗。 龚婆婆又道:“夫人说小姐她几天前就开始倒霉了,可是身边的亲近之人也去过英国公府?” 阮长淑怔愣地点点头,“我去过,这么算来,好像正是从我回来,这孩子就不断地出事。” “那就对了,夫人是小姐的亲近之人,你去了同样会给她带来厄运。”龚婆婆顿了一下又道:“而且小姐不止是和英国公府的宅 子风水犯冲,我记得宁家那位二公子的八字与小姐的不合。” 听了这话,阮长淑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会如此?” 龚婆婆叹气道:“宁二公子和小姐属相不合、五行相冲。主要在于宁二公子比肩、劫财星太重,有克妻的迹象,所以二人最好不要有接触,否则小姐会面临无休止的灾祸,甚至是血光之灾。” 等龚婆婆说完,阮长淑的脸已经白了,愣了半晌后才道:“可有化解之法?” 龚婆婆摇头道:“偏这二人命格都硬,遇上了只能是硬碰硬,两败俱伤,唯一的解法就是避而远之。” 阮长淑看了一眼夏萦,又脱力一般坐了下来。 “夫人也看到了,小姐才去了英国公府一趟,就发了场高热,可见有多么凶煞,为保小姐平安,夫人今后定要慎重。”龚婆婆语气平缓地嘱咐道。 阮长淑叹了口气,对龚婆婆道了声谢,命丫鬟给了包银子便送客了。 第121章 贼心不死 “娘,这可如何是好?”夏萦听了龚婆婆的话,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此刻更加苍白了,她用帕子捂住嘴又咳了几声,一双眼睛满是忧愁地看着阮长淑。 阮长淑坐在床尾,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她费尽心思就想给夏萦找一个体面尊贵的婆家,本来夏萦死活不肯嫁去宁家,后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夏萦也同意了,偏偏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她自己是信风水八卦的,龚婆婆的话她不得不放在心上,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夏萦是她唯一的女儿,她自然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至于其他的并非不能舍弃。 虽然有些可惜,但也别无选择,也罢,京中那么多簪缨世家,没了宁二再另寻良婿就是。 可是眼前有些棘手的是,夏萦已经收了宁二的定情信物 ,而且听夏萦的话,宁夫人许是也中意她了。 她三天两头地到宁夫人跟前现眼,宁夫人定是知道她的意思,现在人家终于表态了,她们这头又来这么一出,岂不是打了人家的脸?夏礼好不容易被调回京城,这刚一回来,她们家就把宁家得罪了,那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阮长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正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阮云懿来了。 阮云懿听说夏萦病了,便过来看看她。 给夏萦把过脉后,阮云懿便放心了,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陪着夏萦说话。 夏萦把龚婆婆说的话都告诉了阮云懿,阮长淑并没有阻止,她想着阮云懿和宁家关系好,说不定能帮点忙。 果然,阮云懿听后表现得十分关切,忙问阮长淑:“姑母,那怎么办呢?不管怎么说, 表妹的安危最重要,不可轻视啊。” 阮长淑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很是失落地说道:“如今和宁家的婚事只有作罢了。” “也只有如此了。”阮云懿看了夏萦一眼,夏萦抿抿唇,垂下了脑袋。 “可是难办的就是,宁家那边终于肯应了,我们又不肯了,这不是把人当猴耍嘛,人家恐怕不乐意啊。”阮长淑皱眉看向阮云懿,她因为想让阮云懿帮忙,说得便多了些,语气也和缓不少,看向阮云懿的眼神里写着期待,期待阮云懿可以主动开口帮忙。 没有让她失望的是,阮云懿垂眸想了半晌后,便道:“姑母不必太过担忧,我和宁家小姐相熟,还曾施救于宁家少夫人,说起来,在宁家还有两分薄面,我把那平安扣送还与宁家,再同宁夫人把表妹的情况好好说说,想必他们会理 解的。” 闻言,阮长淑微笑着点点头。 夏萦命人把妆奁里的平安扣取出来,交给了阮云懿。 阮长淑亲自送阮云懿出门,顺便交代她几句话,阮云懿一一记下了。 姑侄二人互相挽着胳膊,第一次如此亲近,让阮云懿有些不适。 快走到大门口时,阮云懿“呀”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唤来身后秋华,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阮长淑,“姑母,这是我刚刚来的时候,在门口有一个小孩给我的,说是给夏小姐的信,他把我当成了夏萦,将信塞给了我,本想进去了交给夏萦的,谁知我给忘了,那就由姑母转交吧。” 阮长淑“哦”了一声,笑道:“我们才来京城,街坊四邻还不太熟悉,被认错了也是有的。” 阮云懿笑着点点头,“姑母,留 步吧,我这就往宁家去。”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远,阮长淑从折返回去,她瞧着手上这封信,面露狐疑,没听说夏萦还交了什么朋友啊,是谁给她写的信? 正在她犹豫这要不要拆开看看的时候,她手一捏,捏到了信封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下她再也忍不住,便回了自己的房中,把信拆开来看。 打开后,竟然倒出了一颗红豆。 她忙将信拿出来看,正是阮思谦写给夏萦的情信,满满一张纸写尽了情思,她越看脸色越愤怒,尤其看到最后上面写着“自回京后,再未能得见,思汝甚切。今日酉时月仙居,待汝相见”,她气得直接将信纸撕成了碎片。 “兔崽子贼心不死,还敢惦记!”她咬牙切齿道,“今日我就去会会你,让你吃点教训!” 第122章 月仙居 情信的事,阮长淑一点也没有透露给夏萦,神色如常地照料着夏萦,到了下午的时候,她便去了月仙居。 因事关夏萦的名声,她不得不谨慎行事,带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确保不会走漏风声,传出什么闲话。 酉时刚过,天色晦暗不明,街市上已经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火。 月仙居是京中有名的酒楼,生意很好,这会儿里头宾客众多,阮长淑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金丝楠木牌匾,冷哼一声,抬脚进了酒楼。 她叫来小二,问可有一位阮公子定了房间。 小二查了查记录,确实是有,便带着阮长淑上楼进了一间雅间。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阮长淑语气不善地问道:“人还没来吗?” 小二笑道:“那位公子早来了,等了一会儿后,打听了一 下哪儿有卖狮子糖的,然后就又出去了,说等客人来了就可以上菜,您看,我现在就给您上菜吧?” 阮长淑听后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摆摆手道:“不用了,待会儿再说吧。” 等小二退下,她按着胸口粗喘着气,很想把这屋子给砸了泄愤,忽然一股异香钻入鼻腔,她呼吸一滞。 环顾了一圈后,终于发现了香气的来源。 这是一个共两间房的雅间,外头这间是用饭的地方,中间是红木雕花圆桌,穿过雕莲花六扇围屏,走到里间便见里边布置着一张紫檀月洞门架子床,床榻旁边的案几上,搁着一个小香炉,正有袅袅细烟飘出来。 阮长淑缓缓走近,眉头已经皱作一团,这个气味她再熟悉不过。 等走近后,看到那香炉旁边搁着一个小盒子,她拿起来 打开一瞧,脸色登时大变,手抖着合上了,将盒子紧攥在手心里。 她没有闻错,竟然真的是噬魂香! 阮思谦竟然敢把这个用到夏萦身上,他好大的胆子! 不过阮思谦怎么会有这个? 她愣在原地,很快便想通了,除了秦氏还能有谁?定是秦氏给他出的主意! 真是一对狼心狗肺的母子!她费心费力地把秦氏救出来,秦氏就这么报答她。他们一定是想缠上夏萦,从此便是有了靠山,好毒的心计! 阮思谦这个王八羔子,定不能饶了他,阮长淑暗暗地想。 她一碗水将香炉扑灭,带着人下了楼,直接在酒楼门口等人。 “等那小子来了,直接绑了,拿刀给他割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动这种脏心思!”阮长淑站在酒楼门口,冷声吩咐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见到阮思谦的身影,阮长淑有点着急了。 随行的一个嬷嬷说道:“夫人,估计是那小子看见了您,趁机溜了。” 阮长淑望向繁闹的街景,眼底一片冰冷。 也罢,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笔账迟早要找他算! 阮长淑咬牙吩咐道:“回府,我要找那秦氏说道说道!”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赶回了夏家,阮长淑被搀扶着下了马车,正要进府门,却听得一声呼唤:“姑母!” 她闻声望去,见是阮云懿,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停下了脚步,等人走近,她忙问:“怎么样了?” 阮云懿微笑着屈膝行了一礼:“幸不辱命。” 闻言,阮长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她忙扶起阮云懿,将人往里头带,边 走边询问详情,暂时把去找秦氏兴师问罪的事给忘了。 二人携手去了夏萦的房中,阮云懿坐了下来,将今日去宁家的情形一一说了。 “好在宁夫人通情达理,我将夏萦的情况说了之后,她还问夏萦如今怎么样了。我将那平安扣交还后,宁夫人收下了,直道可惜,说两人有缘无分,这婚事只好作罢,反正也没有下庚帖,一切都不作数,只是为了保全两家名声,希望彼此以后都不要再提起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阮长淑叹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这么一桩好好的婚事黄了,实在遗憾。 夏萦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垂着头。 看着女儿好像很难过的样子,阮长淑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宽慰道:“别伤心,娘一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婿。” 夏萦抬眼,笑着点点头。 第123章 旧事 阮云懿让夏萦好好休息,自己跟着阮长淑到厅间喝茶。 她轻轻吹着茶末子,饮了一口,似是不经意地说:“本来我早就能回来报信了,可去的时候,宁夫人正在接客。侍茶的丫鬟对我说来的是位卦姑,是宁夫人的座上宾,我少不了要多等一会儿。” 阮长淑听后没有多想,随意地问了句:“宁夫人也信算命之说?” “多半是信的吧。”阮云懿笑了笑,又道:“正因为她信,所以听说夏萦的八字犯煞,才肯将那婚事作罢,直言此事马虎不得,她还说我二妹的生辰八字是极好的,命里旺夫,只是我听不懂这些。” 说罢,她摇头轻笑。 阮长淑的脸色却陡然一变,她狐疑地眯起眼睛,“你说宁夫人说云柔的八字好?” “嗯。”阮云懿点头。 阮长淑想了一想, 抬眼看向阮云懿,“那个卦姑长什么样?你可见过?” 阮云懿神色微怔,似是被她这突然的发问弄得莫名其妙,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下道:“今日在宁家的时候,我远远地瞧见了,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穿衣打扮很简洁,长得很白,当时没怎么在意,就没多问。怎么了,姑母,有什么不对吗?” 阮长淑的胸口起伏不定,她紧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把牙都咬碎。 听阮云懿的形容,那个到宁家去的卦姑,正是龚婆婆。 她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那个龚婆婆先上门来说夏萦和宁暄八字不合,如此,她便不得不弃了宁家。然后龚婆婆再去宁家说阮云柔八字好,有旺夫相,宁夫人听了会另择阮云柔。 再联系起来月仙居的事,她总算知道秦氏的满盘算计。秦氏就是想让自己儿子 娶了夏萦,再把自己女儿嫁进宁家。 原来如此,她为什么现在才明白?秦氏这个贱人! 阮长淑气得呼吸都在发颤,一旁的阮云懿似是没瞧见一样,依旧低头喝茶。 突然,下人来报,说柳氏身边的李嬷嬷来了,有急事要禀报阮云懿。 阮云懿让人过来,李嬷嬷火急火燎地来了,似是没瞧见阮长淑在场一样,直接说道:“大小姐,被关在云桥镇的秦氏不见了!” 闻言,阮云懿大吃一惊。 坐着的阮长淑抬起头,脸上划过一丝异样。 “怎么会这样?”阮云懿低头喃喃。 阮长淑垂眸,掩藏眼底的心虚。 秦氏这个害人精,当初就不该救她出来! 如今悔之已晚,她真是恨不能把秦氏给掐死。现在再留着秦氏做什么?还不如把秦氏交给阮云 懿,阮云懿对她恨之入骨,定不会轻饶她,也可以趁此机会对阮云懿讨好一二,等过几天再让阮云懿去宁家说和说和,看这婚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思考过后,她站起身面露难色地对阮云懿说道:“云懿,秦氏就在我府上。” 阮云懿一愣,“怎么会在姑母这里?” 阮长淑皱眉道:“是她自己跑到我家,非要我收留她,我怕她闹起来,对你姑父官名有碍,便让她留下了,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她三两句就和秦氏撇清了关系,说完还觉得不够,为了避免阮云懿记恨她帮助秦氏,也为了让阮云懿下狠手处置秦氏,她便又挖出一些旧事,以突显秦氏的丑恶,“云懿,我和秦氏其实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那样的人我才不屑一顾。你不知道,在你出生前,你娘还怀过一个孩子,可是滑胎 了,旁人包括你娘自己都以为那是因为柳太傅去世,你娘伤心过度才会滑胎,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是秦氏在安胎药里动了手脚。” 话音一落,阮云懿蓦地睁大了眸子,半晌后,她抖着嘴唇冷声问道:“姑母所言当真?” 阮长淑叹道:“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待会就去和秦氏对峙。” “既然如此,姑母就把她交给我吧。”阮云懿长出一口气道。 阮长淑点头道:“好,我带你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 阮云懿却拉住了她,“不必劳烦姑母,让下人带我去就行了。” 她顿了顿,叹气道:“我看夏萦心情不睦,您还是去陪陪她吧。” 听她这么一说,阮长淑便不再坚持,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善解人意,那你去吧。” 阮云懿点头,转身出去了。 第124章 交出秦氏 阮云懿被带到了那处园子,之前说什么闹老鼠果然只是掩人耳目的谎言,为了不被别人发现秦氏藏在这里罢了。 来到园子最深处的角落,一座两层的小阁楼出现在眼前。 “她就在里面。”带路的婆子上前推开了门。 现在酉时已过,天黑透了,阁楼中就点了两盏油灯,光线昏暗。 许是窗外的夜风微凉,阮云懿无端起了一阵寒意。 她环视一圈,并没有见到人影,只有被风吹动的珠帘在地上摇曳出长长的影子,发出轻轻的碰撞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跟着过来的几个仆妇一边念叨着人呢,一边点起了灯烛。 在屋内被照亮的那一刻,阮云懿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她回头向后方望去,下一瞬,身后那一人高的博古架轰然倒塌—— 轰隆一声。 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阮云懿一脸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凤眸微眯,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博古架压住的秦氏。 秦氏额角出了血,没忍住小声呻吟起来,她 全身动弹不得,手里还攥着一把匕首。 阮云懿退开一步,让人把秦氏绑了。 那几个仆妇是阮长淑特意派来的,她知道秦氏定不会乖乖就范,少不了要用点强硬手段,所幸这几个人干活都很利索,三两下就把秦氏五花大绑了起来,夺去了她手里的刀。 偷袭失败反被擒的秦氏被人按着跪在阮云懿面前,她仰着脸,眼里的凶光毕露。她本是一个美妇人,可是去了云桥镇,吃不好睡不好,更别说保养她那素来爱惜的脸蛋了,短短几个月,她的容颜已经褪色些许,脸上现出几分老态。额角的血顺着眉骨滑下,夹杂着几根银丝的乱发贴在脸侧,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游魂野鬼一般。 “阮云懿,你这个贱人!”她的声音凄厉,每个字眼都透着恨意。 偏阮云懿一脸平静,优游自若站在她的面前,连裙角都没被风吹动一丝。 她摆摆手,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了秋华和雨岚,守在她的两侧。 门被关上后,屋子里只剩下秦氏的因疼痛而发出的粗重的 呼吸声和呻吟声。 阮云懿弯下腰,捡起来那把匕首,拿在手里一看,她便笑了,“怎么还留着这个?你不觉得这是你的耻辱吗?” 她将那匕首拿在手里把玩,晶亮的眸子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把匕首正是当初阮云懿命人从阮云柔房中偷得那一把,也就是她扳倒秦氏的有力物证。 秦氏被她目光激怒了,她挣扎起来,想要站起身,腿肚子还没发力,就被秋华上前踩住了膝窝,一动也不能动。 “都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我要杀了你!” “你怎么杀我?现在是谁赢家你还分不清吗?”阮云懿轻笑一声,用刀挑起她的下巴,“你这么不安分,真让我难办啊,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服姑母把你交给我。” 闻言,秦氏眼神一冷,阮长淑竟然出卖她! “想不到她会出卖你?”阮云懿勾唇一笑,“看吧,你原先依仗我父亲,我便设计,让他厌弃你,把你关在云桥镇,你又找上我姑母,我从中挑拨,让她自己把你交出来 ,如今你还能指望谁?阮思谦和阮云柔?好,我告诉你,我会让所有人都抛弃你,视你如敝履,看你就像看见一条肮脏的蛆虫,避而远之!” 这话大.大刺激了秦氏,秦氏抖着嘴唇,半晌吐出两个字:“贱人!” 她喘着粗气,尽力平复心中的怒火,看向阮云懿的目光阴狠似毒蛇,“不到我咽气的那一天,我都要报复你!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看着秦氏几近失控的发狂模样,阮云懿眼神冰冷,她一把揪住秦氏的头发,迫使她向后仰起头。 “我还什么都没做,你这就受不了了?倘若把你这些年做的恶事都加诸于你自己身上,你是不是早该疯了?”阮云懿冷淡的声音里蕴着压抑的怒火,“你设下毒计,试图让人奸污我,给我娘下毒,欲害她性命,还有当年我娘滑胎,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秦氏阴恻恻地看着她笑了,“没错,是我!柳玉容想先我一步生下儿子?没门!” 她敛了笑容,又换了副恶狠狠的模样, 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阮云懿,“我只恨当初柳玉容怀你的时候,我没有一碗堕胎药让你也胎死腹中!”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阮云懿反而松开了她,秦氏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个小娼妇!别得意得太早,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杀我?”阮云懿白净的脸上浮起一抹艳丽的笑容,她用匕首挑开秦氏眼前的头发,下一瞬,她猛然抬手直直地刺向秦氏眼睛。 锐利的刀尖带着冷意逼至秦氏瞳孔,不止是秦氏,秋华和雨岚都吓了一跳。 不过阮云懿可没有那么傻,在这里弄出人命可是自讨苦吃。 匕首在秦氏的眼前骤然停下,带起一阵风,发丝微颤。 阮云懿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恶意的微笑,她只字不言,扔了匕首。 紧接着,一股尿骚味散开。 站在秦氏身后的秋华先发现秦氏尿了裤子,一脸嫌弃地退开五步远。 阮云懿要问的问完了,不欲多做停留,便叫来外头的仆妇,把秦氏嘴巴堵上,将人带走。 第125章 阮云柔拦路 阮云懿一行人出了夏家,几个人抓着秦氏,把她往马车上塞,忽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阮云柔仰天大叫一声,立时朝秦氏跑了过来。 秦氏见到她也拼命地挣扎起来,却是无济于事,被硬拉进了马车。 她瞧准一个空档,闷头撞向了一个婆子的腹部,趁机往外逃,却也只能探出车厢半个身子匍匐着。 阮云懿看到阮云柔来了并不急,倒是斜了一眼跟在阮云柔身后的秀雯,难怪刚刚没见着秀雯,原来是去通风报信了。 阮云柔跑到押送秦氏的马车前,被拦住了,她看见秦氏头发凌乱,额角还出了血,登时红了眼睛,指着阮云懿大骂道:“你对我娘做了什么!快把我娘放了! ” 她的话毫无威慑力,阮云懿跟没听见一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对驾车的人道:“走吧。” “不行!”阮云柔拦在车前,不让他们离开半步,她好不容易把娘救了出来,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阮云懿把她带走,“不把我娘放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秦氏看着她,又心疼又心急,她那会儿在阁楼上瞧见阮云懿带着人来了,就知道大事不好,便让秀雯去给阮云柔报信,不想这孩子这么傻,自己一个人就来了,哪怕把她哥哥叫上也好些,她一个人无异于螳臂当车,根本拦不住的。 奈何她嘴被堵上了,说不出话,只能从嗓子里焦急地发着呜呜的声音,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 阮云柔看了一眼秦氏,还以为她娘是被她感动而热泪盈眶,一腔孤勇更加沸腾,仰着脸大言不惭道:“想走,除非你们从我身上踏过去!” 以前没看出来这阮云柔还有几分莽夫之勇,阮云懿没忍住笑了,她缓步走到马车前,给车厢里的婆子使了个眼神,秦氏立刻被拽了进去,“啪”的一声,车厢门被关上了,里头传出秦氏奋力反抗的声音。 阮云懿冷声道:“驾车。” 阮云柔一愣,随即又挺了挺腰板,张开双臂挡在车前,怒视着车夫,“你敢!” 闻言,阮云懿侧过脸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在车夫犹疑的目光中接过马鞭,狠狠地马屁股上一抽,马儿长嘶 一声,随即直直地向前冲去。 看着朝自己冲来的马,阮云柔顿时小脸煞白,惊叫一声,捂着脸闪开了身子,发疯一般的马擦肩而过,疾速奔向夜色,扬长而去。 阮云柔愣在原地,好久都没缓过神来,半晌后,她大哭起来。 阮云懿懒得理她,径直走到秀雯面前。 她的目光比黑夜还要深沉,秀雯在这样的目光中不安地垂下了头。 “你就不必回云桥镇了,你母亲王嬷嬷去了城外的田庄上,你去陪她吧。” 这样的安排是要秦氏身边再无可用之人。 不过对秀雯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再跟着秦氏也没有好日子过,去了田庄,好歹有娘可以依靠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低头应了下来。 阮云懿也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阮云柔倒是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到夏家闹了一场。 阮长淑竟然违背约定,将她娘交给了阮云懿,她绝不肯善罢甘休,可阮长淑现在对秦氏娘仨都是嗤之以鼻,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不仅避而不见,还让人传了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然后就让人把阮云柔请了出去。阮云柔第一次受到这样无礼的对待,气得在门口捡了几块石头,哐哐往夏家门楣上砸,阮长淑知道了,也是毫不留情面地让几个小厮拿着大棍子将人给赶走了。 因是在外头,阮云柔撒泼打滚的那套不好施展,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哭着回了家。 第126章 归还衣物 秦氏被连夜送回了云桥镇,阮云懿特意派雨岚跟着去了,把那边的人好好敲打了一番,吩咐他们务必要看守得更加严密,不许秦氏再接触任何人,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倘若人再丢了,决不轻饶。 料理好秦氏后,阮云懿可以歇一歇了,不过她也闲不住,整日不是在房里倒腾药粉,就是帮柳氏处理家务,阮长颂没两天就要回来了,她要帮着柳氏把家里理得井井有条,以免等他回来挑出什么错。 这日难得有了闲空,她便去了宁家。 跟宁夫人请过安后,她就去找宁月樱了。 宁月樱是个豁达的人,上次说自己想通了并非是假的,今日见了,她又和以前一样率真明朗了。 两人坐在花厅里,说着闲话。 谈笑间,阮云懿唤了一 声,秋华立刻上前,递给她一个包袱。 宁月樱笑道:“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阮云懿轻笑一声, “是你上次给我穿的衣服。” 她打开包袱,露出那件她去凝香馆穿的石青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整齐的衣服上方搁着一枚精致的平安扣。 正是夏萦口中那枚宁暄给她的定情信物。 阮云懿用这枚平安扣,让阮长淑以为宁家相中了夏萦,有意结亲,再让夏萦故意制造自己倒霉的假象,然后龚婆婆上门危言耸听一番,让阮长淑不得不自己决定放弃宁家。 之后什么龚婆婆又去宁家的事情,都是阮云懿编的,为的就是让阮长淑敌视秦氏。至于龚婆婆这个人,她是京城有名的卦姑没错,但阮云懿上一世偶然发现这人对外称自己 年逾五十,其实四十都不到,她以此为噱头招摇撞骗,混迹于京城各家各户,不少人将她奉为座上宾,阮云懿以她年龄的秘密为要挟,让她帮了自己这个忙,事成之后,阮云懿付了她一笔银子,让她离开了京城。 事情圆满地解决,平安扣可以归还了。当时为了扮男装,宁月樱拿了她二哥的衣服首饰,她准备得齐全,连衣服上的配饰都拿来了,没想到那小小一枚平安扣帮了阮云懿和夏萦的大忙。 只是宁月樱全然不知情,她随意地瞥了一眼那些东西,扁着嘴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招招手,让丫鬟收了起来。 阮云懿看着她狐疑地微微一笑,随即拿出了一个小瓷盒,递到了她的面前,“好东西在这儿呢。” 宁月 樱娇俏地嗔了她一眼后,忙接过来打开了,只见精巧的瓷盒里装着一些粉白的妆粉,一打开便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 阮云懿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桃花粉,搽上之后能让皮肤光滑细腻,肤色匀净,用久了还能淡斑美白。” “这么厉害?”宁月樱一听眼睛都亮了,十分珍惜地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手背上,又闻了闻,笑道:“这比宫里的娘娘们用得还好。” 阮云懿浅浅地笑着,喝了口茶。 “等到马球赛那天,我用了它一定光彩照人!”宁月樱展颜一笑,把桃花粉好好地收了起来,“对了,月末就要比赛了,嘉善公主说要把咱们召集起来去练习呢。” 阮云懿没什么意见,点头笑道:“嘉善公主还挺认真。” 宁月樱叹 了一口气,“不认真不行啊,怀柔公主那一队有好几个都很厉害,尤其是梁友茹。”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三个字,可见她还在记恨梁友茹。 顿了一下后,她眼神幽怨地看着阮云懿道:“听说到时候皇后也会去观赛,京城里的人们都会去凑热闹,这么大阵仗,要是输了可太丢人了。” 听她这么一说,阮云懿的脸色也不轻松,很后悔答应参赛,自己当初是怎么答应的来着? 宁月樱头上落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她没有察觉,攥着拳头认真道:“反正咱们只能赢不能输!只要咱们加紧练习,胜算还是有的。”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如果梁友茹出门的时候折个胳膊腿什么的,就更好了。” 闻言,阮云懿摇头笑了笑。 第127章 马球场 两天后,宁月樱叫上了阮云懿她们,去御苑的马球场。 她们到的时候,队伍里其他几位小姐已经到了,大家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笑。 打马球要穿骑装,阮云懿却忘了准备,还是夏萦心里一直惦记着马球赛,早就做了几身,临时匀给她一件浅黄底子绣云纹的,所幸两人身材相仿,她穿着正合适。 姑娘们穿起利落的骑装,一个比一个精神,平常被宽大袖袍遮掩住的身材,现在都显现出来了,一个个腰细腿长,看着十分养眼。 等了不多时,一个穿着粉色窄袖骑装的女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众人见了纷纷行礼,齐声道:“参见嘉善公主。” 萧以岚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她笑着摆摆手,语气爽朗:“不必多礼。人来齐了,我就带你们去选马吧。” 马球 场上的马需要性子温顺,这才方便驾驭,当然也不能失了灵敏,萧以岚早就命人备好了一批良驹。 选好了马后,众人骑上各自的马,到马场上溜了几圈。 阮云懿真是很久没打马球了,现在想起来还是上一世的事情,她手长脚长,打起马球也算是有优势,不过许久没碰马球,如今再拎起球杖,难免有些手生。 她身下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驹,两腿一夹马腹,马儿小步幅地往前跑去。 夏萦正在和两个人练习传球,见她过来了,便将球传给了她。 她挥起球杖一勾,接过了马球,将马球控于球杖的半月头下,平稳地运着球,一连数十击,半路杀出两个人试图从她的手里抢过马球,竟然被她突破防线,往球门去了。 眼看她已经行至球门前只差临门一击,忽然从后边 袭来一人,球杖一勾便把她的球给抢走了。 萧以岚勾唇一笑,将球扬起,用力一击,马球在空中抛出一段弧线。 到嘴边的鸭子飞了,阮云懿沮丧地抿抿唇,下一瞬便策马上前,朝萧以岚追去。 但她也只是意思意思,并不凑上去与萧以岚争抢,毕竟人家是公主,给她三分薄面,她不能蹬鼻子上脸,所以她看似来势汹汹,却跟萧以岚错开了半个身位,跟在了后边。 似乎看出她心思的萧以岚回头瞥了她一眼,随即突然放慢了速度,又拉了拉马头,故意撞上了她。 她一个不防,颠簸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迅速调整坐姿,坐稳后,一抬头便对上了萧以岚含笑的脸。 “别磨磨唧唧的,场上只有输赢,没有公主,你可别让着我,到时候对上萧以微,也不能畏 手畏脚,得把她往死里打!”萧以岚一边驾着马,一边分出一点心神指点阮云懿。 马背上的公主没有丝毫的架子,整个人像一匹小马驹一样潇洒恣意。 阮云懿被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晃了眼,一瞬的晃神后,她抽了抽马鞭,矫健的身姿与萧以岚擦身而过。 萧以岚也反应极快,立刻上前毫不马虎地拦截她。 其他人也纷纷进入状态,一炷香后,一场激烈的练习赛结束了。 “咱们队里没有格外拔尖的,要想赢就必须得打好配合。”萧以岚一边摸着自己那匹照夜玉狮子的鬃毛,一边扭头对众人道,“只要利用好各自的优势,制定合适的战术,咱们胜算就很大。” 她顿了顿,双手抱胸,微笑道:“听说,皇后娘娘那边准备了不少好彩头。若是赢了都是咱们的,不止如 此,本公主也少不了给各位赏赐。” 这话很有振奋人心的作用,众人皆面露期待,但也有人提出忧虑:“听说怀柔公主那队有好几个都实力不俗,咱们真的能赢吗?” “别说这些丧气话,只要咱们同心协力就一定能赢。”萧以岚脸上带着天生的自信风范,她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让人心安。 正当姑娘们纷纷上马,准备再练习一场的时候,不远处几个人骑着马过来了。 阮云懿远远望去,已经看到了阮云柔和梁友茹等人,至于前头领队的,就是怀柔公主萧以微,看她们一个个仰着下巴,面露轻蔑,似是来者不善。 萧以岚的脸色已经变了,她冷眼瞧着萧以微走近,“四妹怎么也来了?” “姐姐能来,我不能来?”萧以微轻轻扯了扯缰绳,停在了萧以岚面前。 第128章 马儿受惊 这两姐妹就差了五个月,打小就看彼此不顺眼,像是天生的死敌。 两人虽是姐妹,长相却不甚相同,萧以微生得五官小巧,看起来娇柔秀美,随了她生母丽嫔的好相貌;萧以岚则是鼻梁高挺,眉宇之间有几分飒爽的英气,比起母亲贤妃,更像皇上,皇上自己也曾说过,萧以岚是他膝下几个孩子中,与他长相最为相似的,也正是因此,皇上更偏爱萧以岚几分。萧以微对萧以岚这个姐姐天生的不喜,也大半源自于皇上的偏爱。 “今日这片马球场我先占了,你若是想练习,就去后边那个吧。”萧以岚骑在马上,垂眸轻柔地抚摸着马头,似是懒得瞧萧以微一眼。 萧以微冷哼一声,完全没有腾地的意思,“到时候比赛用的可是这个球场,我自然要带着我的人熟悉熟悉场地。” “那也要有个先来后到。”萧以岚淡淡抬眼,“四妹平日横行霸道惯了,今日这么多人在,也要耍小性子,不怕被人笑话吗?” 萧以微脸色一僵,扫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人们,随即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三姐嘴巴这么厉害,不知道球打得怎么样?要是输 了,可别去父皇面前哭鼻子。” 说罢,再也不顾阻挠,直接带人往场上去了。 萧以岚阻拦不及,不悦地瞥了瞥嘴角,不过她毕竟是姐姐,大气一点,没有再和她争抢,而是让众人都下了马,干脆到观台上看她们练习。 内侍上了茶水点心,姑娘们坐在观台上观望着萧以微她们。 这的确是一只强队,尤其是梁友茹格外拔尖,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的技术精湛,动作迅捷,让阮云懿看得有些被震住了。 梁友茹似乎也有意要在她们面前露一手,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身手,在做出一个漂亮的燕子划水后,观台上的姑娘们不由得低呼,忍不住称赞几句。 宁月樱则是脸色铁青,闷头喝了一盏茶才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她别过脸跟阮云懿吐槽道:“瞧她那嘚瑟样儿!” 知道她心中有气,阮云懿微微一笑,低声说了句她爱听的:“现在嘚瑟,到了比赛的时候,有她受的。” 闻言,宁月樱眼睛一亮,笑道:“你有对付她的计策了?” “梁友茹虽然厉害,但她不喜欢与人合作,喜欢单打独斗,球一到她 的手里,就不肯放,哪怕有人接应,她也不愿意传球,如此不严密的合作,就是她们队最大的弱点。”阮云懿冲宁月樱挑挑眉。 顿了一下,她的目光移向场上,“她们队看似厉害,实则两极分化严重,有梁友茹这样的精兵强将,也有阮云柔那样的花架子。到时候,不必分太多心力对付阮云柔这样的,而梁友茹是主力,我们只要能围住她,严防死守,让球传不到她手上,她有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出。” 听完她的一番分析,宁月樱眉开眼笑,她用胳膊肘轻轻怼了阮云懿一下,笑道:“可以啊,有你这样的军师,胜利就在眼前了!” 阮云懿抿唇一笑,低头喝了口茶,忽然场上传来一声惊叫,她忙抬头望去。 只见阮云柔身下那匹马突然受了惊,似是不受控制地直直地朝场边的围墙跑去。 观台上的人们纷纷惊得站了起来,阮云懿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夏萦骑着马朝阮云柔冲了过去。 夏萦对这次比赛跃跃欲试,方才没有随众人上观台歇着,而是去了后边的那个马场跑马,刚从那边回来,就见阮云柔的马受惊了。 她与阮云柔虽不亲厚,但也没有什么仇怨,又是表姐妹,见阮云柔陷入险境,且自己离她最近,便没有多想,立刻冲了过去施救。 在马儿失控地撞上围墙之前,夏萦迅速地驶到阮云柔身边,她伸出手,“手给我!” 阮云柔脸色惊恐,没有过多的犹豫,伸手抓住了她。 夏萦使力将阮云柔拉向自己的马背上,好在阮云柔还没有吓懵,身子灵巧地翻上了夏萦的马。 观台上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夏萦抓稳缰绳,正要扭头问阮云柔有没有事,谁知上一刻还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的阮云柔,下一刻便像没骨头一样往旁边一歪,栽了下去。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阮云柔表情痛苦地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 勒马停下的夏萦睁圆了眼睛瞧着她,说不出话,脸上写着惊讶与不解。 阮云柔似是有些心虚,并不看她,只是在其他人过来关切的时候,露出可怜的神色,说自己的腿疼,好像受伤了,恐怕不能上场了。 萧以微骑在马上,皱眉看了看她,命人把她带下去医治。 好心帮忙的夏萦此刻脑子 混乱,内心复杂,一脸闷闷不乐地牵着马下了场。 阮云懿见了她,赶忙迎了上去,问她有没有受伤。 她挤出一个微笑,摇摇头,自己倒了盏茶喝着。 刚刚的阮云柔落马的情形,阮云懿看在眼里,心有疑惑,却因离得远看不真切,并不知道其中大有猫腻,只是瞧着夏萦郁闷的神情,还当她在自责,便宽慰道:“多亏有你,不然她恐怕要摔断了腿。” 方才见夏萦毫不犹豫地冲向阮云柔,她心里觉得夏萦这姑娘心眼真好。要是她呢,别说她在观台上,就是在阮云柔身边,她也是绝不会施救的。 夏萦沉默了半晌,喝完了茶后,她轻声道:“刚刚二表姐好像是自己摔下去的。” 她停顿一下,看向阮云懿,“恐怕那马受惊也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听了这话,阮云懿神色微凝。 看来阮云柔是不想参加马球赛,可当初也是她自己在萧以微那儿报名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肯了?又琢磨什么鬼主意呢? 阮云懿想不出,便在夏萦的肩头拍了拍,轻声安慰道:“既如此,都是她自作自受,你别往心里去。” 第129章 金榜题名 今日是放榜日,京里不少人都去贡院看榜了。 秋华出去买胭脂头油的功夫,也去凑了个热闹,回来就面有喜色对阮云懿道:“小姐,您看人真准,那位梁公子竟然中了状元!” 闻言,阮云懿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嘴角一勾,又随口问了阮思谦的名次。 秋华不情愿地撇撇嘴,说道:“二甲十三名。” 嗯,和上一世一样的结果。阮云懿点点头,阮思谦能高中,也是他的真本事,不枉费他苦读十几年。 “明日父亲就要回来了,想必他听说了这个消息会很高兴呢。”她搁下笔,将写好的字举起来看了看。 忽而听到外头的动静,她走到门外,见柳氏快步往前院走去。 她唤来柳氏房里的一个小丫鬟,问怎么了。 小丫鬟说府上来了人要给大公子说亲呢。 这阮思谦中了进士,以后前途无量,什么庶子出身都不重要了,这实打实的功名让他成了人们心中的良婿,这会儿便有人急着上门说亲了。 不过这可给柳氏添了麻烦,柳氏管自己女儿的婚事都来不及呢,才不想操心阮思谦的事,更何况她也做不了主。对于主动上门议亲的人家,她既不能一口回绝,也不能匆忙应下来,只能说一些迂回之言,等阮长颂 回来做主。 阮长颂在岭西赈.灾,取得了不小的成果,终于可以回来了。 回京这天,他先去宫里复命,在面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已经在他面前夸了阮思谦一番,他嘴上不说,实在心里觉得十分有光,对于三年不见的儿子,也生出几分思念来,想起三年前的那件蠢事,他也没那么生气了。 待他回到家中,柳氏带着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一家子齐齐整整地在门口等候。 阮长颂见了阮思谦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肩上拍了拍。 中午时,一家人难得一起用了顿饭。 食不言寝不语,尤其是大户人家,对于用饭时的规矩更是严格,一顿饭,几个人皆不发一言,饭桌上只有夹菜时筷子碰触碗碟的声音,众人也目光也都只放在饭菜上。 虽然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早有暗流游动,有的人正打着算盘呢。 饭用得差不多了,阮长颂拿起帕子擦拭嘴角,阮思谦见状搁了筷子,清了清嗓子道:“父亲,儿子有一事相求。” 闻言,阮云懿夹菜的手微顿,席上的几双眼睛都看向了阮思谦。 阮长颂抬眼瞧了他一眼,“什么事?” 阮思谦脸上流露出悲戚神色,“儿子离家三年,对家里甚是思念,好不容易回来,却又 与生母分隔两地,心中实在痛苦难忍。” 他望向阮长颂,“儿子此次金榜题名,却无法将此喜讯告知生母,很是伤怀,所以儿子想恳求父亲,能把我娘从云桥镇接回来,与我和妹妹相聚。” 话毕,阮云柔也目露期待地望向阮长颂。 阮云懿心里冷笑,这阮思谦是想趁自己中了进士,替他娘求情呢,不愧是文人,和阮云柔那种莽着来的不一样,不过这招也未必奏效。 听了他的请求,阮长颂沉默半晌后,沉声道:“秦氏犯下大错,我已下令,命她不可离开云桥镇出来示人。” 他板着脸,停顿一下道:“此番处置已是手下留情。” 阮思谦舔了舔嘴唇,面露失落,他眉头微蹙,神情有几分严肃,“父亲,依儿子之见,当时的事有诸多疑点,我娘她八成是被冤枉的。” 话音一落,阮长颂一记眼刀射了过去。 他半眯着眼睛,眼底透着厉色,“证据确凿,她自己已经承认,你还要为她狡辩什么?” 顶着阮长颂严厉的目光,阮思谦心里还是有点怕的,他咽了口口水,垂下眼睛,声音和缓地说道:“儿子只是觉得,我娘她与十一叔无冤无仇,没有理由害他,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他叹了口气,抬起眼皮 做出恭谨地姿态,“做儿子的,难免向着娘,父亲就容我再查一查,若是当时有什么遗漏的细节,也未可知,但说不定能还我娘一个清白。我娘养我长大不容易,父亲就当全了我这份孝心。” 闻言,阮长颂长出一口气,面色还是不太好,不过却也没有强硬地回绝,只是道:“好啊,你愿意折腾,就由你去。” 说罢,他离开了饭桌。 阮思谦也算目的达到,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阮云懿母女一眼,便对柳氏告了退。 柳氏淡淡地应了。 等饭桌散了,她把阮云懿叫了过去,忧心道:“他这是想替秦氏翻案?” 阮云懿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和地笑道:“母亲不必担心,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算他真能翻出天来,我也有法子让他自己消停。” 看她似乎胸有成竹,柳氏有些安心。 回到自己房里后,阮云懿从衣柜中最底下的箱笼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她叫来了雨岚,将东西交给了她。 “你去一趟云桥镇,让人把这个下到秦氏的饭菜里。” 听了这样的吩咐,饶是寡言的雨岚也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小姐,这是什么?” 阮云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自己研制的毒 药。” 闻言,雨岚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将东西仔细地收好,声音里透着迫不及待:“小姐终于要杀秦氏了吗?” “那不是要命的毒药。”阮云懿的手指轻轻扣在案几上,“这种毒药吃下去会让人时而发疯时而清醒。” 原来是这样的功效,雨岚脸上露出一丝犹疑,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小姐,既然要下手,何不直接要了她的命,以绝后患?” “让她死太便宜她了。”阮云懿笑着摇摇头,“阮云柔费尽心思想把她救出来,阮思谦还想给她翻案,对她真是不离不弃。可若是她变成一个疯子,那两兄妹还会想把她救出来吗?恐怕是会避之若浼,再也不愿意认这个亲娘吧。新科进士,多风光,可要是被别人知道他娘是个疯子,就会成为他的奇耻大辱。我就不信阮思谦会为了尽他所谓的孝道,断了自己的前途。” 阮云懿莹黑的眸子微眯,其中有快意翻涌,“时疯时醒对秦氏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她在清醒的时候,想起自己发狂时做的那些蠢事,出的洋相还有别人看她的嫌恶的眼神,甚至还有儿女对她的冷漠,怎么会好受?那种感觉怕是连死都不如。” 听了这番话,雨岚也觉得此法甚妙,再也没有异议,即刻去办了。 第130章 秦氏疯了 阮思谦特去央求了阮长颂,准他去云桥镇见秦氏,不料等他到了云桥镇,见到秦氏的第一面,便被蓬头垢面的秦氏扑上来咬了一口,他吓得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恐且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疯妇,而秦氏给他的惊喜还没有完,不等他站起来,便被一桶粪水兜头浇下。 他在洗了五次澡后,心情复杂地回了阮家,带回了消息——秦氏疯了。 阮长淑坐在书案前的海棠木长背椅上,端着茶盏,神色鄙夷地说道:“人嘛,关得久了自然就疯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站在阮长颂身边,低头磨墨的阮云懿脸上瞟,阮云懿神色如常,拿着墨锭细细地研磨。 纵使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不过阮长淑觉得秦氏这事一定和她有关,心里暗暗赞道这阮云懿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办事挺让人放心的,如此一来,秦氏再也不能拿当初的事情威胁她了 。 提笔写字的阮长颂眉头微蹙,嘴唇轻轻努起,一副神情专注的样子,对于阮长淑的话没有发表什么看法,他在知道秦氏疯了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好似早就把这个人忘了一般。 虽然没人搭理阮长淑,但她是个话多的,依旧接着这茬说了句:“她心术不正,这疯病恐怕也是自己憋出来的。” 说罢,她冷哼一声。 阮长颂皱着眉头,抬头瞧了一眼她,那一眼流露出的感情明显带着点不悦。 在比阮长淑先一步敏锐地察觉到之后,阮云懿心下了然地勾了勾嘴角,看来还是有点在意的,毕竟侍奉了他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使到这一步,昔日同床共枕的情意还没有消磨殆尽吧,这么说来,阮长颂倒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之人。 “夏礼新官上任,可还顺遂?”阮长颂垂头写字,另择了一个话题。 这 个话题显然很合阮长淑的心意,她眉眼笑得弯弯,语气轻快:“他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有什么难处也从来不跟我吐口,想来我一个妇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幸好有兄长在,多少能帮衬他一二。” 她顿了顿,声音又放柔和了一点:“哥,夏礼好不容易调回来,日后你可得多多提携他才是。” 阮长颂随口一问夏礼,倒是给自己揽了个活。 他轻叹一口气,拿着剔红梅花纹毛笔沾了沾墨水,“只要他自己好好做官,皇上自然会赏识他,那里用得着我去提携。” 这话阮长淑不爱听,夏礼是阮长颂的妹夫,他理应照拂一二,有这裙带关系为何不用? 她搁下茶盏道:“夏礼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向来是克己奉公,可行走于这官场上,光靠独善其身可不行,当初夏礼不就是因此被排挤出京的吗?” 阮长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 当初为何被排挤出京,你不知道吗?还不是你给闹的。” 话刚说出口,就被阮长淑瞪了一眼,他顺着阮长淑的目光,斜了一眼沉默的阮云懿。 阮云懿权当没听见,继续当默默无闻的磨墨人。 那兄妹俩的眼神传递她也假装没看见,其实他俩大可不必这样如临大敌,阮长淑出嫁前的那些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全从柳氏那里听说了。 阮长淑定是不满阮长颂当着小辈的面提她当年的事情,阮长颂也是说完才意识到还有阮云懿在场,因为她实在是太安静了,存在感很低,这可怪不得她,她不过就是跑个腿,带着阮长淑来书房见阮长颂,之后本来要走,却又被阮长颂留下来磨墨了,是他们说话口无遮拦,可不能怨她碍眼。 书房里静了一瞬,阮长淑咳了一声又道:“这官场上事我不懂,却也知道朝中关系盘根错杂,往往都是一家 连着一家,互相牵扯,互相扶持,这一个人步履艰难,不好行走,要想加官进爵,得熬到猴年马月啊!” 夏礼官途的确不顺,其中还有她的原因,所以她一直希望身居高位的阮长颂能帮扶一二。 然而阮长颂并没有松口,他其实对夏礼很有成见,先是夏家门槛低,他有些看不上;再者是当年阮长淑和夏礼婚前那档子事,他把那事完全归为夏礼的酒后乱性,甚至认为是夏礼故意为之,想要借此攀上阮家高枝,所以一直对他很不满意,更不明白自己妹妹为何如此钟爱夏礼,简直是猪油糊了心。 他摇摇头道:“一个大男人,年富力强,官位前途当自己去挣,指望别人顶个什么用!” 听了这话,阮长淑登时不乐意了,她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前,“哥,你这话说的可有失偏颇。你不是还给老十一求了个恩荫吗?怎么你就肯帮他,不肯帮我们家夏礼?” 第131章 兄妹谈话 阮长颂被噎住了,看着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这次去岭西赈.灾有功,还解决了岭西的民乱,皇上要重赏他,他就给阮青霄求了个恩荫,很快,阮青霄就要去大理寺赴任寺丞一职了。 阮长淑眼神透着怨气,“哥,你给老十一分了这么大一杯羹,到我们夏礼这儿却是连渣都没有,让我们自力更生,你也太偏心了。” 说着,她又转身坐下,“当初那阮青霄被父亲抱回来,说是远方旁支,过到了我们这一支,可有没有血缘都不知道,就算有,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夏礼可是你亲妹夫,你端起架子不闻不问,却偏帮那小子,这是何道理?” “哎呀,行了。”阮长颂被她说得不耐烦,缴械投降道:“我会看着办的。” 闻言,阮长淑变脸也快,喜滋滋地说道:“那我就先替他谢过兄长了。” 阮长颂无奈地摇头,下笔像是带着火气一般,力透纸背。 阮云懿往砚台里又添了一点水,极有耐心地磨墨,她觉得听这兄妹俩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兄长此去岭西可还顺当?西北那边情况如何了?”阮长淑目的达到,另起了话头。 “不太好,恐怕要打仗。”阮长颂眉头紧锁。 “北狄人才 拥立新王建了国号,内部正乱着呢,时不时来骚扰一下,给咱添点堵的心力虽然有,但不能真打起来吧?”阮长淑说道。 “谁知道呢,我去的时候,他们闹得正凶,连抢了边境好几个马场,大量的马匹被抢,受损严重的几家天天去将军府讨要说法,戚将军头疼不已。本来我这趟去,还要见戚将军一面的,可没想到他被人围堵在将军府,竟是难以脱身。” “天爷呀,再这么闹下去可怎么办?”阮长淑叹了一声,“皇上怎么说?我听说皇上有和亲之意?” 阮长颂笑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我说说妇人之见,你别笑我啊。我们女人虽不懂朝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阮长淑也笑着瞧他,“你只说是还不是?” 阮云懿也悄悄抬起眼睛,等着阮长颂说话。 阮长颂提着笔,抿唇想了一下,又摇摇头:“不知道,圣意难测啊。” “皇上会不会让长公主去和亲?”阮长淑来了兴趣,走到阮长颂的右边追问。 站在阮长颂左边的阮云懿也很想听这个话题,上次她和阮青霄浅谈了一下,却没谈到关键地方,她倒想听听看阮长颂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被左右夹着的阮长颂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嫌弃 地看了一眼阮长淑,“你挡着我光了。” 待阮长淑退开一步,他又轻轻在宣纸上落笔,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和亲可是大事,就算要和,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来的,现在还没听到动静,不过你怎么觉得会是长公主去和亲呢?明明皇上膝下还有嘉善公主和怀柔公主两位适龄公主。” 阮长淑轻笑一声,直言道:“若是把长公主派去和亲,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长公主彻底赶出京城,二来还可以借着这场联姻避免战争,省下一大笔财力人力,如此物尽其用,皇上能不动心吗?” 闻言,阮长颂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半晌后,一滴墨滴在了宣纸上,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换了张纸,皱眉斜了她一眼道:“你胡诌什么?” “我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在京城长大的贵女,皇宫也去过多次,你当我到江宁住了几年就成了两眼一抹黑的乡野村妇了吗?”阮长淑嗔了他一眼,接着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识:“皇上这么些年对长公主表面是千好万好,实则是对长公主心有芥蒂。” 她还是压了压声音,低声道:“不都说当年先帝是要立自己的弟弟,先魏王为太子吗?现在这位是抢了先魏王的。” “哎呀呀,你快些闭嘴吧!”阮长颂闭上眼 睛,脸都皱作一团,恨不得把阮长淑的嘴给缝上,“无知妇人!从哪儿听的这些胡言乱语,让人听见你嚼这样的舌根,夏礼还指望升官?整个阮家都得跟着陪葬!” 阮长淑似是不以为意,“瞧你那诚惶诚恐的样子,这又没有别人,自家人关起门来说几句秘辛又怎么了?你是站得太高了,却不知底下都议论成什么样了。” “不怕掉脑袋的尽管去说!你若还想过舒坦日子,就给我管好你这张嘴。”阮长颂拿着毛笔在她面前点了点。 “知道了,我向来是有分寸的。”阮长淑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记,“你就跟我说说,我不告诉别人。听说当时先魏王在潼门关出事就是现在这位和那谢必先设下的计,你说是真的吗?” “哎呀,越说越离谱了。”阮长颂瞪了她一眼。 阮长淑瞪了回去,“我就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官场上就怕你这种人,难怪你能做到丞相呢,我得让夏礼学学你这一套。”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听了这话,阮长颂原怪她多嘴,却也发不出火来,勾了勾嘴角,无奈地笑道:“我说你什么好。” 阮长淑接着笑问道:“这些传言老早些年就有了,并非是捕风捉影吧 ?” 她顿了一下,又看向阮云懿,“当初先帝并不是很看好皇上,皇上能登大宝,也少不了柳太傅的助力,云懿你可听你外祖父说过什么内情?” 突然被点名的阮云懿愣了一下。 阮长颂看了她一眼,又扭头嗔怪地看着阮长淑,“啧”了一声,“你脑子被糊住了不成,云懿出生时,柳太傅早就西去了。” 阮长淑一拍脑门,点头称是,半晌后,又道:“若是真的,皇上这心机也太可怕了。先是为了皇位杀了先魏王,又假模假样地对长公主关心疼爱,到了用人之际,再把长公主派去和亲,啧啧啧,长公主岂不可怜?” “哎呦,姑奶奶,你可别说了,一听你说话我就头疼啊。”阮长颂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搁了毛笔,指了指门外,“和不和亲的管你什么事,你操哪门子心?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没事瞎别串门子说些掉脑袋的话,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说罢,便让阮云懿送她出去。 阮长淑同他拌嘴的时候,阮云懿已经乖顺地将墨锭擦洗干净,用宣纸包好收到了匣子里,做完这些,便引着阮长淑出去了。 把人送走后,她回了自己的屋里,将刚刚阮长淑与阮长颂的对话又梳理了一遍,思绪万千。 第132章 开赛 到了马球赛这一天,御苑的马球场上可是真热闹。四周的看台上坐了不少看客,皆是京中的王孙贵族,最中间的看台上坐着的则是皇后,等阮云懿看到皇后身边的人时,就知道为何阮云柔不愿意参赛了,八成是知道萧子非今日也来观赛,便想在他面前做出优雅美丽的淑女形象,不想打那尘土飞扬的马球。 两队纷纷入场,怀柔公主萧以微那一队昂首挺胸,气势如虹,穿得清一色的大红窄袖骑装,马上还系了红色绸带,很是高调,看来是对今天的比赛势在必得,她们一入场,看台上便响起了喝彩声。 等萧以岚带队入场时,欢呼声也不弱,她们身穿米黄色骑装,颜色稍显素雅,但腰间青色宽腰带又做了适当的点缀,既显精神,又不失活泼,看着整个人透着 一种青春明媚的气息,倒是比鲜艳的大红色骑装更好看,萧以岚私下没少和宁月樱她们吐槽萧以微的审美。 唱筹人根据每队衣服的颜色,分别将两队称为红队和黄队。 马球赛人数没有严格的限制,今日这一场是定了每队上五人,如此一来,人气不是很旺的萧以岚这队就是全员参与了,连个替补都没有,萧以微那一队倒是还有一个替补,若是有人受伤退场,便可及时换人顶上去。 待稍稍活动筋骨之后,锣声一响,正式开赛。 萧以岚和萧以微骑马立于球场中央,一同开球,锣声一落,马球被萧以岚击上空中,看台上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那拳头大的马球。 第一球是必争的,两队各有人同时上前争夺,夏萦一马当先,快速奔到了球 场中央,右臂一挥球杆,将马球击向了身后,毫不费力地将赶到身前的人挡了下来。 不过对方的前锋正是梁友茹,她可不是吃素的,眼瞧着马球已经飞出,立刻策马上前拦截,她的骑术好,人又大胆,犹如一道疾风,在场上纵横自如,躲过了多人的阻拦,顺利拦下马球,奋力一击,马球直接进了球门。 “当”的一声,锣鼓被敲响,“红队得筹!” 这一回合,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阮云懿甚至都没碰到球,她朝着面有失落的夏萦吐了吐舌头,又对她点点头以示鼓励。 首球失利的萧以岚将众人聚集到一起说了些什么。 很快,下一回合就开始了,不过梁友茹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如鱼得水了,黄队已经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策略,就 是将主要火力对准梁友茹,这下可好,梁友茹上来就被三个人围住,马球根本传不到她手里,看着一个猪队友生生地被人抢走了球,她只能在人墙里干着急。 这一招很有成效,黄队很快连得两筹。 梁友茹气得险些将球杖杵到专注于围堵她的叶秋韵面前。 黄队士气大振,不过红队也不会坐以待毙,很快就做出了调整,与其让梁友茹当前锋,眼看着她处处受制于人,无法施展,还不如让她去做后卫。技术最好,又向来逞强好胜的梁友茹自然是不满这个安排,但又不得不服从。 再开局时,两方便打得很焦灼了。 之前只顾着对付梁友茹,倒是小瞧了萧以微,原来这位实力也不容小觑,加之她是公主身份,场上的人不管是队友还是对 手,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敬让,还真不敢跟她硬碰硬,她又是个蛮横的路子,策马奔腾于场上,竟像是出入于无人之境。 看台上的人们皆是伸长了脖子,不少人为怀柔公主的风姿叹服,皇后遥望着萧以微的身影,脸上也带了满意的微笑,一旁的萧子非端坐着,似是兴致缺缺。 比起女子马球,他更喜欢看激烈的男子马球,今日之所以会来,是被皇后硬拉过来的。他知道这马球赛不过就是个噱头,都是为了那两个闲的没事干的妹妹才办的,没什么好看的,所以他只是时不时地往场上瞧一眼,大多时候是在低头喝茶。 他斜了一眼已经空了的茶盏,淡淡道:“添茶。” 余光中瞥见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轻轻提起茶壶,动作优雅地为他倒了一盏茶。 第133章 默契配合 “殿下请用茶。”阮云柔亲手奉上了茶。 萧子非正眼望着她,想起这是之前见过几次的相府二小姐。 他接过了茶,看阮云柔身穿浅粉撒花烟罗衫,整个人娇媚动人,又见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羞涩,再一联想之前的几次“偶遇”,还不知她什么意思,便是白活这么些年了。 但他身为太子,还是懂得自持的,且他自小身边便不乏主动投怀送抱之人,阮云柔这样的他见多了,素来有几分定力,他的态度是不拒绝也不接受。 阮云柔一双眸子含着春水,水光盈盈地望向萧子非,却见他目光望向场上,像是不是在对她说话:“阮二小姐有心了。” 闻言,她低头娇羞一笑,“能为殿下奉茶,是民女之幸。” 场上比赛进行地如火如荼,上半场结束的时候,红队领先黄队一筹。 萧以岚并没有气馁,休息时,她又将众人召集在一起,鼓舞士气,并语气高昂地说:“不必顾忌萧以微,只管把她当成普通人,更何况我是她姐姐,事后她若是要算账,自有我给你们撑腰。” 听了这话,原本不敢针对萧以微的几个人便有些安心,下半场再上场时,都大起了胆子,直接去抢萧以微的球,即使被她眼神警告也毫不畏缩。 黄队实力均衡,且配合得好,势头一点也不比红队弱,看台上的人看着诡谲多变的局势,兴味正浓。 再开球时,萧以微率先抢到了球,她手中的马球杆轻轻一挥,马球向前飞去,她催动胯下的骏马,朝着球门冲去。 夏萦见状立刻催动骏马,一个横栏,手中的马球杆一抖,将萧以微伸出的球杖直接震开,拦住了萧以微的前冲。 阮云懿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催马上前,抢在了萧以微之前,将马球抢到了手,一挥球杖,将球横击给了萧以岚,如此天衣无缝的配合让场外的人一阵惊呼。 萧以微眼瞧着马球被抢走,勒马回转,脸色阴沉地看了夏萦一眼。 接下来的比赛,夏萦似乎是受到了萧以微的针对,甚至可以说是欺负,萧以微先是在夏萦面前挥舞球杖,险些击中她的面门,之后又故意猛撞夏萦的马,连一旁的阮云懿 都看出来萧以微的恶意,心中有些不平。 本以为萧以微耍耍小性子便会收敛,没想到她在和夏萦共同抢夺马球的时候,故意一挑,将夏萦的球杖挑飞了,得逞之后,她得意一笑,抢走了马球。 夏萦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两手空空,一时无措。 旁边的阮云懿皱了皱眉,立刻策马上前,枣红色的骏马划出一道风景线,马背上英姿勃发的黄衣少女单手控着缰绳,半个身子探出,快速捡起了地上的球杖,腰上一使力,坐回马背,将球杖扔给了夏萦。 然而为时已晚,那头的萧以微无人阻拦,顺利进了一球。 比分咬得很紧,眼看燃香就要尽了,萧以岚她们却还落后一筹,偏偏马球落到了萧以微手里,被她霸着死咬不放,她们的策略很简单,无非就是看着时间快到了,她们已然领先一筹,不必再去挤破脑袋争着进球了,只要耗完了时间,她们就赢了。 这可不行,萧以岚不想输,若是差距太大也就罢了,只差一筹,还是有搏一搏的必要的。 她看了看自己一左一右的 夏萦和阮云懿,三人心照不宣,无言中下了决心,一定要赶在燃香烧尽之前拿下一球,这样至少可以打个平手。 萧以岚策马直接冲进了对方半场,目标只有萧以微杖下马球,她气势汹汹,看那样子不像是要打球,倒像是要拼命,萧以微一时有些畏缩,便将球传给了梁友茹。 这可是正中梁友茹的下怀,她本就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今日她就上半场的时候进了两次球,之后是碰都没碰到,现下球终于传到她的手里,她不能白白浪费了,于是她一接过球就便丝毫没有迟疑地从人群中穿出,冲向对方半场。 萧以微预感不妙。 只见梁友茹带着马球向着球门冲去,然而半路杀出一个夏萦,夏萦瞅准一个空挡,一个燕子划水,利落地将球从梁友茹杖下勾了过来。 这可把梁友茹气得够呛,这招是她先前在练习的时候用过的,不料被夏萦看了一眼,便学了过去。 她立时就要去抢,但夏萦手中的球杆猛地一挥击,将球传给了身前空无一人的阮云懿,阮云懿稳稳地接过了球,但梁 友茹本来已经攻到她们门口了,所以阮云懿得带着球穿过大半个场地才能攻到对方球门,这可不是件易事,加之时间所剩无几,成败在此一举,看台上的人们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阮云懿身上,就看她如何逆转局势。 阮云懿望着球门,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策马上前,对面的萧以微早就严阵以待,一等她杀入场中央,便带人围攻上来,阮云懿并不慌张,她一手控着球,一连数十击,没有一击失手,另一手紧抓着缰绳策马奔腾,众人就眼看着她以极快的速度和极灵巧的身姿,从扑面而来的人群中左右穿梭而出,她走出一道蛇形曲线,灵敏地避开了人墙,如此精湛的控马术,让人们都看呆了,连宁月樱她们也不由得暗叹,原来这丫头还有这么一手。 眼看最后一点燃香就要烧尽,在唱筹人扬起鼓槌,马上要宣布时间结束的时候,阮云懿行至距离球门约五丈远的地方,挥起球杆,用力一击,马球直接进了球门。 “当”的清脆一声,燃香已尽,黄队再得一筹,两队打平。 紧接着,场下响起了欢呼声。 第134章 平局 阮云懿不负众望,最终抢下一球,将比分拉平,萧以岚众人皆高兴地把她围成一团。 另一边与胜利擦肩而过的萧以微就没那么高兴了,她颇有些埋怨地瞪了梁友茹一眼,梁友茹心里也不好受,挨了她一记白眼,却是敢怒不敢言。 照萧以岚说,打成平局刚好,谁也不下谁的面子,可萧以微要强得很,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众人皆下了马,来到正中间皇后所在的看台下。 皇后免不了说几句夸奖之言。 萧以微却冷笑道:“这平局怎么算?到底算谁赢了?” 萧以岚拿起一支堑金玫瑰簪子,笑道:“四妹妹怎么总想着输赢,皆大欢喜不好吗?” 萧以微斜眼瞧着她,“那皇后娘娘准备了这么多彩头可怎么分?” 闻言,萧以岚笑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露出谦和的微笑,“既然四妹妹这么想要,那全 给你们就是了,我们黄队的赏赐我自己出了。” 话音一落,萧以微脸红了几分,这话说得好像她多惦记那点东西一样,“什么稀罕东西,就是两车我也有。” 台上的皇后脸色冷了几分。 萧以岚却不说话了,不屑地看了萧以微一眼后,别过脸去。 察觉到气氛冷了的萧以微自知失言,心下十分懊恼,小心翼翼地看了台上的皇后一眼,又对萧以岚道:“三姐牙尖嘴利我自愧不如,但今日这输赢可得好好论一论,要我说,就再赛一场,拿真本事说话。” 萧以岚却不太想搭理她,现下的局面可以保全彼此的颜面,不是正好?若是再赛一场,她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赢。 见她不言语,萧以微料定她是不敢,便更加起劲儿地撺掇:“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平局有什么看头?三姐就同我再赛一场,若是我输了,自当心服口 服。” 说着,她顿了一下,挑衅地凑过脸去看她,“三姐别是不敢吧?” 萧以岚强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冷声道:“今日我累了,就不奉陪了,四妹要是没打尽兴,就去找些宫女内侍陪你打吧。” 萧以微嗤笑一声,“不敢就直接认输好了,何必说这些搪塞之言。” 见她如此不依不饶,萧以岚也有些烦了,和她呛声起来。 旁边的阮云懿她们面面相觑,想拦又不敢拦,还是不要卷进两位公主的龙虎斗了。 “好了,别争了。”萧子非从席位上站起身,他蹙眉看着争执不下的两个妹妹,摇头笑道:“不如我陪你们打一场,决出个胜负来。” 他看了一眼萧以岚身边那个容颜美丽的女子,方才她在场上潇洒驰骋,让人瞧了都移不开眼,他也动了玩心,想要下场打一局。 听他也要打球,萧以微立刻绽开 笑颜,“好啊,皇兄,你可要来我这一队。” 萧子非笑着点头,“好。” 如此一来,萧以岚是不打不行了,她对着萧以微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你们队加一个男子,那我们怎么办?” 萧以微侧过脸,斜了她一眼,“你们自己想办法呗。” 无奈之下,萧以岚她们只得赶紧找一个男子上场。 宁月樱四处张望,喃喃道:“我二哥上哪儿了?” 在她们忙着找人的时候,阮云懿神色有异,退到一边。 她冷冷看了一眼正在套襻膊的萧子非,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犯恶心,她可不想和这人打马球,犹疑半晌后,她走到萧以岚身边道:“公主,我不想打了。” “云懿你打得那么好,可得留下来帮我。”萧以岚看她神色复杂,还当她是不想得罪太子,不敢和太子打比赛,于是抓住了她的手,生怕她临阵脱逃 了,“你别担心,就当玩了。” 宁月樱是很有胜负欲的人,势必要赢下今日的比赛,便也过来劝她:“别怕,太子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赢他个球就怀恨在心。” 阮云懿很想解释那倒不是因为那个,而是她根本不想和萧子非有任何接触,她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把马球杖甩到萧子非脸上。 当她还在犹豫时,萧子昱从天而降,“我来帮你们打这一局。” 他的出现很是及时,解了萧以岚的燃眉之急。 萧以岚高兴得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笑道:“三哥你来真是太好了!” 萧子昱走到阮云懿的身边,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嘴角带着张扬笑意,“走吧,本殿下上场,定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阮云懿:…… 这一个个已经是摩拳擦掌,她再说什么不打了,就太扫兴了。 她叹了口气,只好翻身上马。 第135章 最终的胜负 一球定胜负。 看台上的人们,见太子和三皇子都上场了,纷纷高呼,场上的气氛空前高涨。 萧子非和萧子昱立于球场中央,准备开球。 位于后方的阮云懿骑在那匹枣红马上,注视着中心的马球,感觉到身下的马有些躁动,她眉头微蹙,轻轻顺了顺毛。 萧子昱首先开球,手中的球杖一挥,马球向前飞去,半路杀出来的梁友茹,抢过了球,与萧子昱擦身而过,直冲着球门而去。 夏萦策马上前,拦住了她的前冲,挥动球杆,将球横击给了阮云懿。 阮云懿接过球后,立时催动骏马,冲向对方半场,而萧以微追了过来,直接去抢她杖下的球。 不过阮云懿防得很死,萧以微硬是寻不到漏洞。她狠狠瞪了阮云懿一眼,拉了拉马头,故意撞上阮云懿的马,在阮云懿身子倾倒的时候,她手上动作也不放过,马球杖直接横击阮云懿的球杖,又猛地发力,试图将阮云懿伸出 的球杖挑飞。 好在阮云懿早有防备,抓紧了球杖,她轻扯马头,与萧以微错开一点,待坐稳身子后,有些不快地说道:“公主,总是来这一套的话就太没意思了。” 萧以微冷笑一声,滑不留手地勾过马球,用力一击,将球传给了萧子非,得意地挑挑眉,“有用就行。” 萧子非带着球直冲球门,不过想要进球还要过萧子昱这一关。 两位皇子对上了,看台上的人们既兴奋又紧张。 萧子昱抢在了萧子非身前,拦住了他,但萧子非毫不退让地往前冲,单刀直入,忽然萧以岚出现,他被左右夹击,有些分身乏术,一个不小心便被萧子昱抢走了球。 萧子昱一挥球杆,将马球击向了身后,阮云懿接过了球,萧子非反应迅速,立刻勒马折返去追。 看着朝自己奔袭而来的仇人,前世血一般的记忆又出现在眼前,阮云懿第一次面对萧子非生出仇恨以外的情感,她心间一颤 ,感到一阵恐惧,好似身后是萧子非拿着刀要来取她性命一般。 如此,她更加拼命地往前冲,绝对不想被萧子非追上。 然而萧子非毕竟是男子,体力和骑术都在她之上,很快便追到了她的身侧。 阮云懿回看他一眼,瞳孔微颤。 萧子非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惊恐,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油然而生,在片刻的晃神后,他伸出球杖去抢马球。 阮云懿心中有火一般,毫不客气地一个横击,震开了他的球杖,接着放弃了直接进球的机会,将球传给了萧以微。 萧子非微微蹙眉,不明白她这是何意,他望向她,见她别开脸,轻抿的红唇和似有波澜的眼眸,透着一股隐忍倔强,他的心颤动了一下。 另一头,萧以岚和梁友茹正在纠缠,一旁的萧以岚喊着让梁友茹传球给她,梁友茹却不愿配合,像没听见一样闷头和萧以岚争斗,她是非想 自己打进这一球。 最终萧以岚瞅准一个空挡,将球传给夏萦,夏萦用力挥击球杖,马球直接落进了球门。她们凭借严密的配合,赢下了这一球。 场下掌声雷动。 阮云懿轻轻喘着气,策马朝场下行去,她双腿一夹马腹,催动马儿,不料身下向来温驯的马忽然扬蹄嘶叫,接着想发了疯一般往前冲。 见状,阮云懿忙拉住缰绳,试图停下来,可马儿失去了控制。 她看了一眼前头,正是一面围墙,围墙之后是坐满了人的看台,她心下一凉。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从她左侧驶来一人。 萧子非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她见是萧子非,神色微愣,她宁愿死也不愿被萧子非搭救,可再这么下去,她恐怕真会撞上围墙,摔断了脖子。 “快啊!”萧子非见她像是傻了一般,急得大喊。 她迟迟下不了决心,好在救星出现。 萧子昱 快马赶到,行到了她的右侧,“云懿!” 阮云懿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萧子昱抓住她,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发疯的马也被驯马师硬拉住了。 阮云懿坐在萧子昱的马上,被带到了场下。 萧子昱扶着她下了马,双腿落地的那一刹那,她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 宁月樱等人赶紧过来搀住了她,关心询问一番。 另一边的萧子非将缰绳丢给内侍,脸色僵硬地离开了。 看台上,皇后看着关系亲近的萧子昱和阮云懿,眼神冷如冰霜。 萧以岚她们高高兴兴地领了赏赐,到萧以微面前好好嘚瑟了一番。 退场前,驯马师过来说,阮云懿的马鞍上有一枚钉子,难怪马儿会受惊发狂了。 萧以岚立刻要人去查,阮云懿似有所感地望向看台,上头早已没有阮云柔的身影。 事后,萧以岚处罚了两个喂马的小内侍,众人分了赏赐,各回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