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那张娇美的脸越来越清晰,等看清对面的人,两人皆是一惊。
洛潇飞快直起身来坐到旁边的矮椅上,仿佛刚才偷看人家睡觉的人不是自己。
“陆评事为何总是瞒着我行事,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下属?”
昨天从金州回来,安顿好曹大娘,陆方便叫她回家休息,方才跟章涛多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后面又去了万福寺,刚才才回到大理寺。
没成想自己又被这“道貌岸然”的家伙给骗了,洛潇语气间是有点怨怪在里面的。
“也没有像县主这般总是质问上官行事的下属。”陆方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淡淡道。
洛潇微窘,瞧出他今日心情一般,也不与他计较。
陆方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暗暗舒了口气,这才发现他公案边上放着一个尚算精致的雕漆笔筒。
看这模样手法,应该来自金州,上面雕的是农人采桑摘果之态,祥和安乐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是生动有趣。
“好看吗?”
眼前光线倏然被遮住,陆方才发现洛潇已经走到他面前,望着她那暗藏期待的眸子一时怔愣。
洛潇见他呆愣着,眨了眨她那双灵气的眼睛:“陆评事,这笔筒好看吗?”
陆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她不是问的“她”,而是这只瞬间就了无生趣的的笔筒。
“我看陆评事的笔筒都旧了,那日到金州瞧着好看,顺手就买了下来,这就当做我的见面礼了,以后还请陆评事把我当做自己人才好。”
事出有因,顺手的事,果然是宫里出来的,送礼都送得这样妥帖。
陆方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多谢县主。”
人家这般屈尊降贵,他要是不收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陆评事太客气了,叫我名字就好。”
“多谢洛姑娘。”
洛潇也不执着于此,反而将话题又转到最初的时候:“陆评事还未回答,好看吗?”
见洛潇非要问出个答案,陆方也不矫情,隐下那丝尴尬,直言道:“好看。”
陈新提着胡饼和粥兴冲冲进来的时候,那声“好看”刚好从他的耳朵飘出门去,他好像进来得不是时候?
可见自家大人那一如往常的温厚模样,又觉得是他想岔了,大人对谁不都是这样好声好气的嘛,放了买给陆方的朝食就出去了。
“洛姑娘可用过朝食了?”
“用过了,东市李家铺子的羊肉胡饼乃是一绝,改日我给陆评事带啊?”
看着陆方斯斯文文地咀嚼着胡饼,又一口一口将粥送入嘴里,洛潇觉得美得跟一幅画儿似的。
陆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浅笑着随口应道:“好啊。”
她今日想必就是吃的李家铺子那羊肉胡饼?
快速用完朝食,陆方理了理姜巧儿一案的头绪,找不到张敬和张元思勾结的证据,不过有那几个杀手,把张敬治罪应该不难,关键还在那“缴资文书”上,否则张元思死不承认,谁也没有办法。
“大人!”
许厚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那几个杀手,死了。”
陆方面露震惊,匆匆往大理寺狱而去,许厚边走边跟他说着情况,说是那几个杀手畏罪自杀。
可之前陆方见他们的样子,根本就不是那般不惧生死之人。
“怎么回事?有谁来过?”
何狱丞面色惭愧的站在那里,答道:“是京兆府张府尹。”
陆方不自觉带着一分厉色,眉头紧皱,弄得何狱丞有些不知所措,他还很少看到陆评事恼火的模样。
他身为大理寺的人,本不该让张府尹进去,可张府尹说这案子虽然归了大理寺,但毕竟发生在京城,过问一二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有点儿道理,他一个小小的狱丞也不好随便与他为难。
可没想到张府尹刚走,那几个人就自杀了,他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自是不敢耽误,立即让人禀告了陆方。
陆方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何狱丞,还好一早录下了几人的口供,或许还有点儿作用。
京兆府尹一职关系复杂,从来就是一个流水的官位,张元思能做三年的京兆府尹,在一众权贵之中混得如鱼得水,自然有他的本事。
他如此嚣张的杀人灭口,是知道光凭曹大娘作证不能将他治罪,张敬是他的财路,自然要保下来。
陆方只觉得有些无力,难道姜巧儿的死只能以悬案告终吗?
陆方靠在椅上,紧紧捏着两串佛珠。
“陆评事,你就算把佛珠捏碎了也没有用啊?现在该怎么办?”
洛潇的脑子已经乱了,她不清楚张敬是谁,为什么要去杀曹大娘,那曹大娘又是谁?京兆府尹怎么还卷进来了?这些事和阿巧那案子有关吗?
她这个下属当的,连陆方在做什么都没搞明白,以后要盯紧他才行。
陆方却猛然抬头看着洛潇,似恍然大悟,很快又胡乱转着佛珠翻看上面的细纹,直到发现什么端倪才停了下来,他怎么没想到呢?蠢!
陆方在屋里快步转圈,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趁手的物件,最后拿了个矮凳往佛珠上砸。
“我来!”
洛潇见陆方那“娇弱”模样,自告奋勇,拿着刀鞘劈在陆方指定的位置。
两串佛珠上空心的两颗珠子被砸开,陆方从里面各小心扒拉出半张纸条,伪造的户部印和当年张元思的官印,名字日期俱在纸上。
“这是什么?”
“证据。”
大理寺与御史台并审姜巧儿一案,大理寺卿陶齐对围在大理寺外等候一手消息的百姓很是满意,这案子民间已经议论纷纷。
姜巧儿花轿自杀握玉告状,牵扯出九年前一桩灭门惨案,大理寺抬着她的尸体上堂陈冤,不可谓不奇,不知道这坊间又要编造多少离奇故事出来。
对比张元思的手迹,这“缴资文书”确是他伪造无疑,可他死不承认自己拿过姜家的钱财,更莫说杀害姜家满门,妄图给自己保一条性命。
至于张敬,光只有曹大娘的指认,他就更不愿意承认了。
正在陶齐无奈之际,没想到张敬的儿子张笙呈上了张敬同张元思往来勾结的账本等物,其数额高达六十几万贯钱,外加三十万两白银。
陶齐恨恨,他出身贫寒,一辈子都攒不够这么多钱,可恶啊!
这些账本原是张敬留作威胁张元思而用,没想到竟成了两人的催命符,张元思恨不得当堂掐死张敬,倒是张敬显得轻松不少,毕竟他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事后张敬和张元思皆被抄家,张敬和张元思家中搜得众多珍宝,其中就有来自姜家的。
张元思府上查得钱三十余万贯,白银二万两,至于剩下的部分去哪儿了,那就不得而知了,朝廷似乎也无意过问。
只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贪污案,京兆府上上下下皆被盘查。
还有几位权贵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大半个月都没能出门,奇怪的是一个个提都没提凶手的事,倒是金甲卫忙活了好一阵。
薛婉收敛了姜巧儿的尸体,将她送回金州安葬,并将曹大娘接到了薛家,人都道薛家娘子豪义不输男儿。
只不过她和张笙的缘分,也只到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