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雪寒冬,冷风刺骨。
又过了一日,明日就是祁雁知翘首以盼的上元灯节。
窗外的大雪没有丝毫的减弱,似乎硬是要将人冻死那般,下个不停。
祁雁知在点着昨日从库房搜刮出的宝物,时不时的望向窗口,缩了缩脖子。
“今年的冬天,王都城也太冷了吧!”
她独居破旧墓园七年之久,都未曾看过这般嚣张的大雪。
封湛坐在一旁饮热茶,闻言,轻抬眼睑,若有所思的望过去。
边疆的大雪比这里还猛,最重要的是那里的条件没有王都城的好,所以那里的百姓更加贫苦。
若是再遇到战事,他们基本就挨不过这个寒冬了。只能被大雪埋葬,等到春暖花开,尸骨直接露了出来。
更有甚者,那些个被俘虏的人,会直接被投入万丈冰湖,待底下湖水也结冰,整个人跟着被冻成冰块。
思及此,封湛的眉眼染上了浓浓的愁绪,默默的长叹一声。
祁雁知听到那声长叹,蹙着柳眉回眸,微微瞪着,没好气道:“你怎么还不走?”
封湛缓慢的放下茶盏,捏了捏自己手背的伤口,慢悠悠道:“拿了本将军这么多好东西,不应该请本将军吃饭亦或是喝几杯茶吗?”
“你已经喝了几千几万杯茶了!”祁雁知插着腰,语气不善:“再说了,昨日你叫我过去,让人来通报之时说的不就是要带我逛库房?”
“你自己送上门,又不是本郡主上赶着搜刮你。”
封湛自顾自的点头,声音清亮:“既如此,那倒是本将军的不是了。”
祁雁知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看着他。
“那本将军补偿你吧!”
祁雁知当即将红唇弯到恰到好处的位置,“好啊!再去趟库房?”
封湛:......
再让她去,怕是王都城内他名下的所有商铺都要倒闭了吧?
封湛忍不住抽动了下嘴角,慢悠悠的起身,拔高她一个头,一副极其大气的模样,“明日就是上元节,都城内虽是大雪绵延不绝,但灯会也是照常开。”
“不
如,本将军带你们去逛灯会?”
反正现在两小只的身份也曝光了,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她们母子母女三人去游玩。
祁雁知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却丝毫不改,“不行!”
“阿凌伤得严重,需要静养,我们可不像你这般闲,还要照顾他们呢!”
话至此,她似乎想起什么,又满脸关切的问道:“明日上元,用不用替阿迫与阿轲上香?”
这下轮到封湛怔愣住了,深邃的黑眸微闪,脸色也有少许的不自然,“当然不用!”
他回答得很快,似乎还有些着急。
“阿迫平日里最讨厌这种东西。”
祁雁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点头,“随你。”
“不过你今日断肠毒没发作,要小心点。”
“数着日子算,明日与后日必有一天毒发,你要好好在家里养着,千万别出去丢人现眼,制造恐慌。”
封湛:......
原本前面几句话听着还挺暖心,后面就有些扎心了。
祁雁知可没他想的那么多,一心想把他留在战神府里,千万别出去给她捣乱。
话落,她当即转身拿起书册,煞有其事的看着。
脸色沉沉,悄悄的呼出一口气。
“夫人夫人!”芝窑的出现缓解了俩人之间短暂的僵局,封湛背着手,懒散的望过去。
只见芝窑看到他时,悄悄变了脸色,疾步变成慢走,小声嘀咕:怎么又来了....
“怎么了?”
听到祁雁知的声音,她连忙回神,有些焦急的指着门口的方向,“闽南王府的马车又来了!”
“闽南王说明日是上元节,祁四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适合待在战神府!”
祁隆昌每次派马车过来都要闹到人尽皆知,惹得整条大街的人都议论纷纷。
纵使林末意识到这点,询问了祁奚的意见后,让芝窑去街上散布闽南王府虐待自家庶女的事,百姓仍是觉得祁雁知的行为有些许的问题。
祁雁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啪”的一声,她愤愤的将手中书册
砸在桌案上,“祁隆昌到底有完没完!?”
芝窑狂点头,“现在更厉害,有几个专门跟过来的百姓还当着府门的方向对您指指点点的!”
她还差点跟人打起来了。
祁雁知抿着红唇,深知此事不好办。
“把祁奚送回去吧!”封湛陡然间出声,宽慰道:“其实她于祁隆昌而言没有任何用处,祁隆昌大抵只是想利用她来搞坏战神府的名声。”
“就算你把她送回去,祁隆昌也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祁雁知紧蹙柳眉,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他们要骂就让他们骂去!我是不可能把祁奚交出去的!”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祁奚的名声?”封湛沉沉道:“你留着她,外界对我们再有异议,也不过就是一些小责,可于祁奚呢?”
“强赖在长姐家中?未出阁就忤逆父亲?因为受不了一点小磋磨就离家不归?”
“她还没嫁人,名声就彻底坏了。”
祁雁知的脸上有些许的气愤,“那是小磋磨吗?!那些人根本就....”
“外界认为就是小磋磨!”封湛沉声打断她,表情严肃,“不管你如何制造舆论,于外界而言,祁奚久久不归,那就是她不对!”
“祁隆昌三番五次的请,她置之不理,就是不孝!”
祁雁知顿时陷入了沉默,内心挣扎纠结,但让她交出祁奚,不可能。
她想的是,该如何破祁隆昌的局。
流言蜚语,原主与她都受过,不能让祁奚受一次。
不待她想出结果,祁奚就已经穿戴整齐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口。
“咳....咳咳咳咳....”凛冽的寒风刮得她嗓子生痒。
小脸惨白,唯独嘴唇点了一些粉,却还是没将气色染得好一些。
她穿着那身郑迫送她的墨绿色大氅兔绒披风,整个人显得尤为瘦弱。
满头的乌发未成髻,只余一处鬓边插一素白银簪,发丝显得尤为柔软,模样越瞧越有我见犹怜的样子。
“你怎么出来了?”祁雁知吃惊的同时没忘轻柔着嗓音同她说话,“
怎么不多穿一些?”
墨绿色大氅兔绒衣里是一件素绿色的流仙裙,看着就薄。
祁奚闻言,垂眸看了一眼,紧接着弯唇弱声道:“穿太多有些臃肿。”
“长姐可以送我出门吗?”
祁雁知当即皱眉,“你别闹了,快回房。”
她怎么可能让她在这时候回去?
整个人憔悴不堪,神色里满是疲态,眼周还有些红肿。
这时候回去,不是去送死吗?
祁奚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我该回去了。”
“长姐放心,父亲好面子,碍于百姓流言,他不会再苛待我了。”
祁雁知摇了摇头,极为不赞同:“就算祁隆昌好面,玉氏也不会放过你的。”
祁奚闻言,苦笑一声,紧接着面露坚定,“长姐,我想回家了。”
话落,她环看一周欢颜院,眼眸扫过每个向她投来关切眼神的人,不禁热泪盈眶,“这里,不是我的家。”
“闽南王府才是。”
“这次回去,若是得出嫁,长姐一定不要来看我。”
祁雁知一愣,跨出去的步子顿住了。
祁奚淡笑着,“父亲制造流言,无非就是想利用我,诽谤你出气。只要长姐置之不理,久而久之,父亲也会消停,我也会清静一些。”
“我在闽南王府生活了十几年,知道怎么样好好的活下去,长姐放心。”
那是一股极为沉重的气氛,惹得院内所有人都极为难受。
祁雁知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半响,她怜惜的眼神依旧退不下去,嗓音低哑,犹豫道:“那,我送你出去。”
祁奚顿时就释然的笑了,点了点头,朝祁雁知伸出手。
经过战神府大门口时,恰好看到各式各样的彩色灯笼被搬了进来。
库房掌事与林总管一个记账,一个清点。
看见来人,连忙行礼,“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紧接着让道,露出了几十个彩色灯笼,犹豫着说道:“这是先前...郑...将军订来府中的。”
话落,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了。
郑迫订的。
大抵是在年前了。
祁雁知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眼祁奚,连忙道:“送进去吧!”
“长姐。”祁奚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弱声道:“我能拿一个吗?”
祁雁知的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了,下意识拉着她上前,“你自己选。”
她也不知此时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一切。
祁奚倒是坦然多了,面上还有些许笑容,弯腰从一堆彩色灯笼中挑出了个兔子样式的。
绿色的兔子。
祁雁知复杂的眼神落在那上面,不动声色的抿了抿红唇。
“长姐,我们走吧!”
祁奚脸上带着笑,拉着她出门。
见到闽南王府马车的同时,还看到了一堆围观的百姓。
百姓在看到祁雁知身后站着的气场极大的封湛之时,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祁奚两步上前,停在马车旁,紧接着作揖跪了下来,朝祁雁知行了个大礼。
“祁奚自重病以来,得长姐照拂,日日以补药养病,倍受关怀。如今归家,在此叩谢长姐!”
字字清晰,嗓音轻柔带哑,却极为清亮。
在场的百姓里,没人听不到。
祁雁知的眼眶在蓦然间红了,十指猛地攥紧衣袖,指尖轻颤。
额头触地,缓缓起身。
祁奚温笑着点头,“长姐,我走了。”
话落,一旁的侍女扶她上马车,她头也没回。
围观的百姓也不闹了,个个低头噤声,不一会就随着马车离去散光了。
祁雁知急急的转身,边走边沉默的抹了把眼泪,眨了眨眼睛,使劲的把重新涌出去的泪意憋回去。
封湛复杂的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下一秒朝转角的墙边使了个眼色。
两道黑影当即消失在了角落里。
与此同时,邕乙侯府内。
“砰!”
“啪哗!”好几声巨响接连响起。
祁禾灵面色沉沉,阴鸷的眼神顿时射向看门的侍卫。
冷声呵斥:“去把封岂给我叫过来!”
半响,侍卫岿然不动。
祁禾灵猛地抡起一旁最后的一个瓷瓶,怒声吼道:“本夫人的命令,你听不到吗?!”
“砰啪!”
话落,狠狠的砸下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