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家在监察院的这位上呈,仅仅只是个从四品的朝臣,但这从四品也有讲头,毕竟监察院这地方不养闲人。
尚大人迟迟不肯定下尚瑄的婚事,就是为了能在党派相争的漩涡里面给尚瑄找一条最好的出路。
重家,那可是几辈人都把心血奉献给了监察院,便是从这一点上看,昀帝都要给重家人几分薄面。
尚瑄只是个小姑娘,就算她爹是兵部尚书,但她只拘于女子那一亩三分地,到底也想不了许多,只想着看兰清弦高嫁了,希望自己的夫君也能像郦眉笙那般,在朝中是有份量的人物。
倒不是说尚瑄虚荣,只因在异世,给女子的选择原本就不多,她当然祈盼着更好的生活。
兰清弦拍了拍尚瑄的手,“我的好姐姐,既是尚大人看中的女婿,那就一定不会错,到时我去给你捧场可好?”
尚瑄脸上那红霞,都快要飞出来。
“你能来我很高兴,可是……”
尚瑄言有保留,兰清弦又看了一眼红帖子,竟是叫她提前几日去尚家参宴,且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尚大人竟是不希望她出现!
假若兰清弦还只
是皇室的郡主,站在尚瑄身边是添彩,但如今她又多了一重身份,见到她的人还会恭敬地叫她一声郦王妃……
尚大人愿做纯臣,所以选了同为清流的重家做亲家,他不想要在任何人面前有站队的迹象,于是身为郦王妃的兰清弦最好不要在成亲那日出现。
纵使众人都知兰清弦和尚瑄是好姐妹,但成婚那日便等于无声间向众人表露心迹。
尚瑄只是将尚大人的想法传递给兰清弦,兰清弦却不能将事情看得太过浅显,既是尚大人如此在意郦眉笙,那恐怕尚大人已经听说了什么。
也许是兰清弦的沉默太久,让尚瑄有些慌张,她在兰清弦眼前摆了摆手,看兰清弦眼珠子没有动一下。
“弦妹妹,你生气了吗?”
尚瑄的声音擦过兰清弦的耳朵,她猛然缓过神,见尚瑄已是一副极为委屈的样子。
“瑄姐姐,你方才说什么?”
尚瑄一愣,“你都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吗?那我要再问一遍,不让你和郦王爷现身我家,你是不是生气了?”
尚瑄小心翼翼,她心中是极为不愿委屈了兰清弦,可无奈尚大人发话了,她就没有说不的机会
。
兰清弦摇摇头,“我没有生气,如果这是你父亲的决定,我可以理解。
其实,我们这么久都没有见过面,有些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病了,前些日子我甚至都不能下床。
若是按照我家王爷的意思,在家养病才是最好的,你成婚时,人来人往,于我的病情不利,便是姐妹间私下庆祝,那自然更好。”
听了这一番话,尚瑄总算明白兰清弦身上有何处不妥,瞧着言谈间不能更正常,可是眼角眉梢那挂着的倦意从未消散。
“弦妹妹,你……”
兰清弦不愿将往后的那些遗憾提前告知,对于尚瑄这么一个真心人,见她日后过得好,也省得自己总是舍不去阴霾。
“瑄姐姐,既是要见面,那这位重峻公子,也让他来一聚吧,我好歹要见见真人,敲打他两句,叫他日后一心一意对你……”
能有兰清弦亲口承诺,尚瑄自是高兴的,但回府之后的兰清弦又将尚瑄说的话在脑中滚了几遍,越发地觉出些不好来。
如此一来,兰清弦这饭也吃不到心上,满桌子的菜,有的连一筷子都没轮到。
直到郦眉笙在她对面坐下,盯着看了
许久,她还是整个人呆呆。
郦眉笙最后挤到她身边,将汤匙都递到她唇边,感觉到温度有变化,她稀里糊涂就喝了一口汤。
“你去见尚家姑娘,怎么还心事重重?我看她成婚那日,我要送份大礼给尚家。”
兰清弦连忙制止,“不用!
我们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她成婚那日我不会去,该准备的最近就准备好,提前送去一并当做嫁妆。”
郦眉笙也不是一定要个答案,只是同尚瑄见过面的兰清弦多了局促,她最好的姐妹成婚,她反而怕身上招惹什么似的,遇事转十八个弯的郦眉笙意识到症结恐怕就在他身上。
“是尚大人,对吗?”
兰清弦也是在朝堂上同众臣商讨过国事的女官,她的平静不知为何,令郦眉笙无端端被点燃了愤怒。
他不能真的跟兰清弦拍桌子,他似是指望在他与兰清弦之间有更近的距离,而不是看兰清弦对一切都无所谓。
“我自小入朝堂,监察院上表什么今上不爱听的,我就反其道而行。这些年来,明着我是昭沐公,是郦王爷,但我佞臣之名早已传遍天下。
非是要你在众人面前替我辩解,可你这
般坦然,可是于你心中,我也那般不堪?”
兰清弦放下了筷子,也不看着郦眉笙,只是瞧着桌子的一角。
“这世间所有秘密,从说出口的一刹那就不能称之为秘密了。或许我可以这样给你解释,从你亲生父亲变着花样给予你权力时,就不能阻止聪明人多想。
尚大人是今上金口玉言从外调回的大员,他堂堂兵部尚书,看着守城军和禁军被拆散,你以为他会不做猜想?
并非他人眼中是你不堪,而是对于尚大人来讲,龙椅上的帝王才是他唯一孝忠之人。
眉笙,我没有强迫你一定要按照我的心意去做事,但我想你明白,偏离轨迹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若做好了准备,那就放手去做吧,只是从今往后,倒也不用换着花样地欺瞒我,只因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事。”
巫医曾经说过,暗影香不会无中生有,它只是放大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隐秘,所以,兰清弦纵然有失望,却也见到了一个更加真实的郦眉笙。
桌子旁只剩下郦眉笙一人,耳边回荡的是兰清弦方才所道字字句句,他怎么还能发火,追根溯源竟是他最先抛下了过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