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藏三尺杀人剑,血溢半城铸兵锋。——幕易
公元 445 年九月初六这天,太阳还未升起,晨曦微露之际,位于秦州泗县的扶威营中军大帐内一片肃穆宁静之气弥漫其中。
杨玄决定让常生的心腹宋伦前来代理前军校尉一职,但他并未给予宋伦正式的任命,同时也没有罢免常生的职务。这样做既给了自己一定的余地,又给了常生一个面子和退路,可以说是一种妥协与平衡的策略。
尽管扶威营表面上气势磅礴、声威赫赫,但杨玄心中十分明白:这支被称为征西军三大营之一的军队,实际上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且不说这些士兵大多都是些普通的农民出身,缺乏专业的军事训练和素养;更重要的是,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被迫应征入伍的,对于征西军并无太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可言。
这种情况下,要想指望他们在战场上发挥出战斗力,恐怕并非易事。
武龙刚接到任命便马不停蹄地逃往徐阳,原因无他,此次扩军定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这口大黑锅,白广平不愿背,武龙自然更不愿背。
平日里,杨玄就喜欢待在自己的中军帐内,就算外出巡视兵营,也是前呼后拥,率众相随。
眼下,杨玄心中所想唯有一事,那便是收服这三千余众将士的忠心,令他们心悦诚服地跟随自己闯荡天下。幸而此前打劫过城中富户,钱粮目前尚且充足。至于军备武器嘛,虽不算精良,但好歹也能凑合着使用。
为确保大军能够顺利出征,杨玄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采取最为直接有效的方法——给部下们发放钱粮。他根据麾下军官和士兵的职级差异,赐予不同程度的奖赏,甚至连高级将领都获赐美女。经过杨玄坚持不懈的努力,他清晰地感受到军中氛围已不再如往昔般沉闷压抑。
说实话,此时此刻的杨玄无比渴望能够寻觅到一位深谙行军打仗之道的幕僚相助。毕竟手底下可是有着整整三千多人啊!这三千多张嘴巴要吃饭穿衣……可以说,关于这三千多人的日常生活所需,每一样都充满着学问与门道。尽管目前为止,杨玄对于这些事务的处理还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但事事都要事必躬亲,着实令他感到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原本在军队之中,好不容易有了几个能够协助处理军务的掌簿官,奈何他们均来自原泗县的士族大家。当初,杨玄在抢夺钱粮之际,顺带手便将这几人一并处决了。
“杨波!”杨玄声如洪钟地高呼一声。
“将军!”闻听此言,杨波迅速掀起营帐帘布,大步跨入帐内。
“武威营和兵威营是否已启程?”杨玄并未抬头,继续埋头书案奋笔疾书。
“回禀将军,武威营已然开拔,而兵威营此刻正在集结待命。”杨波凝视着仍专注于在绢布上挥毫泼墨的杨玄,恭敬作答。
“我让你办的事情,做得如何了?杨玄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吹去笔尖残留的墨汁,然后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却的凉茶,仰头一饮而尽。
杨波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低头禀报:回禀将军,后勤那边已派遣专人前往处理,目前一切进展顺利。第一都那里也并未出现异常状况。只是......说到此处,杨波略微迟疑了一下。
杨玄眉头微皱,追问:只是什么?有话直说。
杨波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常校尉抵达妓营后便一直未曾踏出半步,但他却将妓营内费家的几位女眷私自放了。
听到这个消息,杨玄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之色,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哦,这样啊,我知道了。阿波啊,亲卫队这边情况又如何呢?言语间透露出一丝心不在焉。
杨波连忙答道:将军大可安心,亲卫队完全遵照您的指示行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嗯,好,一会你安排一下给兄弟们放松一下。”杨玄又捡起笔书写起来。
杨波问道“是,刚才张司马来问,什么时候拔营。”
“传令下去,午时开拔,以营为单位跟着武威营走。”杨玄想了想又补充道“到了碎石城叫各营主官来议事,把常生也叫上。”
“是,将军!”杨波接了命令拱手退下。
正所谓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此时此刻的杨玄尚无足够的底气对起义军说“不”字。对于扶威营而言,除开他自己麾下那两百多名忠心耿耿的亲卫队之外,其余部众即便全部战亡殆尽,杨玄也是能够坦然承受的。
近几日来,各种消息纷至沓来,多得令杨玄有些应接不暇。面对如此繁杂的局面,他着实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应对之策。这些消息皆源自于他安插在中枢的眼线,尽管此人官职低微,难以触及核心机密,但仅是了解个大概情形,便已让杨玄感到颇为满足了。
首先是白广平在前线遭遇惨败,这使得局势变得极为紧张。于是乎,后方紧急增编了两支所谓“炮灰军”以填补战力空缺。与此同时,从东部传来一则惊人消息:秦王盖吴对长安城发动的攻击以失败告终,并被迫一路败退至杏城。据传,盖吴正计划下令让白广平撤军回援,但此时东线的防御阵线已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这场原本气势磅礴、规模宏大的起义军,转眼间竟呈现出衰败之势。面对如此困局,如果杨玄此刻选择率领军队投靠魏国,恐怕也难以获得太多实际利益;而若转投宋国,则更不现实——毕竟刘宋政权还寄希望于盖吴能够牵制住魏国,此时叛变投敌极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先去徐阳吧,先去看看,又不是魏国主力,情况不对就跑路呗。
……
北魏皇帝拓跋焘率领大军前去征讨叛贼盖吴,经过一番苦战之后终于成功地平定叛乱,并顺利地夺回了长安城。
然而,由于长期连续不断地行军征战,拓跋焘感到自己心中异常烦闷。于是他决定带领一些亲信随从前往位于长安附近的宝华寺,希望通过拜佛参禅来平静内心、消除烦恼。
当他们进入寺庙时,拓跋焘偶然间发现寺内的僧人们竟然身上藏匿着锋利的兵器。这让他大为震惊和愤怒,认为这些僧侣心怀不轨,可能企图对自己不利。
盛怒之下,拓跋焘立即下达命令,将寺中的所有僧侣全部屠杀殆尽。随后,他又听取了大臣崔浩的提议,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一场大规模的禁佛、灭佛运动。
拓跋焘颁布诏书,明令禁止百姓们私自收留僧人。同时规定,如果有人胆敢隐匿不报或者超过期限仍未交出僧人,将会被处以极刑,甚至连其家族也难逃灭门之祸。
这场残酷而严厉的禁佛、灭佛运动迅速席卷整个北魏帝国,许多寺庙被毁坏,无数的佛像、佛家经典被捣毁,大量的僧人被迫还俗或者逃离他乡。
………
九月的秦州,天轻云淡,一身盔甲的杨玄走出营帐。在帐前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好像在拥抱这怡人的秋风。
阳光倾洒而下,照在杨波身上,他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神情坚毅果敢。此刻,他正带领着四五个全副武装的年轻军官,牵着各自雄健有力的战马,静静地伫立在离杨玄不远之处。他们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默默守护着背后那辆装满重要物资的板车和十几名民夫。这辆板车被一层厚厚的油毡布严密遮盖着,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由两匹强壮的骏马牵拉着。
整个军营弥漫着紧张而有序的氛围,士兵们忙碌地收拾着自己的行装,包括帐篷、厨具以及各式各样的军械和甲胄。
没过多久,杨玄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如炬,高声呼喊:“杨波!”声音如同惊雷般响彻整个营地。
听到这声呼唤,杨波迅速反应过来,他迈着矫健的步伐,小跑至杨玄身前,然后单膝跪地,低头抱拳,恭敬地回应道:“将军!”
“按照军令,正常拔营。”杨玄说道。
“是!”杨波立刻回答道。
杨玄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几位军官走去。走到近前,他伸出手,从其中一名军官手中稳稳地接过马缰,动作干净利落。
在其他军官的协助下,杨玄轻松地跃上马背,坐稳后高声喊道:出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四名军官也纷纷翻身上马,并迅速移动到板车两侧,将其严密保护起来。他们神情严肃,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同时不断呵斥那些负责推车的民夫们加快速度,向营地外面行进。
马车上装满了各种珍贵的金银玉器,这些都是杨玄精心筹备的财富,也是他留给自己的后路。为了凑齐这一车财物,他几乎倾尽了整个扶威营的财力,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这支队伍一路西行,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艰苦跋涉,终于抵达了泗县城富源乡小岗山的一处幽静水潭边。那十几名民夫在路上还要轮流奋力推动沉重的板车,早已疲惫不堪,累得气喘吁吁,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到了水潭边,杨玄在亲随军官的搀扶下下了马。指着水潭不远处的一棵野桃树“到那边去。”
杨玄被一路搀扶到野桃树下,一名军官迅速安排民夫清理树下的杂草。看着那几名由于慌乱清理杂草而弄得满手鲜血的民夫,杨玄木着脸一言不发。
清理干净的野桃树下,铺上了干净的垫子。杨玄坐下之后,接过亲随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掏出怀里的地图细细打量,眯着眼睛四处查看着周围的地形,在地图上一一比对着。
顺了口气之后,指着一处地面说道“桃树到水潭五步,给我挖一个深一丈半,长宽各一丈的坑。往东五十步,也挖一个。”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民夫,又被驱赶着到了指定地点开始掘土。
在民夫们掘土的时候,杨玄叫过自己的一名亲随,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亲随先是不住的点头,然后突然停住,抬头看了一眼杨玄的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睛,又马上畏惧的低了下去。之后这名亲随又去和其余军官耳语了一番,然后默默的回到了杨玄身边。
“出水了!军爷!出水了!”坑底的民夫大呼小叫着。
“水潭边的往里面铺石头,铺到看不到水为止,另一个坑不用。”杨玄平静的指挥道。
坑底铺好石头,民夫们按照吩咐把车上的箱子用油毡布包裹严实,搬进坑里然后把泥土回填。之后又清理掉多余的土石,并把原地伪装了一番。
做完了这一切,杨玄才起身让手下给民夫们发放食物“大家辛苦了!先休息一下!这里有酒有肉,是我犒劳大家的。每人领一斤酒,两斤肉。还有五十个大钱!等做好事情再发!”
“谢谢将军,将军万年…”每一个民夫都对着杨玄千恩万谢,恭恭敬敬。
杨玄挤出一副和煦的笑容,对着这群脸上写满风霜的民夫挨个点头。
“直娘贼~老王,我怎么头有点晕?怕不是喝多了。”一个民夫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却一个跟头栽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李,你没事吧?”被叫做老王的汉子想去搀扶摔倒的那个民夫。起身之后也是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扑通!”
“扑通!”
在场的除了杨玄几人,其余人都倒在了地上。
杨玄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看着,眼睛里看不到一点情感。身旁的亲随则是拉过板车,把地上的民夫挨个在心口上攮了一刀,抬起来堆到板车上。然后拉到另一个坑边,全给扔了进去。
当满是血迹的板车被卸成一堆废柴,付之一炬的时候。杨玄的心里莫名的心安,好似罪恶都被火焰洗刷干净了一样。
看着亲随忙碌的身影,杨玄心里也有了打算:虽然他们有人给自己挡过刀,救过自己的命。不过,秘密就是秘密……
回去的路上,杨玄对着四人就是一阵心理建设。无非就是兄弟义气,一起富贵荣华之类的。几个年轻军官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脸上都浮现出深以为然,士为知己者死的神情。
而这神情在杨玄眼里,很虚伪,充满了欺骗。毕竟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