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宫主,该吃药了。”
夜幕上挂着的星辰和一个月前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闪闪烁烁,不知烦忧的望着人间苍茫大地,就连窗外路过的风,也还是一如从前那样轻柔温暖,撩拔着月光下粼粼生辉的湖面。
一切似乎都没变。
“二宫主,您该吃药了。”
迟迟没有得到我的回应,站在身后的念水再度小心翼翼地出声,我知道她有些害怕,因为我能够听出她声音中带着的一丝颤抖。
被风吹的干涩的眼睛动了动,眼角的余光扫过腿上垂放着的两团白色,我凉彻到了极点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刚刚止息的愤怒和痛苦又开始在我的心中费腾翻滚,我微微侧过脸,斜挑了一眼端着药盅,瑟瑟发抖的念水。
这个伺候了我多年的丫鬟,此刻微微勾着头,额前的鬓发垂落,却仍旧挡不住她脸上的苍白憔悴。
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涌到喉头的悲怒勉强压抑住,沉沉地吐出一个字:“滚!”
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寂静如死的大殿中,好像鸿雁垂死前的哀鸣,充满了苍凉。
念水的身子却没有动,仍旧端着药盅站在我的身后,只是微微垂落的眼睫在一刻之后开始
剧烈的颤抖。
“扑通!”
在我烦躁的蹙起眉心,想要再次下逐客令的瞬间,念水忽然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微微仰头看着我,苍白的面孔上泪水横流。
“二宫主,奴婢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两件事情,对您的打击很大,占卜是您从小做的事情,是您这二十年生活的核心,可这并不代表着它是您生命的全部啊,您现在还那么的年轻,有那么长的生命,您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而那个木了然,他在您深陷危难的时候抛弃您,更不值得您为他伤心难过,二宫主,奴婢求求您,把药吃了吧,不要再自暴自弃了,不管怎么说,您还有大宫主,还有奴婢,还有整个栖月宫啊。”
念水将药盅放在地上,一口气说完,泪眼婆娑的看着我,纤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敢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只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将我凌迟。
占卜,木了然,大宫主,栖月宫。
这些我曾深爱着并付出了一切的人和事,在一夕之间,全部幻灭,如今听来就像是一个笑话,而这一切,眼前这个愚蠢的丫鬟,又怎么会明白。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发出狞笑
的声音,我看到自己的脸在念水的瞳孔中逐渐扭曲,暴怒的情绪终于将我淹没,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脚将地上的药盅踢到念水的脸上。
念水直直地跪在我的面前,任由滚烫的药水在脸上炸开,瘦小的身子虽然仍在发抖,却没有丝毫躲开的意思。
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混合着念水的抽泣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响着。
“闭嘴!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痛苦,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有栖月宫,有大宫主,呵,哈哈哈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是个废物,是个蠢材!”
我大声的怒吼着,激愤的情绪从心底深处迸发,我不顾一切的将受伤的手砸向一旁的花瓶。
“二宫主,不要!”
一直任打任骂的念水在看到我这一举动之后,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阻止我自残的举动。
不过,仍旧是迟了。
花瓶的碎瓷在眼前炸裂,毫不留情地划向念水刚刚被热水烫的通红的脸。
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变得空白,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二宫主,您的手还好吗?痛不痛?”
直到挥出去的右手传来一阵扎心的痛,念水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心神才慢慢回拢,低头望着跪在
脚下献殷勤的念水,死寂如冰的心忽然像是有什么在蠕动。
出于这一个月来的本能,在念水触及我受伤的右手时,我眉心一拢,将手收回,并没有回答念水的话。
“二宫主,您等一下,奴婢这就去喊大宫主过来。”
知道我手上的伤非同小可,念水一刻都不敢逗留,反应极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抬腿就往殿外跑。
“站住。”
大宫主?
再度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心神一惊,终于忍不住阻止她。
走到一半的念水一愣,顿住脚步,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上稍稍错愕,眼中流露的担忧却不参杂半分虚假,轻疑,“二宫主?”
“把她喊来,你还有命吗?”
我张了张口,微拧着眉心,终究还是把这一句提醒的话说了出来。
念水的眼波中划过一抹讶异,早被泪水濡湿的眼睫颤抖着,红肿的脸像是哭,又像是笑,“只要二宫主没事,奴婢就算是不要这条性命又能如何。”
自幼便是这栖月宫的少主人,二十年来,这样表忠心的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若是在一个月之前,或许我还是相信的。
但现在……
我自嘲的勾了勾唇,心中蔓延开一片苦涩,失去了那呼风唤雨的一身修为,我不过就是个废
物。
连我最亲近的人都能抛弃我,利用我,一个小小的丫鬟,又怎么可能靠得住。
纵然是这样想着,我还是不自禁的摇了摇头,颓然坐在椅子上,轻声开口:“我没事,不用去喊她。”
世人只道,一个月之前,栖月宫的二宫主江洛柒前往木府幽会情郎木了然,归来途中遭到仇家暗算,失去了一身宝血,废了功体。
木了然当即背信弃义,迎娶了岭南王府的郡主,而惨遭遗弃的江洛柒不但成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还性情大变,残忍暴虐。
好在栖月宫的大宫主江凝月与江洛柒姐妹情深,在江洛柒发生意外之后,不但亲自带人去岭南王府为江洛柒讨还公道,还竭尽全力救治江洛柒,安排了无数仆人照顾江洛柒的饮食起居,凡是照顾不力者一律格杀。
一个月来,栖月宫朱雀殿处理掉的仆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个了。
世人却不知,他们所看到的,多是表象,在我的眼中,这不过是一场虚伪的把戏,那些被处死的下人,对于江凝月而言,不过是一粒尘埃,死不足惜。
这一个月来,我的心早已死的透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不愿念水跑去江凝月那里送死。
“二宫主,您真的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