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是个椭圆形的,人在里面猫着腰就可以行走,倒是有了高度,却没有宽度,只能容得下一人满满当当的通过。赵氏因为才生产没几个时辰,身体很弱,又是在最前面,速度很慢,奶娘只能在后面双手扶着赵氏的腰往前行。大概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赵氏用手顶开一个盖子,可能盖子本身不沉吧,看样子并不费劲,在奶娘的帮助下,赵氏出了地道,奶娘也随即出去了,吴连朴紧跟其后。吴连朴看到眼前是一间不大的暗室,漆黑一片,好像是听到了这边的响动,这时突然有开门的声音,只见一人手里提着灯笼走了进来,看年龄大概三十岁上下,他见几人后,礼数也顾不上了,直接对吴连朴说:“少爷,快,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赶紧上车,一切车上说!”吴连朴把儿子交给奶娘,横抱起妻子赵氏出了密室,男人断后,只见他拉起一个拉环,用力的扯了下来,一闪身也出了密室。
吴连朴几人一上马车,便听到院子里有重物坍塌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闷声,就如同地震,连带着马车也跟着晃动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想,便觉得马车已经离开了原地,男人赶着车没有说话,吴连朴也没有张口问,现在还在京城内,一切等出了城再说。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城门口,吴连朴心跳加速,看了眼奶娘怀里的孩子,像是睡着了,他略微松了口气,他听到有人走近马车,对赶车的男人说:“刘麻子,今天怎么这个时辰?”就听赶车男人笑呵呵的说:“这是孝敬众位兄弟的!这不是吴府那边一片火海吗?大家都忙着救火去了,我这不也凑个热闹嘛!一下子把时辰给忘了,对不住了兄弟!”那人说:“倒是听说了!那行,路上慢点儿!”刘麻子回了句:“得嘞!”然后就听到开城门的声音……
吴连朴直到马车走了足足一刻钟,那颗心才算放下来,他这才打量起车厢内的情况,马车四周很严实,车厢内软软的,下面像是铺了厚厚的稻草,上面是几层棉被,旁边还整整齐齐放着几床被子。他赶紧扯下一床被子为赵氏盖上,又把一床被子放到奶娘面前,示意她和孩子围着被子暖和。他转身把车帘打开一条缝,看到外面漆黑一片,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男人正在专心的赶车,还好,今夜的月色明亮,能借着月光看到前方的路,吴连朴问男人:“兄弟,怎么回事,说说吧!现在应该没事了?”男人说:“少爷叫我刘麻子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我!其他的以后再说,就说今日的事吧!在少爷到小院的这段时间,整个吴府早已被大火吞噬了。我收到消息后,想去吴府看个究竟,也不知道少爷从秘道里逃没逃出来,可是吴府周围把守着层层黑衣人,密密麻麻的。我躲在远处的房顶上看到,吴府大门像是被他们栓死了,从吴府侥幸逃出来的人,出来一个杀一个,尸体都被扔进了大火里,除了少爷几人外,应该无一幸存。我就赶紧回了小院,准备好马车,铺上稻草拿了几床新被子,又备了些干粮把银钱带上,少夫人刚生产完,还带上了大量的草纸,在密室外等着里面的动静。等到少爷你们上了马车,按照老爷交待的,拉下栓子,地道里面就自己坍塌掩埋了,要等到他们找到小院,最快也得两三天吧,那时咱们早就到了几百里之外了!”吴连朴看了看四周问刘麻子:“咱们得多久能到南燕?要是有官兵追上来怎么办?”刘麻子说:“按这个脚程,日夜不歇的赶路,半月后能到南燕的地界儿,其实小院儿还有一个打杂儿的麻六儿,在少爷出地道时,我第一时间让他快马加鞭去南燕公主府报信儿了,这样的话,如果不出意外,咱们到了南燕的地界儿老爷已经让人在那里候着呢!”吴连朴怕刘麻子在夜里赶车被自己分了心,就没再问他话,他坐回车厢内,问赵氏感觉怎样?赵氏疲惫的说:“心是踏实下来了,身体慢慢养吧!想不到这个月子是在马车上度过的!”吴连朴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但一想到吴家上下几十口人就这么葬身火海,虽然没有自己的至亲之人,但那些人都是吴府的忠仆,很多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想到此,他心里对上官杰的恨就深上一层,他庆幸的是,还好半年前父亲让他把母亲送去了南燕,不然……想想就觉得后怕。
马车日夜兼程已经十日有余,他们每到一处城镇就会在酒楼饭馆歇上一歇,给马喂足了草料,几人顺便吃饭透气,临走时带上一些吃食和水还有一些草料。如今走了不下几百里开外,照这样再走上几日也就到了南燕地界儿了。赵氏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一是他们带的银钱足够多,路上吃的喝的并不差。二是现在才刚刚入秋,那车上又软又暖和,她并不受罪。三是她绝对的省心,奶娘吃的好,奶水充足,儿子不哭不闹的吃饱了就睡,夫君又在自己身边,真是又省心又安心。白天吴连朴就代替刘麻子驾车,让刘麻子在车尾盖上被子睡几个时辰。他有时睡得沉,吴连朴他们吃饭并不叫他,让他接着睡,给他带回来,等他醒了再吃,就是因为这样,他们的脚程才一点儿都没耽误。
这一路走来,吴连朴和刘麻子也熟了,他改称刘麻子为麻子哥,他也是从两人聊天中知道了前因始末,原来自己的父亲眼光竟如此长远……当年,自己的父亲还位居丞相时,就已经为今日布局了。刘麻子原名吴山,是他父亲吴雍远房堂弟的儿子,一身的功夫本事,专门为自己父亲和洛伯伯传递信件。在老皇帝上官文宇在位时,为洛伯伯和笕笕开府开始,自己的父亲,就打点上下,为吴山谋了一个为军营运送酒水的差使,有时白天有时深夜,并改名刘麻子。按理说送酒水用的都是不带车厢的马车或者牛车,只有刘麻子长年累月用的是一辆带车厢的马车。起初,城门的官兵们还次次都查看一下,看是不是私带些违禁的东西,后来发现,这刘麻子就是为了私带违禁物品才用的带车厢马车,每次查看,那是什么都有,烧鸡几只、羊腿几条,光酱牛肉就十多斤……每次刘麻子都会给些散碎银钱,说是没办法,兄弟们瞧得起他,凑了点儿银子让他帮忙带的,守城门的官兵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到后来就再也没看过车厢了。其实,大家伙儿都知道,那些穷当兵的能有几个钱?都是那些头头儿们,很多都是富家少爷,平日里浪荡够了,花钱谋了个肥缺儿,军营里一圈就是个把月,那种清汤寡水儿的日子他们哪受得了,银子自然是不缺,缺的就是刘麻子这样可以要啥都能带过来的人,这些暗里的事情谁都明白,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也就都过去了!吴连朴想到父亲的用心良苦,心中不免感叹,父亲因何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丞相?他的眼光长远能堪透人心,这一点他即便是再过个二三十年也是远远不如的。
离开西溏的半月后,终于到了南燕地界了,不远处的那座城池就是南燕的陌城,远远的吴连朴看到从城门方向飞奔过来一匹快马,片刻便到了跟前,马上之人到了车前下马行礼:“老爷让属下来接少爷少夫人回家!”吴连朴这才看清此人的相貌,这不就是送母亲来南燕的王松吗?他是老管家王伯的儿子,身手不错,既是吴府的小管事又是父亲的贴身侍卫,自己的父亲走时是和洛伯伯一起走的,一个下人都没带,而送母亲来南燕,只有王松最合适,他下车握住王松的手,眼圈瞬间红了:“王松兄弟,王伯他……”王松恨恨道:“少爷不必难过,属下都知道了,这个仇迟早是要报的,先回去再说!”几人进了城,先找了家酒楼吃饭,又在城里的客栈住了一晚,近一月的时间,众人都累坏了,终于可以安心的在床上睡一晚了!王松还带了二十名手下,虽然穿的都是下人的短打,但吴连朴看的出来,这些人都是官兵,因为脚上穿的是官靴,看来父亲对于自己的安全还是很谨慎的。又赶了十余天的路,终于到了南燕的京城,南燕地处诸国之中,往北去有北燕国,往东去有东篱国,往西去有西溏国,往南去有南晋国。南燕地理位置优越,贸易畅通发达,是诸国中最富有的,而西塘国面积最大,人口适中,城池最多,矿产资源丰富,是诸国中最强大的,当初吴雍和洛清书一个选择去了西塘,一个选择去了南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燕”是南燕国的国姓,也就是说南燕国最初创建时是燕家人,所以以家姓定国姓,到如今已有三百多年了。现在的皇帝是燕荣,老皇帝燕胜行多年前就禅位给了当时的太子燕荣,也就是洛笕的亲舅舅,公主燕柔的哥哥,现在燕柔依旧是公主,只不过成了南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吴连朴以为自己的父亲也像当初借住在自己府里的洛伯伯一样,一住就是好几年,依旧还在公主府叨扰着,也不知他这拖家带口的去了公主府会不会遭公主嫌弃。王松下了马,对着马车说:“少爷,到家了!”吴连朴下了马车,扶着赵氏也下了车,又接过奶娘怀里的儿子,这才抬头看向院子,这?是公主府?难道这么寒酸吗?吴连朴揉了揉眼睛,问王松:“王松兄弟,这?是父亲住的地方?”王松点头道:“属下护送夫人过来时,老爷住的就是这个院子,老爷说这里虽有些偏僻,但胜在安静,他说这是自己亲自选的院子!少爷进去吧,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呢!”吴连朴把儿子交到奶娘手里,扶着赵氏往院里走,一进院子,才知道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门口外面看,这就是座远离闹市的偏僻院子,院外的大门是两扇普通的木门,有些老旧,院墙两米多高,青砖黛瓦,极其朴素,就如同普通的商户人家一样,院子却格外宽敞,院里种满了绿竹花草,青石板的甬道,入眼是三间砖房,绕过旁边的甬道,后面还有一进院子,同样的三间砖房,两边是耳房,吴连朴一行人随着王松来到一间屋子外,王松在门外禀报:“老爷,少爷少夫人到了!”屋内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吴连朴扶着赵氏进了屋子,奶娘也抱着孩子跟了进去,一进屋,见自己的父亲坐在床边,床上躺着自己的母亲,他赶紧上前握住母亲的手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李氏挣扎着要坐起来,吴雍把软枕靠在她后面,李氏哽咽道:“儿啊,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没事!”吴雍在一旁说:“你娘之前听说吴府的事,一口气上不来就晕过去了,然后就担心你们,一口饭吃不下,这不,都半个月了,能见到你便比什么良药都管用,没什么大碍!”吴连朴赶紧招呼奶娘把儿子抱过来,这下可好了,吴雍把孙儿抱在怀里喜欢的不行,李氏也赶紧让人熬药熬粥,她说要养好身体好好疼爱她的爱孙……晚间,吃过饭后,都安排妥当了,吴雍把吴连朴叫到前院的书房,吴连朴见父亲到哪里都是风雅之人,想不到这个朴素的小院内还有一间书房。父子俩相对而坐,吴雍让儿子把事情的经过细细说来,吴连朴想想要从哪里说起呢?他在父亲走后,和皇室断然一点儿瓜葛都没有,那就从儿子出生时的动静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