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练让一行人先在城中最好的客栈落脚,随后他让管家在城内选一处安静且景色宜人的宅子买下来。他说苏三公子到了这里病情有所起色,看来这里便是苏三公子的福地了,管家不敢耽搁,马上派那六名小厮每天城中找寻要出售的宅院。第三天,玄练终于在众多售卖的宅院里选中了一处,这宅子不管是位置还是大小或者是院子的内部,都不是众多宅院中最好的,却唯独一点让玄练一下子就定下了它,那就是它和顾府只有一墙之隔。 听说这处宅院原来是尚书张大人的府邸,后来,张大人染了恶疾一病不起,不久后便去世了,张大人老来得女,去世时女儿还未及笄,张夫人在夫君死后便带着婆婆和女儿准备回老家,下人也都遣散了。这位尚书张大人是中了状元入朝为官的,真正是两袖清风,家里只有一寡母,也没有殷实的亲戚,先前只是翰林院修撰,一直和母亲借住在皇上宫外的一座别院内,皇上好几次赐给他宅子他都回绝了。三十岁,成了亲,三十五岁又成了莫偃国最年轻的尚书大人,皇上赏赐了府邸,那时刚好多年不孕的妻子有了身孕,于是便一家人搬进了皇上赏赐的宅子。没想到刚刚五十岁,便得了一种怪病,不久便去世了,留下孤儿寡母三人,手里又没什么积蓄,在偌大的京城生存都是问题,又哪有富裕的银钱养着这么多下人和一所大宅子。张大人过世,皇上还给了张家两千两银子作为抚恤金,只不过之前给张大人看病已经负债累累了,那些赏赐下来的银子都还了债,如今只能搬回老家,把宅子卖了一家人安安稳稳用这些银钱平安度日。价钱倒是不贵,两千两,管家当天下午就和张夫人签了契约,又去衙门盖了官印。第二天张夫人一家便雇了辆马车离开京城回了老家,苏管家也开始张罗着采买和收拾,不到一天就搬进去了,因为之前一直住着人,房间和院子并无颓败之景象。
接下来,玄练要做的就是如何“造势”了,和红昭怎么才能借用苏心远的肉身引起莫偃国那位公主的青睐……为此,玄练和红昭密谋了很久,决定第一件事就是让这位苏三公子“好起来”,就是除了失忆这件事和常人没什么两样,这件事就交给红昭了,当然这对于暗地里掌控着整个狐族的红昭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想这四海八荒天上人间的,除了她的小主子倾火和这位玄练龙王是十数万年的,也就剩她了,主子倾火是蛇身,但也有一半万主玉皇的血脉呀,那不算数,玄练人家原身本就是龙,活个几十万年那也不足为奇。唯有她,不过是只狐狸,还被六界骂为败类,直到后来,她投奔了黑龙王玄练,被他收为己用,潜伏在蛇女身边,之后又借助天地至宝混沌神鼎,陪着她的小主子倾火在鼎里修炼,一晃十多万年,终修得不生不灭之身,操控一个凡人算得了什么?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要说这苏心远,本就是个文武全才。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金子银子,三兄弟自小就有好几位老师,教文的教武的,教作画的教古琴的教经商谋略的,苏家大公子专注于玩儿,每日里不是肚子疼就是脑袋疼,能上一整天课的时间几乎没有,稍一不注意他就从苏府后门溜出去,今日醉仙楼听曲儿,明日茗香阁听书,后日赛马大后日斗鸡……苏景也看出来了,大儿子也成不了啥气候,不把他的家产败光就知足了,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嘱咐下人盯住了不惹出大乱子就行了!二公子倒是学些个皮毛,功夫只求自保,其他只为应付他爹,唯有一样他最喜欢,那就是吃,不但会吃而且懂吃,还不知私下从哪里学了一手好厨艺,时不时的就会给他爹的饭桌上来个惊喜。苏景一开始也气得不行,还好有个文武全才的三儿子给他两个哥哥兜底儿,苏心远不仅模样在三兄弟中是最出众的,性格也是最沉稳的,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都出类拔萃,苏景疼爱至极,所以对其他两个儿子也就听之任之了。他总觉得,以后苏家交给老三,以他的为人,养两个不成器的哥哥总不会太难吧!所以整个云州乃至整个莫偃国的人,提起苏三公子,都知道那是个神仙般的人儿,除了年轻时的宁侯爷能与之媲美,莫偃国上下再也找不出这么优秀的人来了!红昭接下来做的就是让苏三公子再重新绽放异彩!首先是吃和养,苏心远这两年卧床不起,人也脱了相了,每日拿米汤人参吊着一口气,能灌进去东西就已经不错了,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风采,也不知被红昭附身的苏心远吃了什么,只用了半月的时间,人就恢复如前了,和管家和下人说话也自然流畅,除了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按管家的话说,和病之前没什么区别了!管家也是赶紧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云州,告诉苏太守这边的情况,尤其把三公子的情况写了个详细。苏景那边收到信简直不能再高兴了,老泪纵横的写了封回信,告诉管家,既然京城是小少爷的福地,那就让他在那里住下吧,恢复记忆的事不急,慢慢来,人只要大好便行了!
这一日,穿城而过的漓河上,突然由远而近响起了琴声,人们不约而同向远处望去,只见一条小船,船尾一位老者在慢悠悠的划着船,船头……天呐,人们不由都睁大了眼睛,痴痴的看着船头的人。只见那人一身月白长衫,一支玉簪竖起如瀑的乌发,墨色的发丝随着风轻轻扬起。船儿越来越近,能看到那人眉目如画,清雅出尘,世绝无二,他坐在船头,面前有一小矮几桌,上面放着一把古琴,这仙乐般的声音正是出自他之手……这种感觉如此的飘渺悠然,美的惊心动魄,却非凡尘所有!河岸上的茶楼里,二楼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两人,一人头戴帷帽,轻纱掩面,另一人是一中年妇人,这二人正是莫偃国的水遥公主和她的母亲幺鸡。而今日此时此刻能坐在这里饮茶赏景,全都要拜玄练所赐,玄练先前给顾水遥吃了一药丸,能操控顾水遥心智。故而,顾水遥从昨日就磨着幺鸡今日来此处赏景了,难得女儿心情不错肯出来散心赏景,幺鸡自然乐意,本来是想派几名功夫不错的丫鬟和侍卫跟随的,后来想想,这么多人太招摇了,只带一两人她又不放心,索性自己亲自陪在身边最稳妥。她虽然年岁大了,可论功夫莫偃国还真没几个在她之上的,于是,母女二人极为低调的就出现在这里了。顾水遥率先上了二楼,没做他想,直接选了窗边的位置,这是整个茶楼赏景最好的位置。坐下后,幺鸡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又要了几碟小点心,陪着顾水遥在那里赏着漓水河两岸的景致。
二人听到远处有琴声传来,幽幽扬扬,亦扬亦挫,深沉婉转又不失激昂,唯有懂得之人方能明白,每一个音符下,都埋藏一颗平静而柔韧的心灵。而顾水遥恰恰是这个“懂得”之人,那船头之人风姿绰约,如谪仙般清逸出尘,顾水遥从没如此痴痴的望着一个人,口中不自觉的呢喃着:“娘亲,遥儿想请此人做女儿的老师,教女儿弹琴!”幺鸡被她的言行吓了一跳,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便问顾水遥:“遥儿,今日为何非要来此处赏景?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幺鸡觉得现在遥儿亲事未定,如果有心之人打这孩子的主意,故意造势只为了引起遥儿的注意和青睐也说不定,顾水遥噗嗤就笑了:“娘您多虑了,我就是昨日心血来潮,想出来透透气,爹爹和娘亲的提议遥儿都会思虑再三,又怎会轻信旁人的话,您放心好了,真的是遥儿突然生出的这一想法!”幺鸡这才放松下来,她笑着问顾水遥:“遥儿怎就想请这位抚琴公子做你的老师呢?”顾水遥望向早已空荡荡的水面,想了想说:“遥儿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此人琴艺了得,人又儒雅清润,若是每日有这样的人教遥儿弹琴,那该有多好啊!”这回轮到幺鸡笑了:“原来是这样啊!难得我们遥儿会如此赏识一个人,等回去娘就让人去找,不过得说好了,若是人家应允便是,若是人家拒绝那此事便作罢,如何?”顾水遥想了想:“嗯,听娘的!”
这日,苏心远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京城上下都传开了,有位公子风姿俊朗,清逸出尘,如同谪仙一般,弹出的曲子如同仙乐一样,就好比……就好比……二十几年前的那位……很多年龄大的人都知道轻重,那位现在没人敢再直呼名字穆紫幽了,人家的儿子是莫偃国唯一的太子,又被当今圣上追封为了皇后,谁还敢直呼其名?不过只要是上些年纪的人提起“那人”便都知道是谁了,一样神仙般的风姿,一样出神入化般的琴艺……等到傍晚的时候,有一更爆炸的消息传开了:有人说那位白日里漓河上泛舟弹琴的公子竟然是云州的苏三公子,病了两年到了京城竟然好了!听说这位苏三公子觉得京城就是他的福地,已经买了宅院准备长期在这里生活了,买的还是已故尚书张大人的宅子……
幺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书房内,白板和东风坐在下首,他们正在和幺鸡说着这件事,白板说:“幺鸡姐,这事儿能有假吗?压根儿就不用咱紫府查,现在京城内外都传遍了!只要去大街上一打听,是个人都能跟你说道说道!”东风也点头附和:“是真的幺鸡姐,不信你现在就去街上溜达一圈听听!”幺鸡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了,偏巧昨日就那么巧能让遥儿看到那位苏三公子,偏巧那人买了隔壁的宅子,就在自己宅子旁边……这……也太巧合了吧?她问白板:“船夫那里怎么说?”白板说:“那老船夫在漓河上快一辈子了,城中的人都认识,做不了假!”幺鸡白了他一眼:“我是说昨日那位苏三公子坐船的事?怎么就偏巧昨日?”白板说:“那老船夫说,人家苏府管家三日前就给了他一锭银子,订好了三日后也就是昨日,他家公子坐他的小船抚琴赏景!”幺鸡沉思了一下,又问:“苏家那么有钱,什么像样的大船坐不起呀?偏喜欢坐那条小破船?”白板说:“这事儿那老船夫还真说了,当时我问老船夫怎么偏偏用他的小船了呢?老船夫说,那位管家说,他家公子要找一位最年老的船夫,最小最破的船!”幺鸡问白板:“苏家给了老船夫多少银子?”白板说:“先前一锭银子十两是订钱,下了船后苏三公子又给老船夫十两银子,总共二十两!幺鸡姐,我觉得这位苏三公子没啥毛病,民间早些年不都传言云州的苏三公子最是良善仁义吗?看来果真不假!”幺鸡挥了挥手说:“知道了,你们走吧,今日就不留你们在府里吃饭了!改日吧!”白板东风又和幺鸡打趣了几句,便告辞了,这三人原来在紫府是过了命的交情,现在紫府的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拿着大笔的遣散金早已各自买了宅子娶了老婆过安生日子了,可是紫府的那些老人,都不愿离开大邺城,因为这里有已过世主子的血脉,这里有凤姐,这里有幺鸡……所以很多像白板一样不愿离去的老人,东方念尘都给了他们一个小官职,拿朝廷俸禄,能在这里体体面面的生活下去,不过,幺鸡若私下有事还是愿意找这些人替她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