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退下后,红药支使小宫女把用过的茶盏换下,挥退了绿棋,自己坐在攸宜身边,替她慢慢揉着大腿:“娘娘可是累着了?”
攸宜展颜一笑:“尽在掌握中的事,怎么会累着。”
初掌凤印时她忙着安插的各个宫的眼线,这会子已经慢慢展现了用处,譬如延禧宫此次被下红花之事,她其实早已知晓是谁做的。
“奴才只是疑惑,娘娘明明知道是谁不安分,怎么还要禁足华贵人,难道只是因为她近来风头太盛的缘故么。”红药下意识觉得,自家主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怎么会把一个小小贵人放在眼里呢。
听出红药话里的顾忌和疑惑,攸宜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本宫禁足她,不是因为皇上宠她,而是因为她犯了忌讳。”
攸宜冷声道:“一个刚入宫的汉军旗新人,就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拉拢人心,简直胆大包天。”
全妃和顺嫔也就罢了,两个都是潜邸旧人,一个连生两子,一个圣眷深厚,她们早已上了场开了锣,可新人凭什么?
“那娘娘怎么不顺势收回协理六宫的权柄,白白放在全妃那儿。”红药嘟囔道。
攸宜摇摇头:“全妃的协理六宫之权是太后娘娘给的,太后娘娘发话之前,本宫不好妄动。”
当年若非自己太过着急,忽略了几个孩子,也不会因此招致太后不喜,如今好不容易修复一二,万不可再轻举妄动。
红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才明白了,只是有着华贵人,皇上尚且去储秀宫和承乾宫少些,如今华贵人禁足,其他几个新人也没有十分合皇上心意的……”
攸宜失笑:“我的好红药,你也是跟着从潜邸出来的了,即便有着华贵人,难道皇上就不去储秀宫和承乾宫了?”
从前在王府,蕊茵尚且能和茜舒争一争,可如今,因为绵思的先天不足,蕊茵在皇帝跟前渐渐淡出了视线,茜舒便趁机愈发得宠。
同时,也因为绵思的不足,使得她本想收养绵思的心也跟着淡了。
好在蕊茵本不是个爱争抢的,性子和顺,如今也看开了一些,只盼着孩子身体健康便再无他愿,倒是如韫笙一般,素日都只躲在自己宫里,她也乐得让她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所以如今能和苒袖分庭抗礼的唯剩一个茜舒了,她要做的就是把握好两人之间的度,不让局势太过失衡。
“没有华贵人,还有禧贵人、苏贵人、来日还会有蓝贵人、夏贵人。宫中的花儿是开不败的,还怕皇上没有花儿赏么。”对于皇帝来说,这些新人就和花花草草没有什么区别。喜欢了就多看看,不喜欢就放在那,左右有好吃好喝地供着,少了哪朵都没什么差别的。
只要,别少了倾注了最多心血的那两朵。
入夜的储秀宫愈发安静,暖阁里竖着一支五竹节紫铜灯架,乳白的宫纱将昏黄的灯火滤得好似十八九的月色,清透如瓷。
茜舒穿着一袭乳白的散桃花连云锦旗装,松挽云髻,耳边的银珠坠蝶恋花步摇垂下稀稀落落的几缕珠穗,淡扫蛾眉,不施脂粉却更显肤白胜雪。
她一边研墨,一边看着皇帝缓缓落笔,勾勒出一幅山茶小雀图,轻笑道:“这泥金色出得极好,小山雀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皇帝嗤笑一声:“你啊你,光会夸自己了,墨是你磨的,那朕这幅画岂不都成你的功劳了。”
茜舒挑眉道:“那起码臣妾也要占到一半。”
皇帝失笑:“这也要争个高低出来么。”
说话间,画已经落成,枝叶茂盛翠绿,莹白的山茶花绽放,鹅黄的花蕊零星点缀其间,盈盈娇嫩,花枝上一对山雀相视而鸣,神采奕奕,画间春意微露,生机盎然。
茜舒依偎在皇帝身边,娇声道:“臣妾的诗词字画本不算精通,是皇上答应过要给臣妾作画,好悬挂在储秀宫中给臣妾临摹观赏的。不计是谁的功劳,总归天子一言九鼎,不能失信于小女子才是。”
新人入宫,某种程度上是分去了茜舒不少宠爱,可皇帝和她曾有过的美好一直根植在皇帝心里,谁也侵扰不得,她知晓,所以珍惜。
皇帝捏了捏茜舒的鼻头,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宠溺:“好,都依你。”
暖阁的长窗下沿边摆着十几盆颜色姿态各异的山茶花,不仅有常见的烈香、雪塔、宫粉,还有稀有的十八学士、六角大红,开得极尽鲜妍,妩媚美好。
茜舒靠在皇帝肩头,慢慢吟诵:“枯林独秀染胭脂,不使群芳次第窥。月桂殷勤来并色,江梅寂寞许同时。”
她边念,皇帝边提笔在一旁落下诗句:霜飞雪舞终难挫,蝶隐蜂逃各未知。折得一枝聊慰眼,儿童拍手误春期。
茜舒含情脉脉地看向皇帝:“多谢皇上,一直记挂着臣妾喜欢的。”
花烛摇曳,照得人在影成双,一切都那么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