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得知宋安要将这麻烦甩给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清平县主不就是尊大佛吗?
他每天已经够忙了,哪里还有空去应付这位娇纵跋扈的贵女。
不由皱眉道:“清平县主身份尊贵,若是出了什么事,下官如何担待得起?”
“诶,清平县主武功高强,断断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只要稍稍注意着点,等她玩儿过了兴头,自然也就走了。”
“小陆啊,我是十分看好你的,假以时日,这少卿的位置非你莫属,你可要努力啊。”
陆方不免腹诽,假以时日,也不知道是十年八年。
宋安满意的走了,留下陆方一人萧瑟。
陆方无奈摇了摇头,抬步继续往停尸房走去。
大理寺的停尸房和验尸间自然在一处,几间屋子构成一个独立的院子,前前位大理寺卿亲自题名:还生院。
刚踏进来,陆方就看见那顶红轿子停在院中,陆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没瞧出有什么问题,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花轿而已。
仵作周晋方从验尸房中出来,将验尸单递给陆方。
“陆评事,这轿子可还有用?放在这里怪渗人的。”
陆方抬眸,带着一丝好奇:“你们仵作还怕这些?”
周晋语塞,瞧您说的,仵作也是人呐。
陆方似看出他的想法:“烧了吧,估计薛家也不会要了。”
周晋:……
这女子确是用剪刀自杀身亡,那张脸也应是用剪刀毁的。
“我试了好几次,才将她的眼睛闭上。”
周晋今年堪堪三十,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大理寺学验尸,对于各种惨状已经见怪不怪,但给这女子验尸的时候,也难免动容。
一个女子,究竟是为何,才会将自己的脸毁成这般模样?
陆方自小便跟刑狱一类书籍打交道,再加上在大理寺这几年,对验尸之道自然有所涉猎。
走近细细查看,死者脸上几乎没有好皮,不过从细微之处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正如验尸单上所写,她脸上原本有烧伤一类疤痕。
死者手里的玉佩已经被取了下来,周晋取的时候颇费了点儿力气。
陆方拿着这玉佩打量一番,瞧见上面有一个笙字,张笙,原本是薛婉今日要嫁的人。
“陆评事,薛家人正在外头闹呢。”
“她的贴身丫鬟可在?”
“应该在吧,听说乌泱泱一群人。”
“叫人将她的丫鬟和她母亲请进来吧。”
没过多久,薛夫人就在薛婉的贴身丫鬟百香的搀扶下来到了还生院。
陆方让薛夫人到茶水室暂歇,让百香进了停尸间。
“你能确认这是你家小姐吗?”
百香忍着害怕探过头,可如今这人的模样,哪里还认得出是与不是。
陆方瞧着她这惊恐的模样,也不再为难她,换了个地方向她询问起出嫁前的事。
原来薛婉是自己上的妆,说是只要张笙一个人看到她的模样,连薛母要给她梳头都拒绝了,薛母虽有些遗憾,但还是依了她。
也就是说,从出嫁的前一晚,就没人亲眼见过薛婉。
“她当时说话的声音是否跟往日不同?”
“没觉着有什么不同,就是我家小姐。”
陆方接着又拿出那枚玉佩让她辨认。
“这是我家小姐和姑……张公子的定情之物,几年前定亲的时候就给了小姐,她一直随身带着。”
“他二人的关系如何?”
“小姐同张公子情投意合,张公子知道小姐喜爱制作脂粉,便四处搜寻样方给小姐,小姐也常常绣些小玩意儿送给张公子,两人很是要好。”
“你最后一次亲眼见到你家小姐时,她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当时小姐还特别高兴,拉着我给她试第二日要用的脂膏。”
“从你最后亲眼见她,到出嫁前,她房间可有人进出?”
“没有,除了送晚膳的丫鬟,就没人进去过,小姐也没有出来过。”
“那送晚膳的丫鬟是何人?”
“这倒没注意,不过看着是有些面生。”
“那丫鬟脸上可有伤?”
百香摇摇头:“晃眼看过去好像没有。”
“你家小姐脸上可有伤?”
“我家小姐貌美如花,自然没有。”
陆方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那送饭的丫鬟是否与你家小姐身量差不多?”
仔细想了想,百香这才点头道:“是差不多,只是要瘦一些。”
不过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穿上,那就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了。
平静了一会儿,百香突然觉着刚才那人不太像自家小姐,如实相告陆方。
问完了想问的问题,陆方又带着薛夫人去了停尸房。
一看到躺在那里的人,薛夫人是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我可怜的女儿,究竟是谁害了你?”
“薛夫人,死者是自杀。”
“怎么可能!我家婉儿绝不可能自杀,她明明是欢欢喜喜奔着张家去的。”
“薛夫人,你先别着急,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
陆方将盖在她身上的白布掀开,薛夫人直接瘫软了下去,眸中惊恐与心痛混杂。
不过母亲这个身份,足以支撑她重新站起来。
“她不是我家婉儿!我家婉儿最是爱美,她身上不可能这样粗糙。”
“我的婉儿,婉儿在哪里?”
薛夫人有些急了,胡乱抓着陆方质问,要不是陈新上来拉开她,陆方恐怕难以脱身。
薛家一大家子胆子倒是挺大,堵在大理寺门口吵吵闹闹,实在不成体统,宋安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人给劝走。
这都什么事儿,原怀青那厮倒是稳得很,大理寺的门面都不管了。
陆方梳理了一番脑中思绪:“我去薛家看看有什么线索,说不定还能找到活的薛家小姐。”
陈新:“诶,大人,天都黑了,怕是马上就要敲暮鼓了,还是明日再去吧,更何况您昨晚看了一晚上卷宗都没歇。”
陆方抬眸,见陈新精神不大好,想到他们几个兄弟为那盗窃案忙活了几夜,此刻估计都是疲惫不堪。
“也好。”
马儿踏着月色快步往家走,陆方将马拴在家门旁,却叩响了陆宅斜对面的一间宅门。
这间宅子的主人名叫郭觉,郭觉是金甲卫的校尉,金甲卫负责宫中和京城巡卫,大晚上的自然找他最合适。
“放心吧,我跟兄弟们说一声,帮你留意些。”
郭觉很爽快就答应了,毕竟除暴安良也是金甲卫的职责。
“你瞧瞧你那眼圈黑的,还是赶紧回去睡一觉吧,也不知道你们大理寺一帮文臣,怎么一个比一个能熬。”
正值八月,浓浓的桂花香飘散进街巷,随着陆方的吐纳冲入肺腑,将他全身内脏都腌入味儿。
吱呀一声,陆宅的门被推开。
进门沿着右边过道可直接到后院后门边上的马厩,向左跨上回廊,回廊直贯东西,中间延伸出来,将陆宅前面分成两个部分,分别是前院和侧院,两者之后就是日常居住的内院了。
左手边便是前院,前院左边是一方长木亭,很适合闲坐宴饮之用,上面飘逸的题着“远山”二字。
远山亭侧边直通,往里走是一棵长相繁茂的西府海棠,将书房与远山亭相隔。
书房前后开门,海棠树下延伸一条小路到书房后面,可以沿着小路从西边小门快速进入内院。
书房拐个弯是对着外门方向的正厅和偏厅,偏厅外用篱笆围了一小块菜地,正和书房位置相对,菜地里种着时下的芥菜等物,给前院更添一番闲趣,篱边挂着一个牌子,上头写着“锦衣翠园”,是陆方幼时与父亲玩笑之作,落笔间还有些稚嫩。
偏厅连着回廊,一直延伸回外门一侧,回廊又与数间房舍围出一个地盘,就是右边的侧院。
最重要的厨房就在侧院东北的位置,也就是东边。
侧院里原本放了几座假山,陆方觉得无甚意趣,索性让人将它敲了,成了一番花石相绕的景象,让整个院子都敞亮起来。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为五年前一起假山杀人案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