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第一个杀的是崔博士,他首先让无影在四门馆大门上留下血字,并扮作鬼魂在监中游荡,为的就是给后续鬼魂杀人一说做铺垫。”
“前日夜晚,无影带着林深潜入崔博士房间,首先令其无法言语,由林深将他一刀刀活剐,最后无影一刀贯喉致命,并留下血字和那首诗。”
“林深第二个要杀的是文司业,昨晚无影在司业值房留下血字,本欲动手,却被来人打断,所以他只能暂时放弃。”
“接着无影去到律学寝舍欲杀柳少轩,也就是第三个,为了不惊动其他人,林深在众人睡下后点燃迷香,将寝舍之中的人和自己一起迷晕,只等无影来动手。”
“可昨夜柳少轩和韩旺约好到后面小山捉鬼,精神异常兴奋,且因距离迷药较远尚存意识,幸而逃过一劫,无影发现人不在本欲离去,没想到这时叶浩行惊醒,所以才有了昨晚的事。”
“至于第四个曹博士,林深还没有来得及动手。”
“说到这里,还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是林深吗?”陆方望向几人。
依旧没有人站出来。
陆方继续道:“林深,你官话说得很好,可乡音深入骨髓,难免会有影响,有时刻意遮掩反而显得不自然。”
“你冒充身份,杀掉了那少年,他的随从大狗却捡回一条性命,意外与我相识,现已将事情和盘托出,此刻他就在门外,需要我请他进来认一认?”
“不用了,是我。”
郑开之上前一步。
叶浩行呆愣在原地,竟然是他,难怪他对巴州那么了解。
柳少轩吼道:“原来是你,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然要杀我!”
林深长长吐纳一回:“看不惯。”
“就是因为你这种趾高气扬的人,我阿兄当初才会被逼死。”
“真是可惜,只杀掉了崔奉,呵呵呵……”
“陆寺丞,你说得真好,可有一点说得不对,我并非来不及杀曹谦,只是没有想好该让他怎么死,崔奉死得太便宜了,千刀万剐尚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崔奉该死,曹谦更该死,要不是他跑来给我阿兄送银子,说那样一番话,我阿兄也不会绝望自尽。”
“本来我们都说好了一起回乡,我为他寻遍天下之书,阿兄就做个教书先生,无忧无虑的生活。”
“阿兄多好一个人啊,他什么都不争,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呢?”
林深潸然泪下,他问众人。
众人不答。
“崔奉和曹谦为何要害林重,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洛潇问道,将众人从方才的问题中拔出来。
林深不屑地笑几声,看了柳少轩一眼才道:“国子监中不乏资质平庸之辈,他们不能完成学业,就找到了曹崔二人,曹崔二人为了钱财,便在终试予以宽容。”
“我阿兄正是撞见他们龌龊之举,才被他们设计,引得众人唾骂,最后……”
难怪,虞博士和吴博士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崔奉灭口。
以崔奉的身份,若此事暴露,内外压力之下,他必定生不如死。
“林重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你为仇恨杀害无辜之人,想必也不是你兄长愿意看到的。”
文质话刚落地,林深就指着他鼻子道:“无辜?你吗?要不是你让我兄长进国子监,他何至于此,这都是因果报应!”
陆方怒喝:“放肆!”
“依你所言,那郑开之和大狗也都是罪有应得不成?”
林深:“没错!”
“郑开之虐待仆从,死有余辜,至于他那哑奴,我替他杀了郑开之,他不想着躲着过安稳日子,竟还要到官府衙门告我,如此恩将仇报的蠢货,也该死。”
叶浩行和易子清神色黯淡,郑开之与他们相处这些日子,他们是真将他当作朋友的。
“不可理喻。”叶浩行失望道。
“我不可理喻,可我兄长的理又去何处伸呢?”林深眼底落寞。
文质不禁暗叹,林重至纯之人,或许自己当初真不该带他入人群之中。
更声催天明。
陆方伸了个懒腰,理好卷宗封存。
崔奉和曹休一时贪念,致六人丧命,实在令人唏嘘。
“林重与林深兄弟情深,你说曹休给林重送银子的时候,究竟说了什么话,才会让他自缢?”
洛潇心中疑惑,林重当时被冤,受众人唾骂,已是谷底,那么还有什么事能够压垮他呢?
陆方摇摇头:“这事如今只有林深和曹休知道,不过我猜想一定和书有关。”
陆宅。
大狗怀着忐忑进了陆方书房。
“大狗,你家少爷的事现已了结,按理主家无人,仆众可放免,不过交办需要些时间,你得等上些日子。”
[您还是叫我六更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大狗,那是小时候流落街头时别人给起的,后来到了郑家,也一直这样叫,他曾经也请公子给他重新起个名字,可是都没有下文。
“好,六更。”陆方也不问缘由,直接改口。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或者我可以借你些银钱,回乡谋个营生。”陆方提议。
[大人,我现在无亲无故,没地方可去,更何况我是个哑巴,给人家干活会被嫌弃的,我愿意留下来伺候您一辈子,做牛做马都行。]
六更见陆方要赶自己走,着急地比划起来。
“行了行了。”
章涛端着消夜踏进门,阻止了六更的动作,笑道:“大人,这小子可机灵,一早就想买通我和忠叔,让我们帮着他留下来呢。”
陆方瞟章涛一眼:“我看你已经被他买通。”
他说呢,忠叔刚才一个劲儿的讲六更这孩子可怜,又夸他能干肯吃苦。
“什么都逃不过陆寺丞的法眼。”
章涛嘿嘿一笑,三两步跨出书房,话说六更这小子手艺是真不错,一点儿不比忠叔差。
家中人口不多,陆方倒是不介意六更留下来。
“你既愿留下,等放免之后,我会正式过下有关文书,届时便可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城。”
[谢大人!]
六更猛的一个头叩下去,又想起陆方之前所说,在陆方开口之前就自己麻利地爬了起来,忽而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
[其实少爷被害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点高兴,想着以后就再没人打我了,我心中有愧,觉得自己是个恶人,有些不配活着。]
“你为何会这样觉得?”
“这世上那么多卑劣之人都死皮赖脸的活着,你为何不配?”
“遭受谩骂殴打,有这样的想法属人之常情,可你在郑开之死后没有躲起来过安稳日子,反而想着为他申冤,实属难得。”
“六更,你乃忠义双全之人。”陆方眼中满是赞赏。
人无完人,遭受磨难仍怀感恩,可贵,心有杂念其行不改,可佩。
六更听后立马就咧嘴笑了。
陆方送一勺章涛端过来的圆子入口,心道果然手艺不错。
有手艺会功夫的可造之材,这个人雇得可一点儿不亏。
夜深,浮云出走,朦朦月色现出真影。
曹谦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清醒死去。
他最终没有放过自己。
在他的书案上,留半部《儒经通解》,有遗言道:清寒半生劫,愧写一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