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尚书出事的时候,朝中臣子互相拉扯,都不想给段尚书陪葬,今时董桓姜再度入狱,不说将董家人都处理了,就是清算一下董桓姜身边的几个狗腿子也是应该的。然,昀帝似乎并未想要太过深挖,到最后也只是追究董桓姜一人之罪过。
说句不好听的,怎么看都像是昀帝在刻意包庇董桓姜,不希望董桓姜身上背负更多的罪名。
当然这是有些人将事情看得太浅,从不知京中人尖子个个都是一百二十个心眼子。
带着些许疑问回到真雅殿的郦眉笙,先去看了兰清弦,不想寝居内空无一人吓得他就要喊人来。
好在有宫人排着队端着熏笼、汤婆子、脚炉……东西太多,看着就像在外又搭了一间屋子,郦眉笙一颗悬着的心掉回了肚子里,将自己慌乱的神色收了收。
“奴婢见过殿下。”
“王妃这是叫你们拿了多少东西?”
那宫女挠了挠头,“回殿下,王妃说今日天气不错,她要在外间看书、吃茶,便让奴婢们将东西都备齐全了。”
郦眉笙着实有些无奈,“本王知道了,你们接着搬吧!”
在真雅殿内有一处空地,别的
宫殿的主子大多做些装饰,然郦眉笙就是一个嫌麻烦,所以那地方空了有好几年,兰清弦看见后,心心念念就要布置一番。不过先时不能常在宫中住,一得病这下好了,真真是要把真雅殿大变一番。
果然郦眉笙走到了地方,见那里亭子搭了起来,周围红梅、白梅盛放,其中有高榻,兰清弦半倚着,手中还捧了一本书。
宫人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要给郦眉笙行礼,不想他一摆手,示意众人噤声。
他从身边经过的宫女手中拿走了一个汤婆子,脚步轻轻,似是足不点地一般就坐到了兰清弦身边,还把兰清弦手中已经半凉了的汤婆子递出去,换上了新的。
直到兰清弦伸手时,又一点不耽误地送上热茶,直将周围宫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挂不住眼眶了。
兰清弦将书翻过一页之后,忽的出声。
“我猜今日应是掀起滔天巨浪了!
不过宫人们都没有传闲话,可见有些事你父皇还是不希望外人知晓。”
郦眉笙不置可否,“那你猜猜朝会时都发生了什么?”
兰清弦把书往外一丢,对面一个宫女马上接住了。
“你们都退下吧,
没有本郡主的吩咐,不允许在周围二十步以内出现。”
此地一下子空旷起来,只听得有北风渐渐卷起,郦眉笙不忘把大氅给兰清弦裹紧。
“我有时怀疑,于父皇眼中,我们这些皇子犹如跳梁小丑,是否再多的算计都是笑话?”
兰清弦推开软靠,便似无骨一般,缩进郦眉笙怀中。
“你说说看……”
郦眉笙描述得仔细,甚至连众人面上一闪而过的小表情都讲给兰清弦听,她最后一声叹息。
“还是我小看了恭王,他在董桓姜手下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一朝夺权,只会让董桓姜死得彻彻底底。”
说不惊奇那是假的,郦眉笙显了诧异。
“你和太子都以为是恭王出手?我却觉着,杀鸡取卵一事恭王未必会做。”
兰清弦不急着反驳郦眉笙,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段尚书一死,董家势力被牵连许多,你父皇乐于见此事,甚至还火上浇油,但为何段尚书之上真正的操盘者现身了,你父皇却不提旁人?”
郦眉笙不是那等固执之人,稍稍点拨,他便有醍醐灌顶之感。
分明是昀帝看出董桓姜的主位不保,不想因其势力散
乱给大襄带来动乱……毕竟一个董桓姜,可说有三千门徒遍布大襄。
想着想着,郦眉笙也意识到不妥,似乎董桓姜一出事,该看见的大场面都没怎么出现,除非……有人已经接手了董桓姜手中大半势力。
郦眉笙猛的一拍额头,“殷少息……我真是小看了他!”
皇室子弟废物的不少见,但有七窍玲珑心者也不是没有,便如今时的殷氏皇子们,不但算计对头,还要把身边人也算计在内。
恭王一手做局,杀死悦德嫁祸于董桓姜,而令董桓姜不能翻身的证据,就是恭王和段尚书交易的结果。
虽说董桓姜在大襄只手遮天多年,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最不应该的就是低估恭王,将恭王踩在脚下。
“殷少息可称得上天才了,短短几年功夫,董桓姜已被吸食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兰清弦一摊手,“猎场之上,逐鹿者未必成雄,而在后作壁上观者,反将一切收入囊中。
董桓姜不是真的没有脑子,只是比起恭王,他早已经输不起了……”
不过是和兰清弦聊上几句,郦眉笙却莫名陷入沉思,不闻身边人有动静,兰清弦
起身还扯了扯郦眉笙的脸皮。
“眉笙,眉笙……我这样扯你,你都不痛吗?”
郦眉笙回神,见兰清弦的大眼睛离自己都没有半指,尴尬笑笑。
“我……”
大约是想掩饰心中重重波澜,可兰清弦猜郦眉笙的心思时,少见有错。
“殷少息出手如此之重,倘或他和太子正面对上,你都已经在脑中描绘他们两败俱伤……不过,你并不怎么愿意看到那样的景象……眉笙,如果你执意不想讲,那我也不……”
郦眉笙触到兰清弦微凉的指尖,便将她整只手都包裹起来,还哈了哈热气。
“我有些迷茫,毕竟从一开始,我没想加入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可是走着走着,有一日我终将如同殷少息和殷少殊一般,做出痛苦的抉择。”
郦眉笙将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兰清弦,兰清弦也欣然接受他的脆弱,更是竖起墙壁,遮挡了外界所有人的目光。
“历朝历代,胜者为皇,赶尽杀绝,我想依你之心愿,必是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
眉笙啊,你不必早早给自己上了枷锁,待你掌控一切时,他们连风浪都掀不起,又如何能逼你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