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未说出口的话,傅知聿心中有数。
她到底年纪小,自尊心强,自重也是自爱的表现,只要不是妄自菲薄,有压力也很正常。
她不想说,愿意试着接受,他也不提。
她需要时间适应,他愿意等,也愿意给她信心。
抱着她在阳台上坐了会儿,两人聊了几句佳士得近几年拍品的质量和价格。
谈到专业,她倒是侃侃而谈,不复跟她谈恋爱时候的生涩和进退两难。
谈到困了,累了,他抱她回她自己房间去休息。
回到自己房内,傅知聿倒是没有一点困倦的闲心,如夜色般深沉的眼眸里尽是清明。
男人拨通电话,沉声问:“查得怎么样?”
对面的杨烁毕恭毕敬,汇报地仔细,“目前没查出和沈小姐有直接的关系,但她和贝拉确实这些年私交甚笃,伊顿家周年纪念的那天,有人看见沈小姐也曾在会场,但是宴客的名单里并没有她,在场内她似乎没有公开露面。”
男人冷笑,“我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这么见不得人,参加个宴会都要畏首畏尾。”
这就是给人定了罪的意思,即使目前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杨烁拿不准傅知聿的心思,他问:“那三爷的意思,目前应该怎么处理?”
电话那头传来“哒”地一声,是傅知聿给自己点了根烟,灰白的烟雾顺着口腔缓缓飘散,想到了某人或许不喜欢这个味道,又打开了窗。
男人吞吐的间隙,杨烁不敢说话,一直等到一支烟慢慢抽完,傅知聿才吩咐他。
“机会我已经给过了,既然不承认,直接从伊丽莎白家下手吧,我倒要看看她们的友谊能值几个钱。”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事情还会有返还的余地。
要不是裴珉给伊顿多争取了一天,傅知聿不会留情面。
事实证明多出的这一天也并没有什么用,好良言照样劝不了该死的鬼。
“继续查,沈听澜这些在国外过得太过顺风顺水,有问题,去查查她的背后是谁。”
沈听澜虽然专业能力过硬,但是短时间内在一个全球最具盛名的拍卖行内占据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光有实力不够,需要的更是过硬的关系和人脉资源,而这些沈听澜并不出众。
所以必有内情。
杨烁问:“那裴少那边…需不需要知会一声?”
傅知聿,“不用,他心里有数,什么事该做,什么话又不该说,他清楚得很。”
“是。”
通话结束不久后,在这个喧嚣的不夜城,媒体接连爆出了官商勾结的爆炸性的丑闻。
负责纽约住房城市发展部的领导被爆出收受巨额贿赂,在房屋质检上替多家建筑公司蒙混过关。
起先政府部门连夜发声,称不良媒体毫无底线,政府部门将会拿起法律的武器进行维权。
可随之而来的高清视频把该领导的受贿过程和对话拍得事无巨细,视频中另一个出现的人,是伊丽莎白家贝拉的老父亲。
【草!我tm就说那房子质量有问题,tm几次投诉没人受理,原来是收了那黑心肝的钱!】
【真他们没良心,谁家房子交付不到一个礼拜就外立面脱落的,屋顶还漏水,这tm怎么住人!】
【他们自己豪宅住着,豪车开着,合着赚的都是这份黑心钱是吧!】
【今天必须给我们这些业主一个说法!】
视频一经发布,传播迅速,立刻在网络上激起了千层浪。
有大批量的业主表示伊丽莎白家旗下的建筑公司负责的小区建设质量不好,他们先前多次维权得不到解决,政府部门也态度敷衍。
随后知情媒体爆料伊丽莎白家全资的建筑公司在多处住宅的建设上偷工减料,钢筋和混凝土材料以次充好,多项内容达不到美国民用建筑的鉴定标准。
最后还流出了伊丽莎白家豪奢的老宅和宴会奢靡的照片,一时在网络上激起了极大的反响。
等到天亮,事情基本已经在网络上被实锤定性。
股市一经开盘,伊丽莎白家的股票就一跌到底。
另有大批量的受害业主和被拖欠工资建筑工人跑到伊丽莎白家老宅门口维权。
一时间伊丽莎白家老宅门口和公司大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国外的维权不比国内文明,各种拉横幅带着油漆桶扬言要伊丽莎白家好看的人不计其数。
等到下午,税务稽查的工作人员差点挤不进公司。
同一个时间,扮作普通工作人员差点挤不进去的还有去公司查看情况的贝拉。
她不敢相信新闻上的那些东西是真的,她以为她们家还是百年屹立不倒的名门望族,殊不知早就成了外强中干的皮包骨。
“爸,网上的新闻的怎么回事,是假的吧,是别人故意抹黑我们的对吗?”
她看着一夜间就像被抽走了筋骨的老父亲,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但她不敢相信。
只因事情一旦是真的,她们公司将面临巨额的罚款,而作为法人代表的她的父亲也将面临终身的牢狱之灾。
“贝拉,做错了事,总是要还的,家里怕是不行了,你别再回来了,跟着伊顿快走吧。”
建筑行业这几年并不好做,伊丽莎白家产业单一,要不是靠着建设时以次充好,公司根本没有盈利来维持这么大家族的开销。
“爸,爸,”贝拉内心焦灼了这些天,以为事情会就这样过去,以为她只要咬死不承认,傅知聿就会手下留情。
她声泪俱下,“是我……是我害了你……”
致命的打击来得这样全面,连他们家在政府部门的保护伞都被拉下马,背后必然有强大的推手在推动。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打得他们家毫无还手之力,还能是谁?
事到如今,贝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人还来不及多说几句,老伊丽莎白就已经被联邦调查局的警察带走。
贝拉看着自己年迈的父亲就这样被带上手铐,也终于再端不起她引以为傲的大小姐架子。
她最后一次握住了她父亲的手,在他已经心如死灰的视线里,留下一句。
“爸,你等等我,我会去求他。”