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悯雨,成事不足”
后半夜,杨忠矩被寒意冻醒,只能半眯着眼,躺在树干下等待天明。从幻想中回神,望着微亮的天空,我自嘲地爬起身,庆幸自己没有冻死在这片树林。
饥饿感已从胃部消失,这并非好兆头。这意味着身体已至崩溃边缘。杨忠矩轻抚着手中带着体温的横刀,默默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
遇到能吃的就吃,杨忠矩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朝那几间土屋的反方向走去。待身体稍有温度,胡乱吃了几口雪,补充水分。雪入肚后,冰凉使他打了个激灵,人瞬间清醒不少。身体机能似乎也恢复了许多,杨忠矩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身体透支换来的暂时现象,而吃下的雪会降低身体核心温度,只是饮鸩止渴。
在树林中穿梭,我不放过任何可能出现食物的地方。
没有发现任何可吃的东西,杨忠矩最终将目光投向在树枝上聒噪不停的一只不知名小雀。这只鸟雀一身灰色,头上戴着一顶鲜艳的“帽子”,体型比以前吃过的鸽子略大一些。
杨忠矩看着它在树枝上叫个不停,心里想着如何将它吞下肚子。不知道是否可以凭借以往扔飞镖的手法将它打下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找了一颗拇指大的石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摸到那只小雀所在的树下。
他深吸一口气,静心凝神,将石子奋力飞了出去。杨忠矩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只小雀,难道是时来运转?亦或是侥天之幸?石子不偏不倚,正中小雀头部,它的叫声戛然而止,随即一头栽下树来。杨忠矩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哈”,满脸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将它捡起。
迅速拧断它的脖颈,手忙脚乱地褪去它的羽毛,用刀剖开肚子,抠去不能食用的内脏,便胡乱地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一股鲜血的鲜美在味蕾间弥漫,对食物的渴求,让杨忠矩不愿放过任何可食用的部分。
终于,这只几分钟前还在欢快歌唱的小生命,就这样永远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我对此没有丝毫的愧疚,就如同他们蚕食同类一般,似乎这一切皆是理所当然。
杨忠矩轻舔干渴开裂、略显苍白的嘴唇,意犹未尽。他凝神谛听四周的响动,又从地上拣了几颗大小相近的石子,继续寻觅。约一小时后,他如法炮制,捕获了一只更大的、另一种不知名小雀。照旧折断其脖颈,褪去羽毛,小心翼翼地揣进塞满杂草的怀中。
摩挲着小雀的余温,杨忠矩慨叹生命的脆弱,随后继续前行。他要找个地方生火,饱餐一顿,再重新包扎头上的伤口。若今晚能有火堆,便是个舒适的夜晚。暂时从恐怖回忆中抽离的他,抱着往昔轻而易举便能达成的低微期许,走出了这片林子。
日正当中,他见到一条宽二十余米的大河。河面冰层甚薄,这是个好消息,或可弄到几条鱼。他用刀凿开冰层,洗净脸庞。河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孔,与昔日弥勒佛般的面相大相径庭,如今的杨忠矩是标准的国字脸,一脸坚毅,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不多时,他望见远处有烟雾升起。
不过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为了保险起见,杨忠矩没有着急跑过去。而是慢慢的,小心翼翼的靠近,有关生命安全,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靠到近前,躲在不远处一处斜坡探出头往烟雾升起的方向张望。这是一个小村庄,,只看到有一个汉人少年在捡柴,另一个在生火。除此之外,整个村庄连声狗叫都听不见。
两个汉人少年生了火之后,怀里各抱着着一个包袱围在一堆火边烤火。看他们的衣着也和自己一般破旧,甚至更糟糕,脚上的鞋子是更差的草鞋。其中一个正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物事用树枝串着在火上烤。确认他们身上没有武器,杨忠矩放心的走了出去。
其中一个少年看到杨忠矩便飞快和另一个说了些什么就慌忙站起身丢下包袱就想跑。
组织好措辞,杨忠矩追到火边急忙大声开口“二位莫慌,我不是坏人,只是借个火烤点东西吃。”
那两个少年闻言没有立刻停下,又跑出去了十几步。可能是为了遗留在火堆旁的包袱,他们在远处互相交流了一下。看我没有追的意思,已经一屁股坐在了火边。最终还是一咬牙,一步一停的往这边走来。
杨忠矩把两个少年的包袱放到自己旁边,从旁边柴禾堆里拣了几根添进火里。从怀里自顾自的掏出那只小雀,去掉零碎,串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烤。悄悄打量那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到了火边,一抱手害怕的说道“这位大哥,咱们都是汉人,万望给一条生路走,把包袱还给我兄弟二人。”
“我想与你们两兄弟一起结伴而行不知可否。”杨忠矩试探着问了一下接着不等他回答便又说道“放心,你都说了。大家都是汉人,我如果是坏人,不会现在出来。尾随你们等到晚上,你们还有机会跑吗?放宽心,坐下再说。”
另一个少年这时走了过来,“此时不比平常太平年景,实在是不得不小心。大哥别见怪。”杨忠矩看着他们谨慎的样子,把包袱扔给了他们。
“这回可放心了吧?请坐。”
两人磨磨蹭蹭的坐下,杨忠矩捡起他们丢下的干粮饼子,吹掉上面的灰。
“不介意的话,我用半只鸟换你们这两块饼子怎么样?”
拿着包袱的两人放心了许多,又从包里拿出了两块饼子,听到我说话稍大一点的那个忙回道“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相互扶持是应该的,别说换了大哥拿去吃便是。”说话间一脸真诚,看不出有一点虚假。
杨忠矩想到昨天刚看到人性最险恶一面,没有完全相信。当前最主要的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年代,身处什么位置。横刀还是放在了自己随时可以拿到的地方。
“我只记得自己叫杨忠矩,”说着指了指头上的伤,“其他的实在是记不得了。未请教尊姓大名。”
接着说道“不知现在朝廷是什么年号,我们又处在什么地界?你们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小子李忠今年十七,这是我胞弟李义和我同岁。现在国号是燕,咱们在上谷郡境内。”解释让杨忠矩云里雾里。
看着杨忠矩不再搭话,少年也沉默下来。直到看着小雀和饼子发出阵阵香味,杨忠矩用刀切了一半递给兄弟俩。
“小兄弟别拘谨,相逢就是缘分,来,别客气。”
李忠接过,道了一声谢,和兄弟分了吃食便狼吞虎咽起来。杨忠矩想着,自己一个黑户,就算逃到代郡也没有经济来源。说不定被当成奸细抓起来一刀剁了,还是问清楚点好。
“李忠兄弟,不知你们到了代郡怎么过活,朝廷会给安排吗?如今我连户籍在何处都不知道,如何安身立命,还请教我。”
“不敢言教,杨大哥要是实在想不起来曾经的身份,不如重新入户籍吧,一个白籍是可以办的。咱们过去朝廷会有人安排我们入籍的,找个大户人家当个小厮也好过这样颠沛流离。杨大哥这身板,完全可以去征一手护院。怎么也少不了一口吃的。杨大哥你这刀也不像是军中制式横刀,衣着像是商队护卫,也许去代郡打听一番便能知道身世了。”李忠侃侃而谈,弟弟李义在旁边不言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们二人呢,怎么打算的,听你说话也是读过书的读书人。可是去代郡投亲?”
“只是识了几个字而已,不敢称读书人。我们小家小户的,哪里有这么远的亲戚。去代郡找个茶楼酒馆当个端茶倒水的伙计先落了户再说吧,不知道家人现在到了何处。”李忠李义二人一脸悲伤。
杨忠矩看了下日头“称天色还早,不如我们结伴而行继续赶路,这荒郊野外的多一个人多一分安全,你们意下如何?”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下,冲杨忠矩点点头“杨大哥说的是,一天没到代郡就不安全。”“我不识道路,你们带路吧,我跟着你们走。”二人点点头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先出发了。杨忠矩提着横刀,间隔了十余米跟在后面。看得出二人明显长出了一口气,杨忠矩暗自苦笑,自己防备他们二人,他们二人又何尝没有防备着自己呢?
接下来几天,他们三人结伴而行风餐露宿,遇到人就避开。杨忠矩不时凭着扔石子的手段打几只小雀,配着兄弟二人的干粮,身体倒是恢复了许多。经过几天的相处,三人明显互相多了几分信任。也知道了二人身上除了几件衣服,几袋干粮外只有两串太元五铢钱。
终于,在一座小山顶,眼前豁然开朗,一小座灰色古城出现在远方,就快到了。以往几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却整整走了七天,让杨忠矩一时有些唏嘘。看着手里有些粗糙的横刀,想着是不是先到乡镇上换点钱祭下五脏庙。
“杨大哥,据我父亲说,出了山就是清水镇,过了清水镇三十里就是代郡了。我们今日不如就在清水镇过夜吧,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兄弟二人要去打听一下家人的下落,不知杨大哥如何考虑。”李忠疲劳的神色中难掩喜色。
听着李忠话里有想就此别过的意思,杨忠矩说道“好,我正有此打算。我先去卖了我这把横刀,换点路费。哈哈哈。咱们好好的喝点酒庆祝一下再分离也不迟,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好了好了,别再说了,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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