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用晚饭没有?我今天做了臊子,要不要来一碗臊子面?”老管家忠叔正坐在廊上看月亮,见陆方回来,立即起身探头问他。
对于陆方晚归或者夜不归宿的情况,他已经是见怪不怪。
陆方勾起温和的笑意:“行。”
忠叔早年丧妻,无儿无女,自陆旬去后,他们也算是相依为命,所幸忠叔年到五旬,身体还硬朗。
等陆方将马牵到后院喂了草料到厨房,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面已经出锅,浓郁又漂亮的肉臊裹着筋韧的面条滑入嘴里,陆方只觉神清气爽。
伴着月光沉沉睡去,陆方似乎做了一个美梦,醒来后却不知那梦飘到哪处去了。
到大理寺值房时,陆方就发现自己的位置被霸占了。
女子见有人进来,不紧不慢站了起来。
一身织锦翻领窄袖袍子,劲腰上系着彩金躞蹀带,眉宇间颇具英姿。
只见她手里拿着陆方案上的卷宗,一双灵气的眼睛带着几分妩媚,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方。
洛潇心想这陆评事长得倒有两分姿色,看起来是个端庄稳妥的人。
“你就是陆评事?”
“陆某见过县主。”陆方不卑不亢朝她微微躬身。
“陆评事不必多礼,我既然来你手下当差,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洛潇爽利地向他回了个抱拳礼。
陆方瞧着她虽有些傲气,但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嚣张跋扈,反而透着一股坦荡豁达之气。
但这并不代表陆方就欢迎她的到来,只希望这位“特派督案”能够赶紧离开。
“陆某正要去尸房,县主可要一起?”
“自然。”
洛潇握起佩刀跟着走了出去,陆方的脚步很快,但洛潇轻易就能跟上,在此过程中还四处观察着大理寺的一草一木。
“还生院?”洛潇的好奇心似被勾动。
陆方只暗暗瞟了她一眼,并未解释,抬步进了还生院。
还生院里的人都悄悄观察着这位跟在陆方身侧的陌生女子,见她气质不俗,猜想莫非这位就是清平县主?
假薛婉的尸身依旧停在里面,洛潇看着屋内盖着白布的几具尸体,面上并无异色。
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混过两年,早就见过死人,没什么可怕的。
然而当陆方掀开假薛婉身上的白布时,洛潇脸色还是变化了一番。
陆方假模假式看了两眼,又将白布盖上,抬步出了停尸房。
“陆评事若是想借此吓跑我,未免太小看人。”
这点小把戏也就唬唬三岁小孩儿吧,没想到这个陆方还有这小心思,看不起谁呢!
“本职而已,陆某还不至于为了县主专程跑一趟,县主怕是有所误会。”
陆方当然不会承认,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呈堂证供”。
这话明明像是在损她,可陆方那神情语气,好像若是和他计较,反而是自己理亏一样。
或许一些人天生就惹人讨厌,而一些人天生就让人心生好感。
“陆某要外出查案,县主不妨留在衙内。”
“躲在衙里我还来大理寺干什么,放心好了,绝不给你拖后腿。”
陆方无奈,叫上手下人骑马往薛家而去。
薛家和张家也就隔了两条街而已,薛家人见大理寺来人,又开始哭天喊地要女儿,吵得陆方脑子嗡嗡的。
原来薛家托人找了一夜,也没有见到踪影。
好在薛员外理智尚存,将他们带到了薛婉的闺房。
从房间的布置,可以看出薛家人的确十分珍爱这个女儿。
绣线框里,唯独少了一把剪刀,应该就是假薛婉自杀的那把。
假薛婉应该就是那个送饭的丫鬟,或许是上妆手法高超,掩盖了脸上的伤疤,有如此手法,死者会不会同薛婉是熟人?
“你家小姐平时可有什么闺中好友?”
“小姐一心专研脂粉这类东西,极少和别家姑娘有什么往来。”
陆方的视线划过梳妆台上的每一件东西,最终落在一串佛珠上,凝眸道:“你家小姐信佛?”
“应该是吧。”
“何为应该?”
“以前不怎么信的,只是偶尔没事儿去佛寺散散心,不过一年前去了城外的万福寺,小姐几乎每月都要去上两回。”
“可曾认识什么特别的人?”
“小姐进寺以后会在一间偏殿礼佛,一呆就是好久,从不让我跟进去。”
“这佛珠平日也是放在这里的?”
“平日里小姐都收在边上的匣子里。”
陆方伸手打开那匣子,发现里面有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
“怎么会有两个?”百香有些奇怪。
既然薛婉的佛珠尚在,那么梳妆台上的这串佛珠又是谁的?
陆方拿着两串佛珠稍加思索:“去万福寺。”
刚出了薛家大门,陆方几人就被张笙拦住了,本该春风得意的新郎官面容憔悴,神情有些迷离,想是昨晚一夜未曾合眼。
“听说昨日的死者并非婉儿,那婉儿是否还活着?草民请求同大人一起找人。”
“大理寺若是找到人,自会告知。”
陆方没理会张笙的情绪,带着人出城向万佛寺而去。因先帝晚年大兴道教,以致佛寺衰落,万福寺虽是大寺,如今香火也实属一般。
从百香口中得知,薛婉常去的就是药师殿。
小师父带着众人进去,双手合十朝殿内的药师佛拜了拜。
陆方晃眼只看到左边那尊菩萨,日光菩萨,摧破生死暗冥?
“大人,后面有个小门!”老郑率先出声。
这小门在角落里,被殿内的布帘遮住,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门外是万福寺后面的一个院子,这里住着寺内几个杂工,搜寻一番,在一间房中发现了一些胭脂水粉。
“是花容斋的。”洛潇适时提醒。
花容斋就是薛婉经营的那间脂粉铺子,在京城小有名气。
陆方显然有丝意外,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狭隘,转头看向小和尚:“景休小师父,这里可是一位女子居住?”
“是一位叫阿巧的女施主,几年前她流落到寺里,我师父见她可怜,就留她在寺里做些杂活。”
“不知她现在何处?”
“有两日没看到了,厨房的人方才还问呢。”
“她脸上是否有疤?”
“右边脸上是有好大一块烧伤痕迹,不过我们也不好过问。”
“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寺里可是前日?”
景休点点头:“当时天要黑了,她从这院里出来,看上去还有些不对劲,我和她搭话都没理我。”
“她平日可会上妆,或者说她脸上的伤痕会用脂粉掩盖?”
“对!我说那天感觉哪里不对,原来是她脸上的疤几乎都看不见了。”
陆方观察着这个小院,若是从药师殿的小门过去,从边上绕过正殿,从佛寺的后门出去,根本不会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