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清弦没有和郦眉笙争吵的意思,如果她有心想要放弃,便会在一开始就拒绝郦眉笙……她甚至在心中问自己,是否是她令郦眉笙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隔着一层纱,郦眉笙站在原地不动,就那么望着兰清弦,方才那一席话并非胡言乱语,而是兰清弦太过了解他,便当着两个人的面将他剖解了开来。
有那么一瞬他是慌乱的,他分不清到底是暗影香的作用,还是他骨子里面就沾染了血气,他企图用一时的忿然在兰清弦那里找到真实的自己,或许兰清弦随便说个什么,他反驳之后能觉得他还像是个正常的人。
可兰清弦没有,太过平静更显得漫不经心,是不是在他最为混乱的那段日子里面,凝结在他心间的那段情思已在兰清弦那里变了质?
他就那么望着,想抬腿更进一步,但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让他放弃——走不了,便是半步也迈不出去。
于是,他转身快步走到门口,正要推门时,只听咚一声——他猛然回头,看床头一个木花枝的摆件掉在了地上,而兰清弦看着在床边坐得挺稳当,实则上身佝偻着,犹似行将就木的老
人。
浑身的坚冰被打碎,郦眉笙都没有哪怕刹那的思考,就已经掀开纱帘冲到了兰清弦身边。
当双眼最后的遮挡消失,兰清弦手心里的血给了郦眉笙冲击,鲜红到快要撕裂他整个人。
便有烛火映照,兰清弦面容上的苍白都太过明显,好似她的轮廓于影影绰绰间都变作虚幻。
郦眉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便如过往那痴傻的样子,想着将自己的内力输给兰清弦,可兰清弦微微侧了侧头。
“你知道,这是没用的……”
手忙脚乱的郦眉笙听见兰清弦开口,才对上了她的眼,原本唇色也是浅的,却因为吐了一口血,将唇纹都浸染得更深,郦眉笙从旁拿了一块绢子想要擦去她唇上的血,却被她接了过来。
“你是不是恨我?”
郦眉笙还想去找白大夫,可是兰清弦这一句拖住了他的脚步,他们之间怎么就能谈到恨?他只是不愿兰清弦干涉他,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横生邪念。
映着兰清弦身影的那双眼终是现了伤痛,“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难道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如旁人吗?”
兰清弦记忆的触角向着两年
之前探去,一个初到及冠之年的郦眉笙在她脑海中渐渐有了样子。
“我只是以为你的心愿便是守住郦家,往后有机会再恢复郦家军的威名。
眉笙啊,你是不是已经停不下来了?”
这所谓的恨,真的不是郦眉笙否认就能不存在的东西,在遇到郦家人之前,他就是个泥地里面的野孩子,纵然往后锦衣玉食,可幼年伶俐的他从来就没忘记过昀帝给他带来的所有伤害。
兰清弦没有要求过郦眉笙一定要宽容,但劝解时,他不自觉就把兰清弦归于昀帝一边,那阴暗处被埋下的种子一朝发芽,名为抛弃、背叛的枝丫茁壮生长,他便为过往所困迷了心智,只想着强迫兰清弦一定要顺着他。
恨吗?怎么能不恨?郦家几代人为大襄鞠躬尽瘁,到头来只因昀帝的猜忌,便落了个空空如也,郦眉笙他心中不忘自己是姓郦的,攥着一股劲,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郦眉笙似是寻求久违的安全感,蹲坐在地上双手环住了兰清弦的小腿,将自己的脸隐藏起来,只能依靠他背脊的起伏看出他正无声的啜泣。
兰清弦无论在心中给自己构筑了多高
的巨塔,看着这样的郦眉笙,巨塔最后还是土崩瓦解。
“我是你的妻,便是这天下都与你反目,我也会站在你那一边——
所以,我以后不会再逼迫你放弃了,随你心意,找回属于你的位置……”
这便是兰清弦的妥协,她将真正的自己在这一刻彻底藏了起来,她亦不会再问郦眉笙和恭王私下里到底有了什么交易,五年的岁月,由不得她挥霍。
等候许久,郦眉笙再起身时,慌乱和惊恐都不见了。
“我相信这世间不止神医谷能有绝顶人物,你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可以放弃!”
“好……”
昨日兰清弦忽然吐血,将众人都吓到了,白大夫诊过之后就说兰清弦是急火攻心,所以也给王府众人提了醒,金贵易碎的兰清弦受不得大惊吓。
原本还想要兰清弦在府中静养的郦眉笙,今早就收到了宫中的消息,昀帝点名让兰清弦进宫一趟。
昀帝的旨意,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不遵守,无奈郦眉笙便亲自将兰清弦送进了宫。
不想兰清弦一进宫,却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接走了她,都没有给郦眉笙再问的机会。
朝露殿
并非只有兰清弦一个外人,更有尚宫局的尚宫令等着皇后训话。
然皇后一见兰清弦到了,很是高兴,竟招了招手让兰清弦坐在了她身边。
“兰慎,这位是尚宫令,你们也是见过面的,本宫借了圣上的旨意将你叫到朝露殿,只因本宫手头有一件难事。”
皇后过分的亲近只会让兰清弦警惕,所以无论皇后说什么她都只是一面笑。
皇后就是等着兰清弦接她的话茬儿,这样才好往下讲,可一向在众人当中游刃有余的兰清弦,此刻竟是木讷有十分。
眼看着话就要掉到地上了,尚宫令还算乖觉,托了一把。
“不知娘娘有何难事,可是臣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皇后摆摆手,“你还说要帮本宫,可知这难题就出在你们尚宫局!”
宫中三部正值换人之际,尚宫局更是格外缺人,皇后不愿关键的位置都是太后的人,便想起了仍是挂名于尚宫局的兰清弦。
“兰慎,本宫知道你的能力,尚宫令之下尚有一位尚言空缺,你便接了这位置可好?”
兰清弦有些吃惊,连忙走下来对着皇后盈盈一拜。
“妾身无能,担不起娘娘这般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