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内,谨言站在公孙恒院子前,等着回话。
好一阵,公孙恒的随从才出来道:“公子收拾好了,谨言姑娘请随我进来。”
谨言跟在随从身后进了屋。
公孙恒和娴妃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两人的生活习性却迥异。
娴妃怕热,一到夏日屋内便离不开冰,就算暑热最盛的三伏,紫云宫也十分凉爽。公孙恒却最是怕冷,这么热的天气屋里一块冰也不放,屋子里也不点香,只是开着窗户。
谨言踏进门,便看见公孙恒端坐在桌前,“娘娘说的事我已经明白了,姑娘回去告诉她,不要心急,免得急中生乱。”
谨言低头道:“是。”
公孙恒便将视线收回在书本上,一句话也不说。
谨言站了一阵,知道他话已经说完,便安静的退了出来。
等她走后,公孙恒才皱着眉将书放在桌上,“你说李泰来常与方家姑娘私会?”
“他上月租了一个小院子,专门用来与方家姑娘私会。”随从道:“以前租的那间小屋,仍旧是他云县带来的妻子住着。”
公孙恒起声哼笑道:“他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这下方祖鹏被他吃定,就算他舍了这个姑娘也挽不回名声。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这个女婿。
你去找个地方,我想尽快见李泰来一面。”
长随躬身出去了。
上次虽然事情没有办成,但也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用他做一枚棋子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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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已到,荷叶凋零。
向荣家的将荷塘清理了出来,荷塘里没有了荷叶,倒是契合了秋的寥廓。
水榭上,元琉将最后一根银针从芸香的身上拔了下来,“妈妈,你试着发声试试。”
芸香张了张嘴,张柯满眼期待。
“不用紧张,喉咙放松弛一些。”元琉引导道:“许久没有说话,能够发出音来便是好的。”
吃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药,这几日又配合着针灸,元琉估摸着她应该是可以小声的发声了。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秦妈亲自端着一杯水过来。
芸香低着头将温热的水喝下,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又张开了口。
“柯儿!”略有些尖细古怪的声音从芸香口中发出,张柯却觉得这声音犹如天籁,他一把上前握住母亲的手臂,“阿娘,你可以说话了?”
芸香亦是泪花闪闪,转头朝南书燕道:“姑娘!”
这声虽然仍旧呆板干涩,却比刚才自然了许多。
“妈妈,等你嗓子好了,一定要将当年的事情仔仔细细说给我听。”南书燕微笑着道。
芸香含泪点了点头,这才转向元琉,一字一句声音僵硬道:“谢——谢——元——琉——姑——娘。”
“妈妈不用谢我。”元琉低着头将银子收到针袋里,“这药里我用了些冰封白芨,没想到效用居然如此之好。”
南书燕心里微微一动。
当初千辛万苦到灵山找回冰封白芨原本是要救治爹爹,哪里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如今却治好了芸香的嗓子。
除了芸香和张柯,归家众人俱是知道冰封白芨的事,俱是有些伤怀。
若是当初老爷能够等到姑娘找回冰封白芨,恐怕也是能治好的吧。
张柯已经笑着朝元琉深深鞠了一躬,“不管怎样,姑娘治好了我娘的嗓子,请受我一拜。”
元琉侧身闪开,“妈妈的嗓子还需要吃几日的药便可好了。这两日的药我已经留下了,后日我再过来为妈妈诊治。”
南书燕知道元琉是清冷的性子,便只是让兰若将她送出了门。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散去了。
水榭只剩下南书燕、芸香母子和秦妈。
芸香略有些吃力地道:“姑娘,当初家里遭灾,我爹爹和阿娘带着姐姐和我从泾阳到平江求生活,爹爹刚到平江便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娘实在没有办法才将我姐妹卖到了牙行。
姐姐为了保护我被卖去了青楼。我多留了半日被柳老夫人买回来,给夫人做陪嫁到了归家。”
芸香泣不成声,“后来我无意中遇到姐姐的时候,她已经......。”
“妈妈,你嗓子刚好,这些事等你以后再说。”南书燕宽慰道。
“不,我要说。”芸香擦干眼泪,继续道:“当时我走投无路将你抱到姐姐那里,我腿伤得很重,想着怕是不成了,便拜托姐姐一定将你救出去。等躲过这一劫再将你送回归家,哪里知道害你吃了这么些苦,而我那可怜的姐姐居然惨死在云县。
而我,因为一直没有找到你和姐姐,根本不敢回归家。”
众人听得唏嘘,秦妈抻着袖子擦着眼泪。
难怪当初沈大夫诊断张氏不能生育,大概是便是在青楼伤了身子才会如此。可怜她居然因此被南家凌虐致死。玄灵那臭道士害得归家如此凄惨,真是该死!
正想着,芸香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南书燕面前,泪流满面,“如今姑娘平平安安回到了归家,我死而无憾了。”
她咬了咬牙,眼中带着强烈的恨意,“我要去告那臭道长,我要让众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不能继续害人。”
“娘,”张柯上去搀扶,“你如今嗓子刚刚好,那牛鼻子老道的事,稍后再说。”
“柯儿,”芸香凄然的望向他,哆嗦着唇,“阿娘,其实不是你的生母。”
张柯痛苦的闭了闭眼。
这么些日子,他已经大致捋清了事情的经过。当年阿娘抱着归家二姑娘逃走时,还是归家婢女,应该并没有嫁给父亲。若自己真是阿娘的孩子,只会比归家二姑娘年纪小,如何会比她大六七岁。
唯一的可能,便是阿娘不是自己的生母。只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却始终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罢了。
“当时你父亲将我救了回来,要求我骗你是你的娘。”芸香慈爱的看着张柯,“我正好也没地方可去,加上你又认我作你阿娘,我便答应了。”
张柯想起小时候看到别的孩子有阿娘,自己常常哭着跟父亲要阿娘。有一日父亲终于将阿娘带了回来,从此他也是有娘的孩子了。
张柯跪在芸香面前,用袖口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娘,不管你有没有生我,你都是我的阿娘。”
芸香越发哭得不能自抑。
话说明白,张柯反倒显得十分平静。
说不定自己和娘一样,也是父亲从乱葬岗捡来的孩子,但那又如何呢?这些都不妨碍他们就是彼此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