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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霓裳情深,冤家路窄

    眼下早已入夜。天下山庄内白天虽因玉天凰的到来吵闹过了一阵,这会儿也终于寂静了下来。

    此处山庄依山而建,整体以深棕色的木色为主色调,看起来古朴沉稳,比不得丹霞宫那样张扬无比、富丽堂皇。

    庄内正厅那儿人声吵杂,赵盟主这会儿正招呼着宾客吃酒谈天。也不知玉天凰是故意还是无心,她也算是挑了个好日子,武林盟近日来正在召开武林大会以遴选江湖豪杰,她这一通胡闹,虽说并未造成什么损失,可也结结实实地打了一番这帮正道之士的脸。

    不过当人们汇聚成群的时候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承认自己的失败,一行人喝着酒唱着歌,好似庆祝自己的胜利,嘴里笑话着:“丹霞宫的人也太不把武林盟当回事,就这点能耐也敢上门叫嚣!”

    “有道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一帮泼妇,最后还不是丧家之犬,战败而逃!”

    “江湖盛传凶名算的了什么?最后还不是被我们打跑了?小小妖女,可笑可笑!”

    三五句话的功夫就把今日败仗的局面忘到了脑后。一帮老东西别的不会,互相吹捧、诓骗的本事倒是一流。龙盛坐在桌边撑着头听得无趣,和别人讲话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一口闷了杯中残酒,兴致缺缺地从位置上起身。

    坐他身侧的是一贯娴静温柔的柳霓裳。她见他起身,忙关切问道:“盛哥,怎么了?今日宴席上的菜不合口味?我一会儿去小厨房给你另做吧,如何?”

    龙盛按了按她的肩膀:“不必多忙。你歇着吧,我出去逛逛。”

    “那我——”

    “你吃好了早些回房,我就不陪你了。”说罢这话,龙盛也不等柳霓裳跟上,自顾自端着一把小折扇扭头出了正厅。他离开的姿态正被赵自来看在眼中。这中年男人一捋长须,眯了眯眼,目光便又从这愣头青身上落到了成日陪在他身边的女子那儿。

    柳霓裳看着龙盛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本柔情似水的一双眼,转眼间便冷淡了下来。她一回头,便看有人朝她凑近。

    “柳姑娘,我这徒儿怎么将你一人留下,自顾自就走了?”

    柳霓裳一抬头便看见赵自来已端着酒杯走近了。他笑容自认为得体又庄重,看柳姑娘没有明显拒绝的神态,便又贴近了几分。柳霓裳眨眼间便换上了另一副面孔,楚楚可怜道:“盛哥大抵是觉得我小女子的心性,平白叫他烦扰。他若这样想,我哪里敢多说呢,赵叔,唉……”

    说罢一蹙眉、一抿嘴,眼中好似蕴着水光,再抬眸低垂一个眼神,哪个男人受的住这般娇柔?

    赵自来忙轻拍了柳霓裳的肩,出言相劝:“龙盛这小子年少轻狂,哪里懂你们女儿家的心思?以后有委屈尽管与赵叔说。”

    话一边这样说着,手便稍稍用力在她肩膀上按了按。柳霓裳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却又很快被那张可怜的神态替代,她叹着气,端起了酒杯:“那我就先谢谢赵叔。”

    “唉,你一个小姑娘家喝什么酒?”

    话虽是这样说,他那目光却还是看着柳霓裳手里的酒杯等着她多喝的。柳霓裳知晓他心底想法,浅尝了一口便不动声色从他环着自己的臂弯中闪避了出来:“我知赵叔英雄气概。这丹霞宫的玉天凰不过是个小妮子,哪里是您的对手?早听闻这丹霞宫作恶多端,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您拔除了江湖中这一毒瘤,那可就真是青史留名的善举了!”

    “哈哈哈哈,要我说还是柳姑娘会说话。赵盟主自然是要青史留名,放眼江湖哪有比赵盟主更武艺高强又宽宏大量的大侠?”坐在不远出的瘦高个张口便是一通夸赞,一看他那急不可耐的面相就知道是个怎么都不能错过拍马屁机会的小人,说罢了这话,还不忘起哄,“各位,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便忙开口附和,连连称是,这番夸奖,乐得赵自来满脸红光,喜不自胜,

    复又将手搭在了柳霓裳的肩膀上。

    柳霓裳虽然会审时度势,知道利用自己的女子身份给自己谋求利益,可归根结底年纪尚小,遇上这种情况,难免还是有几分厌恶,便想再躲,却听有人起哄:“都说这美酒美人配英雄,自古如此。柳姑娘,那龙盛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倒不如……”

    赵自来偏偏还得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皱眉假意呵斥:“哎!怎么说话呢?柳姑娘就比我女儿大个几岁,这是我小辈,你们瞎说什么呢?”

    那说话的人就假意哄笑,当这事过去了。

    赵自来不忘侧过身,轻揉着柳霓裳的肩膀道:“柳姑娘,你就放心,只要赵叔在,没人能叫你受委屈的。”

    柳霓裳脸上挂着假笑,藏于袖中的双手早已在暗暗发抖,只是神态间还维持着风平浪静。她只道自己是女子,既是女子,在这儿满是男人的江湖之中就不应当硬碰硬。她是女人,她要学会蛰伏学会妥协。

    她也一定能用自己的方法帮助到盛哥,她知道自己的温柔与美貌是自己最强而有力的武器。她一定也能成为盛哥最值得信任的人。

    柳霓裳款款一笑,落落大方端起酒杯:“有赵叔这句话,我便安心了。来,我敬赵叔一杯。”

    赵自来欣喜喝下柳霓裳敬上的这一杯酒,听得周围人夸赞:“柳姑娘真是懂事!”

    赵自来也不忘说:“是了,我看呀,这柳姑娘比我那徒弟懂事多了!”

    一时间厅内哄堂大笑,喜气洋洋,似乎所有人都在为此欢欣为此庆祝。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这个年轻又貌美的小女孩嘴角的笑僵硬又机械,也没有人会发现,她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里抠出了血。

    等到宴席结束,柳霓裳借口龙盛还在屋内,才躲过了那几个老东西的纠缠。等进了屋,门才一关,她便直直朝盥洗处奔去,喉口一阵作呕。等回过神,擦去眼角沁出的眼泪在一抬

    头,她带着几分委屈唤了一声:“盛哥!”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压根没有人能回应她的那一声唤。她靠着墙缓缓坐在了地上,神情颓然,带了三五分的委屈,却又无人可说。最终只好长叹出一口气,自顾自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

    她与盛哥相识多年,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有时候她却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他。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家中遭遇大难,同样是父母横遭不测,自己彼时觉得心碎了天塌了,可他却好似没事人一般,坦然自若劝着她:“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些痛苦如海啸般扑面而来,将她都有些压的喘不过气,可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一切都有转机。

    那是乐观吗?还是麻木?亦或是他当真有她不曾想到的本事?

    柳霓裳不敢去想,也实在是想不明了这一切。这些年来她唯一坚信从未怀疑过的就是她与盛哥之间的感情。她认定自己会成为他的妻子,他们一定能成为这江湖之中最受人羡慕的一对伉俪。

    只要他想要的,她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为他得到,只要他想做的,她也会用尽各种手段达成。这就是她的爱,这就是她唯一能表达爱的手段。哪怕这些事令她作呕令她难堪,她也依然能以爱之名催眠自己、蛊惑自己,说服自己去做这一切。

    柳霓裳靠在墙角,将自己抱紧了,低声呢喃道:“盛哥……你又去哪儿了呢?”

    龙盛能去哪儿呢?

    他自然是下山去了。

    山下的客栈早就传来了消息,玉天凰入住了以后如何一番折腾当然也传到了天下山庄这儿。龙盛到底是武林盟主的徒弟,这点人手还是有的。他到客栈门前时,听得里面热闹非凡,不免也疑惑——不是说玉天凰和这儿的人都打了一架吗?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和没事人一样?

    说白了,这龙盛到底是没有亲身经历客栈方才的惊险境况,没听见玉天凰的威

    胁话语,自然就理解不了了。

    虽说眼下大厅的事已算解决,但周围这些看起来高高兴兴喝酒划拳的哪个不是心下发颤,随时观察注意着玉宫主的姿态,无可奈何在那配合着。这帮壮汉面上挂笑,实际上早就做好了准备,稍有不对立马撤退。

    玉天凰呢?

    玉宫主这会儿没事人似的喝着甜汤吃着炖牛腩,一边舔着嘴角一边还不忘跟店小二来一句:“老板!再来两斤牛肉!”

    庸弋看看她,又看看周围快乐得小心翼翼的猛男们有些想笑,但多年以来良好的道德修养让他暂且憋住了。他拍开玉天凰试探般伸向酒壶的手,将酒放到广闼跟前去。

    玉天凰有些委屈撅起嘴,偏偏庸大夫现在不吃她这套,给她另盛了碗热汤递上,顺势问到:“这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只这样几招,居然就将这群人给制住了?”

    玉天凰向来骄傲,她这丫头就压根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仰起头来就道:“我用得着别人出主意?当然是本宫自己做决定了!”

    一旁广闼喝着小酒也笑了:“我不是早跟你说了,玉天凰——丹霞宫的核武器,我们一般都藏着不用的大杀器”

    庸弋实在是拿她这脾气没办法,笑容无奈看着她。他这正夹菜想好好吃饭,忽然间好似动物感应般打了个激灵,天生感知到某种危险正在靠近。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广闼、林铛二人一齐起身,一个握锤一个拔刀,齐齐看向屋外厉声大喝:“谁在外面!”

    这一声怒喝好似信号,那群武林侠客立刻卷起随身物品扭头就跑,眨眼间大厅里就只剩下玉天凰这一桌客人。客栈小二就更不必说了,早就顶着锅盖寻了地方躲起来了。

    外头传来朗声大笑,就见龙盛摇着扇子自自在在踏入门内,他不急不慢,似乎一点都不怕林铛与广闼这番凶相。

    这人拱了拱手,恭恭敬敬:“是我龙盛。几位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