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水遥自始至终没有称呼自己为“本宫主”,这就说明她并不以公主的身份彰显自己的高贵和权利,众人在听了她的一番说辞后,脸上颇为震惊,都在心里揶揄:这位水遥公主没事吧?大庭广众下这么说,就等同于在昭告天下,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说自己容貌有缺陷呢?这位公主还真是天下第一人了呢……顾沛之看了看宁白初,宁白初也看着顾沛之,两人不由都摇头苦笑起来,顾沛之感叹道:“一下子就长大了,一直还把她当作孩子呢!凤姨,可是您教的?”凤姐连忙摆手:“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哪有胆子敢教唆她这个?唉,想是我们都被她乖巧的外表给蒙骗了呢!”顾沛之对着宁白初和东方启说:“让侯爷和殿下见笑了!”宁白初笑道:“这样也好,以后亲事这方面倒是少了很多麻烦!这孩子胆子不小啊!这脾气秉性究竟像谁呢?”东方启笑的爽朗:“义父,这您就不知道了,遥儿冰雪聪明,心思通透着呢,亲事?哪是少了很多麻烦,她这一番说辞,把那些打她主意的人都挡在外面了,谁要是还敢打她的主意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喽!我们遥儿都说了,自己容貌有缺陷,这丫头聪明的很呐!”幺鸡在一旁担忧的说:“这么一闹,要是没人敢提亲可怎么是好!”
正在这时,顾水遥进了堂内,先对着众人施了个礼,然后对着顾沛之和幺鸡说:“父亲、母亲,请原谅遥儿的唐突,如果跟顾家结亲的人只是贪图遥儿的身份,那遥儿即便嫁过去也不会幸福!”幺鸡有些气但更多的是无奈:“你怎就知道对方是不是贪图你身份的呢?在你看来,怎样的人才才是不有所图的呢?”幺鸡说的话正中在坐的人下怀,这是大家在心里都有的问题,顾水遥说:“父亲母亲莫要动气,遥儿不过是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心仪之人,若他不能让遥儿心动,再好又有何用?”幺鸡又气又笑:“你个傻孩子,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怎知这天底下人心的险恶,你怎就能分辨出那个让你心动的外表下,掩藏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是哄你的还是骗你的?”顾水遥依旧是淡淡的表情,语气也不急不躁:“母亲,如果不能和一个自己心仪之人在一起,那么遥儿这一生便是在委曲求全,人活在世间,若不能心生欢喜,活的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在座的人都被顾水遥的话震惊住了,心里都在想,这孩子是不是画本子看多了?怎么会有这等奇思异想呢?顾沛之看自己的夫人被自己的女儿整的瞠目结舌的愣在那里,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哈哈哈,夫人莫动气,我倒觉得我们的遥儿长大了,通透的很呐!想是有一日能入得了她眼的,也定然不是心机叵测之人,随她去吧!”顾水遥听了这话难得的俏皮了一下,吐了吐舌头,对着顾沛之撒娇道:“父亲大人最好了!遥儿在这里谢过父亲!”顾沛之一摆手:“你且下去吧!”顾水遥又对着大家施了个礼,然后和外面的两个侍女一起往后院走去。
她一走,大堂之内可就热闹了,最沉不住气的就数幺鸡了:“顾沛之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任由她胡闹吗?”大堂内都不是外人,在女儿面前她还能装上一装忍上一忍,如今女儿走了,关起门来幺鸡也不管什么礼仪分寸了,还好大家伙儿都知道她的脾气秉性,你让一个拿惯了刀剑的人婆婆妈妈也不现实不是,顾沛之马上安慰她:“夫人……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能想到那么柔顺的女儿有一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吗?咱们越跟她针尖对麦芒,她越跟咱们离心,倒不如先把她安抚下来,慢慢想对策,反正一时半会儿她也碰不上那所谓的心仪之人!我倒觉得,这个样子的人有点儿玄,说不定这孩子压根儿就不想嫁人呢?如果她一辈子碰不到这样的人,那你还逼着她嫁人不成?”幺鸡撇撇嘴,气儿不顺的说:“怎么会呢?她若不想嫁便不必嫁,顾府又不是养不起她!”东方启也附和:“师娘说的是,莫偃国还养不起一个公主吗?遥儿若不想嫁,到那时,父皇自会赏赐她一块封地,让她余生逍遥快活去!”宁白初难得扬起一抹浅笑:“女子,若能不依傍于夫家就能独善其身的活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随她去吧!”凤姐最是明白这世间情爱之人,她对幺鸡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心仪之人那么好遇的?让她慢慢碰就是了!”凤姐是看着幺鸡长大的,自然把她当作女儿来看,说话也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她又对着顾沛之说:“虽然是随她去,也不能任由她来,她能懂多少人心险恶?咱们这些长辈不是放任不管,而是要不着痕迹的动心思!打个比方,她要真遇到了一个心仪的人,那人要是真心也就罢了,若是那些阿谀狡诈之辈,对她尽是诓骗,她若识人不清,咱们便帮她识人就是了,怎么也得安排十场八场能点醒她的巧合吧?你看看你们,缺钱吗?缺权势吗?这点儿小孩子过家家的小事还在这里磨叽,这不就是自寻烦恼吗?”凤姐刚一说完,东方启就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大腿叫着好:“凤祖母就是凤祖母,说的太好了,得,到时候咱就这么办!”幺鸡和顾沛之也不由笑了起来,宁白初却板着个脸说:“堂外都开席了,这顾府怎么回事?本侯爷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顾兄还要本侯饿多久肚子?”顾沛之一拍脑门:“入席,入席!哈哈哈哈!”
转天,莫偃国的都城大邺城,宫里宫外都在讨论着一件事情:昨日莫偃国的水遥公主及笄礼,她竟然告知天下自己容貌奇丑,听说她的额头上真的就如传闻那样有块很大的黑痣,只不过及笄礼上用颜料点缀上了一朵花来遮掩……不过人们更加愿意腹诽的是:水遥公主马上就要议亲了,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她不想嫁人了吗?还有一些传闻就是:人家公主其实除了那块黑痣以外,长的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呢!哎呀,别提有多美了,你说气不气人,这天底下奇丑和绝美竟然被一个人占全了……顾府,府外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侍女绿秀小跑着出来,上了马车,绿秀气喘吁吁的说:“公主,夫人让奴婢告诉您,这次进宫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虽然是太子妃相邀的,毕竟宫里还有皇上、太上皇和皇太后呢!”顾水遥安慰她:“知道啦!母亲昨晚就反复叮嘱我了,今早临上马车还不放心,又把你唤了去……唉,母亲也太紧张啦!瞧把我们绿秀累的,满头大汗的,你也是,你跑什么呀?又不差那么大会儿!”绿秀在那里用衣袖边擦汗边说:“奴婢没事,奴婢就是怕公主等急了!”顾水遥用手指宠溺的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傻丫头!”
宫中,御花园的角亭里,谭楚儿和顾水遥坐在那里,石桌上摆放着一碟碟精美的点心和水果,旁边还有一壶茶水,两人一边享用一边讨论着宫里宫外这几日的趣闻,竟然都是关于顾水遥的!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东方念尘和东方启立在那里,身形被假山和周围郁郁葱葱的花木遮挡住,东方启低声说:“父皇,遥儿真的像传闻说的,容貌上有七八分和母后相像吗?”东方念尘还在初看到顾水遥的惊讶中没有缓过神来,东方启连着问了两遍他才反应过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有几分像,不过也没什么,如此巧合的事并不稀奇!”说完他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东方启看到他走了,随后也跟了上去。进了御书房,东方念尘坐在榻上看着面前那盘残局,像是在跟东方启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难怪这么多年被他们藏了起来……原来如此啊……”东方启也不懂自己的父皇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坐在东方念尘的对面,小心翼翼的问:“父皇……是在说遥儿吗?”东方念尘拿起一枚黑子,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原处,叹了声气道:“唉……你那师傅和师母……这么多年把遥儿养在府里,难为他们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饶有兴趣的问东方启:“启儿,当时遥儿露面时,你义父是什么表情?”东方启歪着脑袋想了下,眼睛一亮道:“还真是巧了,义父的样子就跟父皇刚才见到遥儿的样子一模一样!”东方念尘听后不由大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对东方启说:“你亲自去候府把你义父请来,路上顺便告诉他朕刚才见到遥儿的样子,看看他什么反应!快去!”东方启也不敢多问,起身说:“儿臣这就去!”看到东方启消失在视线里,东方念尘又重新拿一枚黑子,呆呆的看着棋盘,足足有一刻钟,他放下棋子,起身穿过龙案后面的屏风,站在墙上挂着的画像前,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幽儿……是你吗?是你重新转世了吗?一定是你,不然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说到这里眼泪不由溢满了眼眶,连带着声音也哽咽起来:“是这样吗幽儿?你打小和凤姨幺鸡就亲近,所以才成了幺鸡的女儿,继续让她们疼爱你……”东方念尘对着画像诉说着一个又一个的可能,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行了,她要真是幽儿转世的话,陛下好好护她一世便好!何须在这里感伤!”东方念尘转身见宁白初立在身后,用衣袖试了试眼睛,嗔怪道:“白初何时到的?怎么进来也没人告诉朕?他们……”他手指着外面,宁白初道:“陛下千万不要怪他们,是臣不让他们禀告的,隐隐听到陛下在里面说话,怕打扰到您,还请陛下恕罪!”东方念尘抓起宁白初的衣袖就往外走,到了御花园,他指着远处刚才顾水遥和谭楚儿待过的亭子说:“这会子怎么没人了?朕想让你看看两人到底有多像……”宁白初笑道:“或许是随太子妃去了东宫吧!臣在顾府已经看过了,确实很像,那时臣初次见到也如陛下一般,哦,启儿路上跟臣说到陛下的惊讶……”东方念尘往那处亭子走去,宁白初也跟了上去,进了亭子,两人各自坐下,静默不语。
顾水遥回到顾府时已经是晚间了,一整天,幺鸡隔上一个时辰就派人去宫门口打探打探女儿的消息,这一整天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往常像这样的事情都会有凤姐做主心骨,偏巧今日凤姐被太后唤了去,帮忙一起带小殿下,因为太子妃今日要陪顾水遥,不能带小殿下,昨晚太后知道后,一大清早就派人来接小殿下过去了,当然少不了凤姐和奶娘,也一并接了过去。所以,幺鸡的心没有了凤姐这个主心骨忐忑了一整天,直到顾水遥回到府里,把在宫里的一整日都问了个详细,当知道她今日只待在太子东宫,并没看到皇上和太上皇时,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直到顾水遥睡了之后她才回自己的院子。一进屋,见顾沛之回来了,正坐在那里看着一本册子,旁边还有一壶茶水,她上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让人去唤我?”顾沛之放下册子笑道:“你这一去都一个多时辰了,我就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时辰!知道夫人今日堵得慌不痛快,为夫也不敢打扰你不是!”幺鸡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心疼我?昨晚明知道今日遥儿入宫,今儿一大早还出门?净给我添乱!”顾沛之起身揽着幺鸡的双肩向内室走:“我不是觉得凤姨会过来吗?或者凤姨会在宫里照应着遥儿,有什么好担心的?谁知道……是为夫对不住夫人了!”幺鸡用手弹开肩上的手臂:“行啦!别磨磨唧唧的了,累死我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