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灵坊如约派来了两辆马车,以出商为由,秘密接走了郑迫、阿轲与祁奚。
三人重伤,颠不得,累不得。
约莫卯时,外面的天色都还是黑的,祁雁知几人冒着寒风,送三人上车。
封湛背着手,立于祁雁知左右,目露不舍。
“小郡主,我们山水驿站见。”
阿咒负责护着他们离开,阿淘还是想留在这里等林末。
祁雁知朝他们笑了笑,继而郑重的行了个亮,声音清亮,“此行劳烦各位了!”
几人连忙也跟着回礼,脸上还有些许惶恐。
封湛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直到目送马车离开,他也没说一句话。
祁雁知转身的那刻,注意到他的存在,目光一凝,“你不会反悔吧?”
封湛闻言,愣了一瞬,继而苦笑:“祁雁知,王都城即将有一场混战,送他们离开是对的。”
话落,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郑令。
表情万分复杂:“不是让你一起走吗?”
郑令挑了挑眉,唇角勾起,“将军哪回上战场身旁会没有我?”
“阿迫已然安全,属下当然得陪在将军身边,浴血奋战。”
他已无后顾之忧,自然不可能撇下封湛不管。
封湛听了后,内心感概万分,无奈的叹了一声,“你从不听军令。”
“好了。”祁雁知站在一旁听了许久,终于有空隙钻进去打断他们,“我有东西要给你们。”
话落,她温和的脸庞上显现出些许的笑,朝齐鹰与芝窑招了招手。
俩人见状,捧着两个小箱子走了过来。
祁雁知直接打开,将两箱的防毒口罩赠予他们,“这是我连续两夜赶制的防毒口罩,这东西有奇效,戴上之后,任何毒素都无法窜入鼻息。”
“上战场这种事情,我就不参与了。所以特地献上礼品,以表心意。望西山军,凯旋归来。”
话落,女人明亮的眸子对上了封湛那双深邃难测的黑眸,俩人第一次眉眼含笑的看着对方。
封湛率先错开目光,沉沉一笑:“祁雁知,你做出毒瘴气了吗?”
祁雁知点了
点头,如实道:“明日就奉上毒瘴气。”
“这口罩就是用来应对毒瘴气的,戴上这个后,毒瘴气便入不了你们的鼻息。”
“只是这毒瘴气的杀伤力巨大,大量的吸入,顷刻间便能爆体而亡,你们一定要小心。”
祁雁知略一思索,表情便愈发沉重:“若是可以,想办法诱敌,继而放出毒瘴气一网打尽。切莫冲动放出,残害无辜。”
封湛了然,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后,朝身旁的三人示意。
紧接着三人便带着口罩退了下去,只余下祁雁知与封湛俩人。
祁雁知不知所以然,但双脚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封湛淡淡的督了眼她的动作,眼神有些许的落寞,嗓音低沉:“明日便离开吗?”
祁雁知双手捧着汤婆子,暖意很旺。
闻言,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冷淡道:“后日一早。”
也是这个时辰。
封湛愣了一瞬,继而苦笑一声,“挺好的。”
紧接着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若我与岭山一战大获全胜,陛下定会将你与阿樱阿凌接入宫,借此掌控我。”
“若我不慎落败.....”
“太子的禁卫军也会上场剿敌,我若不在了,陛下忌惮纪州,更会将你们三人牢牢的锁在宫里。”
“祁雁知,你们确实该走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轻易的答应放她们走。
祁雁知闻之,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对着他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
复又想到什么,目光定定的看着男人的脸笃定道:“封湛,你们一定会赢的!”
这也算是变相的鼓励了。
封湛心尖一暖,薄唇弯起,嗓音轻柔:“是....就算不为百姓,为了.....你们,此战也必胜。”
为了祁雁知,为了他自己的两个孩子,为了她们三人日后可以过上太平的日子,他也会竭尽全力。
祁雁知顿时觉得有些哑言,如是般的点了点头,无声的望向别处。
天空开始蒙蒙亮,迎来的却是一场大雪,凛冽的寒风随之来临。
封湛不紧不慢的拿起伞,将俩人
笼罩在伞下,垂眸直勾勾的看着祁雁知,突然间问道:“祁雁知,还恨我吗?”
祁雁知的呼吸一顿,耳边吹过一阵寒风,刮得两只耳朵生红,身体也随之一颤。
她下意识更加紧的握住手中的汤婆子,佯装镇定的抬头,淡声道:“你打过我,我一直都恨。”
“但我让你每月饱受断肠之苦,已是对你的报应,这便够了。”
“封湛,于我与两个孩子,你定是一辈子的亏欠。但于南朝百姓而言,你定要好好活着。”
“他们需要你,而我们,不需要你。”
所以她可以杀贺音,可以杀祁禾灵,甚至可以杀她名义上的父亲,但就是不能杀封湛。
祁雁知幽幽然的叹了口气,继而释然一笑,“岭山一战生死难测,但你身经百战,厮杀多年,定会安然无恙。”
话落,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符纸,“这是阿凌自幼带到大的护身符,他昨夜清醒之时,把这个送给了你。”
“封湛,保重。”
话落,她随之一笑,淡淡的点头后,抬脚回府。
“祁雁知。”封湛蓦然间叫住了她,眉宇间似有千万句话未尽,“还是对不住。”
“祁禾灵已经被封家的人带离王都了,整个封家跟着她下放。”
所以祁禾灵的命保住了,他又失言了。
祁雁知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却对着男人摇了摇头:“我的管灵长剑上洒满了药粉,那个药粉虽不会致死,却会让人的皮肤腐烂,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就算她活着,也只会一辈子以丑陋的模样示人。”
这于祁禾灵而言是一种折磨,已经够了。
况且,封家竟为了一个儿媳,不惜举家下放,想必封湛的心里更加不好受。
抛弃亲子,却不惜一切代价救一个心肠狠毒的外人。
当真是讽刺。
祁雁知短暂的怜悯了眼前的男人几秒,微叹一口气后,转身离开。
门庭雪落满地,封湛望着那道背影,驻足许久。
细想过往一切,他这一辈子,得到最真心最纯粹的
爱不多。
当年的祁雁知将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纯粹真挚,毫无所求的对他好。
封湛终究还是错过了。
他暗自神伤了许久,心底空落落的,低落的氛围持续了许久,久到.....
他亲自送自己的妻子与一双儿女离开那日。
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一场大雪,天空依旧一片昏暗。
封湛给她们准备了许多东西,足足三辆马车。
他还送给了祁雁知一个通关令牌,大雪从他与祁雁知中间刮过,俩人无声对视。
其余人都已经上了马车,唯独祁雁知一身蓝衣立在雪中,朝男人伸出手。
“毒瘴气,收好。”
话落,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封湛一身金衣盔甲,满头乌发尽数束起,露出俊朗的脸庞,冷冽的下颚。
抵不过心底的好奇,祁雁知轻声询问:“不是明日才开战吗?”
封湛低声道:“细步军网来报,岭山杀手出动了。”
祁雁知有些诧异,眼神愈发复杂,郑重道:“你们要小心。”
封湛闻言一愣,继而眉眼温和一笑,柔声道:“好!”
目光落在黑色的小瓶子上,他心思一动,软声请教:“还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打开,你再教教我。”
祁雁知不疑有他,握着瓶盖的位置示意,“这个拔掉,懂了吗?”
封湛点了点头,上手作拧动的姿势,抬眸询问:“这样?”
祁雁知顿时愣住了,很是无语。
接过黑瓶子,握住,做了一个往上拔的姿势,“是这样!”
话落,一只带着暖意的大手就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随之而来的是男人虚心求教且富有磁性的声音,“是这样吗?”
祁雁知:......
原来是想占她便宜?
狗男人!
祁雁知冷冷的嗤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收回手,剜了封湛一眼。
“走了!”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人。
封湛的心尖一跳,心底的不舍愈发旺盛了。
他迅速的收起毒瘴气,伸手握住祁雁知的胳膊,拉了回来。
下一秒,那抹蓝色的身影就被他紧紧的抱入怀中。
一股暖意将她包围,祁雁知顿时愣住了,目光微滞,呼吸一顿。
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正当她想要推开眼前人时,又听到一声近乎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祁雁知,愿你余生顺遂,平安喜乐,不再受制于人.....”
“还有,对不起.....”
祁雁知的心尖在那一刹那,不知为何,疼到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感觉似乎不是自己的心在疼,眼眶却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闭眼默了默,祁雁知不作反抗,只是低声翁翁的回应。
“你也是。”
依旧是南朝百姓的庇护者,依旧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祁雁知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转身那刻,潸然泪下。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哭,只是心脏似乎不由她所控,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
祁雁知没再回头,风雪黑夜之中,依旧只有封湛一人站在那里。
只不过这次,他送走的是自己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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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浩浩荡荡的行进了三个多时辰,天空也彻底亮堂了。
祁雁知却发现,封湛借着与她拥抱,将细步军网的暗哨给了她。
林末见状,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给你留了个后路。”
“有细步军网在,至少皇族中人,永远都找不到你。”
祁雁知闻言,心揪了一小下,美眸顿时黯淡了下来。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疯狂的叫嚣着,祁雁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停车!”
她蓦然间沉沉一呵,继而望向林末,有些着急道:“末姨先到山水驿站等我,我回王都一趟!”
林末也有些急了,紧紧握住她的胳膊,阻拦道:“不行!西山军已经入东岭山了,此时王都很危险!”
祁雁知握着她的手挣扎了一会,眸色沉沉,低声乞求:“我就回去将东西还给他,立马回来!”
话落,她一咬牙,直接用劲挣脱了钳制。
林末焦急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知晓拦不住她,便立马反应过来,撩开帘子下令:“阿淘!带雁儿回王都,不可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