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序微笑,并不插嘴,这一家倒还有两个明事理的人,否则他也不会选择这家。
林父涨红了脸,看向沈序的目光之中还有希冀和贪婪之色,但是如此被儿子和妻子一顿数落,他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的退至一旁,眼角的余光一直洒向沈序。
沈序神识外放,将林父的一切都了然于胸,不过他也不慌,区区凡人,能奈他何?
道爷还真想看看,这区区一个佛猪,能将人心搅弄成何物?
林云起身致歉:“让沈道长见笑了,今夜还是睡偏房吧。”
沈序微笑点头,跟着林云去了偏房,林云送上米水,便也退去。
神识展开,直接将这整个院子笼罩,沈序将主屋的交谈听的一清二楚。
林父:“云儿,你别犯傻,那人是唐国来的,就算死在了敬佛城,也不会有人知道。”
林云:“父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沈道长好心救你一命,儿子怎能恩将仇报?”
林父冷笑道:“哼,救我?我看这道士来者不善,目的不明,偏偏选着佛猪现世的时间点来我西番敬佛城,他唐国没有佛经,没有佛寺吗?”
林母:“当家的,你怎么能如此度人心腹?我看那道长一身正气,生的菩萨心肠。”
林父怒声:“你这个妇人懂什么?金池上人说那些唐国的道士最是能骗人,说不定是什么妖魔所变,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宝丹?吃了就能恢复如初?”
“爹!”林云厉声打断了自己父亲的话:“你已经入魔了!明日礼佛大会咱们不要去,你日前仅仅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佛猪就如此癫狂,明日若让你接触那东西,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啪”茶碗落地的声音。
“孽子!畜生!”林父怒喝:“你这孽子是着了那道士的魔?怎的帮着一个刚刚认识的外人说话?”
“爹!不要再说了,沈道长于你有大恩,便是于我有大恩!”
“当啷”钢刀落地的声音。
“你这畜生,一会等那道士睡着,趁着夜色,杀了他,酿成血粥,再看看他身上还有无其他丹药,若是有,咱家明天便能酿出四五碗血粥,这敬佛城,谁还能比咱们虔诚?”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做!”
“畜生,孽子,你不做,那我就死给你看!”
“爹,你......”
“嘭”用力关门的声音。
随后便是脚步声在院内来来回回的声响。
沈序面色平静,无喜无悲,继续静静的打坐。
半晌。
脚步声向沈序所在的偏房而来。
踱步。
去而复返。
返又复去。
“咚咚咚”
林云还是下了某种决心,敲响了沈序的房门。
“沈道长,不知道沈道长睡了吗?”
林云说完之后,静静等着沈序回话。
沈序没有回答,也在静静的等着林云下文。
林云在门外抬手欲再叩门,但是迟迟没有落下,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林兄是有什么事吗?”
沈序的声音从偏房传出,林云心中一喜,道:“有点小事想叨扰沈道长。”
沈序挥手间,房门大开。
林云欲言又止,沈序让他但说无妨。
“沈道长神通广大,在下听闻你们山上仙人都有神兵利刃,我想......”
“你想借刀?”
“是。”
“借刀,肯定是要杀人,不知林兄要杀何人?”
“我自己。”
“杀你自己,自有柴刀,无需向贫道开口。”
“我......”
“没事,我借了。林兄想好便是。”
沈序将腿上绑着的宝贝横刀白堕扔给林云,继续闭目养神。
林云抽刀出鞘,心中暗道果然是好刀,随即向沈序道谢,闭门而去。
一夜无话,林云并未再次破门,也不曾回到主屋面见林父,他抱着那把属于沈序的横刀,在院中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林家一家径直去了礼佛大会,在林云的阻拦之下,他们没有喊上沈序。
沈序心念一动,遁地而走,紧紧跟在林云身后。
敬佛城比之昨夜更加热闹,可谓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但是无一例外的尽是一些面黄肌瘦之辈,手中都捧着一个个用佛布封好的瓷罐,里面定然就是那所谓的血粥。
这些人满心欢喜,满目贪婪,都急匆匆的向敬佛城的中心广场而去,生怕落于人后。
一座巨大的佛像矗立在广场中央,无数小沙弥跪地诵经,经文的声音整齐划一,虔诚无比。
佛像前的巨大抬舆占地五丈见方,四面都是金黄色的绸缎帘,绸缎之上是巨大的“卍”字佛印。
广场周围尽是香炉,一根根粗如新柳的佛香已经点燃,袅袅香烟飘荡,向广场正西方的高台飘去。
沈序在地下睁开火眼金睛,顺着香烟飘动的轨迹看去,只见高台之上各种官员肥头大耳,红光满面,都笑意盈盈的围着主座的一个矮胖和尚和一个黑脸汉子。
【五气境四层妖僧,斩杀可得700点灵蕴】
【五气境三层熊妖,斩杀可得600点灵蕴】
金池和熊山君,自己一人对上二妖,不知道胜算几成,但是看样子是无法将这二妖分而之了,且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随着这礼佛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金池和熊山君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直至正午,金池上人才起身走到最前,他身披华贵袈裟,手持血红佛珠,面容庄严,慈眉善目。
“南无弥勒尊佛。”
金池上人单掌诵了声佛号:
“诸位施主如此虔诚,皆可成佛,所跪之地,即是灵山。”
沈序还在林云身后的地下,静静的看着地上的一切,那金池上人身上弥漫的妖气滔天,可惜凡人肉眼凡胎,不识真相。
随着金池上人的话音完全落下,广场上的善男信女皆是叩头下拜,双手高高将血粥瓷罐举起,口中念念有词,虔诚至极。
金池上人见状笑意更浓,那慈眉善目的僧面,也变得有些许扭曲:“南无弥勒尊佛,我佛知晓西番时时敬佛,日日礼佛,特赐佛猪一头,以显慈悲。”
说着,他手中那血红色佛珠光芒大盛,轻轻一挥,那中心位置的抬舆之上锦缎佛布落下。
一头高四丈,周身五丈的巨大人身猪面的妖魔端坐抬舆,那妖魔之上尽是脓包凸起,口中的涎液不断滴落在身上,阵阵恶臭传播,恶心至极。
这佛猪双目紧闭,仿佛在沉睡之中。
台下跪着的信徒有的偷偷抬头看向佛猪,被那恐怖的形象吓的一愣,随后更多的人抬头,眼中充满恐惧。
“南无弥勒尊佛,我佛道无我相,无众生相,尔等以貌取人,眼中不净!难至极乐。”
随后金池上人站在高台之上,开始诵经,他的声音洪亮至极,听到之人大多数红了双目,继续下拜,更加虔诚。
“今日礼佛大会,我佛弥勒知晓尔等之心,凡献血粥者,可得明珠,可入大道。”
他的话音落下,那些红了双目的信徒,皆是机械的起身,自觉的排队,向通往佛猪的唯一通道走去。
沈序在地下看的真切,林父林母也被那诵经之声影响,机械性的向前走去。
林云腰间藏着沈序的那把横刀白堕,横刀之上还残存的金光灵蕴护住了林云意识,短时间内没有被那歪经影响入魔。
第一个人已经将血粥高举过头顶。
只见那佛猪鼻子抽动,闻到了这可口至极的血腥味,那是自愿放出的精血,加上草药的融合,对于这些妖魔来说是最好的佳酿,堪称琼浆。
佛猪伸出巨大的手掌,却轻轻的将那血粥瓷罐握在指间,它一挥手,将血粥瓷罐整个吞入腹中。
佛猪面露喜色,手指在身上的脓包毒疮上轻轻一划。
“哗啦啦”
一大堆东海明珠落于抬舆之上,佛猪捏起一颗,递给那献上血粥的信徒。
“我佛慈悲!”
“感谢我佛!”
“我佛慈悲!”
“拜谢我佛!”
广场之上的信徒沸腾了,敬佛礼佛之声此起彼伏,虔诚万倍,好似每一个都是从娘胎里便开始拥护佛法,修习佛性。
本应该无比震颤的敬佛话语,在这群面黄肌瘦的人棍口中说出,诡异至极。
林父癫狂,林母的双眼也是血红,如同行尸走肉般向前挤着,生怕去晚了,那东海明珠被瓜分殆尽。
林云紧紧咬着牙,死死的握着横刀刀柄,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快速向佛猪冲去。
高台之上的熊山君最先发现了林云的动作,那黑脸汉子冷着脸,起身走到金池身边,抬手就要将林云隔空擒来。
沈序看的真切,在地下开始疯狂调动金光灵蕴,想要在熊山君出手之时,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金池上人伸手制止了熊山君,笑道:“山君勿忧,区区凡人,能翻起什么风浪?一会就得乖乖的跪在我佛座下。”
熊山君自然知晓这金池是要干什么,他要让这敬佛城最后一个还清醒着的凡人,也沦为血奴,永生永世跪于佛前。
金池上人的诵经之声更大了。
林云死死握着的横刀之上,金光灵蕴没了沈序的根基,开始被那歪经迅速侵蚀消散。
可此时,林云距离那佛猪还有三十步。
他狠狠的甩了甩脑袋,双目一会血红,一会清明,每迈出一步,都好似用尽了全力。
“哈哈哈哈,金池长老这佛经,是越来越接近大道了。”
熊山君看着逐渐迷失,却还在拼命挣扎的林云,朗声大笑,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继续笑道:
“这凡人有点意思,本山君最爱看这些猪猡挣扎的戏码,甚是有趣,甚是有趣啊。”
林云才迈出去三步,双目已经完全血红,那诵经之声充斥在脑海之中,根本挥之不去。
“啊!”
林云怒吼一声,横刀陡然出鞘,寒光四射,林云一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剧痛让他霎时间清醒,瞬间疾奔出去十步。
十七步!
最后十七步!
林云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又迈出了三步。
十四步!
金池上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没想到这凡人竟有如此心境!
诵经之声更大了,广场上那些面黄肌瘦的信徒,有的开始口吐鲜血,他们受不了这恐怖的歪经摄魂之力。
林云直接栽倒在地,一拳一拳的砸着自己的头颅,想让那些诵经之声离开自己的脑袋。
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削铁如泥的横刀白堕,开始在地上爬动,艰难的向佛猪抬舆而去。
最后七步!
林云口中鲜血不断涌出。
金池眉头开始皱起,他好像看了变数。
熊山君身上妖气升腾,就要出手。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地下看着这一切的沈序,口中清喝一声:
“煌煌天雷,听吾号令!”
“咔嚓”
晴空霹雳,这九霄之雷,乃是南极长生大帝的无上妙法,是天地阴阳之枢机,可号令万物之根本,能救众生于危难。
一道雷霆自九霄而落,惊的金池上人和熊山君一愣,二者齐齐抬头望天,好似在害怕着什么。
天雷砸落在高台之上,将金池上人和熊山君逼退。
就是这一瞬!
林云瞬间起身,拼尽了全力向前飞跃,手中横刀递出,一刀狠狠的扎在了佛猪身上。
“吼!”
佛猪惨叫。
林云顾不上任何,双手握着横刀,狠狠一喇,在佛猪身上开了一道五尺长的口子。
没有鲜血迸溅,只有无数的东海明珠从伤口之上滚落。
“哗啦啦”
明珠从抬舆之上滚落在地,那些手捧血粥的信徒,纷纷丢了血粥瓷罐,开始争抢东海明珠。
“啪、啪、啪”
随着一个个血粥瓷罐摔碎在地上,霎时间血液浸透了整个礼佛广场,如同血海一般蔓延开来。
金池看着所有的血粥都被打碎,霎时间变了脸色。
熊山君眉头紧锁,妖气大盛。
广场上的信徒不知哪来的力气,纷纷拿起碎瓷片,一个个都冲上了抬舆,拼了命的在佛猪身刺划。
“吼”
佛猪惨叫,胳膊被拽断,东海明珠迸溅,如同鲜血洒落,在空中画出一道虹彩。
东海明珠在正午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吼”
又是一声惨叫,佛猪的肚子被完全抛开,那里是方才吃进去了一个个完美无缺的血粥瓷罐,但是现在这些信徒哪里还管得着这些?
佛猪肚子里的血粥瓷罐都尽数破碎,破碎的瓷片又变成了攻击佛猪的武器。
金池的脸色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