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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岱山公主府工作日常(三)

    如今长安城里的皇嗣只剩下卫王和纪王,从来没有过这样泾渭分明的局势。

    残存的世家高门纷纷倒向纪王,新贵则以宁国府姜家为首纷纷效忠卫王。

    而以明公为代表的军事势力,则在圣人的默许下,被周珷肆意地染指。说她是个女儿身,可她偏偏最有豪情,又最有毅力,在军中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老将不服她,她就一连大半年泡在西山大营,与将士们一同进出,事必躬亲,就如真正的小校一样,于是,便再也没有人对她有异议了。

    自周珷开府以来,多得是想要投效岱山公主的文人士子,岱山公主府门前护卫把守严实,于是他们纷纷调转方向,把自己的文章诗歌送到姚宝瑛这里,好叫她代为转交。

    舒韫还曾夸口,说永嘉侯府有了她,竟然可比拟宰相门庭了。周珷忙着整顿军队,一次两次只叫她自己看着办。姚宝瑛无奈下只能回去请教姚令圻。

    姚令圻彼时还钓着鱼,笑眯眯捋须教她:“你且把看得上的划个甲乙丙等,届时呈送给岱山公主也有话说。有个别好用的,就找个地方塞进去,余下不成气候的,你只管像先生一样,写上评语,再叫人发还回去,也算结个善缘了。”

    姚宝瑛一听就头大:“那不是成了专擅选官?他们许多人比我年纪还大,我如何能做他们先生?再者,他们知道我一个娘子家评议他们的文章,能服气吗?”

    姚令圻瞥眼看她,颇有几分诧异,问道:“你怎么越发狭隘了?这还是我那个心比天高的大娘吗?我三十六岁时做了国子监司业,当时全长安最顶尖的一批士子都是我的门徒,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又在宫廷里跟虞先生学过,军政事都敢和岱山公主插一手,如今反倒不敢评议士子文章?”姚令圻惊奇极了,连手里鱼竿摇晃也不管了,扭过身子端详着姚宝瑛气色红润的面颊,教导道:

    “路是你自己选的,就硬着头好好走下去。你祖父和我两代人只教出来你一个,二十一岁的四品官,虽说是长史,可也够写进家谱宗祠流芳百世了,别丢了我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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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姚宝瑛代表周珷去送纪王的生辰礼。

    周珷在西山大营练兵,已经许久不回长安城了。姚宝瑛作为岱山公主府的管家,也已经习惯了为她周全一切。

    纪王和卫王一贯不大和谐,纪王私底下说卫王弱质纤纤,胜似妇人。卫王在背后偷着说纪王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如猫。

    但他们都说周珷,没个女孩儿样。

    不过表面上大家还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周珷派人传话叫姚宝瑛在库房里随便找点贵重的摆设就行,她在西山大营忙着,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到和兄弟们的揶揄上。

    于是姚宝瑛选了一只云头金如意,用了五十两澄新的金子,镶嵌红蓝宝石,用作表礼再贵重不过了。

    纪王妃裴大娘十分欣喜地收下了这件看起来有些粗鄙的足金如意,将姚宝瑛奉为上宾,挽着她的手在一众夫人面前高声道:“小小寿辰,难为五妹妹还记着。岱山公主府一贯忙碌,这样的事何须姚大姐姐亲自跑一趟,打发个人就罢了。”

    座下妇人私语,“原来这就是那个姚氏。”

    姚宝瑛含笑一一看过去,都是她们素日不来往的几家高门贵眷,贵妇人嫌她们这样的新贵粗俗浅薄,新贵们也不喜欢这些几百年世家身上的腐朽气息。

    卫王妃就在这时过来解围道:“姚大姐姐好心来,三嫂子怎么还揶揄她。”

    这妯娌两个,虽说不上水火不容也好不到哪儿去。

    “前几日四弟府上新纳了侧妃美人,我还没有恭喜弟妹呢。”

    卫王妃安稳端坐,回应道:“如今圣人皇后膝下就这么几个孩子,自然早盼着为皇室开枝散叶。全长安都知道三哥三嫂伉俪情深,三哥为了三嫂连圣人赐婚的旨意都拒了,想来我是等不到给纪王府贺喜的那一日了。”

    这话是直指纪王妃善妒,自己生不出孩子,也不许纪王纳妾。偌大一个亲王府邸,纪王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二人相互唱诵的诗词频频传出,清丽婉转含情脉脉引得全长安的年轻娘子们争相传唱,纷纷心生艳羡,都想嫁个纪王这样专情的郎君。

    姚宝瑛心想,无论是新贵还是世家,对于女人贤德的要求都是不妒不怒,这方面竟然出奇的一致。

    卫王妃出身宁国府姜氏,是开国的新贵,纪王妃出身东平郡公裴氏,是河东几百年的大姓。而纪王妃这个百年书香浸染出的娘子,反倒比能骑善射的卫王妃更担得住妒忌这种坏名头,姚宝瑛却要佩服起她来。

    纪王妃话语一偏,又道:“说来永嘉侯府上也只有姚大姐姐一个人。四弟那里若是女子多,不妨匀出几个给永嘉侯。舒家几代单传,那可要紧多了。”

    卫王和岱山公主总归更亲厚,这样的话直戳姚宝瑛,却惹得卫王妃一时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姚宝瑛遂答道:“我们一家一姓的事是小事,皇室血脉传承是大事,卑不动尊,可不敢造次。”

    算是两边都不得罪,勉强把话圆过去了。

    下午姚宝瑛策马出城去西山大营寻周珷。

    这不是她头一次来了,经由守卫核实身份通报后,她就坐在周珷的房间里等着周珷来寻她。

    桌上密密麻麻都是草稿和翻开的兵书,有些姚宝瑛并不陌生,有不少是她通过自己阿爷姚令圻在秘书省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古籍,年代之久远,甚至还有绢帛和竹简。

    不过她也只是看看罢了。她和明娥在周珷这里被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她在政务日常这里一去不回头了。

    “阿姚!”明光铠红罩袍的周珷稳步推开房门,兴冲冲道:“你来的正好,今日见了一个小校真乃神射手,竟然能胜过卫三郎。我已将它调到我身边做亲卫了。”

    姚宝瑛笑道:“那是好事啊。”

    毫不避讳的,周珷拿起周珷喝剩的茶盏解渴,笑问道:“今日三哥过生辰,你也不留下多喝几杯?”

    “郎君们自顾喝着呢,我抽个身来看看你。”说着又捧上一直带在身边的食盒,献宝似的端到周珷面前,姚宝瑛介绍道:“这是新出的蟹黄毕罗和金粟平,后头还有几车时鲜在路上,它们没我跑的快,你先尝尝这个。”

    周珷闻言则笑,浣手后捏起一只蟹黄毕罗三两口吃下,答道:“你总记得我爱吃什么。素日在山上不是肉就是饼,还好有你和姜七变着法给我送吃的来。”而后拍拍手上残渣,问道:“好了,现在贿赂也送到了,长史有什么事尽管禀报了来。”

    姚宝瑛便垂下手开始说正事:“有两样事,一是今年的秋租,子爻做了文书呈报,叫我送给你看。”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递到周珷手里。

    周珷只是随便看了一眼,道:“知道了,今年收成还不错。”

    “其二是,有人给我们家门房塞文章了,人家要拜的山头是你,我可不敢收。”于是第二份文书再度交到周珷手里。

    可是姚宝瑛不敢擅权,一来她们根基不稳,二来士子们实在是良莠不齐,这时候结党,有害而无利。

    周珷拿起帕子擦净嘴角,笑道:“我和二姐姐不懂这个,你是行家,听姚公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