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庞抚上那人的手,厚厚的粗糙老茧摩挲着皮肤,微微发痒。真是苏元启的鬼魂。
一定是在梦里,才能感受到鬼魂的温暖。
浮月伸手抱住了他。
宋瑾心头颤了颤。
三年相伴到现在,他早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明一开始这个女孩对自己爱搭不理,偶尔的主动搭话,都是劝导自己学习选妃,这都是自己最讨厌的话题。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他总会懵懵懂懂地听进去,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比如说刻苦练武,跟殷承远认真进学,听父皇母后的话,提防二皇子,与朝臣谈论政事。
这些事情,明明母后也说过。
可是倚翠楼中,他中了某种下三滥的药,借着月光看清怀中人模样的时候,可耻地产生了异样的想法。
深夜,灯下埋头苦读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拿出一块做工粗糙的白玉,任由思念放肆一回。
每次来苏府都要拖着苏元季一起,讲笑话、拿自己打趣、和苏元季吵闹,都是和她无关的事情呐,可是看到愁眉不展的她露出一丝微笑,他总会莫名产生慰籍。
到底是为什么呢?
怀中女孩均匀的呼吸声提醒了他,现在已是深夜。
到底是拿她
没办法。
宋瑾刚要将人放在床上,却见她眉头微微一皱,衣襟被她抓的更紧了。
他索性没有解衣,拥住她躺了一夜,眼睁睁看着天亮,再悄悄回了东宫。
……
大败漠北的战报传回了京城。圣上龙心大悦,为回归的苏将军办了庆功宴,同时进行了论功行赏,封二皇子为祁王,赐七进宅邸作为王府,给苏家的大公子、二公子追封了谥号忠、武。
苏元先和苏元仲战死沙场,苏元启下落不明。苏将军带着四个公子离京,只带回了苏元舒。
岭南州仍是起义不断,趁此时机,皇帝颁下了赐婚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太子瑾文武并重,聪慧敏学,今已至弱冠;温氏次女,盖邺城世家之后,行端仪雅,秀外慧中,正值及笄之年待字闺中。潭祉迎祥,二人天赐良缘,今下旨赐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太子大婚安排的很紧促,仅有半月时间来准备。不过皇后早就去东宫打点了一切,因此皇帝到了庆功宴才颁发的旨意,实际上东宫早就提前了一两月来准备。
大婚的另一个主角,去给两座新起的衣冠冢上了香,烧了纸,坐上马车去了东宫。
江皇后安排浮月
搬出了苏家,住进了东宫的海棠园,与太子的寝殿还隔着一座花园。
宋瑾监督着宫人们收拾好一切,等到鸦刀来通报浮月已进了东宫,便摆手回了自己的未央宫。
还没踏进书房,就听说宫里的嬷嬷又来催自己引见司帐司寝。宋瑾叹了口气,让鸦刀将人遣走了。
如今与她只隔了一座花园,他却感觉这段距离比东宫到苏府还要遥远。
他好像,找不到借口去见她。
三天后,浮月主动来了未央宫。
“岭南州地势图。”
书案上摊开了一张图纸,浮月坐在他的对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分析着岭南州易守难攻的地势。
“……所以,最主要的还是归顺民心,强攻之计并不可取,劳民伤财,而且他们打了这么久,应该明白这就是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殿下大婚之后就要启程去岭南平叛,务必召集幕僚提前做好准备。”
她的目光幽深,如潭水般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我一定会拿下岭南州的。”
为了平静的生活,为了她。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准备大婚,宋瑾基本上扑在了岭南州的叛乱之上,没日没夜地与幕僚想着对策。
浮月则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常常来书房送瓜果
点心,问候关心他。
她就在身边,宋瑾却时常怅然。因为,她眼里的自己像个小孩子,她的关心像长辈一样。
转眼,来到了大婚的日子。
江皇后拉着他私底下说起了话。
“往后浮月当了你的太子妃,娘知道……知道你会待她好,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宋瑾鼻头一酸:“母后以前总是打我骂我。”
“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小婵姨姨?”
小姨,一个遥远的称呼。
“记……得。”
他不止记得,他还记得小姨总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她想嫁一个不纳妾的男子,门第不高不低,不要皇室之子,会和她一起做生意的更好,能一起游山玩水更加分。
还有,每次皇后要揍他,小姨都会挺身而出,讲各种各样的歪道理帮自己逃避被揍。当然,结果常常是两个人一起被罚。
“那你就要对太子妃很好很好。”
宋瑾重重点头。
“小姨说前朝有个皇帝撤去三宫六院,独宠皇后一人,由是家室和谐、子孙和睦。我也非常欣赏,就像她说的,‘家和万事兴’,家室和谐比什么都好。”
江皇后感慨起来:“我一天天地看着你,却没发现,忽然就这么大了。”
宋瑾伸出手给了母亲一个大大
的拥抱。
“娘,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原来,这孩子都知道。
江皇后抹了抹老泪,“大喜的日子,快去吧,别耽误了。”
“娘,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你在想什么呢。三年前,她不过是一个小孩,能懂什么是爱。”
可是宋瑾看过他们的信。
看了信之后,他才知道,他们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早到什么时候呢?
前世今生,逃婚的江婵,被亲生母亲虐待的小宋昭。
新房装饰的一片大红。
宋瑾喝了些酒,苏元季、苏元舒、殷承远、殷承明,都没放过来灌他。
“如果你待她有半点不好,我就往死里布置课业,包括你儿子的课业。”
殷承远以后不仅要给太子讲学,还要给太子未来的儿子讲学。
苏元舒红着眼醉眼朦胧:“如果你敢没有元启做的好,我就告诉她那些书信……”嘴被苏元季捂住,拖走了。
殷承明倒了杯酒,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臣愿追随太子殿下,只望殿下不忘初心。”
宋瑾不知婚姻究竟是什么。可是浮月住进东宫的这些时日,他好像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看到那人,一袭大红嫁衣,顶着红红盖头,坐在床边静静等着。
原来,这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