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对笃定而恳切的攸宜,皇帝也只是微微一笑:“也好,你是皇后,儿女教导自然由你做主。”
而后又问起苒袖的胎气,攸宜一一答来:“江院判年纪还不到退休的时候,有他亲自照看全妃的身子,皇上放心。”
攸宜亲自接过红药奉上的参茶,递给皇帝,皇帝顺手接过抿了一口,便有股丝丝的凉意和苦味在唇边弥漫,凝眉问:“这参茶,和朕之前喝的似乎不大一样。”
红药笑吟吟道:“这是皇后娘娘的苦心,皇上初登大宝,定然朝政繁忙,所以在参茶里头额外加了冰片和龙脑,给皇上明目安神。”
皇帝微微一笑,似有动容之色:“皇后心思细腻,有心了。”
攸宜扬了扬脸示意红药和其他伺候的人都下去,垂眸微微一笑,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缱绻温柔:“皇上一切安康顺遂,臣妾就得偿所愿了。”
皇帝没接话,看了看案桌上,好似有一本蓝皮的棋谱,便拿在手里翻阅起来。
攸宜才坐到皇帝身边,取过一颗香梨,用刀一边小心翼翼地削去外皮,一边说起今儿去阿哥所看望几个孩子的场景。
而后,她似有哀叹:“涟儿健康漂亮,可惜不是个阿哥。”
皇帝本顺手拿起案桌上的棋谱在看,猛然听得攸宜的话,似被说中心事,定定看向攸宜:“朕不是先帝,不会重嫡子而轻其他孩子,公主也好,阿哥也好,只要是健康聪明的孩子,朕自然都喜欢。”
人都说他是先帝最出色纯孝的皇子,可孝贤皇后的七阿哥降生时,自己何尝不是备受冷落?
自己尝过的苦,他发誓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受一遍。
攸宜听着这话,有些怔愣,皇帝似是看出了她的犹疑,补充道:“所以你不必担忧自己只生了文涟,会让朕失望,朕不会。”
攸宜听着这话,心下涌出无限的感动和欢欣,原来他都知道,知道自己的不安和忧虑,知道皇后的艰难和孤寒。
攸宜取下一块清甜的梨块,难得俏皮起来:“皇上如此体贴,臣妾没有什么好谢的,这是安徽巡抚进献的砀山酥梨,就让臣妾借花献佛吧。”
入夜的景仁宫愈发静谧,而屋内红烛摇曳,显然是有着极好的时光,两心恩爱缱绻,似乎永远不会分离。
日子顺遂而过,二十七日的天子守孝期似乎转瞬即逝,皇帝除了在景仁宫,便是往储秀宫去得最多,如今后宫里就这么几个人,有慈宁宫两位主子坐镇,谁也不敢出头冒尖。
这一日晨省过后,几人在攸宜的带领下,前往慈宁宫给两位太后请安。
七月盛夏,慈宁宫内外已经换上了更轻薄透气的浅银色翠影纱,厚重的毡帘被褪下,文雅素净的竹帘高高卷起,好让少有的些许微风,能将院子里的栀子和素馨香气卷入屋内。
各宫已经开始用冰了,慈宁宫的正殿面阔七间,宽敞明亮,正屋设着两个金漆的金丝楠木双凤宝座,太后坐在正中,愉敬太妃紧挨着坐在一旁,两人身上都是明黄的流云百福蜀锦旗装,彰显着太后身份的尊贵。
屋子两边各摆着一大瓮的冰块,丝丝冒着雪白的寒气,这一年有闰二月,因此苒袖的身孕已经到了六个月上了,逐渐显怀,很多礼节都被免除,只有皇后带着顺嫔、芸嫔和胡贵人来请安。
太后面上带着薄薄的笑意,叫起了几个嫔妃赐座后,又闲话起了家常。愉敬太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扶了扶发尾的鎏金双凤长珠步摇,笑着对太后道:“这才七月,天儿就这么热了。”
太后手下是一柄心爱的翠玉灵芝如意,乃是前些年缅甸的贡品,深沉地如同一汪不可见底的湖泊,和她脸上的笑意一般:“你是最怕热的,好在慈宁宫冬暖夏凉,不怕热着。”
皇后的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关怀之色:“儿臣已经命内务府给慈宁宫再打造两套冰鉴,过几天便会送来,给两位额娘消暑。”
愉敬太妃看了眼攸宜,脸上瞧不出喜怒,嘴里道:“皇后有心了。”蕊茵生产时府里的情况,她自然不是不知道,因此对着这个皇后,愉敬太妃不太喜欢得起来。
太后知道她心里的计较,却也不去理会,婆婆看儿媳不舒服,那是谁也劝不来的。攸宜到底是后辈,也只能受着了
正说着,外头侍奉的进总管打了竹帘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太后,皇上来了。”
苏贵尖细的通传声恰在此时响起,几个原本坐着的嫔妃纷纷起身,朝竹帘后头拐进来的皇帝福身行礼。
皇帝似乎刚下朝,没去看她们,而是先给上头首座的两位请了安,才在原本攸宜坐的左副首座坐定,叫起了众人。
两位太后自然又去问皇帝的起居,跟随的苏贵和苏通都是仁穆太后抚养永琪时,亲自为他选的。
苏贵受过容嬷嬷的调教,为人尚算豁达通透,处事公正,不仗势欺人,自小侍奉皇帝,因此皇帝一登基便立了他为养心殿的总管太监。
而苏通行事则有些小家子气,但他也是自小伺候皇帝的,又是苏贵的义弟,一向没犯什么错,所以皇帝也给了他副总管的位置。
宫女则以杜辛和杜若两位嬷嬷为主,也是从前翊坤宫出去的旧人。
苏贵弓着身子一一答了,太后心里满意,看向下头的几个嫔妃,微微一笑:“这天儿一日日热起来,你们也不用早晚都来了,以后每三日来一趟就是了。”
三人起身谢恩后,太后和愉敬太妃对视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自是已有了完全的准备,又开口道:“你们都回去吧,哀家和皇帝皇后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